《鬼契(灵异 1v1)》 归家 十月的郢川下着雨,天气阴沉,街上行人匆匆,往着一处方向走去,宁清街挤满了人,都在抢着看发生了什么。 不大的镇子只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古祠堂,郢川最近都在下雨,突然起火,火势迅速蔓延。 祠堂由沉家管理,镇上的人大多都是沉姓,节日或者婚丧嫁娶,都会带着水果去祠堂一拜,大家对于祠堂很敬重,所以重新修建祠堂是很重要的事情。 “听说修祠堂的人是谭家二小姐。” 镇民讨论起谭家二小姐谭应筠,都带着称赞的语气,她是镇上第一位考上临海大学并出国深造的学生。 谭应筠看了一下其他人的设计图,指出了错误的地方,对方满不在意,固执己见。 “你说这是错的,那你改改看看,” 谭应筠改了几处,讲得很细致,让对方也跟着她的思路一起,谭应筠的专业水平很高,用了很多对方没听过的专业术语。 “建筑不是凭自己的想法,一切事物都是有依据,古祠堂修建不能像普通建筑一样。” 结束了大致工作安排,一股疲倦感笼罩着谭应筠,从她收到沉家的信时,就一直赶路回郢川,路上没有好好休息过。 谭应筠刚走出祠堂大门,便看见大姐谭应粼穿着淡青色的袄裙,还是郢川时兴的款式,手上戴着她离开时送给大姐的手镯,谭应筠跑上前抱住她。 “阿姐,你身体不好,我陪你回家。” 谭应筠又摸了摸谭应粼的手,可以穿稍微凉快的天气里她的手还是很冰凉。 “你这丫头,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。” 谭应粼看了看谭应筠,比离开时瘦了一点,身上的裙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,她刚开始还认为自己和妹妹会不会因为思想不同,生活的环境不同导致无话可说,现在看来,完全不用担心。现在站在面前的谭应筠,真就是变了副模样。 “阿姐喜欢这身衣服吗,我也给你带了。” 不知为何,谭应筠总觉得姐姐脸色不太好,整个人透着郁郁的心情,看不清她的真实情绪,嘴角是上扬的,却不是真正的开心。 “你信里跟我说父亲让你管了好几个铺子,你最近是不是熬夜看账簿了,你的身子打小就不太好,你这样我可要每天守着你,不让你太劳累。” 谭应粼拍拍她的手表示自己还好,两人聊着聊着来到了有点破旧的朱色大门口,谭应筠有些不太开心跨进门槛。 从小时候懂事开始,她和大姐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候就是没有进门,因为一进门,铺天盖地的压迫会将他们压住,一切都是谭明,她们的父亲。 那时李夫人已经去世,谭明新娶了几房小妾,他整日一有时间,就会在昏黄的屋子里烧香,让她和大姐举着香跪上几个时辰,嘴里念叨着:“是子孙不孝,如今年近四十,膝下只有应粼和应筠两个女儿,如今我有几房小妾,如能得到儿子,我愿侍奉祖先一辈子。” 谭明有个新娶的小妾里有一个读了几年书的女学生林桃,因家道中落被迫卖给谭明当妾,应粼和应筠跟她关系很好,她在谭明出府时会拿出自己的书读给她们听。 林桃说她不想困在谭府。 她们帮助林桃离开了谭府,代价是几天不准吃饭被谭明打了好几天,药都是求着姆妈偷偷出去买的,从那时起,谭应筠就想着有一天能够和阿姐脱离谭家。 “父亲,我带着小妹回家了。” 谭应筠看了看坐在正厅椅子上的谭明,他已经染了重病时日不多,他扔了一个茶壶出去,刚好在谭应筠脚边摔碎。 “你看你出去穿的什么衣服。” 整个谭府透着奢靡之后的颓废,谭明吃老本资产没剩多少,还要硬撑着给自己置办最好的衣物,底下的姨娘孩子每日用度高,他不得不去变卖一些田地。 “应粼,陈晗钰呢,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。” 谭应筠听到陈晗钰这个名字,疑惑地看了看谭应粼,接受到了目光后她马上低下头,吞吞吐吐地说着:“他身体不适,让我给你带了银子来。” “阿姐,陈晗钰是?” 谭应筠问了好几遍谭应粼才说:“在你回来前几个月,父亲和陈家定亲,我嫁给了陈晗钰。” 谭应筠听完马上走上去将谭明端到嘴边的茶杯拿起来摔出去,谭应筠听说过陈晗钰,出生起身体就不好肺部有病,靠药吊着命。 “你将阿姐嫁给一个肺痨鬼是怎么回事,你就算缺钱,也不能这样,阿姐的婚书呢,拿给我。” 谭明没有大发雷霆,而是吩咐下人将谭应筠生拉硬拽带回了房间,谭应粼跟着一起进了房间,谭明重新倒了一杯茶,眼神逐渐狠毒。 沉家帮助她留学,为的就是等着她回来,谭明不想错过沉家给的机会。 “阿姐,那个陈晗钰根本活不久,你如果不想过未来他死了你守活寡的日子,过几天我处理完了祠堂修建的事情,我带你一起走。” 谭应粼握住她的手,点了点头。 离别 “谭小姐,您今日没有新到的信。” 谭应筠走出邮局,给临海大学打了电话也没人接,来了邮局也没有信,回来之前她通过了临海大学的面试,在这里的工作结束就能成为建筑系的大学教师。 古祠堂的修建即将收尾,谭应筠进了祠堂检查了一遍后,记录在手册里,沉家的祠堂跟其他的祠堂没有什么区别,进深是寻常的四进,烧毁最严重的,是三进,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,神龛供奉的不是水果或者食物,而是一种黏糊糊面团状的东西,带着血腥味,没有牌位。 谭应筠提前买好晚上的车票走回家准备收拾行李去临海,抬脚跨门槛就看见谭明正跟八岁的儿子和柳姨娘一起玩着游戏。 “回来得正好,你弟弟下学还有一些问题不会,你教教他。” 谭延昇冲过去抱住谭应筠大腿,两眼发光看着谭应筠,嘴上喊着:“姐姐,姐姐,你教教我好不好。” 从他身上可以看出来,谭延昇在家里的伙食非常好,全家上下只有他一个独子,谭明把他当宝贝一样供起来,捧起来怕摔了含进嘴里怕化了。 谭明希望他能比谭应筠更厉害,却不曾想谭延昇是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混球。他很擅长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不同的样子,谭应筠清楚自己如果答应,还会被他像之前一样往死里弄。 “我教不了,我还有事。” 她掰开谭延昇的手回了屋收拾行李,一推开木门发现衣服都被扔在了地上,她留学时买的手链也被从盒子里拿了出来。 谭明走了进来,拍拍谭应筠的肩膀说道:“风水先生说你房间位置不好,你姨娘好心为你搬东西,你回来了那她就不用来了。” 谭应筠按下了想要跟谭明争执的心,拿起了重要的东西马上离开了谭府,谭明没有追上来。 陈家在郢川东边明德街,隔谭府不远,谭应筠还没扣门环,里面就开了门,出来的是陈夫人,笑容满面,看起来很好相处。 “谭二小姐怎么来了。” 谭应筠不跟她寒暄,开门见山要见谭应粼,对方脸垮了一下马上恢复正常,笑着拉起谭应筠的手,用了很大的劲。 “儿媳今日身体不适,谭二小姐还是改日再来吧。” 话刚说完,长工推着一车泥土从侧门出来,走到街角消失了,谭应筠注意到推车底下有液体滴落。 “陈夫人你也知道,我回来才几天统共没见着阿姐几次面,你总不能看着我和阿姐心生嫌隙吧。” 谭应筠想着陈夫人如果吃软不吃硬的话,只能用这种办法,没想到她什么也不吃,谭应筠也不装下去了,直接就推开陈夫人走进门。 没走几步就被拦了下来,陈夫人一改前面好说话的样子,指使下人将谭应筠推了出去,改了之前和善的样子,失去了应付谭应筠的耐心。 “谭二小姐慢走。” 陈夫人看谭应筠转身离开,心想着她也挺好打发的,还没来得及关上门,太阳穴就被冰冷的枪抵住。 “你们再过来,我就杀了她。” 谭应筠已经意识到陈夫人有事情瞒着自己,关于阿姐的,她在世界上唯一的支撑就是阿姐,如果阿姐遇到不测,她不介意杀了陈家伤害阿姐的人。 “谭二小姐,你冷静一下,你要是杀了我,你要去坐牢,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不就白费了。” 陈夫人试图用谭应筠珍视的另一件事转移她的注意力。 “我不想听你的废话,告诉我,我的阿姐在哪里?” 抵在陈夫人太阳穴上的枪用力了几分,见不好糊弄,陈夫人只好颤抖着手指指着西厢房的方向,谭应筠带着她一起过去。 去往厢房的回廊没有点灯,只有从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,越靠里面,能闻到一股血腥味,积满灰尘的木门被打开,腐臭味扑鼻而来,拔步木床厚重的床帘被拉上,臭味就是从里面透出来的。 “你去把帘子拉开。” 帘子被陈夫人掀开的瞬间,她马上倒在地上呕吐了起来,谭应筠看见阿姐安安静静躺在外面,里面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,已经去世了多日。 “阿姐,阿姐。” 谭应筠马上去探谭应粼的鼻息,再去摸她的手,已经冰凉没有温度,似是睡着了一般,头上身上满是泥土,跟平时很爱干净的她完全不像。 “阿姐我带你走。” 谭应筠抱起谭应粼往门外走去,她如同行尸走肉,身后陈夫人的咒骂她也没听见,她只想把阿姐带走,不论是天涯海角,都有她们的容身之所。 昏暗的正厅里,陈夫人冷着脸喝着茶,一旁坐着陈家家族的长辈,还有已经去世被人撑着的陈晗钰,他的眼球因为肌肤腐烂撑不住掉了下来。 “你妹妹要回来了。” 茶杯被放在木桌上,陈夫人站了起来。 “她回来,你趁她回来多陪她几天,你丈夫已经先下去了,你下去了他也好有个伴,你要是把这些事透露给她,她能不能在郢川待下去就看你了。” 从被迫嫁给陈晗钰开始,谭应粼就知道有这么一天,她会被陈家活埋,跟着陈晗钰一起成为阴间夫妻,从此一直绑在一起,谭应筠告诉她要带她走时,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。 等待她的不是自由的生活,而是出门后带上家丁的陈夫人,陈夫人已经知道谭应筠回来会带着谭应粼走,一直让家丁守着几天。 “你嫁给晗钰,这辈子就是他的妻子,他死了你也是他的妻子,你想走完全不行。” 谭应粼被捂着嘴扔进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大坑,没有谁会心软来救她,只能等待死亡来临,最后一捧泥土盖上她的头时,她已经听不见谭应筠的声音了,她多想再看到谭应筠一眼。没多久陈夫人就让人将她挖了出来,放在西厢房。 谭应筠将谭应粼安葬在她们小时候经常去的山里,在大树下曾经做的标记底下,她麻木地挥着铲子挖着坑,时不时回头看看谭应粼,发现她衣服里的一封信。 吾妹应筠亲启: 阿姐很开心你能再次来到我身边,我也很想跟着你一起离开,但我脱离不了陈家的掌控,父亲陈夫人已经狠下心让我死去。我给你留了银票,离开郢川后别再回来,你去过另一种我没过过的生活,阿姐不能陪在你身边很久,不要为我难过,往前继续走吧,阿姐永远在你身边,是你的依靠。 “阿姐你别怕,我回来陪你的,陈家一个也别想脱身。” 快挖完的时候,谭应筠发现底下有个木盒,打开一看,里面有一迭银票。 昏迷 深夜山里起了雾,下起了大雨,一行人穿着黑衣提着灯笼走进林子里,昏黄的烛光照亮着一小片黑夜,他们没有撑伞,最末尾有人抬着轿子。 轿子上面挂满了珍珠,帘子呈锈红色,随着人们的脚步晃动着,木材的咯吱的声音在夜里响起来。 他们无声地在雨里走着,直到看见大树,顺着树一圈排满人,拿出铁锹慢慢挖着土,直到挖出了一只戴着翠绿手镯的手。 王二顺着手继续往下挖,脸色一变倒在地上,马上爬起来跪着给陈清平磕头,头磕出血也不愿意继续挖下去。 “老爷,您自个去看吧,这挖不得,就让少夫人入土为安吧,您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想去了。” 陈清平冷哼一声,将王二踹倒,拉着另一个人的领子强行拖到土坑旁,让他将谭应粼的尸身挖出来。 那人也是挖了没几下,害怕得跑过来指着土坑说:“老爷,你快去看,土里不是少夫人。” 雨越下越大,将土坑里尸体的面容冲刷出来,尸体脸色惨白,死去还没多久,陈清平走过去看,那人的声音跟着尸体的面容一起在他眼前出现。 “是夫人。” 从下午谭应筠带走谭应粼后,陈夫人闭门不出,丫鬟敲过几次门,她在屋里不知道哭什么也不开门。 等到该用晚膳时,丫鬟再一次敲门,发现陈夫人消失了,陈清平一直不关心她的行踪,同往日一般喝了花酒回来倒头就睡,直到听见家丁说谭应粼被带走。 陈夫人的尸体有一节手臂消失不见,脖颈处有掐痕。 “快去告诉警察,不能让谭应筠离开郢川,她是杀害夫人的凶手。” 王二连滚带爬跑下山,他想跟警察求救,山路漆黑他摔倒在地上,听见了有什么东西从山林里滚下来,抬头一看,刚才挖出陈夫人的那个家丁横在树下,整个人身体扭曲。 “不好意思谭小姐,车站要关停半个小时,检查结束后就能乘坐火车了。” 售票员脸上带着微笑,眼神没有看谭应筠,一直看出口,看见谭应筠点头后,她将车票和身份证件交还给谭应筠。 待谭应筠离开后,蹲在售票员身后的枪才撤开。 “卖报卖报,陈夫人离奇去世,一年之间同失儿子妻子,陈老爷一夜白了头,凶手是谭二小姐。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大洋放在卖报童的手心,取下了报纸。 “先生,我找你钱。” 卖报童握着零钱,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已经消失,他从未在郢川见过这样的男人,衣服款式比他爷爷还老旧,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苦味,活像古画里走出来的人。 谭应筠刚从出口逃出沉家的视线,转身就被一辆车撞倒,血止不住从身体流出来,她视线模糊,满眼的红色,小手指剧烈疼痛。 昏迷中,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,穿着母亲做的袄裙,趴在母亲的腿上乖乖让母亲扎辫子。 “娘,为什么我一出生小手指就有红色的印记啊?” 小应筠眼睛亮亮地看着母亲。 “你在娘肚子里待了七个月就生病了,娘天天求神拜佛祈求你能顺利诞生,大夫给我把脉说没希望了,后来某一天你痊愈了,出生就有这个印记,娘认为是上天可怜娘,将你带到我身边。” 谭应筠睁开了眼睛,眼前不是母亲温暖的怀抱,而是一片漆黑,鼻间满是香灰味道,她抬了一下胳膊,碰倒香灰炉,香灰全部撒在她的手臂上。 她没有心思管香灰,拿出兜里的火柴点燃红烛,观察自己在什么地方,烛光摇曳,她的视线也被晃动着,她发现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好。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台上的帘帐吹了起来,谭应筠能看见里面躺着人,通往石台的石阶不稳,谭应筠拿着蜡烛踩在石阶上,石头裂开滚到地上,上面刻着花纹。 抬手掀起帘帐,里面躺着一个男人,长相普通,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,他面容安详,脸上已经出现尸斑,手上戴着价值不菲的戒指。 蜡油滴落在谭应筠的手上,她感受不到疼痛,只想找方法离开这个地方,短短的蜡烛已经燃尽,她再次陷入黑暗。 周围一片寂静,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没有别的声音,她蹲下摸着石阶,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指甲刮在石砖上的声音。 谭应筠马上靠着记忆快速下了石阶,点燃了另一根蜡烛,模糊之间看见尸体已经从石台上爬了起来,动作缓慢,一步一步向着谭应筠的方向爬来。 避开尸体的视线向着其他方向慢慢走去,周围没有她能够使用的工具,她知道将她关在这里的人下了死手,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。 或许,沉家一开始的好心,就已经计划好了她的今天,将她献祭。 少年 4 红烛被风一吹,熄灭后重燃,火光变成了绿色,谭应筠看石阶发现尸体已经消失,周围非常安静。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地上的声音,谭应筠转头看,尸体正以奇怪的姿势扭曲在一起,向她慢慢爬来,嘴里在念着什么。 “柳娘救救我。” 尸体发出的声音嘶哑凄厉,一遍遍重复着柳娘救救我,手上满是在地上爬行留下的伤,血液渗进石阶缝隙,汇入底下的暗河。 他没有感受到痛苦,朝着谭应筠爬来,谭应筠围着石台跑着,寻找着趁手的武器,尸体移动速度逐渐加快。 手里的红烛再次熄灭,谭应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,这次没有尸体爬行的声音,只有她的呼吸声,冰凉的液体滴在手背上,顺着手指滑下,她抬头一看尸体脸已经离她近到只有半指距离,空洞的双眼盯着她看。 惨白的脸庞,下巴殷红的血迹。 “姐姐,你终于来看我了。” 他自顾自地说着,冰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,慢慢嗅着她的味道。 “你不是她,你怎么到这里的?” 尸体摇着头,瘦长的身体摇晃着。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,几年还是几十年,他想念姐姐,想要逃离这里去向她,问她是不是生气自己没应约。 谭应筠没空管他为什么突然悲伤,重新点燃蜡烛寻找出路,袖子被拉住,谭应筠转头看,是尸体拉住了她的袖子。 “你能带我出去吗,我已经出来太久了,姐姐肯定很担心。” 隔着烛光,谭应筠看见他的面庞逐渐清晰,秀气的长相,看起来才十几岁,脖颈上是掐痕,穿着粗布衣服。 “不可以。” 她需要赶快找到出路,带着这个人还是尸体走可能会让他再次受到伤害。 “我先探路,找到了就带你出去。” 少年听到她的话点头,看着谭应筠走远的身影,松了一口气。 “一会跟着我的指示走。” 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,肩膀传来重量,绿色的火光在他心脏燃烧着,直到一切归为平静。 少年朝着谭应筠的方向跑去,看见她看着神龛一动不动,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纸。 他抬眼看着神龛,牌位写着谭应筠,她的手里是婚书,结阴婚的婚书,谭应筠看了他一眼,把婚书放在蜡烛上烧了干净。 “你这是被配阴婚了。” 谭应筠点点头,订婚时间是她回国之前,谭明早就想好把她送入死路。 少年借着她手里的烛光,到处乱摸,直到碰倒一个烛台,石壁上透出了一点光,缝隙里传出唢呐的声音,一群纸人抬着轿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。 纸人的脸上是用墨水画的五官,嘴裂开到下巴,其中一个纸人走到谭应筠面前向她行了礼,要扶她上轿。 “你先上轿,我在你周围保护你。” 谭应筠看着拍着胸口的少年,嘴角上扬,他身体这么弱,要是纸人全部打他,他也不是对手。 “那我上去了。” 掀开破旧的红色轿帘,腐臭味扑面而来,里面没有任何装饰。 “你去吧。” 少年摸了摸脸,跟着他们一起走,期间担心谭应筠突然睡着,一直找机会跟她聊天,抬轿子的纸人一直盯着他看,眼珠子转了一圈,他只好闭嘴不说话。 “姑娘长得真端正,我从未见过。” 媒婆说完用帕子捂着嘴笑。 “你在底下没见过世面。” 媒婆保持着微笑继续说着:“姑娘嫁的人家那可是郢川数一数二的沉家,以后不用吃苦享尽荣华富贵。” “这么好你怎么不嫁。” 少年几句话让媒婆的笑挂不住了,媒婆移动到他面前捏着他的嘴,面容凶狠。 “你在给我多说话,我把你变成纸人。” 涂抹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用力扯着少年的嘴,她在这片当媒婆这么多年,从未遇到这种管不住嘴的小鬼,她已经想好等谭姑娘拜了堂就把这小鬼拖回去做成纸人,一辈子也说不了话。 “媒婆,快到了吗?” 轿子里传来的声音让媒婆松了手,她临走前白了少年几眼。 谭应筠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,再次醒来时发现唢呐声已经消失,她走出轿子,山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,红色的绸缎铺在山路上,山里起了雾,她看不太清周围的景象。 “跟我走。” 飘渺虚幻的声音安抚了她害怕的心情,修长的手指牵着她的袖子,看不清长什么样,男人带着她慢慢走向沉府。 “你想活吗?” 火 袖子上的重量消失,谭应筠定定看着前方,手臂不自觉抬了起来,小手指的红印生长出红丝向着她的手臂延伸,手指尖的红丝向着前方, 站在沉府外面的人僵直身体转身看她,浑浊的眼球跟着她一起移动,手指抬了起来想要触碰她的衣服,媒婆从人群中挤出拍下他们的手。 “谭二小姐也是你们能碰的。” 媒婆的肤色已经惨白,嘴角渗血眼睛布满血丝,她说一个字要停顿一下,最后忍不住了用手指撕扯着自己的嘴,直至血肉淋漓,突然下起的大雨将他们的火把淋湿,媒婆的脸被冲刷得只剩下皮肤,没有了五官。 持续的惊吓让谭应筠无法思考,少年拉着她她推开围观的人群跑了出去,夜色深深,她看不清楚路,只要能远离他们就能找到出口,他们的脚步声紧追在她身后,伸长脖子嗅着她的味道。 喉间血腥味上涌,谭应筠双腿如同灌了铅,全身酸痛,少年将她推进了旁边的破旧庙里,转身引开了其他人。 庙中间有一个水池,屋顶瓦片松动,雨水顺着瓦片滴入水池,泛起了涟漪,谭应筠的脸在水中变形。 她失力靠在水池边的石头上,活着失去了姐姐,死了被配了阴婚,如果她有机会,要提前带走姐姐,她摸着稀碎的瓷片,朝着自己的手腕划去,眼泪止不住往下掉。 鲜红的血液从手腕流下,流进水池,她感受不到疼痛,伤口正在快速愈合,她又划了一次,伤口再次愈合。 “你想去找谭明吗?” 戴着黑色纱帽的男人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,谭应筠直觉这人很危险。 “你是谁?” 男人摇摇头。 “你一会就会知道。” 谭应筠想到男人提的问题。 “你能帮我找谭明吗?” 明明看不见男人的脸,谭应筠却感觉他的压迫感围绕着自己,想要找谭明的心抵过了害怕。 “我有办法。” 谭应筠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在水池里,坐了起来,周围都是尸体,在水池里浮沉,因为她坐起来的动作飘着。 她忍着恶心从水池里走出来,推开门,正在假模假样坐在院子里哭泣的谭明看见她,瞪大了双眼,他看着谭应筠被扔进祠堂底下的,伤重得完全不能生还。 “我有好多好多话,想跟你说。” 朱笙坐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一片血红,侧了侧脸问旁边正襟危坐的人:“你为什么要帮她?” 少年不理解,明明这人想要在她死后拿她体内的血丹延长寿命,为何还让帮她复生报仇,他可能是看的古籍太多了,脑子转不过来,他跟阿姐隔了几岁都有代沟,更别说隔了几百岁的人,那简直无话可说。 “她跟我交换了东西。” 倓泱看着自己的小手指,红色的血丝缠在一起,将他们的心脏连接在一起,她即将死在夫人肚子里的那一夜,他本可以直接带走肚子里的胎儿,为什么还要救她。 “交换了什么?” 朱笙听起劲了,几百年没人跟他说话,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聊天的,话还很少整天故作神秘,来了一个姐姐,也话少。 “灵魂,肉体还是?” 他的额头被倓泱的手指抵着,大脑一片昏沉倒在了瓦片上。 “命。” 院子里的躺着两具尸体,谭明和柳姨娘,谭延昇站在走廊发着抖,嘴里骂着要去找人捉她。 人还没跑,衣领被抓住,谭应筠在他脑后点了一下,谭延昇僵直身体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,一边走一边说:“大姐要跟二姐走,是我告诉陈夫人的,他们谁也不能离开。” 他没有一点自责,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大姐丧命,他还是要说出去,算命的人说,他这辈子的短命,需要用大姐二姐的命续命,她们如果离开了郢川,死的就是自己。 谭明等着谭应筠回来续命,期间他以买丫鬟为理由,找了几个女孩,没想到做法后,谭延昇的身体越来越差。 谭应筠回到祠堂点了火,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,等着火苗吞噬自己,耳边是沉家人痛苦的声音,他们都是策划为谭延昇续命的人,不止杀了阿姐,还有她,还有镇上几个女孩。 “谭延昇,你活着,会比死去更痛苦。” 春雨绵绵,河岸边坐了很多人放灯,他们交谈着今日发生的趣事,倓泱撑着油纸伞,手里的灯有一块沾上的雨水,变得湿润透明。 “夫人,您月份大了,小心一点为好。” 李夫人向丫鬟摆摆手,将灯放进河里,月份大了起来后行动不太方便,她慢慢坐下,双手合上放在胸前。 “应粼说喜欢妹妹,我也觉得是女儿,保佑我的孩子平安诞生。” 李夫人感觉身旁有人为她撑伞,发现是位穿着讲究的公子,看起来不太想是郢川的人。 “夫人诚心诚意,愿望定能实现。” “借公子吉言。” 束发 梅雨时节的苏京总是下着雨,空气潮湿,商贩推着木车碾过青石板路上,留下一串清脆的响声,城南一处院子里,一个少年打开了沉重木门,将大洋数了一遍,递给商贩。 “姐姐,这么大的雨,你在看什么啊?” 朱笙看谭应筠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画图,画着画着盯着门外的湖面看,雨珠滴落在湖面上,变成了透明的水泡,缸里的锦鲤被屋檐上滴落的雨惊得到处游。 她放下笔,拿起一块桃花酥放进朱笙嘴里,才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。 “吃的也管不住你的嘴。” 刚搬来这里时只有谭应筠一个人,安静的院子是她画图的好地方。大火之后,她已经真正地死去了,来到了苏京开始新的生活,成为了苏京大学建筑系助教。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孤独终老。 直到某天朱笙带着大包小包一脸灿烂地扣响了大门,说着自己没地方住,在她这里住一段时间,有了他的陪伴,在苏京的日子没有这么难过。 朱笙耳朵迅速变红,谭姐姐跟他姐姐一样,这么关心他,如果姐姐还在,也会这么宠她。 “想吃什么,我给你做。” 说完捏了一把朱笙的脸,搬来跟她住才半年,心性没长多少,个子脸颊肉倒是长了许多,平日里她去大学,朱笙一个人做完家务后就会坐在门槛上等她,后来做了几盏灯笼,天黑了也会提着灯笼来学校门口等着她。 “我想要红烧猪蹄,荷叶鸡,红糖糍粑,哦对了,长寿面。” 谭应筠停下了脚步,疑惑地问他:“不是你和我的生日,要长寿面干嘛?” 朱笙对着屋顶上的空气指了指。 “那位即将迎来300岁大寿。” 他也不想记得这么清楚,自从被他输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,他的脑子里有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,但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。 “他在哪里?” 谭应筠看了好半天,也没看见房顶上有半个人影。 “他害羞了不愿意出来,等着你请他。” 空气还是很安静。 谭应筠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去了厨房,朱笙总是用这样的话吓唬她,她现在可以做到不放心里的程度了,那个人已经灰飞烟灭了,要是真能回来,那还真是奇迹。 空荡荡的院子里朱笙跟倓泱面对面,他们坐在桌子的两边,一个敲着桌子不知道该说什么,一个端坐着等另一个说话。 “你来了要交房租,一天也得交,在姐姐面前说好话,加倍。” 朱笙憋了半天,只憋出这句话,他有姐姐撑腰,说话也是硬气了许多,这两人一看就是有点情况,而且还很不简单,他要趁机勒索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人。 “啪。” 绣工精美的钱袋出现在朱笙眼前,他眼睛马上亮了起来,但还是控制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。 “啪。” 第二袋,第三袋,直到桌子上快堆不下,朱笙马上拉住倓泱的手。 “够了够了,我一会会跟姐姐说你的好话的。” 谭应筠发现少了一样菜,正要去后院摘一些,发现院子里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,穿着黑色绣着金丝长衫,原来长至腰间的白色长发已经变黑,被他用发带束了起来,还有一小撮头发垂落到肩头。 “你还有头发没束上。” 谭应筠走上前踮起脚,手指轻轻一扯,扯开了发带,捧起他的长发,慢慢拢着再用发带束上,隔着一定的距离,倓泱也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乌木味,他低下头方便谭应筠为他束发,看着她专心的样子。 发带多余的部分垂下和谭应筠的手指纠缠着,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倓泱闭着眼睛,眼角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泪痣,还有一处在鼻梁侧。 她自己也有一处,在鼻尖。 “他俩现在会干嘛?他会不会把姐姐欺负哭?” 朱笙马上放下鱼竿,他就不该受到诱惑给他们留时间相处,快步跑回家,看见姐姐正在饮茶,倓泱在厨房忙活,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开心。 “姐姐,他心情不太好?” 虽然平时爱惹他,但真生气的时候他也很害怕。 “没有啊,他泡了一壶龙井,你来试试。” 倓泱切着菜,脑子还是刚才的画面:谭应筠为他束好头发后,双手搭在他的脸上,看起来欲言又止,他控制自己尽量不推开她。 正要问她想说什么,谭应筠把他推向厨房。 “头发束好了方便你做菜。” 他以为谭应筠看见了他的头发会多夸几句,结果这么几句话就打发去厨房了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不再跟谭应筠保持距离,明明内心对她充满排斥,他不知道人世间说的情爱是什么感觉,他好像失去了感知自己和别人的爱的能力,朱笙倒是每天会跟他说他以前看过的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。 “跟对朱笙一样的感觉。” 正在喝茶的朱笙突然倒下,茶杯掉在地上摔碎,倓泱听见声音走出来一看,朱笙的全身变成了躺在石台上的样子,全身迅速腐烂,谭应筠的小手指的红印生长出了血丝。 倓泱蹲下身中指落在谭应筠手背上,嘴里念着谭应筠听不懂的话,没多久谭应筠手指上的红印恢复原样。 “郢川有情况。” 正处于魂飞魄散边缘的朱笙:不救救我吗??? 水下世界 从曼斯托福驶向临海的豪华游轮正在举办着派对,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阳台看着甲板上正在狂欢的人群。 海风吹着他的头发,手指轻轻敲着高脚杯,人群中跳舞的红裙金发女郎看见了他,跟大家一起欢呼起来。 金发女郎沉浸在他深情的目光里,正要走向楼梯和男人聊天,一阵颠簸让她停在了原地,露出了疑惑的表情。 “各位别担心,船员已经去检查了。” 慌乱的人群马上安静下来,谭延昇仰头喝完整杯酒,他会怀念露易丝会在夜里闪耀的蓝色眼睛,这颗宝石即将沉入海底失去光芒,其他人也一样,永远留在海底。 “少爷,已经准备好了,凌晨两点就可以离开。” 侍从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救生艇,到时候对外说航船在夜间航行遇到了雷雨天气,他们遭遇了意外。 谭延昇点点头,自从谭应粼尸身失踪,谭应筠火海丧命,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闭上眼都能看见谭应粼被陈夫人带着的家丁拖回去的景象。 他被同族伯叔收养,忘记了父母被谭应筠杀害的那一天,只记得眼前一片血红。 伯叔告诉他,用其他人的命续命也可以让他身体好转,回到郢川再进行一次法事,他的人生和身体就会顺风顺水。 夜晚降临,海面一片平静,人们已经返回房间休息,谭延昇倒在床上,全身通红高烧不退,背上长满了血泡,医生诊断是极为罕见的疫病,不知道他接触了什么,只能修养到明天观察情况。 小贩推着做好的糖葫芦从巷子里出来,迎面碰上了一个穿着时髦的男人,他盯着糖葫芦看了一下,给了大洋。 “姐姐,你吃一个吧。” 从祠堂带回来的香烛拖延了朱笙失魂的时间,不短时间内回到祠堂,他就真正地消失在这世上了。 短暂回光返照的朱笙醒来后像是饿死鬼投胎,什么也想吃,吃光了街角老郑牌馄饨后,被谭应筠倓泱连拖带拽带了出来。 谭应筠从朱笙手里接过一串糖葫芦,唇齿轻咬品尝到了酸甜的味道,自从她离开郢川留学,很少吃到糖葫芦。 倓泱给谭应筠施了隐身咒,不用担心郢川有人发现她,离开倓泱距离过远咒术会消失,谭应筠只好拉着他的袖子跟紧他。 一个卖报小孩跑了过来,在谭应筠面前摔了一跤,抬头看了会,马上对着倓泱说着对不起,拿出手里的报纸叫卖。 “号外号外,谭家独子谭延昇回国途中感染疫病,不治身亡。” 倓泱和朱笙停下了脚步,看向正在吃糖葫芦的谭应筠,朱笙露出了八卦的表情看着他们,他虽然还在恢复期意识不清醒,但还是有点听觉的。 “昨天你们。” 他们昨天早上刚到落脚处歇下,谭应筠倓泱人已经不见了踪影,直到天黑才回来,谭应筠身上披着倓泱的外套,头发湿得像是刚掉进水里,整个人失魂落魄。 “处理一些事情。” 见他们两个人不想多说,朱笙不再多嘴问,拿着糖葫芦跟在他们身后,嘴里念着:“他俩一看就是有情,一个助教一个中药铺老板,就剩我一个白吃白喝,我以后得多孤苦伶仃啊。” 倓泱转过头看着他说:“你可以试试感受小郡主的转世在不在附近。” 能够感受转世之人气息得修炼时间长,而朱笙只占了一个肉身活的时间长,他没那么多时间去感受小郡主,跟姐姐浪迹天涯最重要。 三人慢慢走到了祠堂旧址,十年前的大火将祠堂前堂烧毁,其他地方没有被烧毁,谭应筠还记得在大火中绝望的心情,身体被高温灼烧,她已经算是死过一回了。 缓缓走进当时关着朱笙的地下室,里面积满污水,一片漆黑看不清楚,朱笙探头看,一样小物件发着绿色荧光,正在吸引着他想要去拿。 手指刚触碰到水,朱笙就被吸入水下的世界,谭应筠也伸出手,只能隔着水搅动出波纹,倓泱拉过她的手用手绢为她擦手。 “遇到危险我会帮他的。”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,一股淡淡的栀子味填满房间,朱笙睁开眼,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,手上拿着古籍,香炉的烟往上蔓延缓缓消失,他看清了走到他面前的人。 “朱笙,我就猜到你睡着了。” 盛炀郡主裙子上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少女华丽的步摇晃动着他的眼睛,让他呼吸停了一下。 他再次眨眨眼确认她真的在自己面前,可是自己已经忘记了她的真实身份,他和自己的事情,只觉得少女的笑容很明媚,眼睛很明亮。 “郡主?” 话说完嘴上得到了一丝甜味,是糖葫芦。 “看来你整日钻研古籍没变痴呆。” 她整日在王府里过着日复一日无聊的生活,读着女戒做着刺绣,教导嬷嬷总是念女子的三从四德,不允许她做出不是大家闺秀的行为。 跟着朱笙一起学习的日子还有趣一些,朱笙是她名义上的表哥,朱笙是他父亲外室生下的私生子,长到八岁时,他父亲膝下没有儿子便将他接回府中抚养。 真假 修长的手指也跟着谭应筠拨动着水面,安静地看着朱笙跟着“小郡主”离开书房,去往别的地方,接着水面一片浑浊。 “我们真的不下去吗?万一朱笙出不来怎么办?” 谭应筠抓住了倓泱的手腕。 倓泱收回水里的手指,眼睛一闭带着她倒入水里,两人身影消失在水中一片乌黑缠绕着他们,谭应筠睁开眼睛,闻到了一股香灰味,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围着,他们缓慢转动着浑浊的眼珠,似乎想从她身上发现什么。 “你们是谁?” 为首的官员向她行了礼,宽松的紫色官袍在太阳照耀下,可以看见里面是骷髅,小手指露出白骨。 “谭尚书,不知今日可否请您到仰月楼饮酒。” 他没给谭应筠考虑的准备,后面低着头的两名官员将她带走,刚下马车,谭应筠看见了他们口中所说的仰月楼,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整栋楼身,在风里摇晃着。 “我们特地在仰月楼为您准备了佳肴。” 等菜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,他们就定定看着桌面,眼神空洞,谭应筠见他们没注意自己,来到楼下寻找倓泱的踪影。 没找到他,倒是被一堆人挤着来到了不知名的街上,他们纷纷抬起头,脸上充满这期待,谭应筠好奇地问了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女人:“这是怎么了?” 女人的脸随着她转头,下巴的线清晰可见,像是将脸缝在了本来的脸上,皮笑肉不笑,嘴角轻轻一扯。 “谢家长子抵御匈奴有功,今日回京圣上一定会为他加官进爵。” 说完女人就不再回答谭应筠问题,伸长脖子看即将到来的谢家长子。 不一会人群喧闹起来,谭应筠被冲上来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,一辆挂着朱红色车帘的马车停在谭应筠面前,车里的人掀起车帘,示意谭应筠上车。 这人,跟倓泱一模一样,只不过眼里比现在多了少年意气,脸上还有几处伤痕,见谭应筠不上车,只好请车夫请她上车。 “这幅样子是不认识我了?” 下一秒大家都朝着马车跑过来,敲着车身,倓泱将谭应筠护在怀里,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清的音量说道:“那几个官员已经盯上你了,先跟我回府。” 倓泱伸手触到谭应筠额头,看到了把她带到仰月楼的官员正在四处找她,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。 “停车!” 嘈杂的人群一下安静,只能听见马蹄声,剑光一闪车夫的血溅到了车帘上,来人戴着黑帽看不清样子。 “我奉命捉拿叛臣谭玥,不知谢公子有没有看见?” 他正欲用剑挑开帘子查看,被倓泱呵斥。 “你今日截停我的马车,杀了我的车夫,圣上要是知道,你回去不好交代。” 他还是不甘心,掀开帘子看发现有一位穿着华裙的女人趴在谢公子的怀里,正发着抖。 倓泱抱紧了怀里的谭应筠,那人笑了一下:“是我惊扰谢公子和佳人了。” 水下世界无法使用咒,只好让谭应筠将身上的衣服换下,整个过程倓泱都在尽量为谭应筠拖时间,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布料声,倓泱少见的红了耳朵。 谭应筠从他怀里抬起头,周围安静得可怕,倓泱看了下外面,安抚性拍着谭应筠的背。 她紧紧抓着倓泱的衣服,死亡的感觉席卷她的全身,深呼吸了几次后,从倓泱怀抱里坐直身体。 “我驾车,你就在车里待着。” 倓泱驾驶马车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,朝着满是死气的皇宫驶去。 城郊一处院子里,小郡主带着朱笙观察着一口古井,青苔顺着井口蔓延到小郡主的鞋面上,她握住朱笙的手。 “朱笙,你不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吗?” 朱笙乖乖将头伸到井口,发现什么也没有,身后小郡主的话蛊惑着他想要将头探得更深,小郡主看着他上半身已经快到井里,正要伸手推他一把,手被抓住。 “你干什么?” 朱笙听见熟悉的声音如梦初醒,转头就看见了一个露出的肌肤都用金粉画着符的女孩正跟“小郡主”拉扯着。 “朱笙,你还愣着干嘛,快抓住她。” 朱笙点点头,将“小郡主”按在井边,她的脸皮开始脱落,露出红色正在流着血的皮肤,手指甲滑过朱笙的手臂,留下几道血痕,女孩拿出匕首对着“小郡主”的脖颈划了下去,她尖叫着化成了骨灰。 还没喘上气的朱笙看了女孩几眼,发现她脸庞很青涩,就像是最后一次见到的小郡主,他以为,能看到小郡主长大的样子。 朱笙快步走上去将她抱住,他从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,再次见到她,有很多想说的话停在了嘴边。 宫门 京城灯火通明,皇宫里一片漆黑,倓泱跟着朱笙留下的记号找到了皇宫另一扇大门。上面贴满了符咒。 淡淡的腐臭味顺着门缝向外扩散,倓泱翻身下马,手触碰着大门,剧烈的灼烧感让他马上将手收回,上面一圈都是烧痕,他摩挲着皮肤。 他转头走进马车,单膝跪在正在熟睡的谭应筠面前,伸手触碰她的脸,还没触到她的肌肤,在她醒来之前将手收回。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鬼制造的异世界后,他经历的事情像是存在记忆里过,只是被清空,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。 “你的手。” 没撤回到身后的手被谭应筠抓住,她仔细看着他的伤口,从宽大的袖子拿出药,为他上药。 车窗外是逐渐增加的风声,吹得马车晃动着,一盏灯点亮了昏黑的马车,朱笙掀起帘子,他身上背着一个女生,一脸焦急。 “姐姐,我找到她了,我们要进皇宫,这样我和她才能活下去。” 他背上的少女睡颜恬静,戴在头上的步摇跟着朱笙一起晃动着。 倓泱站起来给他看了自己的手指。 “我不能进去,但我能在外面保护你们。” 谭应筠见他已经做出了决定,帮朱笙提着灯,留下倓泱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看着他们走向大门。 门被轻叩三下,黑色的烟雾从底下钻出,一个驮着背的老宫女打开了大门,满头白发衣服很干净,脸上涂抹了许多白色的粉,嘴唇涂着红色的唇脂,笑起来满脸的皱纹。 “谭大人和朱公子半夜扣响宫门是有什么事吗?” 倓泱看着他们跟着老妇人走进门里,皇宫里的灯一盏一盏被点亮,他手指的灼烧感已经消失,他临走前往谭应筠的身后塞了一张护身符,出现危险他马上就能知道。 三个人跟着一个走路快速的宫人一起走,脚底下的路从石砖变得黏腻,借着朱笙提来的灯,谭应筠发现自己踩在了凝结了的血块上,而宫人经过的血块融成了血液。 原本华丽的宫殿已经腐朽不堪,一群宫人安安静静低头经过他们身边,没有多看他们一眼,推开了陈旧的大门,在暗处注视着他们,贪恋地闻着他们身上的味道,准确来说是谭应筠。 月亮从乌云的环绕下解脱,明亮的月光照亮了他们走的路,宫人将他们带到偏殿,告诉他们:“圣上此刻正在等着各位。” 推开门里面只有一支点燃的蜡烛,正中央是当朝皇帝的画像,他们正观察着房间,门被大声关上,朱笙刚把小郡主放在床榻上,着急跑过来找谭应筠。 “姐姐,我们中计了。” 谭应筠拍拍他的肩膀,一脸淡定。 “为的就是等他们来。” 朱笙嘴边的问题还没问,就被谭应筠拉到了桌边。 “倓泱告诉我,你们需要皇帝身体里的东西,他只来这里趁机杀了我们,我们就在这里杀了他。” 朱笙指了指小郡主:“那她呢,被皇帝伤害了怎么办。” 谭应筠摇摇头说:“小郡主是他的同类,他不会伤害她的。” 夜风起,将殿外的银杏树叶吹落在地上,宫人机械一般扫着地,听见脚步声后,马上跪倒,手臂由于支撑不住身体从中间断裂。 他的头被踩住,逐渐成为粉末。 皇帝刚打开房门,一支箭从他的头顶穿过贯穿头颅,贴着符纸的箭身发着微光,伤口溢出绿色的液体。 谭应筠从房梁上跳下来,伸出手感受着他身体里的异样,转头示意朱笙先别下来。 “他是假的。” 真的皇帝可能就在他们周围,或者就在这个房间,她跟着倓泱教的方法每一处都感应,感应到最后一个位置时,手里的符纸已经燃烧殆尽,灰烬顺着风往上飘着,直到落在屋顶,一个人形物体趴在上面,正盯着他们看。 “你们先逃。” 朱笙动作利落不拖后腿,背着小郡主马上就跑,临走时不忘贴心关上门。 “你还是来了,谭玥。” 人形物体喉间滚动着,发出奇怪的声音,一点点向她移动过来,烛光照清楚了他的脸,是一张一半涂抹脂粉,一半没有涂抹的的脸。 “我只要朱笙的命丹,不要你的,现在我想全部都吃下。” 谭应筠手指一换,一把长剑直对着皇帝。 “那看看是谁要了谁的命。” 朱笙背着小郡主漫无目的地跑着,身后追着一大堆宫人,他们奔跑速度极快,张着血盆大口,像是要追上他们撕咬他们的身体。 感觉身体一沉,一串珠子落在他的身上,慢慢进入他和小郡主的身体,他明白这是谭应筠传送过来的可以救他和小郡主的药。 在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前,他打开了宫门,倒在了地上。 瓦片从屋顶滑下,摔到地上成了碎片,谭应筠用长剑划破手掌心,将嗜血的宫人和被开膛破肚的皇帝引进了勤政殿,关上了殿门。 水 燃烧的箭划破天空,点燃了宫殿,谭应筠脱力坐在瓦片上面,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宫殿里传来的凄惨的声音,无数黑雾在宫殿里冲撞着。 她想起了将祠堂点燃自焚那一天,她感受到疼痛和生命的流逝,火焰逐渐吞噬周围的人,只有她没受伤,身体却在承受着痛苦。 后来她拖着空虚的身体走出祠堂,迎来了新生。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,谭应筠走了出来,脸上满是灰尘,干涸的血迹留在衣服上,像是预料到了一般,倓泱马上走上前将她揽在怀里,怀中人已经闭上眼睛睡着。 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,照到了躺在床上的谭应筠,她慢慢睁开眼,看见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,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。 下床推开窗,发现院子里的朱笙和小郡主正偷偷给睡着的倓泱绑头发,抬头看见谭应筠,两个人同时将手指放在嘴边。 谭应筠也跟着他们一起,两个人绑着绑着被院外的蝴蝶吸引,跑到了院子外。 蝴蝶飞来落在她的手上,谭应筠正要伸另一只手触碰,蝴蝶飞走停留在倓泱的头发上。 腰间的铃铛声清脆,倓泱睁开眼看见谭应筠鼻尖和他鼻尖只差了一点距离,她将手收了回来。 “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。” 倓泱虚扶着她的腰,手握着她的手腕,微微抬头跟她额头相触,谭应筠能看清他鼻梁侧的痣。 “你来得刚好。” 感受着手下温热的皮肤,倓泱想到了梦里,回到了谭应筠出生满一个月,他一个人独坐在她的摇篮边,月光洒在他们身上。 摸着熟睡中的婴孩柔软的手,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夫人进房间,他想看着代替自己的人会成长为什么样,她从被孕育开始,注定了她这一生会遇到很多挫折。 “你在想什么?” 婴孩稚嫩的脸和现在拥有明媚容颜的少女重合,她已经经历了死亡,可以将她摧毁的一切都被她挡住,他保护了几年的女孩,已经成长成了独当一面的英雄。 “你怎么突然就长大了。” “说得你是看着我长大一般。” 谭应筠为他解开小郡主和朱笙给他绑的辫子,无数的夜里,倓泱都在安静坐在她的床边翻着古书,时不时抬头看看她。 “你在水底,看见了什么?” 意气风发的谢小将军,充满生气的他。 现在的他,有种看淡生死的心态。 “我们的前世。” 倓泱一定在她身上施了咒术,她才会想跟他多说话,减轻了曾经经历的痛苦。 “我们前世,一定有交集。” 倓泱摇摇头,他没有前世,他失去了很多记忆,但他记得谭应筠带给她的熟悉的感觉。 “你伤还没好,你回房休息,我炖了汤给你盛起来凉着。” 倓泱摸了摸她的头,进了厨房。 饭后谭应筠被倓泱带到他的中药铺抓了一些药,他本可以带回来,却还要带她一起,美名其曰她在水底被东西盯上了,他不放心她一个人。 回了学校,谭应筠也能看见他的身影,好奇的学生问她:“谭老师,那位先生是谁啊?” 谭应筠顺着学生视线望去,男人坐在花树下,不知道在看什么书。 “我的朋友。” 倓泱耳朵很好,听见自己是谭应筠的朋友,嘴不自觉地弯了一点。 自己还是有身份的。 “要多久你才不会接我。” 被他接送上下班一周后,谭应筠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。 “几天后吧。” 昏黄的路灯下,两个人聊着天,天空飘起细雨,倓泱拿出雨伞撑起。 谭应筠缓慢向他靠近,近到能感觉他的呼吸,能感受到他的体温,倓泱帮她拢上大衣。 夜晚的江边划着冷风,谭应筠坐在椅子上,穿着黑裙子,一动不动看着江面。 路灯闪了几下熄灭,平静的江面涌起水花,逐渐扩散,一双枯瘦的手露出水面,抓着湿润的泥土,借着力爬了出来。 神秘客 风吹起了谭应筠额头的发丝,她面无表情看着已经泡得泛青的水鬼,水鬼抬起头,眼眶留下了猩红的血液,下巴已经腐烂只剩下一半,说话不太清楚。 “姐姐,你还记得我吗?” 谭应筠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抬起他的下巴,看不清表情,只能从越来越收紧的手指中抓住谭应筠的手腕想让她松开。 谭延昇的下巴被紧紧捏住,他的眼里充满了仇恨,如果不是已经死了的谭应筠从中作梗把他弄死,他早就用那一船人的命为自己续命。 “我不会让你轻易消失的,我要让你痛苦。” 江面再次平静下来,谭应筠擦干净手套上的粘液,慢步走向中药铺。 穿着宽松粗布衣的车夫点燃了旱烟,抬头看了看已经黑透还在下雨的天,街上没有多少人,车夫想着再等一会,烟抽完还没有人坐车,他就拉着黄包车回家。 烟丝最后一丝火光熄灭,烟雾在空气中消失,车夫再次数了数今天挣的铜板,一只白嫩的手递过来一块大洋,车夫抬头看着对方,女人戴着一顶黑色的大帽子,穿着黑色的长裙,涂着红艳的口红,手上的黑伞还在滴着水,车夫一看猜她是某位富家小姐。 “师傅,我去五行街324号。” 车夫开心地马上打理自己的车,扶着她坐上去,五行街的位置很近,不过那一片都是商铺,用一点时间就能找到,这点距离给这么多钱,车夫庆幸自己今日运气好。 谭应筠走到中药铺门口,隔着窗玻璃看着里面正在埋头用毛笔写字的倓泱,这么有书卷气清冷的人,很难跟她在水底下见到的男人联系在一起。 “让一让,让一让。” 车夫拉着黄包车从谭应筠身边经过,经过一处水洼车抖动了一下,一串手链从车里掉了下来,不偏不倚掉在谭应筠脚下。 “您的手链。” 车夫像是听不见一般,拉着车很快消失在街口,谭应筠只好将手链收起来明日再归还,转身就发现倓泱已经为她推开门。 “今日可真冷,你看我的脸都冻红了。” 倓泱听见谭应筠说自己脸冻红了,低头看了一下,伸出两只手将她的脸捧起来仔细查看,温度隔着手掌传递到谭应筠的脸颊,她正喋喋不休的嘴马上停住。 苦涩的药材味让她清醒了一点,倓泱还在盯着她看,他从未见过谭应筠这样的打扮,临海最近兴起的国外时髦打扮就是如此,像画报上的人一样。 “你这样很好看。” 倓泱是发自内心夸赞,他想着过几日去布店买着布料为谭应筠裁衣,小郡主和朱笙搬过来就买了很多衣服,谭应筠自己的衣服没有几件,她身上穿的这一套是在国外留学时买的,那段时间他没见过她。 被人夸的喜悦传递谭应筠全身,她向前走了一步,倓泱眼里有点慌乱闪过,他本想再后退一点,却发现已经被谭应筠逼得没有退的地方。 “你脸红什么,我又没对你干嘛。” 有时候谭应筠发现,把倓泱逗得脸红还挺好玩的,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很容易害羞,用着长辈的样子不让她继续得寸进尺,实际上他的边线因为她的靠近,越放越大。 “你收拾好了吗?我们回家吧。” 谭应筠没告诉他今晚自己去了哪儿,她知道自己不说,倓泱也知道,当初就是他,帮助自己,让谭延昇活不到回来。 还没等谭应筠开门,倓泱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手,鼻尖微微倾斜对着她的后颈,像是在闻着什么,谭应筠脖子有些痒,想要转过来,后颈被温热的手掌轻柔固定住。 谭应筠隔着玻璃看见他低着头,他们仿佛一对痴缠的恋人。 “你这是闻到什么了?” 倓泱没说话,手指顺着她的衣袖,找到了她放在包里的手链,他的眸子变成了金色,手链中间的串珠发着微弱的光,啪嗒一声,串珠全部从断裂的绳子上掉了下来,砸在地板上发出声音。 珠子滚了没几下,融化成了黑色的液体,散发着恶臭。 “你在哪儿捡到的?” 谭应筠说着刚才发生的事,突然意识到,整个黄包车,车夫和乘客,都很不对劲。 “现在气温低,你别着凉了。” 倓泱将自己准备好的外套披在了谭应筠的身上,锁上门后将一个白色的蜡烛放在手上,蜡油滴在路上没有凝固,而是顺着路燃烧着火花。 车夫拉着人来到五星街,他疑惑着平时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几乎没有人,所有店铺已经关上门,零星的几盏红色灯笼为他照亮了前进的路。 好不容易跟着身后小姐的指示找到了324号,是一处已经废弃的戏院,隔壁是一家出名的糕点店,车夫放下车转身说道:“小姐到了五星街了。” 那人没有回应,车夫低着的头抬起来,发现女人已经浑身发白,四肢呈现扭曲状,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。 “救命救命。” 车夫顾不上自己的车了,拔腿就跑,跑到一半转过头,看见女人已经爬到了车外,缓慢站了起来拧动着脖子,发出咯咯咯的笑声。 雾 “你自视清高,不还是靠着走捷径得来,难道不是吗?如若不是沉家资助,你还能过得这么好,你赔一条命进去,也没什么,就算你能控制住我,你有一天,也会为你做的事痛苦。” 梦境里,谭延昇一身流脓的伤口,湿润的头发滴着水,表情凶狠眼睛瞪着她,嘴里说出的话都是诅咒。 谭应筠一下子醒来,看了一下时钟,滴答滴答的声音让她在安静的凌晨清醒了许多,风吹开木窗,将她放在桌子上用砚台压着的纸吹得哗啦响。 手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,谭应筠低下头重新上药,刚才的梦是真真切切发生的,她手指点着谭延昇的额头,他痛苦得用手抓着她。 “沉家的钱是买命钱,我一分也没要。” 被谭明自作主张收了下来,谭应筠过上了半工半学的日子,姐姐知道后每月都给她寄钱,嫁了人以后,谭明借嫁出去的女儿不宜日日抛头露面,收回了一部分铺子。 姐姐的一颦一笑都存在她的脑子里,谭应筠下床拿起相片,是回来那天去相馆照的。 “应筠,我一会该怎么做啊,我第一次拍照。” 谭应粼紧张得一直抓着谭应筠的手,时不时让她帮忙看看自己的头发乱没乱,谭应筠扶她坐在椅子上,自己站在她的后面,手放在她的肩膀上。 “姐姐,不紧张。” 院子里传来响声,将谭应筠从回忆里拉了出来,穿上外套推开门, 朱笙和小郡主正偷偷打开大门,左顾右看发现没人,马上跑了出去。 小郡主走在街上越走越冷,明明已经到了夏季,今天按照往常已经天亮了,现在还是黑漆漆的一片,朱笙和她一人提着一个灯笼,朱笙把伞背在自己的背上,小郡主眼睛亮亮的,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着朱笙一起,寻找他说的,阴气来源。 谭应筠手刚打开门,肩膀上传来一点重量,整个身躯被温暖包裹,她转头看见倓泱穿着睡衣,外面应该是匆匆起床套上的外套。 “倓泱,他们这么早出门我不放心。” 天空飘起细雨,雨势慢慢变大,雨滴落在瓦片上敲击出了动听的声音,倓泱确认一下谭应筠身上的披风系好了,快步走回廊下拿伞。 “我不放心你去,我陪着你。” 说罢将她护在怀里朝门外走去。 也许是太过于安静,谭应筠走着走着,视线慢慢飘到倓泱身上,他穿这么点会不会冷,起这么早一会该困了。 视线太过于直接,让倓泱有些不自在。 “我,脸上脏了吗?” 他记得自己出门前脸上已经擦干净了,或许是不小心碰上了什么脏东西。 “我想跟你说会话。” 雨声里谭应筠的声音虽然小,但都清清楚楚传进了他的耳里,手不自觉握紧了伞把,又松开。 “你说,我听着。” 谭应筠的手,拉着他的袖子,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。这话此时不说出来,一直在她心里不太舒服,她死过一回以后,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考虑这么多了,人生漫漫,她想要享受现在拥有的,毕竟这是自己能触碰到的。 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,奇怪,虽然这个问题我问过你。” 莫名其妙在她危险时帮她,按照朱笙说过他的性子直接,不喜欢拖拉,一般情况她是绝对没有多跟他说话的机会,更别提他发现她身上有鬼契,已经够她灰飞烟灭了无法投胎转世。 倓泱正组织好语言,他突然看见黄色的灯光从五行街往天上照射着,谭应筠顺着他的眼光看去,意识到了应该是小郡主朱笙遇到了危险。 “应筠,回来后我会完完全全告诉你。” 这些事都不是秘密,她终有一天也会知道,就算自己不在了,她自己也会明白,倒不如跟她说清楚,自己离开后谭应筠也不会云里雾里搞不明白。 朱笙在前面探路,这一片他刚来时已经摸了清楚,现在天黑,他眼睛不太好使,需要走走停停思考一下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。 “朱笙,你慢慢来。” 小郡主这人性子不急不慢,在水下这么久,她早就习惯了留意每一处细节,不留意就会被追杀。 走着走着朱笙眼前被雾气笼罩,他下意识手往后摸,本应在他身后抓着他衣服的小郡主,已经没了身影。 “郡主,郡主!” 他焦急地找着小郡主,凌乱的脚步声在他周围响起,他静下心神,在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后淡定转身,虽然做了心理准备,但还是被面具吓了一跳。 “羡薇,你吓我一跳。” 惊吓之下,他说出了郡主的本名,这名字是将她困住的枷锁,也是他们初见时,少女亲口对他说的。 “好了好了,朱笙我不吓你了。” 羡薇拍着他的脸,眼里满是歉意,但是朱笙眼睛还在盯着她身后,还是那副被吓了的表情。 “你也吓我?我可不怕。” 还没来得及看身后是什么,就被朱笙拉着往街里面跑去,灯笼没拿稳掉在了路口,羡薇头上的簪子随着她奔跑的动作,即将掉落。 她抬手将坠子插回发间,收回手时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,羡薇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,偷偷将簪子抽了出来,发了狠朝着手刺去。 当朱笙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躲雨的屋檐,看见羡薇手里拿着一支簪子,上面满是血迹,星星点点的血迹留在了她的脸上。 “刚有一只手想要掐我,我就拿簪子刺了一下。” 朱笙脸色紧张,掰着她的肩膀仔细检查她后颈有没有受伤,心下后悔自己答应带着她来。 “朱笙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我跟你一样,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。” 他们还没说几句话,就被对面戏曲声吸引了注意,破烂的灯笼在雨里摇摇欲坠。这处戏院几年前大火烧死了整个戏班的人,不久前有位海外经商的商人看中了这一片地,买下来打算拆除重新修建一个戏院。 整条街店铺随着戏曲声声音增大亮了起来,糕点店最后亮起来,大家都走了出来打理店铺。 糕点店女店主推开门走了出来,像是没发现异样,提出一个水桶将玻璃擦干净,一位妇人提着篮子,跟女店主寒暄起来。 戏院 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” 婉转的女声唱出了年华易逝的哀叹,即使隔着一条街,也能隔着白色的幕布看见戏台上的伶人,女店主目送妇人离开,沉浸在戏曲声里,像是发现了注视着她的朱笙和羡薇。 她露出了温婉的微笑,白玉镯子在灯下发着光,离得近了些,便能看见她的面容,如同拨云见月一般。 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将额前飘起的发丝拢回耳后,远山含翠的黛眉微微蹙起,双眸深邃明亮,白色的旗袍上绣着梅花,清雅秀丽,没有佩戴任何首饰。 她轻轻拉起羡薇的手,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,眼里满是宠溺。 “我来这儿这么多年,头一次见这么水灵的姑娘,像我的妹妹一样。” 羡薇眉眼含笑,抱住了女店主。 “我瞧着姐姐面熟,总感觉我们以前肯定认识。” 女店主瞧了瞧热闹起来的街道,拉着羡薇朝着戏院走去。 “今儿有戏班演出,好不热闹,我们离得近早些去吧。” 羡薇跟着点点头,朝着背后打了一个手势,朱笙马上明白,转身朝着戏院另一边走去。 戏台中间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案几,上面放置着几卷古籍和一盆牡丹,两侧悬挂轻纱帷幕随风轻摆。 羡薇坐在椅子上,女店主坐她右边,手紧紧扣着她的手,羡薇使了一点力,发现挣不开,只好乖乖任由她牵着。 她活着时最喜爱听戏曲,特别是《牡丹亭》,为此向父亲请求让她学戏曲,戏服刚穿上,就失去了意识,身体传来的剧痛抽离着她的神经。 似是发现了羡薇情绪不太对劲,女店主拿出带来的糕点给她吃。 羡薇拿起糕点正要放进嘴里,手一抖糕点掉在地上,她露出带着歉意的表情,用手绢包裹糕点。 黄色的灯笼被捡起,只剩下一点微光,倓泱手一拂,黑暗笼罩着他们。 “手链的主人在这里。” 谭应筠抬起手,手链悬在手掌中间,指引着方向,一具尸体出现在五行街入口,靠着黄包车,已经腐烂。 倓泱蹲下身检查伤口,一道类似刀伤的伤口出现在他们眼前。 “对方下了死手,让车夫无法成鬼或投胎转世。” 如果放任不管,还会有更多人被杀害。 两人走进五行街,手链无法指引方向,谭应筠观察着店铺,随着深入,里面的店铺更破败,只有戏院还很崭新,几根细长的线吸引了倓泱的注意。 再一转眼,他们已经坐在了戏院里,位置靠后,但也能看清戏台,前面都是纸扎的纸人,画着诡异的妆容。 他们动一下,纸人也会跟着他们动,但会为他们让出观看的空间,谭应筠靠近走廊,想要往外看戏院的样子,戏院里灯笼全部点上了。 纸人露出了微笑,全场寂静,随着一声巨响,大门被关闭,倓泱握住谭应筠的手,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。 “右边。” 谭应筠借着光看向走廊,右边有一道门,底下透出光,得仔细看才能看清。 门里传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,又安静了下来。 纸人们手臂向上抬着,顺着手肘关节转动着,白色的幕布下,投影出了他们的动作,如同皮影戏,纸人动作停顿了下来,倒在了椅子上。 幕布投影出一道倩丽的身影,捻起了兰花指,唱起了戏曲,歌声凄凉婉转,越到后面,唱词字字泣血,述说着自己的苦痛。 一阵风吹过,空荡荡的戏院有回音,谭应筠猜出人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后,只能抓着倓泱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。 女人见她没有动作,只好来到倓泱身边,也是没有收获,女人发现了谭应筠放在手里的手链,蹲下身体脸贴着谭应筠的腿上,手指戳着谭应筠的手,像一只温顺的小猫,血从戏台流下,黏腻的血液沾上了谭应筠的衣服。 逝去 女人快要贴上谭应筠,露出贪婪的笑容,嘴角咧开,涂着鲜红色唇脂的嘴唇缓缓动着,像在说些什么。 倓泱伸出手挡住她的视线,女人不满地抬头看他,又自顾自地唱起歌。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,越哭越凄惨,一双温暖的手捂住谭应筠的耳朵,带着她缓慢向着走廊移动。 他心里有了一点判断,他们和朱笙小郡主处于同一个地方的不同空间,他们那里肯定没有这么空虚破败,如果在这里留下线索,说不定他们能看见。 一块燃烧的符纸落在地上,点燃了椅子下的白布,火势快速增大,将女人吞没,她感受不到任何烈火焚烧的痛苦,她消失在台上,一个人坐在花园里荡秋千,等待倓泱谭应筠找到她。 倓泱带着谭应筠走到走廊尽头刚刚看到的房间门口,年久失修的木门经过轻轻一推,发出吱呀的声音,烛光顺着门缝洒在他们脸上,谭应筠转身抓着倓泱的衣服,脸色难看。 房间中间躺着一具尸体,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子,呈现高度腐败,绿水从木板缝隙滴下,倓泱就停在门口没有踏进一步,谭应筠顺着她的目光,发现尸体胸口正在微弱起伏。 蜡烛,贡品的摆放位置花了心思,这个阵不仅能锁住尸体生前的灵魂,也能将未知真相踏入者魂魄吸食干净。 摆放整齐的苹果停留了几只苍蝇,谭应筠注意到走廊另一边传来声音,一个稚嫩的小女孩跑过来,圆圆的眼睛充满期待,像是没看见他们,径直从他们身上穿过。 “阿娘?” 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,手指不小心碰到阵,一根线从尸体身上缓慢爬行,朝着女孩的方向,只接触到女孩的手指,就因为女孩的突然起身失去效果。 “我要去找姚医生。” 尸线进入普通人体内,会迅速扩散控制他们的意识,做出伤害他人伤害自己的行为,意识会被怨灵蚕食。 看着女孩往门口跑去,咯吱咯吱的木板声持续响着,倓泱发现尸体呼吸速度加快,拉着谭应筠往楼上跑去,在一个能看到房间内尸体动向的位置蹲了下来。 “我一会跟你比一,你就暂停呼吸。” 谭应筠点头,等待的时间很漫长,她看着一双白皙腐败的手抓着门框,使力让自己站起来,尸体一步一步挪着,每走一步,脚下都留下绿色的尸水。 “北走廊,房,阵。” 朱笙看着走廊柱子,往自己手心写字,坐在椅子上等待开场的羡仪马上低下头,明白了朱笙写的什么,她将自己的手镯藏在袖子里。 “姐姐,我刚发现我的手镯不见了,我刚还戴在手上,准是掉在刚才进门那儿了。” 女店主摸了一下羡仪空荡荡的袖子说:“妹妹别着急,我去帮你找找。” 羡仪找到朱笙汇合,已经上台的演员正开嗓,一阵凌乱的鼓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,那人捻着修长的手指指着朱笙的方向,又指了指羡仪的方向。 “跑!” 推开倓泱给的线索的房间,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,一个女人躺在木板上,脖子往下滴着血,阵还差一样贡品就完整,朱笙走上前查看女人呼吸。 他摇摇头,女人早就没了呼吸,朱笙临走前将贡品换了方向,带着小郡主从房顶瓦片空隙钻到二楼的房间。 细长的指甲距离谭应筠的眼睛差一点点距离停住,尸体失去重力一般往下倒,顺着楼梯滚下,头颅掉在了另一边。 倓泱捂着谭应筠的手松开,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。 “现在去找那个女人吧。” 谭应筠想弄明白,这一切的发生,刚才那个女人是不是知道什么,引着他们往楼上跑。 他们一间一间拧门把手,一间房也打不开,窗户已经被木板封死,回到楼下还能有一点线索。 楼梯间的木板很脆弱,一不小心容易踩空,回到一楼,倓泱来到另一边走廊,检查了三个房间,只有一个能推开门,里面种着一棵已经枯死的树,黄色的树叶铺在泥土上,树枝上系着红色的丝带。 这个土堆有一块地方与其他的不同,被翻出来过,谭应筠和倓泱拿着铲子铲土,十几具白骨化的尸体被掩埋在土里。 鲜血呈氧化后的深红色,女人轻轻趴在谭应筠的肩膀上。 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” 她手里静静放着一片树叶,和底下枯黄的树叶相比,这片树叶更加鲜绿,她走向树下,融入整棵树里,化成了无数的蝴蝶向着门外飞去。 更新问题 很抱歉拖更了这么久,写这本书时我想了很多事情,都想加进去,一直写不出我理想的文章,应筠,倓泱,朱笙和羡薇性格塑造得不丰富,每一章都很不满意,我在拖更的几个月里认真考虑,并调整了自己写文的状态,二月末就可以继续更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