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乱世江湖大魔侠》 第零章代序 空心小白(求收藏) 黄昏傍晚,少林寺后山,崖边一所木屋禅房小院。 院内疏梅几株,花开正盛,红粉紫白,争相斗艳。 “咚!” “咚咚……” “咚咚咚!” 一个二十出头的俊朗小禅师,俗姓李,名小白,正自悠闲地坐在一株梅树下,一边数着眼前落地纷花,和手里的一串念珠,嘴里不住念着‘阿弥陀佛’,另一手上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鱼,听着怎么都有些不协调。 他这般独坐空院,闲看落花,诵经敲鱼,算来已有两个年头,却仿佛眨眼之间。 “空心啊,快出来看看吧……” 住持老方丈,空悟大师白眉白须,身躯瘦小,门牙有点漏风,却是步伐矫健,这时刚走到院外,也不进门,慈颜善目的眉宇间不无愁容,“外边又来了些人,非要见见你。” “不见……让他们走罢。” 小禅师空心仍不按节律地敲着木鱼,只淡然道,“我心还没空,谁也不见。” “你这么一心多用,心怎么能空?!” “一心多用,怎么能空?” 空心喃喃说了一句,似有所悟,怔怔看着一地繁花,手上的木鱼和念珠也顿了顿。 “这回来的人不太一样,有好几百个,赶也赶不走。”方丈轻声一叹,“你若再不现身,他们就得放火烧山了!” “是什么人……如此猖獗?” 空心略有些奇,这位与自己同字辈的老方丈师兄,亲带了人来有请,料是事非等闲,“寺里众多高手,也拦他们不住?” “倒也不是,只是……” 住持方丈微一沉吟,转念徐缓言道,“这些人还带了一众百余女眷,也不动手,只赖着不走,还在那莺歌燕舞的……守寺的十八罗汉和三十六金刚,以及七十二铜人,还有一百单八位护院扫地僧,怕是也撑不了多久。” “暗星的人?” “不错。” “不见,让他们烧好了。” 空心又敲起了木鱼,“烧个干净,岂不清净?空来,空去,空心空念,岂非自在如来?万相皆空,佛法非空,不增不减,不生不灭……” 老方丈微微一愣,随即淡淡笑了笑,合十念了句:“阿弥陀佛。” 正要转身下山,一个小沙弥匆忙来报,说是山下突然来了一大队千军万马,已到了大雄宝殿外,把闹事那帮人都赶走了去,却是当朝那位‘官家’带了人亲自驾临,要见方丈住持。 一炷香后,老方丈亲又带了那位‘官家’,及一众将士人等到了小院外:“空心师弟,这位……施主来见,有要事与你相谈。” 那‘官家’却正是中原当朝新继帝位,初登大宝的英武人王,雄才皇帝郭荣,也即柴荣。 此来是因北境北汉与契丹、趁着中原周帝太祖郭威驾崩新丧,局势未稳,两相联合了号称十万大军,欲行南下来犯。 郭荣初掌大位,在准备御驾亲征之前,先来找这位空心禅师商议一番,意下是要请他出山相助。 此时一身布衣儒士打扮的郭荣,与身边一位威风凛凛的金甲将军,正便为禁军护卫统领赵匡胤,随后一起都进了禅房小院。 过得片刻,两人却均有些神色郁郁地出了院门,看样子并未能如愿,很快带了人退下山去。 “你这大魔头,终于敢露面了!” 夜幕初临,大雄宝殿外院内,那帮‘暗星’之人去而复返,与守寺的众僧人等正自扰攘对峙,乌压压围满了大院,这时一眼见了空心禅师李小白悠然走来后,各人皆是一凛。 暗星其中一众百十几个女眷,不乏没见过世面的,即便是其他惯看了风月的,眼见了空心走来,一个个美目大瞪,尖叫声声,还有的是大张了口叫不出声……就跟没见过秃了头还能这么俊这么帅的小师傅似的。 暗星为首一个脸上刺了朵红梅,被称为‘星帅’的青年男子,一挥手示意带来的女团各人噤声,骇异中又叫嚣着道:“你害死了你爹娘,你师父,还有其他那么多人,以为躲在这庙里,就能躲一辈子吗!?”
“这一招叫‘擒贼擒王’……你不是想让我交出神功么,可记住了?” 空心禅师刚由殿旁转出来,闻言只身形一闪,昏暗中如魅影一般,也不待各人回过神来,已越众将那位星帅生擒在了手,“你这什么‘天下第一帅’,要是不想让我在你脸上再画一朵花,变成‘天下第一丑’,就带着你的人赶紧滚,明白了吗?!” 星帅身旁左右一个烂了半边脸、手持开山大斧的高壮汉,和一个戴着高帽、执一秃笔的矮胖男子,两个‘煞星’护法一惊之下,这时间各自一斧一笔,已分两侧上下,呼喝着齐向空心攻出。 “声东击西!” “浑水摸鱼!” “借刀杀人……” “美人之计……” 空心身形闪转,仍拿抓着那星帅在手,一招间击退两个煞星,接连又是几招,迅雷不及之中,眨眼放倒了周遭数十个围攻而来的暗星之众,人已腾挪移身在了院门口附近,“这‘三十六计’星闪神功,还有谁要领教?!” “哼!就算你神功盖世,天下无敌又怎样?” 周围帮众各人惊呼惨叫中,青年星帅冷声笑道,“这‘星眩症’的解药你不想要么?还有我那小薇妹妹,你也不想见了么!?” 星眩症顾名思义,每到夜里繁星当空,身中此毒之人只要看着天边的耀眼星点,而后便即头晕目眩,仿佛每颗星点都在眼前绕着大大小小的圈圈,叫人难以自持。 且中此毒者自身内力越是高深,若然使出内功内劲,毒发之症便越是猛烈,头昏脑胀不说,更是令人如癫似狂,苦不堪言。 “小薇……”空心李小白不由一怔,抬眼望了望此时若隐若现的北极星辰。 暗星人众内同来的百余女眷中,一个玄紫罗衣的蒙面女子,听这一声也不禁颤了颤身,一抬明眸看向了空心。 “你只要乖乖听我的,还有把那神功的心法交出来……”星帅笑了笑,“我便将你中的‘星眩症’,和小薇妹子中的‘睡美人’之毒,都给解了,如何?” 说罢还不忘吩咐他带来的那一众百来个女流,乐师舞女等各人:接着奏乐,接着舞! “你胡说八道够了吗?” 空心也只一笑,“我是空心,空来空去的空心……你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?!” “既然如此,那也怪不得我了……”星帅说着一声喝令,“天罗地网八卦阵!” 暗星众人闻令而动,刀剑齐出,转眼分路组成阵势,四下里围拢了过来。 “阿弥陀佛……大金刚伏魔阵!” 原给众多花枝招展,衣着暴露的女眷纠缠着的众僧中各罗汉、金刚、铜人等,听得方丈之令,也随即震声大喝,挪转身形组合成阵。另外还有在场的百十位护寺扫地僧人,亦即一动,各自手中扫帚呼呼挥舞,待机行事。 “有劳方丈和各位师兄弟了!” 空心禅师、李小白随手击倒几个抢上攻来的敌众之人,躬身行了一礼道。 “围魏救赵……” “金蝉脱壳!” 双方人众眼看便要厮杀拼斗,李小白晃身疾转,趁着大乱未起,敌方阵仗刚成之时,几下里间接连出手,已带着那星帅飞身到了院外,转瞬消失在了夜空中。 …… 月余之后,泽州高平。 两军对阵,北汉并契丹大军出兵五万,周帝郭荣牛刀初试,略有些冒进,只带了两万部众阵前迎敌,兵分三路,不料右军首战失利,损兵折将、溃不成军。 这一战事关存亡,家国安危,生死在此一举,周军这一下初战败阵,士气大挫,形势危殆,稍有不慎,便有可能全线溃败。 郭荣坐镇中军,阵前督战,正自忧急,当此之时,忽然接到一份锦囊急报,锦囊中却是一块镂刻着星形图样的铁牌,上有四字是为‘天煞孤星’。 突然之间,原先刮着的东北风转而成了强劲的南风,云气翻涌,周军上空隐隐现出一条金龙之象,登时军心大振。 “天助我也……”郭荣哈哈一笑,愁眉尽展,“此战必胜!” 第一章 决一死战(求个收藏) “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!” 秦岭北麓,潏河边上,骄阳高照、青山绿水间,一处草木葱郁的小山坡下,鸟语花香中,两个少年各持棍棒,正自有来有往地拼斗较量,互不相让。 附近不远处,两头老水牛正自晃头摆尾地、反刍着嘴里的嫩草,牛眼大瞪,自在悠闲地看着两人进退出招,大呼小叫。 棍捣棒舞,来去只过得几招,其中一个头扎总角、十一二岁上下的大胖小子已是气喘吁吁,嘴里忽然大叫了声。 只见他双手高高举起木棍、急匆匆往前直奔,拿出了拼命的架势,有如泰山压顶、饿虎扑食般纵身奋力一扑,口中大喝声下,手上木棍呼一声猛然朝对方当头劈落。 “我以无招,胜你有招!” 另外一个年纪稍长,相貌平平,面有菜色、发如乱草的瘦黑小伙却不慌不忙,只扭身一闪,轻轻巧巧地便避过了对手这夺命的全力一击。 他人看着瘦小,还有些呆头愣脑,身板却是生得壮实,而且相较起来,对方粗手笨脚的样子,显然更为不堪。 说话间木棒一转,他已在那扑身着地啃一嘴泥的白胖小子、肥嘟嘟朝天翘起老高的屁屁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棒,满脸透着鄙夷、又不无得意地接着说道: “胖牛,你输了!如此的不堪一击,简直弱爆了,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?快叫大哥!” “我没输,这回不算!” 那叫胖牛的小娃儿好容易爬起身来,揉了揉惨遭痛击的肥臀,圆溜溜的粉嫩小脸通红,大有不服气。 他先前一句话虽说得响,适才那一下对他来说,已是拼了小命,算得上冲得最速最快、使出了浑身最大力气的乾坤无敌一击。 但在旁人看来,就好比一坨生了手脚的厚重肥肉,在慢腾腾、竭尽了蛮力扑腾而来,破绽百出不说,自是远远算不上有多快。总之也就是那么回事。 他说罢鼓了鼓腮帮子,吐出刚才不留神咬在嘴里的小草,两眼转了转,好一会儿才又道: “小白大哥,要不然我们就三局两胜,再比过一次?你要是输了,就得叫我大哥!” “那也行,反正你也赢不了……看在你这么认真,这么卖力的份上,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!” 合着原来这一胖一瘦、一愣一拙,稚气未脱,也就相差了一两岁的两个半大小屁孩,在这一边放牛,一边玩耍打闹、一决高下,却都是为了争做对方的‘大哥’。 “不过你刚才那一招‘猛牛下山’,气势上是有了,要是再凶再狠一点,或者再快一点,说不定我就很难招架得住了。” 那叫小白的少年想了想,略作沉吟、又有些老气横秋地道: “这招我都教过你这么多遍了,你怎么还是记不住?我现在这一身本领,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练出来的。你这回可得上点心,我可也不会再让着你了!” 说着横棒在前,一副漫不由心的样子,两道浓眉一动,“出招罢!” “我会好好努力的,况且我也已经很不错了!” 胖牛也是大模大样,小眼一瞪,“这回我一定要赢你……看招!”大喝一气,长棍戳出,又和对方过起了招、闹斗了起来。 那名叫小白的少年姓李,原是数百里外的洛阳城郊村民,不久前才和父母双亲举家搬到了此处——这曾经灿烂辉煌,富得流油,八水绕流的长安城、郊区数十里外的山沟僻壤之地附近。 出生时据说有一颗流星陨落,后来把关中‘十八唐帝陵’挨个盗掘了个遍,是名震古今、恶名远扬,人称‘匪星’的枭雄巨盗、鼎鼎有名的关中节度使温韬,被后唐明宗赐死的同一年,正好便是李小白出生那一年。 而且偏巧不巧的是,出生的当晚,伴随着李小白的呱呱坠地,夜空中正巧有一颗亮眼的流星划落。 李父李母倒还好,村里一位颇有名望的老大爷掐指一算,只不由得是暗暗心惊、大皱其眉,话还没来得及多说,突然便‘哇’声吐出一口老血,一命归西了。 另外,在小白八岁那年,一次不小心,一把火便把隔壁老黄家的牛棚给点着了,所幸倒没有造成太大的人牛伤亡。 只是这事不久后,在同一年,节度使石敬瑭起兵叛变,联合契丹南下攻占京师洛阳,后唐末帝李从珂见大势已去,带着家眷老小于宫中自焚而亡,石敬瑭随后自立称帝,突然间便改朝换代了。 两下一合计,这什么不就巧了么? 不过这些事毕竟有点玄乎,影响也不太好。李父李母也是怕乖儿心里有什么阴影,始终并未跟他多提过,只不免都有些心忧难安,从小对他疼爱之余,该打骂也打骂不少,隐隐间却似乎都隔着点什么。 话说这‘十八唐帝陵’,也就是前世大唐王朝叫得出名的十几个皇帝的陵墓大坟,那得是多少座金山银山、翡翠玛瑙堆出来的?
这里头的玉石珍珠、名贵字画,大宝贝,小宝贝什么的,是数不胜数、要啥有啥,那也不用多说。 不说别的,单说这盗墓掘坟之事,古今中外、古往今来的同行同‘盗’,在这位巨盗温韬面前,怕是都得叫他一声‘大哥’。 盗星巨匪温韬被抄家问斩、赐死之后,除了被朝廷收缴充公的一部分盗掘出来的宝物外,他生前也没来得及挥霍的大部分奇珍异宝,据说已经早早被他悄悄转移到了一个秘密所在,也就是十几年来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‘皇陵大宝藏’。 且说这被誉为‘天下第一行书’,与唐太宗随葬的书法真迹《兰亭序》,也已是被盗掘了出来,只可惜后来辗转佚失,至今仍下落不明。单是这一幅可谓无价之宝的书法,便引得多少文人墨客、王公贵胄垂涎三尺,欲得之而后快。 江湖中另有传言说,这书法《兰亭序》中其实暗藏了一门绝世武学,此外还有一把宝刀龙吟、和一柄宝剑凤鸣,便正是也在这一批所谓的‘皇陵宝藏’中。 但也有传闻,说这《兰亭序》也就只是一幅书法,并没有藏着什么武功绝学,而是除了这幅无价的书法之外,另又更有一本‘武功秘籍’,能得此秘籍并习得神功者,势必所向披靡、天下无敌。 总之各种说法五花八门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而且当然,这些宝藏至今也仍旧没人能找到。 再说回来,这胖牛乃是牛大寨主、人送外号‘牛魔王’家的亲生宝贝儿子,排行老三,人称牛三郎,从小娇生惯养,生得是白白胖胖。 除了吃的不挑,此外对其他的也说不上什么特别忌讳,胖牛最不喜的就是别人说他胖、或者肥,认为那是吃了别人家大米,便是他爹娘要这么说也不成。 寨里人都说他这牛脾气,果然有他老爹的风采。 李小白初来乍到时,也不知道入乡随俗,便一口一个‘肥牛’、‘胖牛’的叫,胖牛自不乐意,为此没少和他掐架扭打。 经过几次生死大战,接连败阵之后,妥协之下,胖牛觉得这个‘胖’字显得还比较雄壮,最终这才勉强认了下来。 不过也仅只限于李小白一个人这么叫。 谁知这也没过几天,胖牛刚听着顺耳,李小白一下又改了口,突然管他叫‘小牛’,这岂不是妥妥地把他当成了小弟一般看待了? 除了爹娘和哥哥他们,胖牛也从来不喜让人叫他‘小牛’,认为别人笑话他小,这一来自是大有不情愿,自然也不许李小白这般乱叫,还要让他改口,尊称自己为‘大牛’。 李小白亏是就亏在这个‘小’字,同龄差不多大小的小伙伴,不管比他年长年幼,见了他自然都叫他大名‘小白’,听着似乎怎么都比人矮了半截。 对此,他本来其实倒也无可无不可,小就小罢。 只是要小就一起小,他也没想非要比谁大,唯独不能接受的是别的小家伙在他面前称大,不然这还怎么一起愉快地玩耍? 当然除非是能叫他心悦诚服、不服也得服的,那就另当别论。 要知道能让他冠上‘小’字号的,那也是和他要好、能尿得到一壶的人,才配得上的。 就为了这么点又大又小的事,两个大好少年彼此纠缠不清,三天两头一见面就得互掐不停。 但闹归闹,两人这倔脾性倒也有几分相合,纵是闹得急眉瞪眼两翻脸,转过头没多久就跟没事了一样,又能黏在一起,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。 这不在战无一胜、百战百败过后,胖牛可谓是百折不怠,这天李小白刚领了他牛寨主家的两头牛出来吃草放养,从来不大出门的胖牛也屁颠屁颠跟了来,要跟他单独来个‘决一死战’! 正所谓成王败寇,谁要是技不如人,从今往后就得恭恭敬敬、老老实实地把对方当成‘大哥’对待。 面对如此重大的挑战,李小白自然却之不恭,也是时候来一场真正的较量了。 两人这棍棒来去,也才刚又动上了手,忽听山坡下蹄声嘚嘚,北边一人老远叫道:“小牛娃儿,牛家寨怎么走?” 来人是个黑衣中年大壮汉子,留着两撇跟眉毛一般粗的小胡子,有些唇干面裂,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,单枪匹马的,看不出什么来路,瞧来却是连赶了一段不短的路,像有急事在身。 话刚说完,他已到了近前丈余外,一勒马两眼直盯着两个少年小孩。 “往这去……” “这边走!” 两个小娃一顿身,看着来人不太好惹的样子,愣了愣几乎同时说了句,又先后往边上一指,却是一个指东、一个指西。 “两个小屁娃!” 那汉子一瞪眼,长枪一挥,急声道,“敢不老实,想找打么?” 第二章 谁快谁慢(求收藏) 牛家寨便是小胖牛家的大寨,转过山背不出里许就能见到,不认道的却是不好找。 胖牛和小白俩少年一个指的东边不远是条羊肠小道,一个指的西边是河滩石道,其实走哪边都能回到牛家大寨。 只不过东边是山寨正门入口,走小道不片刻便能赶到;西边是山寨后门出口,走河道得绕几个弯,还有许多岔道,不是熟门熟路的轻易也找不到地方,要么一下跑到了河里,要么还有可能绕到了山崖边上去。 黑衣壮汉说着突然打马向两小娃直奔而来,眼看便要‘一马二鸟’,将俩娃踏翻撞飞,却忽地掉转马头向东急停一顿,手中长枪只晃了一晃。 两个少年只觉眼前一花、手上一麻,刚才还紧好在各自手里的一棍一棒,顿时‘咻’一下到了天上,双双往十数丈外的河里飞了去。 这一下真是可谓风驰电掣、迅雷不及掩耳,把一旁观战的两头老牛都给吓了一跳。 怒马嘶鸣中,两个小娃儿均是一惊失魂,两口大张、四目大瞪,小心脏直往外突,也未及反应过来,手中好好的兵器棍棒已经给人缴下,不翼而飞了。 “你等着,我去叫爹来收拾你!” 胖牛惊魂甫定,大叫了声,撒开腿便要往村寨里跑。 这一来好比不打自招,也没等他小短粗腿跑开一步,那大汉摸了把自己的小胡子,一声哼笑,策马扬枪便往东边小道急奔飞驰去了。 “小牛,你干嘛要告诉他怎么走?” 李小白这会儿也稍回过了神,恍惚着道。 “干嘛不能告诉他?” 胖牛一时也答不上来,瞪着绝尘而去的那人身影看了一阵,看这样子是怎么也追不上了,半晌才回过头道,“他看起来像坏人吗?” “你看他那么凶,胡子和眉毛一样粗,就好像长了四条眉毛,哪像是个好人?说不定还是从契丹来的!” 李小白想了想,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必然的理由来,随口便道,“而且他一来就叫你小牛,还有可能是要来和你爹决斗的……总之我们都不认识他,怎么能随便乱说?” 胖牛想了想,好像也是那么回事,只不知他和自己谁在乱说? 不过话说回来,那人口中的‘小牛’似乎并不是专门叫自己,转过几个念,沉吟着道:“你说的也是。不过不用怕,他再厉害也打不过我爹爹,况且还有我大哥和二哥他们……” 他说着忽一下又才想起了什么,顿了顿接着道:“但是,这些现在也不是最重要的,你都还没赢我,不能叫我小牛!” 李小白听他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,脑海中闪念间只不由得便想到了自己的爹娘来。但想他们江湖中名声不显,该当不会有什么人找上门来,提着心犹疑道:“那我们不管他,还要继续比吗?” “当然了,除非你认输!” 时候还尚早,近些年外边来找他寨主老爹的人也不在少,不差这一个,胖牛也有些意犹未尽,迟疑了一会儿才道。 两个少年心中都有些七上八下,除了忧心会不会出什么事,更多的自是给那人刚才的一下诈唬给吓得不轻。 一想到这决斗的大事未了,两人稍才又定下了心思,瞥眼见各自棍棒兵器齐头并列、双双直插在了河边滩地上,当下也顾不得多想,随后便即匆匆往岸边奔了去。 取回棍棒在水里洗了洗,又想起适才那人突如其来地一把猛冲,迅疾如风而又收发自如,当真是威风八面,叫人惊心动魄。只要哪里稍有不对,自己恐怕已是小命难保,两人兀自心有余悸,各自惴惴,刚放下的心又有些悬了起来。
“小白,你说跟你比起来,你和那小胡子谁更厉害?” 胖牛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,又开口道,“你打得过他吗?” “我……这个也很难说了。” 李小白愣了愣,看着水波荡漾的河面,有些出神地道,“不过要赢你,自然还是绰绰有余的。” “说大话谁不会!你要是不出招,什么时候能赢我了?” 此前两人耍闹撕打,胖牛连吃败仗,也有些麻了,久而久之已经在李小白那学会了一两手,有时忽然使出,往往还能给他来个出其不意,不过终究还是难以挽回败局。 李小白也是个懂得体恤爱才之人,见这个小蛮牛越挫越勇,孺子可教,是个可造之材,瞧他实在笨得可以,委实叫人看不下去,时不时也不吝赐教、言传身授地指点过他几招。 奈何胖牛记吃不记打,李小白循循善诱、谆谆教导,一杆一个枣地悉心指教,谁想隔天起来一开饭,胖牛便把什么都给忘到姥姥家去了。 就在两人这次决斗开始不久前,李小白还特地把此前反复教过的那几招,又给胖牛演示过了一遍,而且还是好意放慢了本来应该快如闪电的几个动作。 但坏也就坏在了这。 李小白要是该快的快,该慢的慢,那也还好。这该快的他一下给放慢,实际要使起来又必须得快,这一时快一时慢的,胖牛看在眼里实在有些迷糊,不知到底是该快还是该慢? 这疑惑一直以来困扰了胖牛好久,略加思考过后,他每次都是选择了尽快。 然而他始终也闹不清的是,自己这究竟是不是已经够快? 两人口中所说的什么‘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’,以及‘我以无招,胜你有招’云云,也不过都是李小白从之前认识的、一个叫‘小黑’的小伙伴嘴里听了来的。 两句话听起来倒是挺唬人,说起来倒也不难理解。至于其中深意和玄奥境界,无论是他和那个小伙伴小黑,或是胖牛,自是谁都难以参悟,也就为了给自己增添点气势,嘴上随口那么一说。 就他们这三脚猫的把式,说出去不得给人笑掉大牙? 胖牛这一问,可把李小白给问着了,支支吾吾了几句,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一转念只含糊着道:“你要是能像那个小胡子……或者他的马一半那么快,差不多就有希望赢过我了。” 说谈了几句,两人在河边呆看过一阵,正准备回原处再决高下,谁想也没走几步,忽只听蹄声又起,北边方向百十丈外匆匆便赶来了一队十数人马。但见尘沙飞扬,声势不小。 这帮人个个青衣劲装,人人持刀带剑,显然都不是什么善茬,看样子自也是奔着牛家寨来的。 不一会儿到了跟前,一伙人也不下马,当先一个青衣红袍,身形瘦削,一张长马脸的中年人果然问道:“小娃娃,牛家寨走哪边?” “这边……” “往这……” 两个少年倒也都面无惧色,只愣了愣神,各自使了个眼色,随即异口同声道。 胖牛这回倒是学了个乖,说着和李小白都往河边一指。 “哼,小娃儿不老实!” 那马脸中年人冷笑一声,阴狠中还透着一股邪气,斜眼看了看地上附近的蹄痕新印,也不多说,一打马便带了人直奔东边小道匆忙而去。 临了还撂下一句:“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!” 第三章 魂飞天外(求收藏) “小白,他们是怎么知道要走那边的?” “我也不知道,可能他们本来就知道。” 目送着那帮青衣人纵马飞驰,怪里怪气地去了后,烟尘滚滚中,两个少年暗生忧虑,各有所思。 “小牛,你爹爹能不能打得过他们?”李小白接着说道。 “那当然,我爹爹可以打他们十个!” 胖牛掰着指头数了数,两只小胖手轮流数完,才发现数不过来,先前什么‘大牛’还是‘小牛’的事,也已顾不上了。 说罢隐隐感觉不妙,随后又道:“不过……他们这帮人,好像不止十个?” “那再加上你大牛哥,二牛哥他们呢?” 李小白也觉事有不太妙,那些人跟之前的那一个黑衣人,显然不是一伙的,相较起来,那伙青衣人又似乎更要凶恶一些,这就有点蹊跷了。 难不成今天是牛大寨主、或是其他什么人的生辰寿诞? “加上大哥和二哥他们的话,或许就差不多了。” 胖牛对他爹爹和两个哥哥的武功水平,一直以来还是比较肯定的,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们跟谁打架输过,对他们的实力自然是信心满满,差就差在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大信心,“不怕跟你说,我要是跟他们学了一招半式,你早就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了!” 胖牛从小吃穿不愁,向来大门不出、二门不迈,诚是一个无公害的敦厚好宅男。 不说他大哥二哥都是威震本寨,身手了得的厉害角色,他老爹更是称霸十里、方圆无敌,俱是响当当的练家子。说起来他胖牛若是有心想学武艺,又哪用得着别人指手画脚?这话说来倒也不是他自己在自吹牛皮。 只是人各有命,这要是衣来伸手、饭来张口就可以了,何必去费那劲练什么武艺身手?也是因为这样,在认识李小白之前,胖牛还是那个安安静静、乖乖宅家吃喝拉撒的胖牛。 李小白来了之后,除了照样吃喝拉撒,胖牛这逍遥安稳的日子,自是一去难再返了。 为了赢过李小白,胖牛也不是没想过去找父兄学几招厉害杀招。不过胖牛心思淳朴,对这些打打杀杀本就没多大兴趣。而且主要也是怕到时一出手,就把对方这个瘦得跟杆子似的对手打死了,那样一来就算赢了好像也没多大意思。 况且父兄那些凶狠杀招,对他胖牛来说,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,自然还不如捡些现成的练练得了。 他父母兄长见他这个好吃懒动的小胖牛,突然变得比以前好动了不少,自是高兴还来不及,因此也都很少拦着他和李小白、这两个小屁娃的往来胡闹。 但这也是人各有志,又不是谁都天赋异禀,想学什么就能学成什么,有的人天生就不是习武那块料,再怎么也难勉强得来。饶是胖牛勤学苦练,三招两式练了好几个月,真动起手来,还是会忘这忘那,有些丢三落四,不成样子。 牛家大寨上下百十号人,老弱妇孺不说,除了牛大寨主和两个少寨主,能打能扛的少说还有几十个,那黑衣人和十几个青衣人看着凶悍,料来也未必能翻出什么花来。 何况这两拨人也不一定就是来闹事的,说不定只是来给牛大寨主、或是别的什么人贺寿助威的呢?
“说的也是……” 李小白心下还是稍稍觉得有些难安,也不愿在口头上多行争辩、寸步不让,略一沉吟道,“要是再加上你和我两员大将,那不就是百无一失了?” “那我们还比不比了?” 胖牛莫名为之精神一振,心思已经遐游到了家里,只是仍有些拿不定主意。 “再比你又能赢得了?” 不管有什么事,李小白倒也是想趁早回去瞧瞧热闹,嘴上只道,“先回去看看,下次再找机会比过!” 这么说着,想到寨里要有热闹事,两人也已自顾不得什么决斗之事,随后各自牵了头牛在手,跟着前一拨人马的后尘、绕着东坡山路回寨去了。 走不多时,刚转到山背谷地入口,忽听前边山道小路上蹄声传来,却是先前那黑衣小胡子打马急匆匆又奔了过来,此外也没见有其他人在后边追着他。 “小娃娃,快停下……” 那黑衣壮汉还是那个手拿长枪的小胡子,不过身上却透胸扎着一把大长刀,衣服上已给血染红了大半,见了两个少年正要往回赶,老远便大叫声道,“别回去!” 声音嘶哑,有气无力,跟之前的豪横洪亮相比,已有些判若两人。 这一句话说完,他突然哇声大吐鲜血,一个不稳,一头便从马上栽了下来,滚了好几步,长枪也丢在了一边,倒在路旁再难爬起,不像是在做戏。 他那匹马屁股上也吃了好几刀,一路血流不止,没奔几下,随后也踉跄着倒在了一旁,奄奄一息。 “他怎么了?” “不会是叫你爹打的吧?” 两个小娃原本正自棍来棒往地一路打闹说笑着,一看这架势,登时俱是一惊魂飞,茫然怔在原地,六神无主中,一时谁也没想着要上前去把人扶起。 “不知道……” “快去看看!” 李小白毕竟胆儿要肥些,看了看胖牛,不待他答话,说着便拉了拉牛绳,已自当先一步朝那人走去。 刚到跟前几步,那汉子忽然自己翻了个个儿,有点蓬头垢面,又有些迷迷糊糊、神志不清,一手捂着胸口,稍稍扬起了另一只手,血糊糊的口中兀自又大叫了声: “别……别回去!” “小胡子,你说什么?!” 李小白见对方怕是要不行了,一怔神间,也去不计较之前的前嫌,忙关切地问道:“你没事的吧?发生了什么事?为什么别回去?你快说话!” “小牛……三郎,是你吗?” 那黑衣人眼神中透着迷离,有些瞧不太清,话倒是好容易说了出来,只是有点答非所问,“听话……千万别,别回去!” 胖牛这时也已匆匆赶了过来,听他把自己的小号、大号连着一起叫,倒也不大以为意,心知事有关己,莫名中也感觉到了事有大不妙,忙只道:“不回去怎么行,我爹妈会担心的!再说,不回去我去哪,吃什么,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?” 话是多了些,总算倒也问到了点子上。 黑衣大汉不知是不耐烦,还是真的要不行了,听完这话,一下竟自闭上了眼,长出一气,又躺倒了下去。 第四章 叛徒必死(求收求推) “小白,他死了么?” 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 这下一来可把两个小娃急得坏了,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慌了手脚,只也未敢大意。 李小白走近之前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趁那小胡子不备之时,拿了牛绳去把他绑了再说,见这情况,一想还是罢了,口中接着说了句:“应该还没那么快死。” 壮了壮胆,随即走到那人身后又把人扶了起来,一摸他鼻口似乎还在喘气,忙摇了摇他身子,让他快醒醒,把话说清楚,先别死那么快。 胖牛这时也走近了前来,急声连叫。 黑衣人已是气若游丝,或许是又给两人叫回了些魂,好容易醒转过来,睁了睁两眼,强提了一下心神,嘴里咿呀唔哇,手指比比画画,好一会儿才把事由说了个大概明白。 简单说来,原来这人本是牛寨主在江湖上有过一些交情的故交,此前不久无意间得知牛寨主的仇敌对头,也就是先前那帮青衣人要来对他不利,便特地从大老远赶来相告,好让牛寨主有所防备,同时此来也是为了助阵一臂。 没想他前脚刚到,那些青衣人后脚便跟了来,话也没几句,双方便即动起了手。 混战中各方皆有伤亡,他自己也受伤不小。还在苦苦支撑的牛寨主感念他的好,也记挂着还在外边玩耍的幼子三郎小牛,眼看这回已是自身难保,便让这黑衣人找机会赶紧先走,并且无论如何要把小牛带上一起,速速远离此地,千万别回来。 面对如此重托,这黑衣人也不得不应承下来,奈何在冲杀突围时,身上不妨中了致命一刀,这会儿也是拼了命突杀出围,留着一口气才赶了来。 “你胡说,这不可能!” 胖牛听得是目瞪口呆,仿佛听的是别人家的故事,怎么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在自家?粗声大气、又有些心慌意乱地道:“我阿爹,还有我哥哥他们,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些人?你一定是在骗人!”似乎心里受了莫大之屈,说着只不由得呜呜哇哇哭了起来。 “小牛,你先冷静一下。” 李小白听着也是有些惊慌失措,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,料来那小胡子却不至于张口胡说,生怕胖牛会做出什么傻事来,只忙道:“你爹爹他们那么厉害,说不定……应该会没事的!” 胖牛一想好像也是,干嚎了几声也就停下了,抹抹快要出来的眼泪,两眼往家的方向一转,突然一愣神,伸手一指,怔怔道:“着火了……” 李小白转头瞧了瞧,准确地说应该是山寨方向正在冒着烟,而且是浓烟滚滚,只是说起来跟着火了也没两样,不由得也愣了愣。 这下一来好像什么都对上了,不可能的事也变成真真的了,还没天黑的天,顿时仿佛也变得阴阴沉沉,四周一下就有些昏天黑地起来了。 胖牛直如遭了晴天霹雳,怔在原地愣了许久,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。 那黑衣人好容易把情况交代出来,元气已是耗得光光的了,旋即便又闭上了眼,再也未动。料是已经咽了气,只不知死没死透,看着反正是活不成了。 “爹啊,娘!” 胖牛怔愣片刻,这会儿也是顾不得什么了,看了看地上之人,木棍一丢,随手便将深扎在其人尸身上的一柄长刀,一下扒拉了出来,紧握在手,大叫了声,撒腿直往寨子里急奔,跑得比什么都快。 李小白听了他这一声喊,登时也回过神来,想到自己的爹娘可都还在寨里,心里咯噔了一下,亦自顾不了其他许多,随即起身便要往回跑。 刚迈开一步,一下突然想起什么,一顿身转过头看了看那人道:“小胡子……大侠,请问你叫什么名字?” 那黑衣人适才身上这刀一去,顿时血水喷涌而出,兀自不停,禁不住张口‘啊’出了声,两眼一下再又大睁开来,最后仅存的一丝气力已经用尽,睁着的眼再难合上。他这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听到,口中仿佛还低低唔了一声,带血的嘴角微微上扬、隐然含笑。只是这笑中又似乎带了些许苦涩。 李小白回过身来,伸一指在他两撇胡子上探了探,再没探出气来,瞥眼见他翘起的手指仍对着谷口方向直指,知他临终意下仍自不忘所托,想让自己和胖牛赶紧跑路,但这眼下又岂有临阵退缩之理?
“你不说,那我就还是叫你小胡子好了。” 李小白心中忐忑,自言自语了一句,也是念对方一番好意,敬他是条好汉,说着手在他眼前一抹,给他合上了双眼,又随手抓地上一把带草的泥覆在了他身上,算是给他草草下葬,随后起身抱拳拱手,朝他恭恭敬敬拜了一拜。 胖牛生平从来没跑过这么快,然而却也还没跑到两丈开外。 “小牛,骑牛!” 李小白忙活完,一眼瞧见小胡子落在路旁那柄血迹斑斑的长枪,随手丢了木棒,几步上前捡起了枪,顿时有些意气风发,叫了声道。 胖牛一听这话倒是一下反应了过来,心想大敌当前,是得保留点体力,干嘛有牛不骑?脚下一顿,嗯了一声,随后找了个泥墩高地,一蹬脚爬上了李小白赶来的一头牛背上。 但见李小白怒眉扬起,手握着长枪夹牛而骑,说不出的威风,胖牛登时也觉精神大振,刀拍牛臀,嘴里‘驾驾’有声地跟着一道去了。 一路通畅无阻,两头老牛也识途,似乎倒比两个小娃还急着赶路。 不到半刻种,转个弯刚到了山寨大门口,周围各处烟雾弥漫,能见度不是很高,火光四起中,寨里哭喊声、哀嚎声、打杀声萦绕在耳,声声叫人动魄惊心,催人肝肠。 两个少年愁眉怒目,催牛疾行,一进大门,夺目而入的是躺倒在血泊中的张山峰、风清阳两位守寨大爷,惨遭一刀封喉的尸首,死状还算安详、不甚可怖,却着实让人目不忍睹。 再往前走没几步,两旁屋宇冒着的火焰熊熊下,倒在路中的赫然是乔锋、郭净两位住得离寨口最近的大哥,俱是给人一剑夺命。看样子自是听到动静前来相助,却惨遭横死,实在叫人痛心疾首。 再走几步,更却又是张无际、令狐沖等等几位兄长前辈,横遭屠戮、血流一地的尸身,委实令人切齿痛恨。 牛家寨卧虎藏龙,除了前面几位百年难出的豪雄,一路还有轰七公、周博通,以及黄药狮、欧羊疯等各位大叔大伯,都也曾是称绝一世、排名不分先后的人中龙凤,不一而足,却无一例外也都已经横尸在地,怎不教人肝肠寸断、涕泗交颐? 不说两个小娃已是丧魄失魂、手中刀枪也有些握不稳,如坠噩梦之中,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所见会是真的?就连他们座下的两头老黄牛,一路风风火火地走来也是看得心惊肉跳,莫名已自是牛泪纵横、泪流满面。 胖牛家大宅大院,便在寨子中心地段,找也不难。很快两人两牛转到了院外大门,四周烟火缭绕中,一眼见到的是倒卧在门口,身壮如牛、口中却还在流血不停的牛大郎,一手上还捏着半个被血染红了的烧饼,显是没来得及吃完,便即遭了毒手。 进到内院,映入眼帘更是尸横一地、血染一片,死伤难算。其中一个身躯凛凛、相貌堂堂,目有寒光、不怒自威,体壮如天狮貔貅的八尺大汉,正便是牛二朗,却已是断手折足、脑瓜迸裂,简直惨不忍睹。 胖牛心魂俱碎,泪眼红瞪,也未及哭喊出声,忽听院房里他老爹牛寨主大叫声道:“小牛娃,你为什么要回来?!” 牛寨主身形也是牛高马大,膀大腰圆,此刻却也是伤痕累累,一身血污,手上握着把大叉撑着身子,正站在冒火的大房门口,与身周围困着的几个青衣人僵持对峙,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,见胖牛骑了牛竟突然回来了,不禁失声叫了一句。 “阿爹,我要回来,跟你一起把他们都宰了!” 胖牛答了话,一转眼怒瞪着那几个青衣人喝问道:“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爹爹,还有我哥哥他们?!” “为什么?” 此前来的那帮十几个青衣人,这时也已是死伤过半,只剩了三五个伤残。为首那红袍马脸人看着倒是并无重伤在身,此时正一剑直指着牛寨主,显也并未料到两个小娃会忽然出现,怪奇之余,倒也没怎么放在眼里,哼一声笑了笑道: “哪有那么多为什么?我只能告诉你,叛徒必须死!” 第五章 屠牛灭寨(求推求收) “叛徒,什么叛徒?” 胖牛听得是云里雾里,也不理会那许多,红着两眼,说着一拍牛背,挥舞大刀直冲上前,大喝声道:“快放了我爹爹!” “小牛,快走!” 牛寨主没想这个一向能不动就不动的小牛娃儿,这会儿竟然如此冲动,但这时跟送死也没什么两样,一时有些慌了手脚,惊惶中忙叫道:“别管我,别过来!” 李小白也不料胖牛竟会这么莽撞,待要拦阻也已然不及,愣了一愣,只不由得脱口叫道:“小牛,小心……” “来得倒好。” 那几个青衣人倒也有些出乎意外,同时一凛,为首的马脸人瞥眼一瞧,来的个小屁孩连刀也拿不稳,浑没放在心上,只淡淡一笑:“也省得我再去找!” 话刚说完,胖牛口中哇哇大叫,已自挥刀砍到。然而他这把还带着血的宝刀,看着跟别人的也没什么两样,不说一刀封喉,把人劈成两半,起码也能砍出一道口,怎么到这紧要关头却又好像不太一样? 只听‘锵’的一声,挡在最前的一个青衣人一刀削出,刀光一闪,先是横冲当先的蛮牛一角几乎齐根被斩断,紧接着胖牛手中的刀便被一刀两断,跟纸糊似的给削成了两截,一时牛角和断刀齐飞落地。 胖牛只觉手上一麻,手中的刀也变轻了些,将将才反应过来,人却一下不稳,一屁股摔下牛来。 好巧不巧,他这一下坠地,胖乎乎的身子,刚好便压在了地上微微翘起、适才被削得尖尖的牛角一头上,一尺来长的牛角几有数寸,噗一声径直便刺入了他胖嘟嘟的腰身一侧,血水登时汩汩而出。 他一下吃痛,挣扎着待要爬起,忽觉眼前一花,身子只挺了挺,随即又倒了下去。 闭眼之前,他歪着的脑袋朝屋里看了一眼,迷糊中正便瞧见了斜倒在屋前门口睁着两眼,却一动不动、一早已经毙命了的他娘亲,也就是他老爹口中那位如花似玉的爱妻牛夫人,登即这才两眼一闭,眼看是难活了。 “小牛……” “胖牛……” 牛寨主和李小白俱是一怔,瞠目大瞪,不由同时惊呼出声。 这还没完,两人这一声也才刚叫出口,那蛮牛痛失了一只爱角,背上一时也有些空落落,登时感觉不大对劲,没跑两步,旋即掉头一下急转过身来,气呼呼瞪着牛眼,蹦起牛腿、发了疯也似的又朝刚才那挥刀相向之人直奔了去。 那青衣人似乎还沉浸在先前轻而易举地、便将来敌小胖娃一斩下牛的暗自欣喜之中,怎想那老牛会来个‘回牛一击’?而且他自身原本受伤不轻,刚反应过来,屁股上已被那老蛮牛头一下猛然顶起,直往牛寨主身上飞扑而去。 牛寨主见来得可好,哪容有失,牛叉只一叉,已在他胸前深深叉了两个窟窿,把来人高高地举在了半空。 饶是这般,这青衣人在给顶起飞出的一瞬,手上快刀自然而然地往后一劈,刀尖划过,一下便割瞎了那独角牛的一只眼。 这人号称‘快刀天王’,原是个宰牛的出身,一把屠牛刀在他手里使的是游刃有余,眨眼功夫能把一整头牛解得头是头、尾是尾,骨肉分离,整整齐齐,谁曾想今日便死在一头老牛和牛叉下。 老蛮牛变成了独角独眼牛,发起蛮来,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怕,扭头蹬腿又往其余几个青衣人处横冲猛撞,怎知没几下却被乱刀砍死,登时牛血横飞,转眼已命丧当场。 这几下变故接连,自是谁也未曾预料。牛寨主一举杀敌,也未及舒一口气,闹乱间正待要趁这当儿上前扶起爱子小牛,查看伤势,那马面人阴沉着脸,话不多说,一剑如蛇吐信、便向他直刺了来。
此人姓溱名寿,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‘东方无败’,阴狠毒辣,横行江湖,据说从无败迹,也不知是不是大吹牛皮。 但无可否认的是,一柄三尺长剑到了他手里,就好比大姑娘手中的绣花针,使起来是柔中带刚,迅捷无伦,也不知多少奔着他这牛哄哄的外号而来挑战的一流高手,通通都已成了他的剑下亡魂。 牛寨主多处重伤,适才那一叉几已用尽余力,这会儿也是发起狠来,未敢大意,把牛叉上那人尸身作盾横甩一挡。 不料剑光闪过,尸身登即一分为二,裂散而飞,马脸人挥剑疾又扫到。 牛寨主牛叉挥舞,拼了老命奋力抵抗。那几个青衣人斩杀了牛,缓过了劲,当下随即又朝他围了过来。 一眨眼间死伤又增,到处血肉横飞,李小白说不怕那是假的,然而夹屁而逃的事倒没想过。怔忡之下,如痴似醉、神荡魂摇中,他也无暇顾及许多,一拍牛背,长枪乱挥,趁这时正便要冲上前把倒在地上的胖牛救回来再说。 谁想座下那老牛只撒腿奔出一步,却一扭身转头拐了个弯,绕开屋前各人直往后院里乱冲飞奔。 “老蠢牛,你往哪乱跑?!” 这下一来可把小白急得冒了烟,没了这猛牛坐骑,他也发挥不了本当应有的威力,一时有些魂不守舍,长枪直往牛背上乱打,破口大骂道:“你那牛兄弟这么勇猛,还给人乱刀分尸害死,难道你没瞧见么?你怎么能临阵退缩!你这怂牛笨牛,缩头老蠢牛,这么胆小怕死,算什么英雄好牛?快给我回去!” 想想胖牛英勇赴难却惨遭横死的情形,一边乱骂,一边只不由得哇哇哭出了声,不停紧往回拽牛绳。 那老黄牛也说不出话,没法驳他,也不管他牛绳乱扯,四条牛腿开足牛力,只顾往前玩命急奔。 牛家寨地处幽谷僻壤,山明水秀,草木依依,从高空俯瞰,整个寨子倒有几分神似一头撅起了尾巴、昂起了头的‘大蛮牛’。 寨里各家各户是牛肥羊壮,可谓安居乐业,与世无争。 牛寨主家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养牛大户,别的不多,这肥牛倒是一大群,远销寨外。不说免费分给邻里各家数十户领养的,他自家后院这牛棚里还有好几十头。寨民乡亲对他是敬大于怕,他这‘牛魔王’的大号,来得于此也不无关系。 李小白一家搬来不久,还不够格领养,除非是给牛寨主家放牛看牛最少期满一年,待得有小牛产出,才有可能享受此等待遇。 少年小白也是奔着这个小目标,每天才勤勤恳恳,风雨无阻地给牛寨主割草放牛。不出意外的话,也没几个月便能顺利获取一头小牛的领养权,从此迈入精英阶层、走上人生巅峰。谁想好好的这节骨眼上,竟会来了这一出? 牛寨主家说大不大,胜在装修布局古朴典雅,后院花园除了牛棚,鸡舍鸭笼也是应有尽有。只是这时前后火起,四处冒烟,地上不时能见到几具人畜的尸体,甚为狼藉,顿失了平素风采。 一路鸡飞狗跳,转了两个弯,牛棚到了。 除了半数已经离棚的,烟火呛目刺鼻、却好在宽敞通风的牛棚中,还有十几头壮牛仍在顽强坚守,每一头均是牛高牛大、高大威猛,都是好样的。 那老黄牛一到了棚前,一个急停、话也不多言,只长长‘哞’了一声,棚里十数头牛应声而动,挣脱了牛绳之缚,四脚蹦跳而出,转眼都围了上来。 合着这老黄牛,竟还是他们这帮牛中的王者领帅来的。 第六章 东方无败(求收求票) 李小白一路口吐芬芳地恨骂了几句,这时间恍惚中只不由眼前一亮,顿时也想到了什么,有这一帮威武雄壮的猛牛助阵,何愁劲敌不除?拍拍牛脖子,随口自说自语又道:“老蠢牛,不对……老牛王,你真是个大聪明,不枉我喂你吃那么多草,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?是我误会你了!” 牛寨主这又死命支撑了片刻,身上再度添了好几道新伤,若非盼着宝贝儿子小牛仍有一线生机,能设法让他尽量逃离此地,只怕早已倒地难起。 这时他身周前后左右各被对方一人所围,进退维谷,已是到了穷途末路,有死难生。 忽听蹄声阵阵,近在后院,好似千军万马汹汹而来。 牛寨主突然一下也想到了什么,不由得为之一振,拼着背后挨上一刀也不避不闪,眼看马脸人溱寿一剑当胸刺到,念闪间随即钢叉上挑一叉,竭尽最后之力,将对方连人带剑猛地往后一推,直把他整个推到了院廊一根大柱上,两分的叉子正好死死地卡在了他细脖子上,怒喝声道: “东方无败,我已经退隐江湖多年,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?你杀我全家,今天就让你一败涂地,死在我老牛叉下!” “你背叛了组织,逍遥了这么多年,难道还不该死?” 溱寿倒是不慌不忙,也好在适才反应得快,及时把剑抽回,否则指不定要反遭剑刃伤了己身。他这会儿脖子给卡着按在柱上,一时是进退两难,只仍淡定自如地道:“我也是来成全你的,好歹会给你留个全尸,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才对?” 正说着,牛蹄声声已近,屋墙转角处,少年小白骑着老牛一个急转,怒气冲冲、长枪乱挥迎面赶来,大叫声道:“胖牛,我来给你报仇了!” 他身后陆续还跟着十余头壮硕猛牛,一时是牛气冲天,各个急冲蛮撞而来。 胖牛也不知是给这一声叫回了魂,还是给这声势震醒,竟而由地上坐了起来,揉揉眼一瞧,迷迷糊糊应了句:“小白……你真是牛!” 与此同时,几个青衣人正待扑身上前,把牛大寨主也来个乱刀分尸,一看这阵势可有些不妙,这会儿要退也不是,忙回转过身来挥刀相向,意图吓唬拦阻。 “小牛……你,你没事了么?” 李小白急匆匆而来,没想胖牛会突然回过了魂,倒是着实先给小伙伴这一下咋呼吓了一跳,不由扯了牛绳一顿,脱口问了一句。 惊喜交迸下,这仇当然却还是要报的。他也来不及跟胖牛多说,眼看三个青衣人竟然还敢抵死顽抗,想想他这一人一枪、便再算上一头老牛,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刀块,不过好在自己的牛牛更多,随后一挥长枪直指,又道: “就是他们杀了你们的牛兄弟,快给你们的牛兄弟报仇!” 这一声号令似乎原是该那老牛说的,他也只是代为传达。 不待他这话说完,眼见地上那失了一角的牛兄弟已给肢解得七零八落,是体无完肤、尸骨未寒,还有三个手提血淋淋的刀的家伙正挥刀霍霍,却不是凶手是谁?十几头蛮牛已自四蹄乱蹬,摇头晃角地横冲了上去。 别看这牛吃的是草,关键时候也不见得输于雄狮猛虎。 十几头牛也是牛性大发,天不怕地不怕,而且似乎还懂得些阵法,刚冲出几步,忽然牛分两路,围成个圈圈,一下将三人困在了当中,轮番不断往里闷头乱撞。 那三个青衣人都是个中强手,一个少说能顶三头牛,但也抵不住这牛多势众,况且每一头还都是真的牛。给这一下毫不讲理地直冲猛撞,围殴上来,三人也才挥砍得几下,登时已有两个给撞翻在地,手中的刀也不知飞到了哪。
慌乱中这两人一个是四脚朝天、蹬腿乱爬,另一个是屁股朝天、满地找牙,随即却又给牛蹄乱踩乱踏,一时无不是肠肠脑脑齐出、便尿齐下,转眼一命呜呼。 另还有一个见势要糟,妄想施展他的‘飞毛腿’轻功跑路,怎料才刚发动、两条毛腿刚一起飞,便给一头蛮牛顺势在后臀上猛地一顶,直把他整个身子倏忽一下往院墙上顶飞了去,砰的一声,结结实实地一头撞死了。 “几个废物!!” 这几下眨眼间又出变乱,接连折损了几个手下,仍给叉在柱上的溱寿显然有些大出所料,禁不住怒哼了一声道。 “好小子,快把牛赶过来,往我这冲!” 牛寨主听得胖牛的声音,还只道自己听差了,瞥眼见他正茫茫然地坐着,看来还死不了;又见那少年小白领了牛来,这一会儿功夫已将几个仇敌强手解决干净,一时自是惊喜难言,差点忘了还有个大敌未除,好容易缓过神来,也未及多说,这当下忙只道: “只要杀了这个人,我赏你一头牛,不……十头百头都行!” 言下自是要让李小白把牛群赶来,把他和给他制住的对手一并踏死,宁可拼个同归于尽,也自不能让对方脱逃了。 李小白一看这哪行啊,这也不是多少条牛的事,况且对付那区区一个马脸人,又何须这许多牛亲自上阵? 适才一轮人牛大战,一战告捷,说来容易,却也有好几头壮牛给开肠破肚,战死当场,伤亡不小。愧疚之余,他可也不愿再劳烦这些牛兄弟大哥们出场,转念间道:“大牛寨主,你别怕,牛的事再说不迟,这人就交给我来对付!” 说着时已一跃下了牛,挥舞长枪,发一声喊,几下冲到那马脸人跟前,猛地一枪刺出。 “臭小子,找死!” 本来倘若李小白果真把牛群赶来一通乱踩,溱寿退无可退,一代武林绝顶高手说不定便得死在这牛蹄之下。 这会儿眼看小伙子竟敢拿枪冲着自己来,溱寿是怒大于惊,也没怎么当回事,心想我便站在这不动,凭你又能耐我何?只两眼一瞪,说话间横剑一扫,已将李小白刺来的长枪枪头削落了去,又道: “你知道我是谁,就凭你这毛手毛脚的,也想动得了我?想死的话,我倒是可以给你个痛快!” 李小白说倒是会说,却没跟谁真刀真枪地打打杀杀过。刚才一枪刺出,多是出于义愤,他也没想其他太多,还生怕一枪刺去把人戳出个大窟窿来,看也未敢多看。 谁知这一下原以为是必杀的一击,竟连对方皮毛也没碰着,好好一杆枪转眼还给人斩去了枪头? 这一来可着实有些大出他所意料,一怔之下,只不由得愣在了原地,看了看手上没了枪头的抢,话也说不出口。 “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!” 胖牛见李小白一动不动,还只道小伙伴已给人刺死了,忙慌中登时一下爬起来,随手还捡起了一把大刀,以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直扑向了马面人,口中大喊着道。 这一招‘猛牛出棚’也是李小白曾多次指点过他的,看似平平无奇,若发挥得当,实则威猛霸道、势不可挡,直指敌方要害,以迅疾之姿直冲猛扑,一击杀敌,所向披靡。 怎料那马面人技高一筹,出手更是快得不讲道理,剑光电闪一瞬间,‘铮’的一声中,胖牛手中的刀还未挨着对方的边边,已被击飞上了天。 同时却是‘噗’的一声,马面人的一剑已然刺穿了他胸膛。 第七章 不败之败(求投票票) “小牛!” “小牛……” 这下一来可把牛寨主和李小白惊得是魂飞天外,两人瞠目欲裂,不由异口同声大叫了一句。牛寨主更是心胆皆碎,身摇腿软,随即哇声吐出了一大口血。 李小白惊怒之下,也自顾不了许多,趁着这会儿那马脸人长剑未及抽出的空挡,手中一根给斜削尖了头的枪棒木棍,猛一下径直便透刺入了他胸口,接着又自顾道:“谁管你是谁?快放了胖牛!” “小白,我……我刚才那一招,使得对不对,够不够快?” 胖牛最后一口气还在,半睁着眼看了看李小白,恍惚着道。 “对,对……够快!” 李小白不觉已泪湿眼眶,带着哭腔道:“小牛,不……大牛!你赢了,你才是最牛的!” “那,那就好……” 胖牛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,圆乎乎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,目光已有些散漫:“不过,我……我还有更、更牛的一招……” 说着突然一下拔出了仍扎在腰间的牛角,更往前冲出了一步,胸前长剑透体而过之下,猛地便将牛角尖尖直刺入了那马脸人的另一侧胸口。 溱寿一时疏忽,不料却给李小白断枪趁机而入、直刺肺腑,惊诧骇怒中,张了张口也未及出声多说,更不想一下又给牛角开膛扎心,一口血登时喷涌而出,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眼前一胖一瘦两个小娃,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这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中,骇愕下只喃喃着道: “我,我是东……东方……” 话未说完,随即却是两眼一闭,气绝身死,再也说不下去。 “东方无败,哈哈……” 同样骇异怒愕的牛寨主,也是万难料到会有这一出,说着只不禁笑出了声,“没想到你还是死在了我前边!” 转头看了看手刃仇敌、经已丧命的胖牛,待要再说些什么,一口气却上不来,转眼也已毙命,挺身含笑而亡。 这两大两小四人中,便只李小白一人仍是安然无恙,一时间他也是惊魂难定,迷瞪恍惚,直到此时也没闹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。 关于这位牛寨主,除了听说他很牛很能打之外,李小白知道的也不多,所谓‘叛徒’什么的,自是云里雾里的,有些摸不着头脑,看了看身周已各奔黄泉的两大一小,只觉悲痛交集,惊惶难言。 这回是仇家和苦主一并都了了账,他想来想去也没个什么头绪,这又该上哪找谁说理去? 正恍惚间,那马脸人却忽地一下睁开两眼,怒哼一气,张口一字一句,森然怪声道: “我……怎么……可能,会败!” 猛一震身,大瞪着眼、毫不费力也似地挣开了叉在脖子上的牛叉,一把推倒了身前三人,提握着手中长剑,连带着插在身上的一断枪、一牛角,脚下却踉跄着愣往前边牛群中走了去。 四处火光中,那群十来头牛本待正要见好就收,有序退场,怎想这忽儿会突然冲来一个身披红袍、身上长角,还长着一张马脸、带着把凶器的家伙。 眼见来人晃晃荡荡、步伐嚣张,显是在公然挑衅,这不是目中无牛呢么? 十几头牛也不跟他多说客气,前后左右围着他猛撞乱踏、连顶带踩,几下将其人践了个稀巴碎烂,尸骨无存。 李小白不妨一下给马脸人推翻在地,还道他竟又活了过来,骇然下刚爬起身,见了这一幕,不由更是惊怖骇异,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哆嗦,呆呆愣住。 正自出神,适才那马脸人靠着的大柱忽地一下往里断折,顶上冒火的院廊随即轰然倒塌,转眼便将牛寨主和胖牛娃儿一块掩埋了起来。
这边一倒,四周被火烧了有一阵的房廊屋舍,跟着纷纷也是垣塌墙倒,一时灰飞瓦碎,烟火四冒。 “小牛……大牛!” 李小白又一怔愣,脱口叫了声。 牛牛队又立一功,也不居功炫耀,眼看四下房屋连倒、火烧火燎的,这当儿也没什么大事有待他们出手,只朝着李小白哞哞叫了几声,让他赶紧快逃,随后也就四散退场,告辞逃命去了。 李小白眼见胖牛一家也算齐整地同葬埋在了一屋,看来似乎倒也不算太糟? 这情形不走也是不行,他恍惚又出了一会儿神,直如身在梦中魂游,突然一下想到了这时还不知身在何处、是否安好的双亲爹娘,不禁大是一惊:“爹,娘啊!” 腾身跃起,拔腿夺路便往后院后门直奔忙赶了去。 牛寨主家隔壁的隔壁,牛家寨后寨,正好是在牛家寨这头‘牛’撅起的尾巴上的最末一间、依山靠水的独栋小木屋,便是李小白一家的住处所在。 少年小白一溜烟急奔,边奔边喊,路中两旁火山火海,所到处横尸累累,他也是火急火燎,自难兼顾得了。不片刻到得家中,却是屋里屋外里外空空,哪有慈父慈母的身影在? “阿爹,阿娘!你们在哪?” 少年心忧忡忡,看着屋前东流绿水,茫然了一阵,忽听山间隐有哭喊之声,他也不及多想,又一迈腿匆匆急往后山疾奔。 一路仍见了不少寨民倒地伤亡的尸身,有的还在哀嚎嚷叫,少年认出其中几个正是自家隔壁的庆大哥和冠西哥、以及斜对门的潘大婶和张大嫂,只不知是死是活。 李小白心急如焚,诧讶中一时只也顾不得了,脚下更加快速,不一会儿刚到半山腰,隐隐却听住在后山的阳夫人的声音传来道: “过儿……我跳,你也跳,对吗?” 阳夫人便是隐居后山养蜂为乐的阳大叔的夫人,小名龙女,李小白不久前还去他们家偷过几次蜂蜜吃。 阳大叔姓阳名过,少了一条胳膊,为人低调不张扬,寨里人称‘独臂侠’,只是知道他具体来历的并不多。 此时已是黄昏日暮,夕阳斜晖、山风呼呼中,阳过阳大叔和阳夫人正联袂一同站在山腰间一处断崖边,衣袖飘飘,对视而望。 听得爱妻无限柔情的一句话说罢,阳大叔伸手摸了摸她俏白素净的面庞,抚开了她笑脸上的几缕青丝乱发,带着点邪魅的一笑,点点头、温柔而坚定地道: “龙儿,你跳,我也跳!我们永远永远,也不会分开!” “不能跳!” 李小白刚从山林间飞奔而出,远远见此一幕,暗暗只觉有些不大妙,忍不住冲口大叫道。 然而话刚出口,阳大叔和阳大嫂相依相携,头也不回,已携手毫不犹豫地纵身往崖下一跃,双双跳了下去。 崖边怪石林立,荒草丛生,除了好几个横七竖八躺倒在地,血肉模糊、显已死去的青衣人,一旁还有不少东倒西歪的妇孺老弱,看来都受了点伤,李小白的爹娘也正便在其中。 “爹爹,娘亲!” 李小白心中莫名,几下狂奔上前,一边又大喊着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“乖孩儿啊,你没事么?” “浑小子,你死哪去了!” 李父李母见了爱子奔来,垢面蓬头,一身血污的样子,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,一时自也是惊喜难表,几乎同时叫了声,话语中的担忧之情自是溢于言表。 第八章 魂断高崖(求票求收) 李小白原想扑到娘亲张开的怀抱里,当着人多又有些难为情,只点了点头,呆笑了笑,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,一时不及多说其他,禁不住心中疑惑,便又开口问了问此间刚才发生的事由。 说起先前此间之事,众妇寡老弱可有得说,一时间七嘴八舌,你一言我一语,又夹杂着些唉声叹气,都抢着要说,只是什么也没能说明白。 李父作为其中知情人,也是有些听不下去,削长偏瘦的脸上,一字横眉一皱,摆了摆手道:“你们先不忙说,这多费唇舌的事,还是由我代劳……” 原来此前一帮十几个青衣人杀到牛寨主家时,另分出了一队七八个人,在寨中各处肆意纵火杀掠,除了少数一些及时逃离的老弱妇孺,其他留下抗御的,自是都成了刀下亡魂。这一队几个青衣人为了赶尽杀绝,一路又追着这些老弱妇小往后山上赶。 李父李母其时正在家中忙活,听得外边动静甚大,眼看大事不妙,李父虽然手无缚鸡之力,却毅然决意出手相助,随后便带了李母,护着一众孤寡妇老一起往山林里躲逃。 这一路动静亦是不小,途经路过山上的阳家别墅,正巧也在家里忙活的‘独臂侠’阳过和阳夫人,见了这情形自也不愿袖手不理,便决定仗义相护,很快与追来的那一队青衣人交上了手。 阳过夫妇也皆是个中强手,眨眼间便解决掉了几个青衣人,其余还剩五个青衣人见势头不妙,趁机便一边夺路退逃,一边追着李父李母等一行十数个妇弱老小,更往山上赶杀。 这一来倒是成了阳过夫妇在后边追,五个青衣人、以及李父李母等人在前边赶逃。 慌乱中到了崖边绝地,青衣人伤亡又增,去了两个。眼看不敌,剩下三个也是阴险狡猾,便挟持了李父李母等各人为质,以求脱身。 阳过夫妇也非嗜杀之人,两人隐居于此,多年也未曾动武妄杀,一口便答应让这三个青衣人活着离开此地,只要他们把十几个人质放了就行。岂料这下一来可就给了敌方可乘之机。 几个青衣人都是亡命之徒,听阳过夫妇答应得爽快,反倒起了疑心,存了鱼死网破之意,挟了李父李母等假意说要退离下山之时,却挨个将人质猛向阳过夫妇砸去;同时趁着夫妇两人手忙脚乱救人之际,忽地一下打出了数十飞蝗也似的毒镖暗器。 阳过夫妇不意让寨民受了损伤,施展神功奋不顾身地救护拦挡,十几个人质都被他们救了下来,倒也没怎么受伤。 奈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,夫妇两人一心救人、舍生忘死,在对方接连歹毒的攻势下,尽数保全了一众寨民,不妨间各自却也身中了几枚毒镖。而且这毒镖剧毒无比,毒发极快,一经发作,便是神仙也难活。 但饶是如此,在毒发攻心前,夫妇两人仍拼尽了余力,将那三个青衣人一一击杀在地。 “阳大叔和阳大嫂,他们为什么要跳崖……” 少年小白听得爹爹把事情大略说到了这时,一颗心是紧了又紧,心潮起伏、久久难平,大为阳大叔夫妇两人不惜性命救人之举所动,既是惊诧不已,又觉义愤填膺,转念间却似乎发现了这其中一个不小的漏洞,忍不住便道: “这些坏人,他们身上就没人带了可以解毒的解药吗?” 李爹瞪了瞪呆儿一眼,这个问题少年有时问起问题来,简直没完没了。而且不时总会问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,自己这个当爹的也闹不清他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,常常还被他问得是力不从心、感觉有些拿捏不住他,一时没好耐烦道: “呆小子,要有解药还用你说!” 阳过夫妇身中剧毒,又遭几个青衣人拼死围攻,很快毒发难支,在手刃对方之前,自也曾迫问过解药的事,然而却并无所获。
夫妇两人恩恩爱爱,早已生死看淡,只要生死不离,别的倒也没怎么在意,眼看活命已是无望,即将毒发而亡,便选择了双双一同坠身下崖,死也要死在一起。 “那……那就算要死,他们两个也可以死在这上面,为什么非要跳下去?” 李小白一想爹爹说的也是,只是毕竟不愿看到阳叔阳嫂就这么没了,心下仍自有不少难解之疑,禁不住走到崖边往下看了看。 崖高百丈,直溜而下,烟锁雾绕,是深难见底,一眼幽幽森森,令人胆颤腿抖,这要掉下去哪里还有命在?他想了想又道: “而且,而且他们家还养了好多小蜜蜂,蛰起人来可疼了!那些蜜蜂好像还能听懂他们的话,他们怎么不让蜜蜂去蛰那些坏家伙?” “哪来这么些问题?你怎么不下去问他去!” 李爹实有些哭笑不得,一时嘴快说溜了话,皱了皱眉赶忙又道:“我还没问你,今天练了几个字,背了几首诗?刚才是不是又跟谁打架去了?!” “东方无败……” 李小白从小好动难安分,对这舞文弄墨之事向来是能躲则躲,要他练字背诗是比什么都难,听了慈父这几句‘夺命’连问,急得只不由一怔,突然又回想起先前在山下寨子里的骇人情形,惶惶中忙脱口道: “我,我和小牛……还有大牛他们,一起杀了那个马面大恶人,叫什么东方无……” 正说到这,地上一个身形魁壮的青衣人想是没死透,听得有人提到自己这一帮人的带头大哥名号,并且这老大哥竟已败亡遭杀,诧讶中忽地一下直身而起,面露狰狞,张牙舞爪地向着少年便猛扑了去。 李小白身在危崖边上,这一下要给扑倒,不必说非得飞身坠崖,摔成肉饼不可。 说时迟,那时快。众人皆一怔愣间,李母发一声吼,二话不说,抱起身前一块砖瓦还大的石头一下猛冲,径向那青衣人连砸带撞。 李母腰粗腿壮,相貌还过得去,这会儿只有点灰头土脸,肩身上不知何时受了点伤,血染布衫,红了一片,说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乡下妇人,身形相较而言也算健硕。不过比起那青衣壮汉来,她这一身倒是又显得苗条了不少。 情急中她这也是救儿心切、反应快人一步,想抱着石头好撞得远些,并且这回是一击即中,猛一下推出石头,直把那青衣人砸翻撞飞了下了高崖。 谁料她这一下用力过猛,也是事不凑巧,刚把对方撞倒砸飞,还未及收势、脚下却正便踩着了地上一块碎石,一个打滑,踉跄不稳,整个人随即也跟着往崖下扑身飞坠了去。 这一转眼间变故接连,谁又能提前预料,周围各人自又是凛然一惊,登时都呆住了。 “娘啊!!” 少年愣怔魂飞之下,冲口大叫一声,冲身往崖边一扑,伸手在空中乱舞乱抓,然而却哪里还能抓得着什么来? “香姑啊!!” 好在也是李父及时回缓过神,一下扑身上前,一把抓住了儿子小腿足踝,否则他这条小命也非得葬身崖下不可。 李母郑氏芳名室香,这一声‘香姑’乃是李父对她的爱称,自是情急中一下大喊了出来。 “娘啊……” 李小白一双手仍在空崖上挥抓不停,泪如雨飞,口中的声声喊叫在崖间空谷回响不绝。 不一会儿却只听崖下半空当中,悠悠地传来李母的一声叫喊道: “小白乖儿……好好活着……” 这一声大喊有如直冲云霄,更是在崖中山间久久回荡。 第九章 初生牛犊(记得收藏) “爹爹,我……我不想活了,你快松开我……” 这也就短短半日间,便遭遇丧母死伴,和这接二连三的灾祸变乱,换了谁也万难抵受。少年小白悬在崖边大嚷乱抓了一阵,一时失魂荡魄、神魂颠倒,竟自昏死了过去。 不知是过了多久,他醒来时脑袋中仍有些昏昏沉沉,天地四下也转眼变得暗暗沉沉,已然是到了晚上,只依旧身在崖顶。然而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,他小身子却给一根牛绳结结实实捆在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。 瞥眼瞧见身消形瘦,鬓发已星星花白、这会儿似乎又多添了几根白发的老爹,便静静坐在身旁,两眼眶还有些红肿,也不知暗自里偷偷抹了多少眼泪? 少年也未多想,只不过回想到娘亲是为了救护自己,才失足坠崖,心下对自己是万分愧责,痛恶难言,恍惚失神中忍不住又哭喊着道: “你为什么不下去,怎么不救阿娘?为什么要绑着我……我要下去,我要娘亲回来!” “蠢蛋,胡说什么!” 这时其他一众妇弱老小已下了山去,只余父子两人仍在崖上。听得小儿一醒来便乱嚷不停,李父年近不惑,但遇上这样的祸事,便再怎么不惑也难捱难抗,一时也是有些心烦意乱,横眉一瞪眼,不失严厉地叫骂道: “下去了还能回来么?你下去了又能怎样,忘了你阿娘刚才说的话了么?再乱叫把你嘴堵上!” 小白料想自是爹爹怕自己醒来会要寻死觅活,这才拿绳捆了自己,想想适才自己确有些口不择言,忙把嘴一闭,定了定心神,又想到娘亲坠身下崖时仍不忘传话让自己‘好好活着’,自也是怕自己会想不开乱来。 他也半大不小,生性虽然有些跳脱顽劣,喜欢胡闹,但这父母对自己的疼惜爱护之意,懵懵懂懂中多少也已经能够体察于心,只是一心中兀自仍觉纷乱难安,看着崖前天边的一片空茫夜空,呆想了一阵,才又不无茫然道: “爹爹,阿娘她……她是不会有事的,对不对?是我害了她吧……她这是去了哪?” 李父也抬眼看了看天边远处,沉着脸似有所思,半晌不语。 空山寂寂,夜凉如水,茫茫无垠的天际深空中,繁星点点,星月交辉。 忽然间一颗流星划过,拖着长长的一条光迹耀尾,转瞬随即又消失不见、踪迹全无,仿佛突然一下匆忙从夜空中来,又匆匆隐没于夜空之中。 “谁也没害她,这是她的命……” 李父想起爱妻的纤纤身姿,沉吟了一阵,这才有些意味深长、又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,“要怪就怪我,是我不该带她来。” 原本他还打算趁着这春暖花开、也算安稳的时机,和爱妻再多造一胎,哪曾想正为着这个小目标努力忙活,转眼之间爱妻已是香消玉殒,便如天外流星一去不复返? 少年只一眨眼间,耀眼的流星便即踪影不见,巴巴地转着两眼在星空中四处眺望,似乎在期盼着什么,听了爹爹这话,一时间也若有所思,暗暗心说:“那我的命会是什么?”一句话待要问,只并未问出口。 父子两人在崖上足足待了一夜,既当是守灵,隐也都盼着能有一阵风把崖下的人给吹了上来,靠在石头边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漫谈,一宿也未成眠。 次日天光大亮,李父才将捆着小儿的绳索解了开。 昨晚自得知了少年和牛家父子一起,竟然果真已经把前来屠寨的煞星头子杀掉了之后,李父心惊肉跳之余,一晚上也在忧心忡忡,想着小崽儿这回可是闯了大祸,对方虽然也不知具体是哪一路的恶匪强人,但既是有组织的江湖团伙,这下带头的一帮有来无回,保不齐很快又另会有人再杀回来。
事到如今,料来此地不宜久留,他倒也并未因此对小儿多说怪怨什么,又待过片刻,转头回望了青山空崖一眼,纵有不舍不愿,也是无法,随后便带了儿子一同匆匆下了山去。 小白刚一起身走没两步,才发现他爹爹走路有些一瘸一拐,手上拄着根生木棍,原来脚上之前护着一帮人上山时便不小心受了点伤,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。 他大概也不会知道的是,在将他捆起之后,若非始终是放心不下他,他爹爹几次只怕也早已一跃下了山崖,与那位‘独臂侠’一般,和爱妻一起同生共死、双宿双飞。之所以将他捆着,也是因为李老爹生怕自己一去之后,他这个尚还幼小的呆儿孤苦伶仃,一时冲动间,也跟着寻了短见。 山崖边对着深崖的一处石壁上,新刻了‘断魂崖’三个大字,旁侧下另还有几行小字。少年转头下山时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眼,想是此前自己昏去之时,为了留个念想,爹爹与其他同寨乡亲一起刀凿斧削所刻,只也并未多去留意。 经前一事直到这时,他显是也并未全然缓过心神,这会儿倒似当真丢了魄、断了魂,小脑袋中仍有些混混沌沌,恍恍惚惚,脚下也是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,有如行尸走肉般地跟着爹爹直往前走去。 火烧杀屠过后,一夜之间,原本好好一个牛家寨已是遍地狼藉,屋舍尽毁,残垣断壁随处可见。一眼看去,除了满目疮痍和尸骨一地,仿佛此前所有活生生的一切也都已随之灰飞烟灭,荡然无存,青山绿水、悠悠天地之间似乎从来也没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过。 少年家在寨尾的独栋小屋遭了火势牵连,已然被烧塌了一半。 所幸的是,李爹爹之前仓猝间未来得及带走,足有一箱子的圣贤书,倒是有大半并未遭殃,仍好好地待在木箱子里,与箱子一起都还安然无恙、完好无损。 父子两人刚到了山脚,四处黑雾青烟弥漫、焦臭味四飘下,除了寨中不时传来的几声哀喊哭嚎,便只听寨口方向隐隐间似乎喊杀声又起,也不知是不是那些青衣人的同伙又再杀了回来。 李父英勇了一回,负伤在身不说,一夕间还把爱妻给搭了进去,可不想再去蹚那浑水,白白送命。这地方现在也没什么好多待,他快步回屋匆匆收拾了书和一些简单行李,随即便背起了箱子、带着儿子,沿河边绕小路又匆忙离去。 这一箱子的书,对李父而言就好似一箱大宝贝,看得比什么都宝贵,对少年小白来说可就好比一箱‘大把背’,书里的之乎者也、呜呼哀哉可有得他来背。 眼看老爹刚才有些喜滋滋地从灰烬废墟中把书箱背了出来,脑袋中兀自还在犯迷糊的少年,莫名却直有一种想把箱子夺过来,丢到屋前一旁仍在腾腾烧着的火堆里、好把火灭了的冲动。 不多时出了寨子,刚走到昨天和胖牛在此‘决斗’的河岸边,忽只见山坡下也不知谁家走丢的,才出生也就一两个月大的一头小牛犊,正自安安静静、孤孤单单地在那低头啃着小草。 “小牛!” 原本有些昏昏糊糊的少年李小白顿是眼前一亮,冲口而出大叫了一声,脸上还未干的泪痕,不觉间又变得湿了起来,啥也不管不顾,拔腿一下急忙大步流星地飞奔冲身上前,要去把那小牛儿抱住。 那小牛犊给他这一下冷不防吓得小腿一软,见他飞扑奔来,却是不躲不闪,愣拿还没长角的牛头,往他身上又顶又撞。 第十章 圣贤之书(请多支持) “好啊你个臭小牛,还敢拿头撞我……” 少年也是怕一下把小牛儿给吓跑了,口中一边笑骂,一边围着牛犊儿闪转捕抓,要将小犊子生捉制、服拿下,两眼含着泪道: “你便再牛再厉害,这回我可也不会再让着你……让你给跑了!” 小牛犊子初生不畏虎,轻易可也不是随便就能驯服,跟着转得几下,蛮劲一下上来,一头忽地便将少年一屁股撞倒,随即却扭头撒腿便跑。 这也是好巧不巧,小牛犊只顾闷头乱跑,没几步却是奔到了李父跟前。 李老爹还带着原先绑了少年的一根牛绳,这回倒是又能派上了用场。 他这会儿也是当仁不让,牛绳只一绕,一下便套在了小牛脖子上,一手摁着牛头往下使劲抵住,两下里可把这蛮牛犊子给逮着了。 “小臭牛,还是你厉害……又给你赢了!” 小白眼看牛犊给爹爹制住,乐呵呵登时便爬起身来,几下疾奔上前,一把搂过牛脖,是又抚又摸、又亲又抱,好不欢喜。 那牛犊儿棋差一着,一时大意便给人逮住,也是没法脱身,又给个跟自己差不多壮的小娃搂搂抱抱的,看来倒不像是怀有歹意,‘哞哞’地叫得几声之后,也就只能是从了。 “爹爹,把他给我吧……” 少年心喜难言,这小牛儿于他而言,自是好比失而复回了的小伙伴胖牛,也没多想,一伸手向着老爹想接过牛绳,随口说道:“小牛听我的话,不会乱跑的,不用捆着他了。” “给你?我捉的牛儿,为什么要给你?!” 李父自也看出犬子对这小牛子甚是喜爱,只是看着儿子郁郁了一整晚,难得展露欢颜,有意逗他一逗,当下瞪了瞪眼、一扯牛绳道: “想要牛儿也行,我先问你,《孟子》告子篇下章第十五小节的第二句,说的是什么?” 小白一听这话是一个头两个大,这要是能答上来,他也可以改名叫‘大白’、或者干脆叫‘孟子’得了。他也不知老爹是不是在故意说笑,脑袋里一下稀里糊涂跟八宝粥也似,怔了怔只呆呆道: “是什么?” “臭小子,是我在问你!” 李老爹又一瞪眼:“这一句要是答不出来,这犊子你也别想要了!” 少年哪能不急,一时只不由得大瞪了两眼,张了张口正待要说,忽而却听山坡后边寨子方向阵阵蹄声传来,登时又是一怔。 听这声势,看样子料来当是杀回寨子的强人、忙活完又打马撤了出来,说不定还是冲着父子两人而来的,这一声声齐整不乱的架势,反正总归不会是群牛蹄声。 李老爹暗叫糟糕,也不多说,忙带了少年、牵着小牛,沿河下游快步继续往前走。 “爹爹,我来背……” 李小白看着爹爹步履蹒跚,还背了一箱子书,本想说让自己背着他走,但那样一来走得更慢,而且爹爹也不定会愿意,转念改口道:“背书。” “光背着书可不成,还得会把书里的文章背出来,记得滚瓜烂熟。” 李爹爹看了少年一眼,心说这呆小子毕竟还是开始懂事了,只淡淡一笑:“我刚才问的一句要是答不上来,这小牛崽子你碰也别想碰!” “背就背!” 少年终归还是受不得人激,为了小牛儿,这回就豁出去了,耿着脖道: “我来背牛,牵箱子……” 李父也不去理会他口中颠三倒四,这眼下还是赶路要紧,只笑笑把身上的一箱子书卸了下来,交到了小儿手里,牵着牛儿当先便走。 此前一家三口离乡奔命、东奔西跑,李爹爹有几次想让儿子试着背了箱子赶一段路,愣小子从来都是推三阻四,避之不及,主要还是一看到书就犯迷糊,专往水坑里躲,一次也没背起过。 这时刚把箱子背上身,少年才发觉这一箱子书还挺有些沉,不过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重,挺了挺身,转头往身后的寨子方向看了一眼,愣了愣神,随后几步跟上,摸了摸小牛背,随口问道:
“爹爹,我们这次要去哪?” “走到哪算哪!” 李父也不回头,背着朝阳旭日,拄了木棍一拐一瘸直往前走。 在搬到这关中平原腹地,潏河下游一带的之前几年,少年一家三个已在灞河以东的朱家屯,以及浐河以西的马家集、这两个也是已经遭了大难的村落,分别各待了一段时间,新近才到了这牛家寨落脚存身,哪想竟又会遇上了这等横祸。 李老爹李文策就是个穷酸书生,原本还是村里的一个大秀才,然而现在最多算半个。 之所以说是半个,是因为当年后唐皇帝李从珂在位时,李文策正准备进京赶考,参加试举。谁知很快京城传来消息,其时的节度使石敬瑭联合契丹,竟然起兵造反,这试举什么的自然也就不用想了。 而且更不料没过多久,石敬瑭与契丹军大败后唐军兵,直逼洛阳,李从珂见大势已去,不久后便挟家带口、在皇宫里一把火自己把自己点了,石敬瑭自立称帝,后唐帝国随之而亡,转眼已更朝换代了。 当此纷繁乱世,数十年来战乱频发,兵多将广者,隔三差五便有人称王称帝,说起来这改朝更代、走马换将之事,也算不得有多稀罕。 但这石敬瑭为求得契丹援手,竟以割让幽云十六州,以及每年向契丹进贡大量财帛等为条件,并自屈身份、愿以‘儿皇帝’自称,才换来了如今的一己帝位。 如此丧权辱国、割地称帝之举,倒是史无前例、破天荒的头一遭。这么一来,别的先且不说,在其制下的中原百姓,从此自是人人蒙羞矣。 对此李文策自也是深以为耻,本来还想考个功名,报效朝廷,现如今这朝代都换了姓,还是换了个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主儿把持臣民、为非作歹,朝野上下乌烟瘴气,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好报效的?自己这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秀才? 外加上石敬瑭登位后的各种横征暴敛,苛捐杂税,以及时局动荡、贼寇四起等等缘由,老百姓的日子是暗无天日,老家鹿角村村民走的走、死的死,再难安身立命。没多久李文策便带了妻儿背井离乡,数年前才辗转流落到了这自古帝王之都、曾经辉煌无比的关中一带。 初到之时,一家人好容易在灞河边上的朱家屯落了脚,李文策略通文墨,便给当地一个姓何的大户当起了教书先生,勉强糊口度日。只不想才待不到半年,村里忽然来了一群山匪,一通烧杀,把整个朱家屯血洗了一遍。 李文策一家好在是住在河岸附近,离村口较远,他也没什么割舍不下的身家大业,更也没什么本事跟人拼命,当天夜里听得喊杀声起,在悍匪刚要破门杀来之前,便带了妻小一起投身入河,好歹是成功逃过了一劫。 正是在这朱家屯的一段时间,李小白遇见了他的一个所谓‘大哥’,也就是小黑。这叫着响亮的一句‘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’,和一句‘以我无招,胜你有招’什么的,也正是李小白从小黑的嘴里偶然听了来的。 小黑其实并不黑,反而长得还挺斯文白净,总的来说至少比黝黑泥鳅也似的李小白要白。 小黑本名其实也不叫小黑,而是姓莫,单名一个默字。此前也从来没谁管他叫小黑,只是李小白为了叫着方便顺口,才给他起的这么一个昵称雅号。 小黑也就是莫默,比起李小白要虚长几岁,原也不是这朱家屯中之人,而是早年间于战乱中父母双亡,孤身流亡至此、正便在那姓何的大户家中给人打杂的外乡人。 李小白来了后不久,一天瞒着爹娘偷偷跑去河里摸鱼,到了河边刚把衣服脱光,忽只听近旁的小树林里笑闹有声,有男有女,叫得正欢。 他一个刚满十岁的黄毛小子,一时好奇心起,也没顾着要把衣服先穿上,便光着个身,扭着小屁屁走过去想要瞧个究竟。 第十一章 小黑小白(感谢收藏) 艳阳高照下,小屁孩李小白走近小树林边,只见莫默正拿了根木棍在那舞得呼呼风响,边上一个小丫头在旁看得入神,嘴里不时发出几声惊呼和赞叹,看样子自是颇为羡慕和赞赏。 小丫头名叫何荷,李小白后来管她叫小花,乃是那何大户不知在哪捡回来的一个养女,年纪跟李小白也差不多一般大。 几年前莫默辗转落难到了这朱家屯时,已经好几天也没一粒米落肚,饿得不成样子,挨家挨户想讨口饭吃,然而倒是吃了不少冷眼、挨了不少挥赶的大棒子。 到了何家大院外时,七八岁大的何荷正独自坐在院门口,手里捧着吃到一半的窝窝头,嚼得正香。莫默想也没想,一把夺过窝窝头放到嘴里便啃,直把小丫头吓得一愣,随即哇哇大哭起来。 她这一哭,原本想溜之大吉的莫默,倒是有些心软,怒瞪着两眼、脏兮兮的手一下忙捂着她嘴,让她不许哭。 何荷小姑娘不懂事,心肠倒是好,给他这凶巴巴要吃人的样子一吓,登时闭了口不敢再哭;而且见他嘴里狼吞虎咽吃得太急,还怕他给噎着了,唔唔几声问他要不要到屋里喝口水? 便是这一口窝窝头和一口水,救下了莫默一条小命,后来他也是心甘情愿地留在了何家,给人当了杂役。 两人不同名不同姓,却是老天爷撮合才走到了一块儿,也正是因为有此机缘,莫默心里记着何荷的好,一直便把他当成亲妹妹一般,有什么好吃好玩的,都会第一个想着她。 李小白踮着脚悄声快步走过来,也没闹出什么太大动静。 没想那小丫头该看不看、该瞧不瞧,一瞥眼便见了他这黑泥鳅也似的一身光溜溜、还有些贼眉鼠眼地在那偷看,禁不住便大叫了一声:“啊,流氓!” 话是这么说,她两眼也不闭上或者挪开,反倒瞪得比谁都要大,老实不客气地盯着那个光身光脚、正在偷看的‘流氓’看。 小姑娘啥也不懂,这么盯着看倒也没什么,说着却还不忘伸出小手,往他那地方一指,定位倒是挺精准。 “哪来的小鸟儿!” 莫默一转眼也瞧见了赤条条的来人,诧讶之余,一见是个半大小屁娃,还有点眼生,气势顿时涨回来不少,随即挺起木棍也往对方那地方一指: “给我滚出来!” 他此前跟着父母流亡异乡,沦落江湖,偶然遇着一个也不知打哪来的,有些疯疯癫癫的老乞丐,半卖半送了他一本所谓的‘神功秘籍’,让他照着秘籍好好练,将来指不定哪天便会出人头地、神功无敌。 小莫默本来倒没想过什么出人头地,只是从小给一些小混混欺负的也不少,总想有朝一日,至少能够打遍这帮小混混而无敌。 而且这秘籍可是他顺了别人一只狗,用一顿狗肉好容易才跟那疯老乞换来的,不管有没有那么一回事,自然不能白白给浪费了。 这些年他时不时便依着秘籍上的武功图谱,自个儿暗地里勤修苦练,有没有练出什么花来不说,人倒是变得越来越身强体壮、四肢发达。 只不过也没等他大功告成,去跟那些欺负过他的小混混找回场子,数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乱,不只让那些人死的死、伤的伤,鸟兽四散,也害得他双亲尽亡,剩下他一个孤魂野鬼般的小鬼到处东游西荡。 “我不是流氓,也不是小鸟,我是叫小白……” 李小白愣了好一会儿,心下只是莫名在想,自己怎么成了流氓了?还有谁是小鸟儿,如果是小鸟儿也是用飞的,又怎么会滚? 他也不知道拿张树叶什么的挡一下裆,听着对方话下语意非善,转念只仍待在原处耿着脖子叫道:“我也不滚出来!” 莫默这天也是忙里偷闲,悄悄带了小何荷出来,便在她家后院不远的这河边小树林里,一是耍闹,一是习武,活动活动筋骨。 正自舞得兴致盎然,博得何荷小妹子连声喝彩,只没想会突然跑出一个光身光腿的小鸟儿来,实在有些大煞风景不说,莫非这小子是奔着偷师学艺来的? 听得对方自报了家门,语气里倒还挺横,也瞧不出是什么身份,莫默顿时又多了个心眼,说不定这小家伙还有些来头;而且这一来便如此赤诚相见的,倒也不多见,还是先问清楚再说,只略一拱手道:
“敢问这位小少侠,到这来有何贵干?” 李小白听他一下变得客气起来,还把自己称做什么‘少侠’,也摸不准对方是什么心思,只也一拱手,还算恭敬地还了一礼道: “没什么贵干,就是想来摸摸……” “摸什么摸!” 莫默这回算是听出点什么来了,敢情这就是不知哪冒出来的一个呆愣小子,喝声打断道: “偷偷摸摸的,一看就不像好人!废话少说,先吃我一棍!” 身形一纵,提了木棍几下闪身上前,对着那光腚小子直追猛打。 两人还隔了好几步,李小白没想他这一下就又翻了脸,这怎么说打就打,来得还挺快,看来还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。 一怔之下,眼看这一棍便要扫到,硬抗对杠是不成的,李小白也未及多说,扭头转身撒开腿直往河里奔。 他这也是光脚不怕穿鞋,别的先且不说,这开溜的本事也不用人教,几步便把身后恶狠狠的追兵又甩开了一截。 “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!” 莫默也没想对方这小子溜得还挺贼快,倒给他侥幸避过了一记,见他这样子自是要躲到河里,便想着索性送他一程,脚下加快紧追不舍,“小淫贼哪里逃!” 说话间晃身疾闪迫近,长棍随即在地上一撑,抬起两脚倏地往对方光屁屁上踢去。 李小白不料这大个子居然还能提速更快,听得背后风声呼响,乜眼瞧着臀后对方一双泥腿便要踢到,大事不妙,不由一声惊呼,提气急纵一跃,扑通声一头便猛扎到了两步开外的、灞河的清波绿水湍流中。 两人这般追逃打闹间,何荷小丫头也嘻嘻咯咯,蹦蹦跳跳地追随在后紧跟了来。 莫默不想自己刚才那一下已几近全力的飞腿大招,竟然还是给对方这光棍一根似的黑小子躲闪了开,心下微微有些不快。 不过看样子,在后边跟来的妹子眼里看来,适才自己那一记飞踢,自是他这个威猛无比的大哥哥,直把那前来捣乱的‘流氓’臭小子打的是夹屁而逃,一脚便给踢到了河里。 这么一想,他对自己刚才那一着小小失算的稍许不满,顿时便抛在了脑后,甚而还有些小小的得意,一时也没想再往水里追去。 “哥哥,小泥鳅是不是在水里淹死了?” 小何荷毕竟心纯良善,眼见跳水里的那光溜‘小泥鳅’好半天也没露头,一双水汪汪的眼眨了眨,盯着含波起浪的河面,随口颇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。 莫默也不知她所说的‘小泥鳅’是不是实指,对她突然问出这个稍有些高深的问题,显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,转念想了想,沉吟着道:“这可不好说……” 正说着,河里忽然水花翻涌,李小白一下从水面钻身出来,还顺带把一条巴掌大的鱼儿往岸上一扔,叫嚷着道: “我是河里小白龙,不是小淫贼!你们有本事,便到水里来!” 他这别的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能耐,摸鱼的本事倒是还过得去,河里有鱼没鱼,他闭着眼似乎都能闻出来。 这四起狼烟的荒灾饥年,河里便有些大小鱼虾,也早给抓捞个精光了,他这一会儿工夫便抓上来恁大条鱼,属实是有些不易。 岸上两人都颇觉有些意外,看来这什么‘小白龙’的大号果然倒是名副其实。 这鱼不偏不倚,正巧便一头扑在了莫默怀里,他这一愣神间,紧忙抱着条鱼看了看,生怕一下给溜脱了手,都忘了开口搭句话。 何荷小丫头还以为河里来了好多鱼,两眼发亮,也不待多说,忽而外衫一脱,挂着个小红肚兜,也不管什么许多,欢欢喜喜、一下便往水中扑了去。 莫默又一怔神,也没追着去把人拦下,直瞪了两眼叫道: “小子,你给我上来,看我不废了你!” 第十二章 小白小黑(感谢投票) “我才不上来,要么你也下来!” 李小白也没想那小丫头会先冲下来,只道她是为了来捉人,说着一头便又扎入了水里。 “莫哥哥,你也下来玩呀!” 何荷到了水里,便似一头快活自在的小鲤鱼,倒也不怕那‘小泥鳅’或是‘小白龙’来。 在她幼小而纯洁的心里看来,能把到手的大活鱼就这么随便送了人的,自当不会是什么坏蛋流氓;而且对方看起来,无论身板、年龄也还没自己大,因此倒也去了刚才大半的戒心,说罢随即也一头扎进了水中。 “小荷,你……你快上来!” 莫默略有些犹豫,倒也不是他不通水性,只是想了想,那光溜小子既然肯捉了鱼送给自己,似乎也不像什么‘小淫贼’,没得到了水里反叫他给溜远了,在岸边呆看了一阵,转念又自顾叫声道: “小子,看在这鱼的份上,你要是想跟我学功夫,也不是不可以!我也不说要当你的什么师父,你只要叫我一声大哥,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。有什么事,我自然也会罩着你,快给我上来!” 少年小白稀里糊涂地便这么多了一个‘大哥’的事,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情况。 河里一男一女两个小娃,很快又摸了一条脚掌大的鱼上来,随后与岸上的大个子小黑一起,愉快地生火烤了鱼吃,就跟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。 人多鱼少,寻常这大鱼大肉的轻易也不是就能吃到,小黑却只吃了鱼头,把大半条鱼都给了妹妹小荷。 小白也有样学样,把鱼头摘下来分了给小姑娘,让她把自己也当成哥哥,并说让她别气馁心急,今后有机会再教她怎么摸鱼。 何荷小丫头本来觉得有小黑这么一个厉害的哥哥,也已经够了;然而也是看在这鱼的份上,她想想自己以后要是也能随手摸到大鱼,似乎也还不错,便一边咬着鱼嘴吃着鱼头,一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。 她是答应了,小黑可不答应,总感觉自己吃了亏,腾一下站起身叫道: “小子,别猖狂!你把衣服穿上,跟我来个公平较量!要是输了,就给我滚得远远地!” 少年小白也是好胜心起,话不多说,吃完了鱼填饱了肚,顺手拿着烤鱼的火棍便跟对方较上了阵。 奈何是小鸟儿羽翼未丰、毛都没长齐,哪能跟对方这个大了自己好几岁,最主要还是身负神功的大高个比,几次大战下来,无不都是一败涂地。 在这之前的差不多十年里,小白一直都算得上是家里的乖宝宝,除了没事就喜欢光着屁股往河里跑,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摇头晃脑,跟着他爹写写画画、背书练字,只不过好像什么也没学到。 他老爹为了他也是煞费苦心,怎奈是孺子不可教。 就说这小时候,李老爹有几次让他写下自己的名姓大号,少年磨叽半天,要么写成个‘李·白’,中间几乎小得看不见的一小点,自是他的大名‘小’字号;要么干脆就写成了‘李大白’,一个‘大’字写得是接天连地、横跨东西,大得没谱,怎么看都不像样子。 而且为此他还挺有些沾沾自喜,觉得自己简直天纵英才。 李白倘若在天有知,大概会觉得这小子还有几分自己的灵性,不羁不束,是个可造之材。 总之光是写个名字,少年也老写不好,用他老爹的话说是‘呆木不可雕’也。然而这倒也不能全怪他。 关于李小白大名里的这个‘小’字号,他幼小的心中也不止一次有过疑思,问他老爹能不能不要这个‘小’字,或者换成别的什么高端大气一点的字? 他老爹给问得烦了,气也已经气不过来,问来问去,最终只是颇有些耐人寻味地,跟他说了句什么‘小即是大,大即是小’。 少年懵懵懂懂,又莫名其妙,不过倒是模模糊糊把这话记下了。这也才导致了他常常迷思不少,在这‘大’和‘小’之间反复横跳,经常是没大没小。 此外他老爹见他这小犊崽子未免性子太浮了些,又容易骄傲自满,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儒儒风度,最常告诫他的一个字是‘虚’,虚怀若谷的虚,也就是让他要懂得谦虚;而且还有告诉他说什么‘虚室生白’,他这个大名里的‘白’字,正便是这么来的。 这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,小白是浑浑噩噩,听得似懂非懂。只是别的不说,这一个‘虚’字,他倒是也记在了心里。
如此一来这一‘小’和一‘虚’,他是想躲也躲不掉了,近十年来的童年时光可说是‘又虚又小’,人也还时不时的喜欢发愣犯呆,胡思乱想、漫不着调。 正也是因为这样,除了没少给他爹娘老拳大棒打过屁股外,在遇到小黑之前,乖宝宝小白可谓横行乡里从无败迹,就算有他也早给忘了。 这回一来的几轮大战,而且对手实是生平从所未遇的强手劲敌,少年小白是接连败北、连连惨败,这么看来似乎也不算太冤。 不过少年也不是轻易服输的人,几次败阵后,鼻青脸肿中,便决定‘虚’他一虚,向对手虚心请教,问了问小黑,他这学的是什么功夫,在哪跟谁学的,怎么这么能打?自己要是学会了,是不是也可以天下无敌? “这‘天魔神经’的功夫,我是不会教给你的!” 小黑连连告捷,把对方打的是屁滚尿流,手都有些赢麻了,也是心大,一高兴把什么也都给忘了,抹了抹手上沾着的泥污,一副不计前嫌、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,大咧咧道: “不过除了刚才一句‘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’,讲究的是一个‘快’字外,我倒是还可以传你一句心法,叫做‘千招万招,以我无招,胜你有招’…… 这两句虽然我也还没全然参透,只是也知道,真正厉害的功夫,是又快又没有招式的。你要是能悟透了,相信用不了多久,你也能成为一代高手了。除了我,天底下也没几个人会是你的对手!” 这两句什么心法字面说来也不难理解,看似简单,实则自是大有玄机。这要是又快又不用动手出招,就能出奇制胜,大杀四方,那得是多厉害的神功?难不成还是什么降妖除魔的厉害法术? 乖宝宝小白听着也是深合己意,禁不住心驰神往,心向往之,终于是找到了人生目标,立志也要成为无敌于天下,或者最少是无敌于小伙伴里的一代武林高手,搞不好还能成为一代大侠呢? 小白小黑和小花,这三个半大不小的小娃,原也没什么解不开的江湖大怨,很快也就打成了一片。 此后有大半年的时间里,三人时常是形影不离,有事没事便到这河边一起玩耍打闹,捉捉泥鳅、摸摸鱼。 小白和小黑是一边参详那两句玄乎其玄,听着又还蛮厉害的所谓武学心法奥义,一边拳脚棍棒扭打来去、较量武艺。 小黑的所谓‘天魔神经’,也就是从那疯老乞手里换来的什么武林秘籍,使出来也只是些最粗浅、最简单的三招两式,看几遍也不难学会,寻常街头卖艺杂耍的功夫,相比起来似乎也还高明不少。 不过最重要的,还是他从那疯老丐经常自言自语念叨的嘴里听来的,这两句所谓的‘心法’,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。因此小黑对自己所练的这一身武艺,自是深信不疑,坚信只要肯下苦功,终有一天能神功大成,盖世无敌。 小白说白了,就是给人当了个陪练活靶子,一开始只有挨打的份,久而久之,不知不觉间也就会了那么三拳两手,而且有些还能变着法使出来,几下来去,时不时还能跟小黑打成了个平手。 有时两人各持己见,闹得不可开交,小花便以亲手烤好的焦鱼为诱,从中撮合调解,必要之时,也会亲自出马,跟两人来个一较高下,陪着一起练练耍耍。 不管怎么说,两小娃有没有从那两句话里悟出什么大道神功来,有没有变成天下无敌的大高手,且也不论。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反复不断捶打,李小白这本来有些‘虚虚’的小身板,倒是变得比以前更结实、也更能抗打了不少,身手除了还没能有小黑那么‘快’外,倒也变得比往常更为灵活敏捷了些。 只不曾想,也是还不到一年之后,原本还算安宁的朱家屯里,竟会来了一群强横霸道的山匪,一番烧杀劫掠,把整个屯子杀得是鸡犬不宁、尸横遍野,何家上下好几十号人,也几乎尽遭屠戮。 无论小黑小白、或是小花,几个小娃的那点花拳绣腿,拿出来根本就不够看,慌乱中也没机会施展。 大难临头,幸好是小黑及时带了小花逃了去,也是逃难路过小白家时,小黑顺道赶来通知了他一声,好让他一家趁早赶快跑路。 当晚也刚忙活完睡下的李父李母,带着小白匆忙逃离后,三个可谓是‘三小无猜’的小伙伴,此后便是各分东西,至今李小白再没跟他们见过面。 第十三章 侠之大者(一) “爹爹,为什么我们好像去到哪,都会碰到这么多坏人?” 父子两人以及一头小牛犊儿,沿潏河岸走了一段,身后牛家寨的那些追兵,似乎并没有跟着来。 少年小白回想了一下近几年来,在这方圆几十里内待过没多久的几个村落,无不是大祸临头、险遭强匪恶寇屠宰丧命,不得不仓皇而逃,这一回更是痛丧娘亲和玩伴,令人碎心魂断,一边走着,忍不住开口问道。 “不是我们到哪都会遇见坏人……” 除去在路上风餐露宿的时间,三年前一家三口到了这关中附近一带后,所落脚存身的几个村寨,没有一个地方能安稳待上超过一年,每次无不都是村毁人亡、一寨死伤。 除了这次只有父子两个侥幸逃离,苟活残存,之前倒是一家三人都能平安无恙地躲过大难。 然而这乱世纷扰中,命如草芥,活着的人不见得比死了更好,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算不幸中的大幸? 李父多少也已猜到儿子何以会这么问,莫名却想到十几年前这小崽子一出生时,老家村里那位教书兼算命的老先生给他一算,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,便即两眼一瞪、张口吐血而亡的事,只不由得有些恍惚。 转念接着缓缓又道:“而是这天底下无论走到哪,都会有杀人如麻的贼匪恶霸,我们也只是碰巧遭遇到了。 不管走到哪,遇上什么样的凶险,只要还能多活一天,就不能轻言放弃,轻生绝念。 不论怎么样,只要活着,就要心存善念,志存高远,给自己定下一个长远的大目标,并为之不懈奋斗和努力。 当前且不说什么匡扶社稷,救世济民,若能守住一身,不去像那些坏人一样为非作恶,就已经对得起天地,不枉为人了。你知道了吗?” 小白听得是一愣一愣,想这到处都是坏人、和他们这走到哪都会碰见坏人,有什么分别?又难道说天底下真的就没有一个地方,是没有坏人的吗? 这个老爹有时说起大道理来,也是一套一套的。 少年想法单纯,要求也不多,只是想着能有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多待上一段时间,不要到哪都有坏蛋恶贼杀人放火、满目血肉尸骨,老是动不动就要东躲西逃、东奔西跑的,也好跟小伙伴好好玩一玩,练练神功身手、摸摸鱼什么的,也就是了,这才随口问了问。 没想老爹一下扯那么远,诸如此类的道理他说的也不只一次两次,反正说起来无非也就是要先好好活着,然后还要好好学习、好好做人,别干坏事、做个胸有大志的人,听来也没什么新意,听着禁不住有些头昏脑胀,含含糊糊应了一声,呆想了想才开口道: “那要是把坏人都杀完,不就可以了么?” “浑小子,又胡说什么!” 李父心头一跳,这呆儿类似像这么问过也不是头一次,也不知打哪跟谁学来的,怎么尽是想着些打打杀杀的?狠狠瞪了他一眼:“坏人这么多,能杀得完吗?” 说着脚下加速,牵着牛犊,径行往西,走得比刚才之前都快,就跟脚上的伤已经没事了一样。 老家鹿头村那个身兼算命的老先生,一口气上不来,呜呼哀哉的时候,血糊糊的口中还不清不楚地发出了几声类似于‘哞哞’牛叫般的嘟哝,连着听像是‘摸摸’,又像是‘魔魔’,也像是‘么么’。 总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,转眼就此与世长辞了。 这玩意儿要不说就不说,话说一半还神神叨叨说不清楚,得能把好好的人急死。 老先生这像‘摸’像‘魔’又像‘么’的临终遗言,属实叫人费解。李父一介儒生,还刚喜当爹的人,都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个嘴巴子打醒,好歹让他把这话给说明白了。 不过老先生这几下叠声遗言,虽说未必说的是那么回事,却还是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。而且死翘翘的时候,他左手一根久已瘫软荒废无用了的、最长那根手指,赫然直愣愣地便指向了西边空中。 这意思虽然也叫人颇费思量,但这大概方向是有了的,好赖不说,总之要想解开一些疑团,往西去多半也错不了。 这也是近十年后,少年一家迫不得已要离乡出走,李父不往别地,而是带着他们举家向西的原因之一。
至少到现在看来,这‘哞哞’叫的小牛算是有了,且小白从小喜欢到水里摸鱼,这所谓‘摸摸’也自是有了,不管摸鱼还是摸什么,能摸到手就是个本事。 李父几下里一合计,这也算是齐活了,至于还有另外‘魔魔’什么的,倒是不要也罢。 只是其中的种种,少年直到这时,自然也并不知晓,这往东还是往西、去哪不去哪的,自也还由不得他做主说了算。 一听爹爹这话说的好像也是,天下那么大,坏人那么多,单是一个什么‘东方无败’就几乎已经费尽了自己的这九牛二虎之力,要再来一个‘西方无败’、或是‘南北不败’什么的,那得要花多少牛力才能打得过来? 小白想了想,这有些事也是急不来,当头大事还是想想怎么尽快把那头小牛犊儿,从爹爹手里接过来,让小牛儿快快长大,以后也好跟着自己一起大战四方、威震天下。 一想到这,少年一扫先前的萎靡郁郁,抖擞精神,胸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熊熊火焰。不过话说,那个孟子到底说了句什么话来着?小白是绞尽脑汁、冥思苦想了几秒,也没什么头绪,只隐约好像记得又不记得。当下他也顾不上多想,话不多说,随即昂首阔步、脚下也加快了速度,跟在老爹和小犊后边疾行赶路。 在搬到这牛家寨之前、逃离了朱家屯之后,少年一家上一个待了也不到一年的地方,是一个叫马家庄的小村庄。 这马家庄位于浐河下游,汤峪河与岱峪河之间,也是秦岭北麓山沟里一个与世无争、世外桃源般的所在。 一家三人匆匆忙忙由朱家屯撤逃了出来后,一路是餐风饮露、走走停停,所到处眼见若非满目荒凉,便是饿殍横尸、堆积如山,不可胜数,像他们这般流落异乡的,也是不在少。 百十里山路走了大半个月,好容易到了马家庄,也是李父粗通文墨,看着慈眉善目、非为歹类,也还能派上些用场,才求得庄主收留,一家得以落脚安顿了下来。 只可惜好景不长,也就半年多之后,庄子里突然来了一群强盗恶匪,横冲乱撞、一通烧杀洗劫,把个好几十户,好好的庄子是上下血洗了一遍。 所幸也是无巧不巧,少年一家的独栋小茅屋靠山临水,当晚庄里庄外杀得是昏天黑地,李父也没能奈何,带着妻儿仓皇投河沉水,拼命趟过对岸又逃过了一劫。 总的说来,除了在这牛家寨,无论是朱家屯还是这马家庄,每次大难来临,李父每回都是临危遁水而逃,并成功地保住了一家老小。 走不走运的另说,诚然他此举无可厚非,且说起来还是有些远见卓识,和胜于常人的决断果敢之能,一路走到现在也着实是挺不容易的。 但这头一遭还好,怪也怪在自从朱家屯认识了小黑之后,少年小白吃了不少败仗、挨了不少胖揍,这本事也没怎么见长,小鸟儿翅膀倒是硬了不少。 一回到家口口声声总嚷着要当什么江湖大高手,捡了根溜直木棍就想成为什么武林大侠,除了还是有点愣愣乎乎,之前的乖宝宝就好像变了个人。 马家庄这一次,少年非但在要逃难时是推三推四、百般不依不愿,拿了根木棍愣要去跟那些强匪拼命。 而且在给他老爹生拉硬拽、连骂带踹地顺利撤逃过河之后,还梗着脖子怒目相向,急眉瞪眼,跟他老爹大吵了一架,说他老爹就知道顾着自己逃命,为什么不去把那些杀来的坏人赶跑,怎么能一点大侠的样子都没有? 言语中颇有冷嘲热讽,对他老爹临阵脱逃的举动大是不屑。 为此本来一向动口不动手的李父,不仅当时便结结实实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,此后也没少让他这个不肖逆子的屁股上,狠狠地吃过几顿大棒。 不过打归打,骂归骂,正所谓不是一家人、不进一家门,李父倒也不是顽固不化之人,打过骂过之后,心也平了、气也顺了,没多久父子两人就又跟没事了一样,该跑路还是继续跑路。 然而此次过后,在流落到这牛家寨之前,半路上几天没吃顿饱,一家几口只能胡乱啃些嫩叶小草。 正啃着时,李父张了张一嘴绿汁的牙口,看着边嚼边吐的崽子小白,突然问了问他,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大侠? 第十四章 侠之大者(二) 西北风沙呼啸中,少年小白饿得是头昏眼花,冷得是直打哆嗦,没想老爹会忽然拿这话问他,一愣过后,登时挺起身板、鼻涕泡也不及擦,发黑吐绿的唇口顺嘴便蹦出好几个大侠的模样来。 诸如什么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还有什么抱打不平,锄强扶弱等等之类的,来去无非也就那样。这些除了从小一路耳濡目染、也不知打哪略有听闻,更多的是他从小黑口中听来的。 此前小黑一直想让他叫自己为‘大哥’,只是他宁死也不肯从,始终没叫过一声。小黑拗他不过,后来一下机灵,便让他改口尊称自己为‘大侠’。 小白一听这名头挺够霸气,派头十足,倒是乐得如此,不过条件是小黑也要称自己为‘大侠’,要大就一起大。 然而小黑不愿让他跟自己一样,一顿乱揍之后,让他当了个‘小侠’。 少年‘小侠’说得是凛然大义、铿锵有力,但他老爹只笑了笑不予置评,并不以为然的样子。 几句话刚说完,小白自己又冷又饿的小身板是一下腿软又坐倒,想想那样的大侠自己似乎也并未亲眼见过,难道自己说的不对?脑袋瓜一转念便决定‘虚’他一虚,随口反问他老爹: “那你说什么人才是大侠?” 李父不知是不是从老家那老先生学了一手,有意在故弄玄虚、故作高深,任他怎么问也只是摇头冷笑不答。 少年急得是抓耳挠腮,自己都这么虚了,怎么还问不来一句话?几番不依不饶地追问之下,李爹也觉得是时候让这愣崽子长长见识,这才悠悠然而深沉地跟他道出了玄机: “什么是大侠?你说的那些也不是没有道理,不过要说大,也不能算有多大。你只要记着八个字:侠之大者,利国利民!” 所谓的‘利国利民’者,不一定可以笼统地称为‘大侠’,但‘大侠’之所为,一定首先是需得‘利国利民’的。 李老爹自也知其中细微有别,只是这倒也无关紧要,能不能做到的也另说,只要小儿别走歪了路,胡作妄为,那也就是了。 这八个字说也不难,听着好像倒也是那么回事,叫人难以反驳。 少年小白半懂不懂,只不知他老爹又是从哪本书看来,或是打哪听来的?略一想想,看来这‘大侠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,不过倒是隐隐约约把这几个字记下了。 李母生得体悍身壮,没念过什么书,但也绝不能说是母老虎。只因烧得一手好菜,好不好吃另说,天上地下凡是能吃的到了她手里,都能给弄得是香喷呼呼,是故这地位隐然倒像是一家之主。 但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炊,听了父子俩这一个比一个没谱的高论,李母很是感觉心累。 关于这‘大侠’怎么才能‘利国利民’的事,她也有自己的一点见解,就是首先得填饱肚子活下去,不然说什么还不是瞎扯蛋?就问他们两位‘大侠’能不能先想想办法找点吃的来填肚,‘利’一下她这个小民的饥肠辘辘? 一家三人穷是穷,苦是苦,一路走来,倒也是其乐融融。毕竟比他们更穷更苦的,放眼到处是大有人在。 然而也是造化弄人,到了这牛家寨后,一家老小三个,好歹是又有了个地方安顿糊口,不至于在外边挨饿受冻,谁曾想也没安稳多久,好好的寨里又会来了一伙强人杀神? 而且李父这次挺身而出救护那些妇寡老小,也是好不容易想着‘利’一回这些弱民,侠不侠的倒无所谓,怎料这下一来,却是连累得爱妻把命也给搭上了。
这当下父子两个沿着河边又走了一阵,各有所思,谁也没再多说什么。 只是回想起了近几年来的一些种种,又想到爱妻慈母命丧悬崖之事,且除了那帮青衣凶煞,说起来多少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,本来昨儿还好好的一家三口,转眼就好像这天突然塌了一边,父子两人这脚步也只不由得越来越是沉重。 不料刚打算要停下歇会儿,身后的快马声声急又传来,只听一人高喊着道:“就是他……那个臭小子,给我站住!” 却正是那伙青衣人打马追了来,乌压压一大帮,这回看着来的可有不下百人,也不知是怎么打听到了什么风声,径直朝着父子两个怒气冲冲狂奔了来。 “爹爹,你快走!” 小白先是一愣身,转头瞥眼见不远外为首一人马上手里还抓了件污糟糟的红袍,料来自当是之前那马脸人留下的,这些人去给他收尸又捡了回来,看这架势自是冲着自己来的,怔神间只忙叫声道:“我拦住他们,跟他们拼了!” “蠢呆儿,拼什么拼!想把你老爹也害死么?” 李父急得想跺脚,木拐一扔,转身一把拽了少年耳朵,拉了小牛儿直往河里奔,口中一边还有些气呼呼地念叨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!” 河水也不甚急,河面倒是挺宽,寻常要游过去也是不易。父子两个倒还好,毕竟这般越河逃命也不是头一遭。 可那小牛犊儿生下来还没进过水,哪知深浅,还道这是要到水里玩耍,仗着牛胆跟着到了河中,脚下还挺欢快,怎想没几步便给淹过了头,小牛蹄也不知怎么游,一下咕噜噜直往下沉。 李父这水性实是也不怎么样,除了手脚四肢乱刨也没别的了,说起来自也是有些迫不得已才会的那么两下。 不想这才刨得几下,大概是没活动开,况且这一天里他可啥也没吃,正饿着肚子呢,还伤着的腿突然一下抽筋不灵,随即也直愣愣往下沉了去。 小白身上还背了个书箱,也不能丢了,饶是他这摸鱼摸出来的本事,自封的‘河里小白龙’,这一来可也慌了身脚,忙急划一道上前,左右一手托起父亲,一手捞起了牛头、搂往怀里,挺着一人一牛,蹬着两腿直往前游。 后边一伙人马还隔着小半里,眼看这两人一牛遁水而逃,慢悠悠显然有些马力不足,这样子也走不了多远,嘴里呼喝叫骂,催马飞奔急追不舍。 李父和那小犊儿给少年一手托着,一时都能喘上了气,一个是三脚蛙游不停,一个是四蹄直踩乱蹬,倒是也让小白省了点心。 只不想这世事无常,水势也无常。这般也才游过了一阵,河道转个弯不出十丈外,赫然便是一处直上直下,落差少有数十丈的飞瀑深崖,水势也一下由缓变急起来。 一老两小正呼呼哧游着,后边的一大帮人转眼追到,想是为了抓活口,强弓利弩引而不发,人马未停,飞镖飞石却已如蝗如雨唰唰而至。 水里人牛也没处躲,正要下潜隐遁,一老一牛却已然当先中招,脑袋上也不知给什么砸晕了去,呼噜噜便往下沉。 少年好在是身上有个书箱当盾,滴滴答答替他挡了几下,正自惊惶,还想扭头瞧瞧什么情况,不妨后脑勺上随即也挨了一石头,眼前一花,登时昏了过去。 这下好了,两人一牛各翻白眼,浮尸也似的漂了一会儿,急流一冲,一转眼便即呼啦啦飞流直下,愣都给冲下了深不见底的瀑布悬崖。 第十五章 退出江湖 “故天将降大任于……于牛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……” 瀑布之下,水雾濛濛,草青林秀。里许开外,一身湿哒哒的少年小白,捧着一本湿乎乎的《孟子》,正自坐在水沟沟边一块圆溜溜的石头上东翻西看,好容易找到之前他老爹点名让他回答的那一句话,随口便晃头摆脑地念了出来。 “浑小子,什么牛人?” 时近黄昏,红霞落日,映照在水。碎石滩上,李父愁眉苦脸,正忙着把水淋淋的几本书册摊开在地上晾晒,一听崽子在那张口胡咧咧,斗大个字都能念错,气也不打一处来,不由怒声打断道: “是是人,是人!” 小白身旁一处软柔柔的草地上,一道若隐若现、斑斓多彩的虹光之下,一头小牛犊子看似慵懒安详地躺在柔柔青草中,实则已经奄奄一息,昏死昏迷了有好一阵。何也,为什么呢? 原来便在先前不久,父子两个和小牛儿不幸都被人拿暗器石头砸晕了头,顺着水流飞瀑一落而下,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,不出意外的话,自是三命难保,谁都得死翘翘。 意外就意外在,两人一牛几乎同在一线、正顺流往下飞落时,半道上这小牛儿忽然便醒了过来。 小牛儿在河里玩水也是头一遭,想是比较兴奋才醒得比父子两人都早,一下醒来又发现自己飞得这么高,更是激动不已,做梦也想不到,登时四脚乱蹬,一个翻身转而到了两人身前下方。 父子两个半昏不醒,恍惚迷糊中抓到什么是什么,却是老实不客气地,都伸手死死抱住了牛儿的小身板。 这也是好在瀑布下方,正是一汪深潭,父子两人抱着牛儿也不松手,愣把小犊儿当成了垫背的了。 这一下眨眼摔到了潭中,两人倒是没怎么伤筋动骨,只是就好比洗了个又麻又辣、还有点又热又烫的澡,一身上下火辣辣的,浑身酥软像散了架,反正好歹是没有一命呜呼。 但小牛子可不就惨了,还没明白过来这一老一小何以对自己这般荣宠,随即又给摔得半死,晕了过去。 然而关键是,父子俩都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,还道是自己命不该绝,这才大难不死。 醒来时两人已顺着水流给冲到了这滩地上,浑身都像散了架,各自忙活一阵,也没跟小牛说过一声谢谢,这不是欺负牛儿么? 话虽如此说,不过这父子两人即便还在逃命,倒也没有因此丢下半死不活的小牛儿。 毕竟是共患难过一场,少年还特地给牛儿找了个柔软舒适的草地躺着,也算是对得起牛崽子了。 而且李父这一箱子书,包着一层油纸也没用,该湿还是湿了不少,总也得赶快找地方晾干了。 “饿其体肤……什么是人,这不就是牛人么?” 小白手上拿的那一本《孟子》也是湿湿糊糊,墨迹着水晕染开来,糊了好几处。 那一句天将降大任于‘什么’人,这一个‘什么’人的字迹上正好沾水透了墨,已是黑糊糊的一团,稀里糊涂辨不清楚。 但这一团黑糊糊上边又岔出两个角,后边一条尾巴,底下还长了四只脚,却不是一头‘牛’是什么? 一句话说罢,少年可没忘了要把小牛讨回来,一伸手把书摊在他老爹跟前,又道:“我已经答上来了,小牛儿以后就是我的了!” 李父瞥眼一瞧,浑小子湿漉漉的手指正往书上字里行间流着几道水印,一字横眉直往上挑,也不予置答,一把夺过了书,沉着脸喝道: “读白字书还有理了,知道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吗?!还不快找点柴火来,生火!” “生火干麽?”少年一怔。 “还能干什么,把牛烤了吃!” 李父哼了哼:“小犊崽子也活不成了,留着干什么?当然是宰了填饱肚子,好快赶路!” “这怎么成,牛牛这么可爱……” 小白也是早饿得肚子呱呱叫,只一时没顾得上,可也从没想过要把小牛儿宰了吃,忙跳下石头展开双臂护在犊子身前,大叫道: “谁也不可以吃他!!” 这话刚说完,小牛犊也不知是不是给这父子俩大喊大嚷吵醒了,一蹬小腿便坐起身来,晃了晃小脑袋,‘哞哞’叫了几声。 “小牛!!” 少年自是又惊又喜,一转身抱过了小牛崽,摸摸抚抚,极之疼爱,高兴得有些说不出话来,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,随手抓过了一把小草,一边喂牛一边又道: “牛牛,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,真是太好了!放心罢,我不会让人吃你的,快吃草!” “小犊崽子,命还挺硬!” 李父又是一哼,微微含笑的脸上也说不出是喜是怒,摇摇头自顾摆弄起了他的爱书来。 这一次的死里逃生,父子两个都是心有戚惶,不胜感慨,如在梦里走了一遭,隐隐间却不由也都想到了飞身坠崖郑氏李母,会不会她也一如自己这样一般,命不该绝、也是绝处逢生? 然而纵是如此,这会儿人各一方,又哪能顾得上?且也不必多说,父子俩心下均知现在这地方也难久待,那伙青衣强匪指不定转眼又会杀来,也只能是盼着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罢了。 歇息片刻,缓过了劲,书也快干了,牛儿也快好了,两人也不敢在此多做逗留,收拾收拾,饿着肚子、拖泥带水地,向着落日余晖中缓缓而行。 “那些坏人,想必以为我们都死了,应该不会追来了吧?” 小白多少也知道自己杀了那帮青衣人的头目,那个叫什么‘东方无败’的马脸人之后,这下一来可是摊上了大事了,自知对方他们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,饶过自己。 只是这回把爹爹也牵连了一起,少年虽是盼着那些人不会再跟来,一颗心中却是始终难定,牵着心爱的小牛儿、背着沉肩的书箱,一边走着,忍不住便开口道。 “不会……不会倒好咧!” 李父拄着根木拐,一斜一歪地走在前边,背向着少年,也不回头地道。 他也心知儿子这回是惹下了惹不起的大凶大恶,爷儿俩这下是大祸临头,往后只怕是再难安生。 不过他倒也未因此责骂过小犊崽子一句,事已至此,多说也无益,惹不起的总还躲得起吧?真要给人追来一刀宰了,那也只能说是命。 “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?好像跟之前的人有些不太一样……” “还能是什么人,有什么不一样?还不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恶棍!”
牛家寨这伙青衣人,说起来跟之前无论是朱家屯,还是马家庄那些杀人纵火、凶悍霸蛮的强贼,似乎确实没什么两样,但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太一样。 “他们,那帮青衣人武功看起来都很厉害!” 少年回想了一下,沉吟着道:“而且,他们的衣服上……好像都有好些个小星星!” “什么星星……” 李父倒没怎么注意那些青衣恶匪,身上穿的是有星星还是有月亮,随口道:“我看你是饿昏了头,满眼看什么都冒星星!” “就是不一样!” 少年有些气急,那些青衣人,特别是他们带头那个被自己一枪戳中的马面人,胸前衣襟上分明隐隐确是有两颗小星星模样的印记,似乎还暗暗地发着微光? 而且那些人个个武功身手了得,绝不在自己之下,显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,怎么能说跟之前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流氓盗匪一样? 不过想想好像也有可能是自己看花了眼,才会眼冒金星,况且说不定原先本来只要自己发挥正常,再加上小牛和他牛爹、牛哥他们帮忙,赶跑打败那帮青衣人也自不在话下,转念便又道: “就算他们是恶魔恶棍又怎样,那我就……我也可以去找一帮,至少要像牛寨主一样厉害的魔头魔王,去把他们都杀光!” “浑儿,那是你该想的么?再要胡说八道,我先让你屁股大开花!” 李父好给吓了一大跳,想到算命老先生临死时说的那什么‘魔魔’的,悔不该提起这个字,心说自己这到底是生养了一个什么孽子,怎么老是动不动张口闭口喊打喊杀的? 岂不知动武用蛮,只是些匹夫莽汉无可奈何、不得已才用的小道?要不把浑小子这恶念火苗灭了,这可怎么得了? 他也是气得歪眉瞪眼想跳脚,一顿步转身,手上刚折下来,还带着枝丫斜刺的拐棍,往少年屁股上便是一扫。 小白听着老爹话风不对,已情知不妙,只不知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想?也不敢还嘴,挺胸提臀往前便是一跳,愣没给打着。 往常不知惹出什么错乱,听到他娘亲一喊他全名,或是他老爹横眉一歪,少年便知道要糟,当下这会儿这点反应,他这呆头小子也还是有的,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练过了‘神功’在身的人。 岂料他老爹技差一着,一下打在了书箱子上,气也更是难消,木拐一转,一棍便抽在了小牛崽子的屁股上。 这一下小牛崽儿可是白挨了,也是有些莫名其妙,‘哞’一声蹬脚乱跳,忙慌急躲得远远地。 “不能打小牛儿……” 少年更是急得跟什么似的,一下晃身又护在了爱牛跟前,叫嚷着道:“要打就打我好了!” 李老爹瞪他一眼,木棍举起一挥,却是往地上一顿,哼了声也不多说,转过身自顾又继续往前赶路,眉梢稍微挑了挑,稍显得意:“牛犊崽子,你老爹我还收拾不了你了?” 那帮青衣人正是近几十年乱世间,江湖中逐渐壮大,颇有些神秘的一个帮派组织、名为‘暗星’中之人,横行无忌,干的多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。 外人对这么一个帮派的名头,知道的人不少,真正了解的倒不多。 除了西域昆仑、天山两派,当今中原武林中,东有泰山、西有崆峒,南有蜀山、北有丐帮,当中还有嵩山少林等,各个较为势大的名门帮派。 然而有传言说,单论这人数势力,中原内外所有这些各大帮派加起来的过万人众,最多也只有‘暗星’的一个零头。 暗星首领‘星后’,据说是通晓古今,神通广大,单她已是个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外,手下什么‘七煞星’、‘七福星’等高手更是数不过来。 别的不说,除了能测察天象吉凶、知晓天命之外,传闻这位‘星后’只要掐指一算,便能知人命数,预知福祸,无有不准,比起那些瞎蒙胡扯的算命先生来,自是有着天壤之别。 当然这些种种,也都是些江湖传闻,未为可信,还有说‘星后’三头六臂,是九条尾巴十只眼的什么呢。 当此匪寇横行、百姓涂炭的世道,到处都是乱糟糟,李父一介儒弱,对这些江湖中事也没什么兴趣,大概隐约听说过一些,对这‘星后’之名,也只是好像听过一嘴。 在他看来,那些青衣人纵是衣服上有什么星星,那也跟一路所见的那些强匪恶寇之类的,也不过都是一路货色,并没有多大差别,只暗暗觉得这回当真真是大事不妙。 父子两人这是前路不明、后有追兵,脚下只也不停,一路谁也没再多提起那些青衣人的事。 少年心神不宁,是时时提防,生怕他老爹一言不合,又打什么歪主意,便就要拿牛儿出气,或把小牛崽儿宰了吃。 这般行出数里,傍晚在一处深山老林中落了脚,看样子并没有人追来,两人这也才松了口气,胡乱找了些能吃的填了肚子,身疲体倦,一闭眼便睡了去。 如此走走停停,两人一牛逢山过山、遇水过水,翻山越岭,一连走了数日,也不知走了多远,到了一条小河边,四下荒山野岭、一无人烟,才又驻足停下暂做歇息。 大概是感觉走了很远,也不知到了哪,反正是离这牛家寨、和这断魂崖越来越远,少年小白心中似觉有什么东西被越拉越长、越扯越紧,嘴里直嚷着要回去。 李父多少也猜到他心里所想,只是沉着脸问他,回去了还能不能活命? 小白想了一阵,也答不上来,只是仍不愿不依,转头问小牛崽,小犊子却只会‘哞哞’地叫,嘴里还不停嚼着嫩草。 仔细想想,他自己跟小黑一起比划的,那所谓‘又快又不用出招’的什么天魔神功,不管是不是没有练到家,除了能欺负一下小胖牛这样的软面团,似乎也没什么用处,连个‘东方无败’都要费那么大劲,真要是回去了,哪还有命活着回来见到老爹和小牛儿? 这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,鸡蛋碰不过石头,也正所谓打铁还得自身硬。 小白思来想去,暗暗心说,有朝一日,自己长大了些,变成了‘铁蛋’,小牛儿也变成了大牛儿,还怕那一百多个坏蛋不成? 好赖是过了河,当晚睡下时,少年搂着小牛犊,暗自下了决定: “为了小牛儿平平安安,快高长大,从今往后,金盆洗手,退出江湖!” 第十六章 重出江湖 “北冥有鱼,其名为牛……牛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;化而为鸟,其名为牛……” 三年之后,小山坡下,绿草幽幽,年方十六的少年李小白,拿着本有些发糊的《庄子》,正躺在牛背上自顾晃头晃脑地念书,口中是振振有词、念念有声。 一句正念着到了这,他自己也觉哪里好像不大对,愣了愣便问道: “爹爹,为什么北边那地方的鱼又叫做牛,还有几千里那么大?而且还能变成鸟,还会飞?” 身后不远,正在生火烤鱼的李老爹,听着却是横眉大皱直摇头,叹了口气,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,也懒得去搭他的腔。 三年前潏河牛家寨事件后,为了避开追兵,父子两个和一头牛是跋山涉水,东奔西走,生怕哪天便给人逮着,也不敢往人多眼杂的地方去,专只往深山绿林里避。 这一走往西又过了滈河、沣河,月余之后,行过百里,才在这涝河边上的一个小山洞里落了脚,安顿了下来。 长安八水环绕,这周边都几乎给他们环游了一遍。 半山腰上的小山洞东望南山、西临太白,南控秦岭、北对长安,山坡下绿水相绕,周围鸟语花香,是草木长青,远离尘嚣。 虽说不上是什么洞天福地,世外桃源,却也不失为一个可以避风挡雨,安身立命、修身养性的僻静好所在。 父子两人也觉这地方似乎就是给他们留的,安身下来后,这一待到现在就待了有三个年头。 “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?蝴蝶之梦为……为牛与?牛与蝴蝶则必有分矣。” 这一时没听到爹爹答话,李小白也不去多做追问,想着要真有那么大一头长了翅膀的大牛在天上飞,似乎也挺不错。 他随手把书本往后翻了翻,瞥眼瞧见这还挺发人深思的一句,随口念了一遍,前后文又扫了一眼,侧过脸往东看了看一只正在翩翩起舞的蝴蝶,恍惚中禁不住陷入了某种说不明的奇异沉思。 三年来父子两个每天出了山洞,都会往东边牛家寨方向望一望。 一来可说是对郑氏李母,以及其他死难者的悼念哀思,二来也是为看看洞外那边的小树林,会不会有什么人突然提刀带剑的追杀出来,好及早跑路撤离。 不过之前那伙青衣人也不知是当他们已经死了,还是早把他们忘了,要么就是给他们爷儿俩远远甩脱了。总之反正这些年是一个也没来找过他们的麻烦,搅扰他们的安宁。 住下来后不久,父子俩倒是谁也没闲着,各自忙活了几天,把个小山洞里里外外清理打扫了一遍,很快便捯饬出了一个温馨又整洁的山洞小窝。 本来李小白是把小牛儿带到了洞里抱着一起睡,后来小牛儿慢慢长大,也是有所不便,小白便就在洞外不远背风处搭了个独栋单间小牛棚,让他自个儿睡外边去。 “真有那么大一头牛,倒也好了……” 李老爹吹了吹烤鱼上的焦灰,见愣小子书没念几句便又发起了呆,也不知他这木头脑袋里在想着些什么,这会儿只才接过了话道: “至少这辈子,是不用担心没有牛肉吃了。你的这头小崽子牛,倒是也还可以给你多留一留。” 搭完了牛棚,小牛儿对此倒也还算满意,乐呵呵搬进了新居。 小白为了给他方便洗澡,没多久又在附近河边上给他挖了个小水坑,引河水以灌。 随着牛儿越长越大,久而久之,这个小水坑便变成了现在的小鱼塘。 有了这个鱼塘,那些追兵也迟迟未见杀来,一老两小,这小日子过得,也还算平静自在。 只是这看似平稳的小日子,其实也是暗藏汹涌,惊险不断。 单说这小牛儿的事,自从安稳下来后,这吃的就是个头等大事,李父就不止一次,几乎是三天两头地表露过要把他宰了吃的意思。 不过想来李老爹自是要以此为由,让浑儿小白好好背书习文,叫他除非把那一箱子的书一字不差地看完记熟,否则他这牛犊儿迟早指不定哪天就得变成一头熟牛。 “阿爹,你说什么呢?小牛儿……小猪儿他那么可爱,怎么可以吃他?” 那只小蝴蝶似乎发现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看,花一样的翅膀忽闪忽闪地一下飞远去了。 李小白收回目光,说着一摸结结实实的牛背,抓起一只牛虱来,捏在指头便往那蝴蝶身上一弹,看也不再看,笑了笑接着道: “红烧还是麻辣,那也得是我说了算。小猪你说是不是?” 他这也是无可奈何,为了小牛儿的周全,别说背什么书,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,不就是看看书念念字么,这还能难倒堂堂的摸鱼能手‘河里小白龙’不成? 然而这事说也容易,真要天天没完没了地摇头摆脑、之乎者也个不停,古往今来,可也不知难倒了多少英雄好汉。 一开始小白也是信心满满,一大箱子的圣贤书是拿来就看,妄想一天之内就要把书啃完。 可这书上的字基本也都认识,一天下来,堆成小山似的小书山,倒是每本都给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。 不过那也只是翻了一遍而已,第二天他老爹拿话一问,还是一句整话也答不上来,咿呀哎哟、呜呼哀哉没一句能说完整。 小白心中不无苦恼,要不还是辛苦一下小牛儿,自己选一个吃法得了,不想被红烧,水煮的也行? “哞哞!” 小牛儿除了这一句,似乎也不会别的了,还没等少年这话问出口,就已经知道了他在打自己的什么坏主意,瞪着牛眼发声抗议。 小白也是听到了牛儿的心声,从此下定决心,硬着头皮也要把书再翻一遍。而且他这小脑瓜也是灵机一动,为了以示区分、还给小牛儿取了个昵称‘小猪’。
这样一来,无论谁再说要吃牛儿的事,都跟他‘小猪’没关系,除非他本牛愿意。 “浑小子,耍什么嘴!”李父哼了哼:“有这点小聪明,用在好好念书认字上不好?” 可正所谓好事多磨,那一箱子书历经风雨,好一部分都是湿了水受了潮,模模糊糊的,好些字迹都已是蓬头垢面,雌雄难辨。 李老爹明知如此,也不知道给改一改,修正过来,误漏之处,只予与口头指正,让小儿自己动脑袋用心记着。 小白天纵之才,记着还不简单。只可惜他这是忘的比记的快。 然而这倒也不能说怪谁来,这书要都是糊里糊涂的,看的人再聪明,那不也得稀里糊涂的么? 因此几年下来,为了护着这犊子,小白是没少下苦工夫,一箱湿书倒是囫囵看了个七七八八,也是没少和他老爹斗智斗勇。 只是这书本上那些面目模糊的字迹,他是能记的少,糊弄的多,只要瞧着像那么回事,一律代之以‘牛’字。 “我说的哪里不对么?” 李小白对自己这三年来的学习成果,还是比较满意和自信的,只不过那蝴蝶啊梦啊什么的,倒也有些费思量。 他随口一问,看了看头上又多添了几根白发的老爹,这些年来也早明白了爹爹的良苦用心,要真想宰了牛儿吃,哪会等到现在?无非也自是想让自己多认几个字,不做目不识丁的莽夫呆头鹅而已。 至于是不是去考取个秀才举人什么的,虽然小白自觉已经够举了,不过那还是随缘罢。 正说着,适才那蝴蝶忽而又飞了回来,一下飞到了牛儿‘小猪’的尾巴上。 小牛犊儿这些年也是风风雨雨地过来了,除了前坡后山吃吃小草,在他的专属牛塘水池里打打滚、泡泡澡,还有提防着不要被人宰了吃,似乎也没别的念想,能吃能睡的,好像一转眼间就长大了。 想是觉得痒痒,牛儿尾巴摆了摆,刚把那花蝶儿赶跑,不料那蝴蝶飞不远,又翩翩落在了牛尾巴上,倒像是在上边打了个花花小蝴蝶结。 “小蝴蝶也想打你的主意呢!” 小白看在眼里,倒像是牛儿尾巴上长了对小翅膀,说着忽然心下一动,也顾不得多想其他,转念又道: “爹爹,我想去长安城里转转,牛儿小猪说他也是这么想的……顺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,给你带点回来。” “长安?” 李老爹正要把一条鱼放到嘴里啃一口,一听这话不由顿了顿,心说浑儿这是翅膀硬了,深山僻林也待不住了,只摇摇头道:“长安还远着呢!” “不怕……” 小白越想越觉得是该带小牛儿去外边见见世面了,趁着这暖阳融融,春光正好之机,此时不去更待何时,一下坐起身来,摸了摸牛头道: “小猪牛儿长了双翅膀,飞得比鸟儿还快,去到哪还不是一眨眼的事!” “哞!” 牛儿也不知有没有听懂,反正看着也挺欢喜,还有些洋洋自得,叫声中尾巴又甩了甩,像是要和飞走的蝴蝶一块起飞似的。 李小白只当他和自己想的一样,欣然领命了,话不多说,看也不看,随手把书本往老爹身前的火堆中便是一扔,一拍牛背,‘驾’了一声,一人一牛随即哼哧哼哧向北进发。 “浑小子,别惹事!” 李父一愣,顺手把插着烤鱼的木枝往前一探,好歹接过了书,一边忙道:“给我回来……” 可惜浑小子似乎只听见了前半句,转眼已和牛到了河岸边,口中回了句:“知道了,那两条鱼你都吃了罢……等我回来!” 小牛儿吃了几年的草,身子骨生得倒也健壮,比起李小白来虽是矮了个头,却是比之前的小胖牛还更身宽体壮了不少,说是大牛儿也没什么毛病。 大牛儿这游泳的本事也是大有见长,一跃进了河水洪流,呼呼几下便已带了人游到了河对岸。 “浑犊子,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李父此前脚上带伤赶路,许久未愈,到了此间伤好之后还是落下了痼疾,不时发作,虽然也能跑能跳,但始终不比之前来得灵活,走起路来也是有些一高一低。 说话中情急下刚起身待要追去,脚下隐隐一痛,随即又坐下,看了看烤好的两条鱼,也没什么胃口。 转念想想浑儿毕竟也长大了,总要到外边多闯闯,要拦也是拦不住,摇摇头叹了口气,也就顾不得了,闷声低头吃起了鱼,又自顾念叨了句:“最好带个小媳妇儿回来……” 小山洞周围方圆十里不见人烟,长安城更在百里之外。 近些年来父子俩和一头牛,最远也就到过十里之外、三五户人家的一个小山村几次,而且还不是明目张胆的去,带着些山野兽皮和抓来的鱼,跟人换了些衣布棉粮之类的回来。 在此之前的几年间,一家三口谁也没到过长安城里,最多也就在周边附近村镇溜达过一阵,对城里的什么情况,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大略知道一些而已。 一路牛奔了有十多里,也是在那小山村问了问路,李小白和大牛儿兴致昂然,又行过数里,天色向晚,一人一牛随便在个小树林幕天席地,将就过了一夜。 如此行走停宿,第三日上,午间时路过一个叫羊家集的小村庄,刚准备进村讨碗水喝,村口东边不远,小路转弯处忽然奔出一队十数人,当先几个骑了马,口中呼喝叫骂,正追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衫、眉目清秀的小青年急匆匆奔来。 “为什么追我?” 眼看一队人便要追上,小青年脚下一不留神踉跄了一步,险些摔倒,忙就地一个打滚翻身又奔,脱口娇呼声道。 第十七章 互相伤害(一) “为什么追他?” 李小白也是同样疑问,见那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,一身黑衣的小年轻小脸倒挺俊俏,刚才那一下‘鲤鱼翻身’也使得挺顺溜,显然是有两下子在身上的,就是未免有些娇气;身后一伙人却是个个持刀携剑、凶神恶煞的模样,不禁又想: “这小子要么是偷了人什么东西,要么那些家伙想抢他的什么东西,反正总有一边不是什么好东西……” 他这正想着,对面人已到了跟前。那黑衣青年见一头牛挡着道,手上倏忽弹出一颗石子,一下打在了牛腰身上。 要换了别的牛,见了这阵势,挨这一下可能也就躲跑一边去了。 大牛儿可不是一般的牛,而是牛中的战牛,再大的阵仗小时候也见过了,牛脾气一上来,随即一扭头转过了身,牛眼鼓鼓瞪着来人,哞一声无言发问: “来者何人?莫要欺牛太甚!” 黑衣小子显也不料这牛不肯让道,情急间也别无二选,一双凤眼圆瞪,脚下凌空一踩,蹬着牛鼻子牛脸,一下飞身上了牛背。 “不得了,是轻功!” 牛背上的李小白不由一怔,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身手。 要说这‘蹬鼻子上脸’骑到牛背上的本事,他自己倒不是没有,可要像对方蹬得那么轻盈飘逸、飞得‘高山流水’那么高,却是有点难度,这不就是当年自己‘传授’给小胖牛的轻功么? 他这一愣神,那小子可没工夫多说客气,一下往牛背上坐下的同时,两掌齐出,在他身前推了一把,力道还不小,一把将他往牛身后面推去。 “好家伙,打我的牛另说,还想来个‘鸠占牛巢’?” 李小白好歹也是练过的,三年来除了养牛摸鱼,还要念书练字,这‘天魔神功’可也没落下,时常还是拿来跟牛儿一起对练的。 刚叫对方一把往后仰身推倒,他这念闪间一个‘鲤鱼打挺’,又一下坐身了起来,愣没给推下牛去。 黑衣小年轻见他一个乡下放牛野小子的模样,怎想这反应也是够快,眼看他便要落牛而下,忽而竟又挺身坐了起来,不由得一奇。 “看招!” 李小白也是不多客气,刚一立起身,眼见对方这小子却在发愣,大喝一声威时,两掌忽地也已齐出,同样在那小年轻的身前推了一把,自是要夺回牛位,把对方赶下牛背。 只不想那小子下盘功夫练得还挺稳,李小白这闪电般的迅猛一推,只把他稍稍往后推得晃了一晃。 “榴芒!” 黑衣青年一下不防,还没来得及转背过身,岂料便给乡下小子两爪一把推了个正着,登时是又急又怒,白面皮唰地通红,瞪着冒出了火光似的两眼,右手啪一掌结结实实给了榴芒小子一耳光。 “银贼!” 小年轻一掌扇过,怒气兀自难消,喝骂间反手又是一掌。 “谁榴芒,谁银贼了?” 李小白满是泥灰污尘的脸上火辣辣地,一下里多了个小掌印,一时间好多个问号和星星往头上冒,自己又没光着身,怎么就榴芒,怎么就银贼了? 先前一掌那是心下恍惚间分了神才给他打着,便且先记着,岂能一而再地让他得了手?惊疑中仰头一闪,也是怒从心起,冲口叫出声道: “你才榴芒,你才银贼!” 两人对坐在牛背上这推攘叫骂间,那一伙十几人马也是骂骂嚷嚷地,两路分头将两人包抄了起来。 高头大马上的一个锦衣绣裳、眉清目秀的中年汉子,手中一把土豪金色的折扇一下展开,扇骨中暗藏的利刺也随之一下冒尖了出来。 这当下他先是给自己扇了扇,接着往牛背上两人一指道:“两个小贼,把我的东西交出来,你们爱在这怎么耍就怎么耍。否则的话……” “谁是小贼?” 李小白瞥眼瞧着那人扇端指的是自己,一想果然如此,对面那小贼确实拿了人的东西,还连累自己给人当成了跟他一路的同伙小贼,这可有点乖乖不得了,一怔之下急忙道: “我不认识他,也不是小贼!” “小银贼,还不把手拿开!” 黑衣小子羞愤交加,挥手乱扇不停,无奈一时也是难以得手,带着哭腔怒叫道: “你们都是坏人,我要刹了你!” 李小白一边扭头扭腰闪躲,手上适才也只是下意识地,抓着对方这小子身前的衣襟不放,听这话也更是来气,心想:
“别的不说,一巴掌我还没还你,你倒还叫杀起来,简直是岂有此理!想让我放了你,可没那么容易……” 正自转念,只听那中年汉子一声大不耐烦地喝道:“都给我拿下!” 周围十余个家丁模样的人,闻令自是不待多说,挥舞刀剑纷纷拥上。 “等等!” 李小白暗叫不妙,也顾不得许多,忙只道:“他拿你什么东西,我让他还你!要不我把他交给你们也行……” 这话刚说到半,大牛儿想是被惊了驾,怒气已经上了来,更不理会旁的,眼见身周各人这就动上了手,牛头也不偏不转,哞声一蹬两后蹄,直向那中年男子扑去。 中年男子骑的是一匹精良战马,见这蛮牛突然撞来,也自一惊、却不躲闪,嘶鸣一声,两前蹄一下高高抬起乱蹬,要和来牛拼斗。 “我什么东西?” 中年汉子显然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,只是给那蛮牛一下冲撞,险些人仰马翻,倒也有些慌了神,急一勒马侧身相避,手上折扇往牛背上那黑衣小子红扑扑的脸上照脸便扇,口中一边道: “当然是我家传的宝贝!” 他一身棕红绸衣,环珮叮当,玉镯首饰一样不少,看得出非富即贵,言下所说的‘宝贝’也不用说,自必是价值不菲。 “小猪别怕!” 李小白是手忙脚乱,也没想大牛儿会比自己还激动,情急间脱口喊了声他小名,又对那黑衣小子道: “你把他宝贝还了给他,我就放了你!” “臭榴芒,我……” 黑衣小子更已是七巅八倒、如痴如醉,刚扭头闪过一扇,这一扇自也是难解心头热火,听着榴芒小子嘴里乱叫什么‘小猪’,莫名其妙中气得直抖,随即怒叫道: “就算你放了我,跪下来求我,我也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!” 这一下闹乱过起了招,是高下未分,十几个家丁可也没闲着,刀剑乱舞,直往牛身上招呼。 大牛儿纵能听懂人话,这时间也是难以收手,况且他几时又怕过了?顺势往前只一突,转眼撞飞了一个家丁小喽啰,扭身调头、前后两蹄几下乱蹬,旋即又撂翻了几个不开眼的。 大牛也不贪功,看看周遭几个该倒的都倒了,其他剩下的一窝蜂又扑了上来,一时也收拾不完,还是见好就收,趁势一下冲出了重围,迈开四蹄一个牛奔去也。 李小白无意搅入双方之事,倒也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,只是这下一来可也再难抽身。 但见那黑衣青年怒目相对、杀气腾腾,听他开口闭口喊杀言死,李小白一时也是莫名难言,寻思: “这小子除了模样有点小俊,杀心也太重了点,跟当年的我倒有几分相似。只可惜我已退居山林,不问江湖事,不然倒是可以让他领教一番。” 一转念道:“你嘴巴放干净点!动不动就要杀要死的,像什么样子?谁要求你了!” “你……你是什么东西?” 黑衣小子见榴芒小子这年龄也不见得比自己大,口气倒是不小,这还放话教训起人来了,不由怔了怔,妙目一转道:“谁要你来教训?快放了我!” “说出来不怕吓着你!” 村口南边横亘着一条清澈小溪流,大牛儿一举突了围,也不管他东南西北,夺路一溜便往南直奔。李小白自然信得过大牛,只由着他信步而行,随口接着便道: “我可是大名鼎鼎的‘河里小白龙’!” 这话也才说完,转眼便已到了小溪河边。 大牛儿一战告捷,身上还驮着两人,也是有点小累,看看小河流的水还算干净,便顿身停下了脚步,自顾低头喝起了水。 春日暖阳下,河对岸上游不远,一个须发花白、一身破衣烂衫的老汉,正躺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呼噜噜打着盹,一手扶着肚子上的一个酒葫芦,另一只胳膊搭在两眼上,悠闲晒着太阳。 听得李小白这一声清亮小嗓音隔岸破空传来,老汉不禁眉头皱了皱,眉间隐隐现出一个‘川’字。 “你们两个小贼别演戏了!” 大牛一口河水正自饮着,中年汉子当先打马已追了上来,一边叫嚷着道: “把我的东西留下,或许我还能留你们一条小命!” 第十八章 互相伤害(二) “演什么戏?我又不认识他!” 李小白用脚蹭蹭牛肚,示意他别着急,慢慢喝,转眼瞪了瞪对面那小贼,又道: “东西在哪?快拿出来……不然我可要搜身了!” “臭榴芒,想得美!” 黑衣小子更怒瞪着两眼,趁这会儿牛停稳当,说着突然一个手刀往上,同时飞起一脚,直往臭小子腰间盘上踢去。 这一脚迅捷威猛,可不一般,而且这腰间大穴不少,寻常给踢一脚也就罢了,大不了就当给挠个痒痒。 但若是给这内功深厚的高人踢中,便不死也非得残了。 李小白这回不撒手也是不成,不及多说,急忙中自然而然地倒身一个后仰,撤回两手一挡一抄,同时抬起一脚,往对方的腰间身上也是一踢。 这一招‘猛牛踢腿’,正是他在牛背上打滚时自创而练成的,一脚也同样是迅猛威武,势不可挡。 要是换成当年的小胖牛来,这一脚他十有八九是躲不开。 只是不想那小贼反应可也不慢,当即亦是一个仰身后倒,居然轻巧避开了这一脚。 这一下两人的‘飞毛腿’在半空砰声撞了个正着,扳手腕也似的,看起来是旗鼓相当,一时相持难下。 不过情急间,李小白也是无意之中,顺手便把对方脚上的一只灰缎鞋给抓了下来,倒也算是略占了上风。 “你这小贼,怎么还穿了个大闺女的鞋子?” 李小白瞥眼见那鞋面侧边上,不显山不露水地绣着一颗星形纹饰,星形当中还织缀了一朵紫色的小花,不仅面料讲究,拿在手中还挺香软,却不是大闺女滴绣花鞋么?略觉一奇,禁不住便道: “这鞋该不会也是你小子偷来的罢!” “你才偷来的……” 那‘小贼’一身玄红深黑劲装,束发收腰,生得是细皮愣肉,一张娇俏小脸中又带了几分英气,除了自觉没人能看出来,明眼人不难看出却正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。 另外当然,愣头青李小白自是也并未看出来。 假小子姓苏名薇,小名紫薇,那鞋自是给她自个儿量身打造的,不妨中给小榴芒顺了去。 当下只觉脚底板上一凉,一听对方话下还道自己身份暴露,然而看来显然不太识货,羞怯之下,脸上将退的红晕更又是一红,口中忙只道:“把鞋还我!” 这话也才刚说完,那持黄扇的中年汉子打马欺身近前,朝两人挺着的腿上忽地便是一扇,一边叫着道:“你先把我的东西还我!” 假小子苏紫薇脚侧在外,首当其冲,脚上一使猛劲,愣把李小白一块从牛背上扳落,一齐翻身下了地,滚倒在河边。 “谁稀罕你的臭鞋?” 李小白没想对方这小细腿还挺有劲,一屁蹲身子刚着地,眼看小贼已起身伸手夺来,忙也一下爬起,拿了鞋挥手边扫边道: “你把他的东西还给他……我就把你的鞋还你!” 两人从牛背上斗到了小溪河滩上,来去纠缠便又忙活了起来。 大牛倒也没闲着,更自不能撇下好兄弟自行跑路去。 这会儿眼见黄扇汉子掉转马头正又扑来,大牛也是不多客气,牛头一转、猛地一撞,牛角对马蹄,一下把马推得是仰身翻倒,马上的汉子也一个趔趄滚落了地。
这几下里间,那中年汉子一伙十几个随行之人紧跟着也已陆续追到,吆五喝六地围了上来,叫骂喊打。 适才一伙人显然有些低估了大牛的能耐,这时也都自是不敢怠慢,各自发威,提振一气,刀剑挥砍劈刺纷拥攻上。 “你知道我是谁么?” 苏薇看着情势不妙,一时又未能把鞋夺回,不由急道:“敢跟我作对,是不是活腻了!” 李小白心说:“谁管你是谁?偷了东西就是小贼!” 只是眼下这情形看来,他自己这一身清清白白的,也显然却是给人当成了小贼的同伙,除非是把贼赃拿了物归原主,不然看来也是有口难说清楚。 正待欲要分说,忽听‘哞呜’声牛叫,转眼一瞧,却原来大牛不妨间身上已给人砍了几刀,牛血四溅。 “小猪……” 李小白大是一惊,那几刀便好似砍在自己身上也无异,冲口急忙叫道:“你们住手,别打我的牛!” 他这几句也是叫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,然而这会儿那伙人除了先前几个给牛伤了的伤残,正守着他和小贼的家丁之外,其他的都在忙着对付大牛。 那中年汉子几番给牛冲撞,怀恨在心,更是欲除之而后快,不管有没有听明白的,谁又顾得上多做理会? “你骂谁是小猪,本宫……公子可不是!”苏薇心下不无疑惑,随口便说了一句。 李小白可也没工夫再搭理他,心说这真小猪不也挺可爱的么?随手把那鞋往河里一扔,晃身急闪一奔,要去给大牛解围助阵。 只是也才刚奔出一步,那几个带伤的家丁随即挥刀砍来,愣是把他拦住了。 “小猪,大牛……你快先走!不用担心我,别管他们!” 李小白一边左挡右闪,口中急得大叫:“你们再不住手,我就跟你们拼了!” 话音刚落,忽听大牛又是‘哞呜’一声惨叫,那黄扇中年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金灿灿的匕首短剑,一剑已然刺在了牛脖子上,眼看是难活了。 饶是如此,大牛大叫声中,仍是奋起了一力,一牛脚直把中年汉子一条腿踏断,蹬翻在地。 “大牛,小猪,不要……” 李小白目眦欲裂,泪水夺眶而出,直如遭了晴天霹雳,没口的失声大叫。 大牛背水一战,正待要补上一脚,奈何也是气力用尽,牛脖上还插着那把短剑,一扭身撞翻了几个围上来的家丁,要往河里冲,急忙中转头瞧了李小白一眼,‘哞’了一声,让他快走。 想是也不意让他见着自己太难过,大牛脚下踉跄几步一下奔入了河中,浮在水面一动不动、随着被血染红的一道水流缓缓而去了。 河对岸躺着的那老汉听着一声声入耳,睁一只眼瞧了瞧,见了先前一幕,不由得眉头往上又是一皱,额头上隐然见着一个‘王’字。 “我都说了他们是坏人……” 苏薇另给几个家丁围着纠缠,也无暇分身去找鞋,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幸灾乐祸,瞥眼看了看满面眼泪鼻涕一把的榴芒小子,只哼了声冷冷道:“谁叫你非要跟我作对!” “都怪你!” 李小白已是六神无主,闻言更是怒不可遏,火气直往上冲,一时也没多想别的,转头怒瞪了小贼一眼,说着紧握硬拳便朝对方扑去。 第十九章 什么宝贝(一) “怪我什么?是我杀了你的牛么!” 苏薇昂首挺凶,更是硬气,瞪着两眼道,若非旁边有人拿着刀乱砍,便就要两手叉腰了。 李小白一愕,转念一想倒也是,又想当务之急自是先把大牛找回来,兴许还能救活,也没心思跟对方那谁再多扯嘴,急忙转身要往河里奔。 “不把我的东西交出来……” 那中年汉子仍倒在地难爬起,适才要不是有人给他拉了一把,指不定已经丧身牛蹄下,这时一抹嘴边血迹,啐了一口,冷声恨恨道:“谁也别想走!” 不待他话多说完,刚才跟他一起斗牛的好几个随从家丁,已自提了刀剑,转头迈步,与另外那几个同伙,随即将李小白和假小子合围了起来。 “你什么东西?能比得过我的小猪,大牛!” 李小白这‘河里小白龙’离了河溪也只一步,偏又给这些人团团围住、困在河滩边,瞥眼见大牛浮在水上的身子渐行渐远,一想到大牛便是给这伙人所害,焉有不恨之理? 铁硬的拳头往上一举,抹了把嘴上的鼻涕,怒狠狠道:“你们还我的大牛!谁要再拦着我,我,我就……” “你又能怎么样?” 中年汉子语含轻蔑,语态很是嚣张道:“我的东西别说你一头牛,便是一百头,一万头!岂又是能抵得上?” “他到底什么东西?” 李小白思路一下给人打断,也想不出什么狠话继续往下说,转念想看来对方的东西的确极之贵重,但无论如何又怎能跟自己的大牛比? 看了看那小贼,语有不屑道:“你现在就把他的东西还给他,我或许可以不跟你计较!” 苏薇见他哭得花猫似的一张脸,也颇有鄙夷道: “他算什么东西!你这小子又算老几?也配教我怎么做事!” “够了!” 黄扇汉子独坐在各人外围,拿了已是破破烂烂的扇子,自顾扇了扇,甚是不耐烦叫道:“两个小贼看来是活腻了,都给我拿下!” 话音刚落地,十数个随从跟丁也自不待言,各自挥刀舞剑,凶相毕露,喝叫声声、齐扑而上。 李小白暗叫糟糕,自己纵是一双铁拳在握,也难架得住对方人多。但这关口也由不得他多说,心道: “我本来已经退出江湖,奈何你们如此不可理喻,欺人太甚,这可是你们逼我的!” 念闪间猛一跺脚,摆开架势,瞥眼见滩地上沙石颇多,心念一动,弯腰随手抓起一把,一声怒喊,一脚往东的同时,一手往西,唰唰声无差别式地向身周飞击、散射出了两把细沙碎石。 这一招‘飞沙走石’,是他此前、也是在河边跟小黑研习武艺时,所自创的一招厉害招式。 出招时原地不动,先抓一把碎石在手,一脚在地上踢出飞沙的同时,手上抓的一把沙石也随即撒出,手脚并用,分击对手上下、或左右两路。 看似简单,实则大有讲究和威力。且暗含‘无招’的精髓,身子不必挪动,便能叫对方手忙脚乱,防不胜防,实是不容小觑。 只可惜他当时或是火候未到,一招发出,小黑木棍只一圈转,便把他凌厉一招给挡下了。 然而时隔多年,他这会儿的功力已自精进不少,自非昔时可比。 况且此时一经他怒气满满、破釜沉舟一般使出,这一招的威力自然是更胜往昔、无与伦比。
“臭流……” 假小子苏薇眼看小流氓竟然好赖不分地朝自己扔石头,挥手当前一挡之时,脱口便要叫骂:“你敢……” 谁想前两个字刚出口,只听哎哟咿呀几声惨叫,周围扑来的十余人等无一例外,几乎同时一下纷纷便倒,各自哀嚎难起,手中刀剑叮叮当当掉了一地。 她和李小白、以及周遭各人均未察觉的是,便在李小白弯身抓起沙石的前一瞬,数丈外斜对岸躺在河边的那老汉,也随手抓起了一把石子,嗖一声往众人当中飞射击出。 十数颗小石子倏忽掠过溪流河面,分头并进,劲风激起水面微微细浪,粼粼波光。 正当李小白一手一脚以大招‘飞沙走石’朝各家丁身上击之时,转瞬间十几颗石子亦已攻到,分别便各击在了十余家丁或身脚、或腰背上,看起来倒像是给李小白一招击倒也无异。 这下一来,无论站着坐着、或是倒下了的人,无不自是都有些大出意外,惊疑难言,没倒的也都呆住了。 “这……什么情况?!” 黄扇汉子倒是率先缓过神,一下突然站起身左瞧右瞧,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手下这些精兵强将,会给一个乡下半大的野小子放牛娃一招放倒,两眼珠子瞪得直往外凸,这人难道都是纸糊的不成? 他这自言自语说了一句,也没人能答得上来,倒是他脚上一阵剧痛,一下才想起自己这脚还断着,哎唷一声又即一跤坐倒。 苏薇伸手挡下一记沙石攻击,一眨眼四周的人都已躺倒,她自己倒没什么事,还好好地站着,也自是惊异莫名,心说莫非小流氓这是对我手下留了情? 李小白也说不上是不是对他特别照顾,手下留了情面,只知道自己适才那一招确已是倾尽全力,可以说是集了满满怒气和毕生功力的乾坤一击。 但怎么说,这一击最多也就是能把人吓退赶跑,模样有点吓唬人而已。 怎地这些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,说倒便倒,难不成自己的功力已经恐怖如斯,自己却不知道? 又或者说,刚才那一下是得了小猪大牛的相助,牛力附体? 一想到大牛,他这也不及多做分析,更也理会不得旁的,愣了愣冲口便叫了声:“小猪……” 扭身急往河边直奔,顺手把个挡道刚要爬起的家丁一拳打趴,几下奔入了河中。 远远见水里大牛的身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,转眼随即沉没入水,踪影难见,李小白忙又大叫了声:“大牛!” “叫什么?牛都死了,还能叫回来么!” 苏薇一下突然想起什么,眼见小流氓便要凫水而去,忙也奔到河边,口中一边叫着道:“把东西还我!” “你胡说什么?大牛没死,大牛怎么会死!” 李小白怔了怔,忽然也想到了什么来,心说大牛水性那么好,在水里待一天也没事,这会儿肯定是躲到水里跟自己闹着玩,便让他先躲一会儿好了,怒声说了句,转念又道: “你的臭鞋,我再想办法赔给你!” “你才臭鞋!” 苏薇瞪了瞪眼,说着往小流氓身上指了指: “那个东西,在你身上……快还我!” 第二十章 什么宝贝(二) 李小白一愣,这才觉出怀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,随手摸出来瞧了瞧,却是个巴掌大的八卦罗盘,做工还挺精巧,也不知小贼什么时候‘转移栽赃’在了自己身上,这当下也没心思多想,随口问道: “这,这是你的东西?怎么会在我这!” “那是我的!” 黄扇汉子见了罗盘,脱口便叫道:“小贼,不……小兄弟,快把东西还我!” 李小白一想到大牛给这人残害,这笔账可还没找他算,一股怒气不由得又往上冲,转念想起他说的这东西似乎挺贵重,也禁不住心中好奇,几下奔到对方跟前,怒声怒气道:“这什么东西?” 黄扇汉子原本压根也没怎么把这乡下小子放在眼里,只是见他先前也不知使了什么神通手段,一下便将自己十几个跟班打倒,这会儿对他自然是另眼相瞧,未敢怠慢,一愣道: “这……这是一个罗盘。” “我问的不是这个!” 这风水罗盘什么的,李小白之前跟着爹爹走南闯北,倒也在一些大户人家里瞧见过,只不知这玩意儿具体能有什么用。 听这中年汉子不肯老实交代,当下也没好气地道:“你老实说,这东西有什么好宝贝的?” 黄扇汉子有伤在身,这回也是虎落平阳,听着对方这话下似有不善,而且看来好像并不识货,似乎并非专门冲自己来的? 他脸颊一侧有一颗小指大的黑痣,本来还算清俊的模样倒是打了个折扣,想是为了藏拙,手中扇子有意无意便往脸颊黑痣上靠,这会儿念闪间两只眼睛转了转,有些支吾地道: “这个也没什么……就是一个寻常的罗盘。不过却是我家传的宝贝,不能弄丢了。你还是先把东西还我……” “家传的宝贝?” 苏薇似乎也想套出什么话,听这中年汉子嘴里有些不尽不实,这时也已走上前来,两手抱凶,忍不住道: “我看也是从谁家的祖坟里偷出来的吧!这里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……更大的宝贝?” “什么,什么大宝贝?” 中年男子神色一惊,只瞪了瞪眼,故作镇定道:“小,小贼,你别胡说……我怎么可能,去偷别人坟墓里的东西?” “这要不是藏着宝贝,你又何必跟着我一路直追?” 苏薇微微一笑,淡淡道:“是不是里面还有什么藏宝图!” “什么藏宝图?” 黄扇汉子说着,折扇不自觉地在黑痣上蹭了蹭,斩钉截铁地道:“怎么可能有那东西?绝对没有!就是家传下来的物件,怎么能丢了?” 李小白听着两人宝贝来宝贝去,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,还扯到了什么坟墓,看样子多半一个是大贼,一个是小贼,反正非奸即盗,都不是什么好鸟。 他心里想着大牛,可也没工夫听他们啰嗦,忽然一下夺过黄扇汉子手中的扇子,喝声打断道: “我只问你,你这什么宝贝,能比得过我大牛的一根汗毛么!” “你,你别激动……” 黄扇汉子颓坐在地,又没了扇子护身,不由又是一惊,口中忙道: “这,这当然不能比……我是说,你的牛,比别的牛更牛一些!” “这还用你说!” 李小白想到大牛的惨状,越想越是激愤,恨不得将眼前这大贼大卸八块,一时心潮难平,恨恨道:“那你说,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牛!”
说着是怒火又起,黄扇忽一下朝对方当胸戳去。 那扇子上设有机关,铁骨绸面,乃是一件奇门兵器,除了收起时看起来与一般折扇无异,展开或刺出遇阻时,扇骨前端中的利刺便会自动弹出。 李小白拿在手上时,那扇子本已收折起来,这一下戳在中年汉子身上,扇骨中的尖刺随即突出,刺入了寸许。 “少侠饶命!” 黄扇汉子脸色煞白,胸前立时红了一片,一声惨呼,忙不迭道:“我说,我说……” 李小白原没多想,怎料这一戳竟能把人戳坏,自己倒是有些慌了神,心说莫不是自己当真神功大进,或是被大牛的牛力附身? 他也不知那扇中多有古怪,一下抽回瞧了瞧,扇端尖刺已自动缩回,瞧不出什么异样,只平添了一些血迹。 待要轻缓再戳一试,听得对方这一声‘少侠’,不由有些心神恍惚道: “你说什么也没用……我的大牛要是活不回来,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!” 话说到这,他也没什么心思待这多做耽搁,想着找着大牛再回来收拾这人不迟,随手把黄扇往河里一扔,气也难消,又把手上那罗盘往地上一摔稀碎,管他什么稀罕玩意儿,跺了两脚又道: “你这什么大宝贝,在我看来屁也不是,连大牛的一根牛毛也比不上!” 说罢瞧也不多瞧,一扭身急往河流直奔而去。 水面清波依旧,除了岸边附近地上一滩血红随波逐流,溪面上是空空如也,一如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。 李小白火急火燎跃身入河,口中‘小猪’、‘大牛’的直呼大叫,心里头也是空空荡荡,望着下游方向看了看,随即一头扎下入水,如鱼如龙,潜身猛游。 他和大牛原是高高兴兴,想去城里长长见识,开开眼界,谁曾想这半道上,竟会遇着这样的糟祸事,一眨眼间,已是人牛殊途,牛无音讯、有死难生? 他与大牛患难相遇,共历生死,这几年时间下来,不说亲如兄弟,便也胜似手足。 此时大牛身受大难,惨遭屠戮,生死未卜,也自无异于伤在他身、断他手足,叫他如何生受得住? 虽知希望渺茫,他心下也只盼着大牛安然无事,毕竟小时候从那么的高悬崖瀑布掉下来,大牛都能生还无恙,很快就活蹦乱跳,这次的小小意外又怎么可能会有事? 他这‘河里小白龙’一边在水中急游不停,满脑袋想的都是大牛,泪水也止不住地往水里流。 游过一阵,冒起头来‘大牛’、‘小猪’的又喊又叫,换口气又潜沉入了水。 河岸上各人一时都瞧得有点呆了,均想这小子八成怕不是疯了? 溪流河水说深不深,说急也不急,转个弯下游里许,却是河分两道,一入深谷,一接大河。 如此游过一段,李小白估摸着大牛也该游累了,在水下东摸西找了好一阵,也未见牛身牛影,便才上了对岸,放眼四顾,青草依依,却哪有大牛的壮硕身影? 他急奔一气,爬上了一棵树东看西看,倒是见了个提着酒葫芦乱晃的老闲汉,大呼小叫地问了几句,可哪里又有大牛的消息? 这般找找问问,只无所获,他也并未死心,游到大河边上呆看了看,料想大牛不会逆水而上,喘了口气,转到山谷连寻带喊。 可除了空谷回音,也并没有听到大牛哪怕低沉的一声‘哞’音回应。 第二十一章 双宿双栖(一) 找了大半天,天也黑了,李小白精疲力竭,一下躺倒在河边草地上,四下静静悄悄,一颗心是迷迷茫茫,两眼泪水都没停过。 “小猪,大牛,你快出来!” 转念想想,大牛有时候调皮,愣是躲在草丛里叫人好找了一夜,转天自己便跑了出来,想到这时,李小白禁不住便对着深黑夜空,自言自语了一句。 虽然一无回应,但想或许大牛已经自己跑了回去,说不定改明儿便出现在了他专用的‘小牛浴塘’里? 念及于此,李小白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,正想赶紧打道回府、回山洞小窝去。 转念又想大牛没见到自己,未必会撇下自己独自回去,闹不好已经回了此前的小溪边找自己来,要是又碰到那些坏蛋可怎么好? 一想到这,他只不由得一惊,暗骂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,况且这还有些事得找那些坏蛋去,怎么能随便就这么放过了他们? 这么想着,他忙不迭已爬起身来,抹抹脸上双行泪,打起精神,又往原路回奔了去。 到了之前的小溪边,已将至夜半,然而除了地上的斑斑血迹,不仅并未见着大牛,而且那些个大贼小贼也已是不见踪影,连个其他什么人影也都没见着。 “大贼,小贼!” 李小白也未多想,料来那些人带了伤,也走不多远,一气奔到了小溪北边的羊家集小村子里,口中一边连喊带叫:“快给我出来!” 夜深人静,他这几下大喊大叫,把个已经入睡的小村庄闹得是鸡飞狗跳。 想是以为村里进了好些贼,惊动得这羊村老村长半夜爬起来,不只带了一帮村民,还带了好几条大狼狗来追了一路,直又把他这乱点狼烟的外乡小子赶到了村外。 李小白也是没法跟他们多说解释,好歹没给人逮起来痛打一顿,孤零零一人在村子周围转了转,不觉间又回到了先前的溪边附近一处小树林。 他随便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,想想既没见到大牛,又没找到那伙人给他报仇,心下一急,忍不住便呜呜几声,抹起了眼泪。 不想他这正自伤心堕泪,却忽听树上一人漫不经心道:“你是回来找我的吗?就知道哭,像什么样?不就是一蠢头牛么!” “你……小贼!” 这一下着实把李小白吓一大跳,腾身一下爬起身,听这声音又有点熟悉,转念想起那谁来,往树上瞧了瞧,影影绰绰中见了一张俏白小脸,倒是随即认了出来,脱口叫道: “胡说什么,我找的是小猪,大牛,不许你那么说他!你躲在这装神弄鬼的干什么?给我下来,我也正要找你!” “小流氓,谁躲着了?你才装神弄鬼!” 树上那人正便是假小子装扮的苏薇,原本还想着要不要从树上下去,转念想到了地上自己可就没了这居高临下的优势,一听小流氓这话更是微微有些来气,只仍靠坐在丈许高的树杈上,没好声道: “大半夜在这鬼哭狼嚎的,找我干什么?又是猪又是牛,我看你更是蠢!我还没找你算账,你倒是还敢再找回来?有本事就上来!” “瞧不起谁来?我这就上来收拾你!” 李小白原已疲极,听对方这话下可有得说,没得叫人小觑了,说着也不管他什么这那,两手在树上一搭,手脚并用,抱了树杆径往上爬。 这也不知什么树,树杆一人合抱不下,一溜直上,一丈之下也没个分杈,寻常要爬上去可也不见得容易。 他这跑了快一天一夜,手软脚软,要在平常几下也就上去了,这会儿是又累又饿,头眼昏花,硬是凭着一口气,身子贴着树,像个四脚爬虫也似,慢慢一寸寸往上蹭,未免失了些平日的风采。 “我还道你多大能耐,原来也不过如此……” 苏薇暗暗好笑,听着小流氓的口气,还只道他一个纵身便即要跳将上来,见这模样看来也就那样,不忘拿话讥他道: “跟个蜗牛似的,等你爬上来,这一树板栗都要熟透了!” “得意什么?熟了正好!” 李小白也是无奈,这眼下爬到一半没往下掉已是难得,紧抱着树暂停了下,喘口气道:“等我上来,好叫你吃个大凿栗!” 不一会儿好容易快登顶,他一只手上刚摸着一个树杈,正要一鼓作气跃身而上,怎料那小贼突然踢来一脚,口中一边道: “我先让你来个‘流氓落地’!” 李小白好在也是练过的,手上使劲,急一翻身相避,好歹躲过一击,一下也坐到了对侧一根树杈枝条上,险些没给踢倒,怒声道:“你干什么?!” “当然是要杀了你!” 苏薇一招不售,紧接着又使一招,说着忽地一棍便已扫到。
“我怎么你了?” 李小白也不知跟这小贼什么仇什么怨,这一见面便就是要打要杀的,惊惶中一扭身往树干后急躲,好容易又避过一击,一边叫着道: “那东西……我不是还你们了么!” “你……谁让你欺负我!” 苏薇一棍‘啪’声正打在了树干上,震得小手有些发麻,想到小流氓白天对自己所做的劣行,没什么血色的白嫩小脸上不禁一红,低了低头也不去瞧他,只拿着木棍横守在前,也没好气道: “臭流氓,装什么糊涂?我就是要等你回来……好杀了你!” 李小白原想着也给他来上一脚,听这话下只不由有些迷糊,月光下隐隐见他红着个脸,说话也是娇声娇气,跟个姑娘家也似,回想起白日里他也是动不动就小脸红红,越想越是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,莫名心想: “这小子开口闭口小流氓的乱叫,碰两下就那么容易娇羞脸红,还非要穿大姑娘的鞋,该不会却是有那方面的爱好?” 苏薇见他拿眼直勾勾盯着自己,半天不吭声,显然不怀好意,禁不住两眼一瞪:“看什么看?” 说着一下起身木棍连扫,一边怒声又道:“再看把你两眼珠子挖出来!” “没,没什么……你别怕,我也不会对你耍流氓。” 李小白正有些头皮发麻,听这一句也是给吓一跳,心说这小贼也忒狠了点,身子左扭右摆、忙慌躲闪间,口中只不停道: “那个宝贝……我是说,你们那个宝贝罗盘,到底是什么宝贝?还能不能修好?另外那个,那些贼人躲到了哪,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去!” “谁怕你来……我还以为你是有多么不可一世,看来也不过是如此!” 苏薇听他一口一个‘宝贝’什么的,简直油腔滑调不像话,木棍‘叭叭’几下却都打在了树上,叫他给躲了去,也不答话,只不由哼了声恨恨道: “你这么急着回来,就是为了那个……什么宝贝吧?!” 李小白听着不无茫然,愣了愣突然才想到什么,冲口忙叫了声:“小猪……” 这一愣神,抱着树干的手上不妨便挨了一棍,话说一半,忍不住‘哎哟’一声,一个不稳,脱手仰身便要树下倒。 这一下要这么摔下去,不死也得半残。 苏薇原没想会打着,倒也是一惊,急忙间木棍不自觉地伸出,在他身侧拦了一拦,却瞪他一眼道:“你才小猪!” “大牛才是小猪……” 李小白得了一棍相助,倒是有惊无险,随即扶稳了身,却一把夺过了木棍在手,正色道: “我是说,大牛的名儿就叫小猪,我回来当然是为了要找到他。你是不是一直在这等我,那你见到我的牛儿了么?” “谁一直在这等你?” 苏薇呸了一声,不意间木棍失手,见对方执棍直指,不自觉地便往脚下树枝后梢挪了一步,说着本待是要另折一根木枝防身,怎想这也是脚下一滑,眼看便要往树下掉。 “抓着!” 李小白也不能见死不救,见这小贼也是有够笨手笨脚,折个树枝都能滑倒,纵然是巴不得他摔一屁股才好,说着时木棍却已往前平平伸出,往对方手中递了去。 苏薇也没想他会施以援手,只是情急中不由自主地抓着了木棍一头,好歹没摔下去,树枝也没折到手,见小流氓神色间不无鄙夷,又微微有些来气,也不多说客气,随即把木棍往树干一打横,站稳了身,这才道: “牛就是牛,干嘛又叫小猪?牠不是掉河里早死了么,我可没见着!” 两人各抓了木棍一头,横在树前稳着身子,这下一来算是打了个平手,谁也没再妄动出招。 李小白听小贼这话下,大牛自是没回来过这里,那么他又是去了哪,莫非当真已经回了他的小牛棚去? 念转间不由一急,鼻子一酸,两眼泪水直打转,也没好气,喝声道: “你胡说,小猪怎么会死?大牛是不会死的!而且他还长了翅膀,别说掉到河里,便是掉进湖里,大海里……他也不会死!” 苏薇见他这说话间便就要哭出来,哪有个男人样,还尽瞎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,说个没完,心下一时间也是大有鄙薄,随口道: “好了好了,你可别哭!你那又猪又牛的好兄弟,好哥们是不会死的,行了吧?” 李小白听他这回好歹总算说了句人话,给他这一句好言安慰,心中也顿觉宽慰了些,只要说大牛好话的,那差不多就可以当成朋友了,一下止住了泪,想了想随后纠正一句道: “小猪,大牛他……他是母的。” 第二十二章 双宿双栖(二) 苏薇两眼直翻白,一时说不出话,要不是抓着木棍,指不定立马便要掉下去。 两人这闹了半天,好像什么事也没说成,连对方什么名也不知道,各抓了木棍只不撒手,大眼瞪小眼的,一个不说话,另一个也没吭声,倒也算暂时的握‘棍’言和了。 “我叫李小白,李子的李,大小的小,白白的白。” 不尴不尬地沉默片刻,苏薇正要开口,李小白已先一步自我介绍发言道:“你叫什么?” “谁问你名字了?” 苏薇听着小流氓倒是还敢自报家门,也不像是在作伪,想了想只随口道: “我叫……韦紫苏。你叫我苏公子,或者苏大哥就好了!” 除了大牛和小胖牛,到现在为止,还没谁能让李小白尊称一声‘大哥’的小伙伴,便是自称他‘大哥’的小黑也没能享此殊荣。 江湖诡谲,人心难测。苏紫薇把自己的名儿倒着报了出来,本来倒也没什么,只是这有些自尊自大的一句‘苏大哥’,可就有点犯了李小白的忌讳。 “紫,紫苏?” 李小白倒是没怎么在意,毕竟爱怎么说是别人的事,要怎么叫是自己的事,为此要给对方赐一个‘小’字名,倒也有些犯不上。 而且他这会儿一听对方这大名,莫名只不由得想到了某种食物,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顺嘴又道: “苏……苏兄,幸会了。那你叫我白兄,或是白大哥也行!” 苏薇也不知他这肚里绕着什么花花肠子,只是听着哪里感觉有些怪怪的,转念间不禁脸上又是一红,啐了他一口道: “臭小子,不许那么叫!哪有……哪有都是大哥的?小白就小白,充什么大白菜!” “好罢,小……小苏,那就大家都小好了。” 李小白没想这人明明看着比自己小,就是不肯承认,这反应怎么比自己还激动? 当下也没那心思跟对方多说斗嘴,只含混说着,瞥眼见他还光着一只脚,怪不得要躲在树上,突然一下想到什么,又接着道: “这鞋,便还你了……你,你不杀我了吧?不管怎么说,以后还是不要偷东西的好。知道吗?” 说着伸手入怀,将对方那绣花鞋递了过去。 他之前在溪流中着急忙慌地要找大牛,不想并无所获,倒是不意间摸到了对方这只给自己扔进了河里的绣花鞋,随手便揣着了,这会儿也才忽然想起来。 苏薇本来听他说话是总感觉哪哪都对不上,不由得拿眼直瞪着他。 但见他把一只鞋好好的从怀里递了过来,想到或许他这也是为了把鞋还来,这才大半夜火里水里的赶回来,人似乎倒是也不算太坏? 她斜眼瞧了瞧,见小流氓除了一张灰土脸跟个黑泥人也似,忽然觉得模样倒也算得上俊朗帅气,念闪间不觉红了脸道: “这鞋我多的很,谁又稀罕让你还了?你跑回来找我,还到村子里大嚷大叫,就是为了要把鞋还我么?除非那你……帮我把鞋穿上,不然你还是扔了吧!” 说罢微微抬起光鞋的脚,白绣袜之下五趾并拢,屈趾向下,心中也是七上八下,示意让对方给她穿好鞋来。 李小白听着这话七拐八拐,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给他穿鞋才肯笑纳,心说这小子有手有脚,这话又怎么好意思开口的?鞋子好多,是蜈蚣么? 愣了愣,一弯身便把鞋平放在对方脚面上,侧过脸斜了眼道:“这鞋我还你了,你自己穿好了……我且问你,你为什么要,要偷那大贼的宝贝东西?那宝贝是不是还在你这,还有那大贼他们去了什么地方?那些什么大宝贝的,又是怎么回事?” 苏薇气得直想跺脚,臭小子是一件好事也不干,只管脱鞋不管穿,偏还要问东问西的?
这么想着,她也不能自个儿把鞋扔了,仍只握了木棍不放,自顾坐下穿好了鞋,径往树干上蹬了两脚,本待闷声不说,咬了咬牙一转念道: “一口一个宝贝的,就知道说,审问谁呢?你不是很能耐么,怎么不自己找他们去?我才没你那么稀罕,他们要去哪关我什么事!” “苏……小苏兄弟,这话是怎么说?我就是在跟你虚心请教而已。” 李小白自是想着大牛要是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,无论如何也要找那帮人算账去,听着对方这娇小子话里这还闹起了点小脾气,莫名还觉得挺可爱是怎么回事? 不管怎么说,对方这现在也算是唯一线索,便决定还是虚他一虚,说着也随即坐了下来,顺势挺起夺过了木棍,笑了笑缓缓接着道: “我跟你说,这拳脚棍棒什么的,再练个十年八年,你或许就能赶上我了。当时我也是没想到,要是有根趁手的棍棒在手,哪会让他们跑了? 不过这些现在也不重要,我倒也不稀罕他们那什么宝贝,这不是想找他们要给大牛讨个公道么? 你要是能告诉我他们的下落,以后有机会,我一定传你几手厉害的功夫,怎么样?” “谁是你兄弟,不许乱叫!你的什么厉害功夫,我可看不上!” 苏薇白眼翻了又翻,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,只是听他这话看来是真不知什么情况,心说这小子愣是愣了点,倒也不算太笨,随口便道: “你真不知道他们是谁?那你知不知道‘皇陵宝藏’的事?” “什么宝藏?”李小白一愣,摇摇头道:“宝贝很多么?” 苏薇歪过头想了想,随后只淡淡道:“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,便告诉你也无妨……” 原来之前那黄扇中年男子名叫吴良,又叫温良,正便是那位‘匪星’巨盗温韬的其中一个养子。 十数年前,温韬一家上下被当时的唐朝廷满门抄斩时,唯独他这十来岁的义子温良逃过了一劫。 温韬之前由皇陵所盗掘,而后转移掩藏起来的宝藏下落,也只他这义子一人得知。 此后温良隐姓埋名,东躲XZ,绝口不提他这盗匪之子的身份,以及这宝藏的事。 十余年来风云际变,改朝又换代,前朝旧事过眼云烟。近些年温良也长大成人,羽翼渐丰,结实拉拢了一伙不少人。 而且近来北边契丹与中原的‘儿国’石晋王朝交恶,大有南下长驱直入洛阳吞并中原之势,双方磨擦不断,大小纷争交战也屡有不鲜,形势动荡,百姓难安。 前一阵吴良看着时机也成熟,便带了一伙人,由洛阳老家悄然出动,准备取回他老爹留下的那一批皇陵宝藏。 传说中这一批宝藏,除了各式各样车载斗量、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等等,更有一对绝世宝刀宝剑,和一本举世无双的武功秘籍。 苏薇也是无意间得知了此中之事,数日前在长安城外打听到一伙人正好路过,便跟了一段到了这羊家村子附近,趁机顺手摸走了温良随身所带着的那一个八卦罗盘。 这也是好巧不巧,到了这村口外边时,没想会遇到李小白这也不知哪里跑出来的乡野‘小流氓’。 “所以说……那个罗盘里面,真的有什么藏宝图?” 李小白对那‘匪星’的大名、以及宝藏什么的,倒是略有所闻,只也就听说过那么几句,也没当回事,没想还真有这么一说。 然而他更自是没曾想自己这出来一趟,竟便会遇上这样的怪奇事,还连累了大牛遭罪受难,想想要是没带他出来多好,愣了愣神,随口问道: “那你怎么,能让那些人跑了?那些宝藏又在哪?” 第二十三章 蜜糖葫芦 “我怎么知道在哪?有没有藏宝图也不重要了,反正我也不稀罕!” 苏薇小嘴抿了抿,瞪着小流氓道:“怎么,你不是口口声声,说什么大宝贝,也比不上你的小牛……的一根毛么?这会儿怎么又可惜惦记起来了!” “当然比不上!” 不提这大牛还好,一说到大牛的事,李小白只不由得又想起大牛被刀剑加身的惨状,即便不愿相信大牛会这么死了,也自知他已绝难好得了,禁不住有些激动,泪水汪汪在两眼眶里打转,冲口大叫声道: “我才不可惜,不管什么大宝贝,都比不上大牛宝贝!你跟我说那帮人往哪跑了,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,这就找他们去!” “你跟我嚷嚷什么?!” 苏薇想想也是不该提这牛的茬,只是心下隐隐又有种奇妙的感觉,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天边夜空中亮闪着的牛郎星,一晃神道: “他们爱往哪跑都行,对我来说也都一样。不管那个是叫吴良还是温良的,只要他不死,就是活着的藏宝图,又能跑得了去哪? 而且现在他也不能死,在找到宝藏之前,谁要是想让他死,那谁就得死!你觉得就凭你,能把他怎么样?” 李小白听着好不奇怪,心说那个叫什么良的大贼,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,大牛要是没受伤,对付他自然不在话下,自己要是一身神功显灵,发挥出正常该有的水平,还怕收拾不了他?一愣道: “为什么?还有谁要杀他吗,为什么他不能死?除非是大牛没事,要不然我才不管他是谁!” “问那么多干什么?” 苏薇突然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多,妙目两眼瞪了瞪道:“总之你要是不想死,那就别打他的主意,回去好好放你的牛去!” 李小白听他口气倒不像是在说着玩笑,待要出言驳他几句,但想这小兄弟或许也是一番好意,要不就是给那些人吓着了,也懒得跟他多做争辩,转念一下忽又想起什么,便道: “苏兄……不是,小苏。你是这羊村的人?还是去过长安,是长安人么?那里怎么样,是不是很好玩,很热闹?” 苏薇瞧他一眼,不知他何以忽然会问起这长安城来,看样子也不像别有什么用心,略有些迟疑,只淡淡道: “热闹倒也还算热闹,只不过也没什么好玩的。说起来除了地方大一点,跟这羊家村比也好不了多少,甚至可能还有些比不上。你问这干什么?” “没什么……我和大牛本来是想到城里瞧瞧,只不想还没到地方,倒把他给害了!” 李小白略有些失望,本还道大都城里会有多好,那样至少自己和大牛没有白跑,又想眼前这位苏公子看着怎么也是富贵出身,毕竟见多识广,堂堂大都也未必就像他说的那么不济,一时有些兴味大减,只随口道: “你说城里比这羊村也就大了点,那里边是不是也有什么大狼狗?凶得很!” “那倒不错……” 苏薇听他说来说去,又说回了他的牛来,顿也觉兴致索然,不过想想他之前跑到村里一顿乱叫,自是给人带了狼狗满村子撵着跑,不由嗤声一笑,抬眼看着数十里外的长安城方向,有些悠悠然道: “我跟你说,城里的狼可比这的多了不少,还更凶恶。你要是想去,再走个一两天,也准到了。” “大牛都不在,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?” 李小白想到大牛,心思一下变得有些飘忽,漫漫然道: “不过要说起来,大牛可不怕那些恶狼。之前大牛还没那么大的时候,大半夜在山里突然来了头饿狼,想到他的牛棚里把他拖走吃了,还不是被大牛给一脚踢断了腿?后来还有一次……”
话说到半,苏薇忽然扔来一个水囊,打断道:“去给我打点水来,我口渴了!” 说了这好半夜,苏薇早就有些唇干舌燥,听这臭小子一说起牛来就没完没了,好像还越说越精神,自不由得颇有不耐烦,说罢便朝不远处小溪边努了努嘴。 “你先听我说完,大牛他可真不是一般的牛!” 李小白正说着起劲,一时只不愿动身,况且听着对方这口气是盛气凌人,把自己当成什么呼来唤去的手下人也似的使唤,自是有些老大不乐意。 他待要往下继续说,苏薇却只如未闻,忽而从怀里拿出了个纸包,抽了串糖葫芦出来,自顾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。 李小白这可是一天一夜没顾上吃,早饿过了头,不见这吃的还好,月影斑驳中便瞧得不太清,也能觉出那玩意儿一定香甜可口,肚子咕噜噜直叫,禁不住瞪大了两眼,真如饿狼盯着肉也似的,盯着对方手中之物,巴了巴嘴、直咽口水。 苏薇看他馋成那样,倒有些好笑,也不待他开口,又从纸包里另拿一串递了给他,顺口道:“我听着呢,怎么不说了?” 这糖葫芦现下可是时新的东西,通常是三五个山楂去了籽,签子串成串,醮裹上糖浆,圆滚滚一串,吃起来酸酸甜甜,寻常大街小巷还见不着,更别说吃着了。 李小白也只是好像从他进过城的老爹口中听说过,想吃还真吃不上,接过来一口连签子都咬在嘴里,狼吞虎咽的,不妨一下给甜得直齁,连咳了几声。 他这糖葫芦内裹的是核桃仁,外醮的是蜜糖,与寻常自又不同,吃起来甜而不腻,又酥又脆,还带了点核桃的甘苦,吃到嘴里是回味无穷、口齿余香,一口横扫饥饿,只差没把舌头给咬掉了。 苏薇拿眼直瞪他,也不多说,由签上顺下一颗糖果,在口里细品慢咽。 “我去打水……” 李小白咂了咂嘴,吐鱼刺也似地吐出一截断签,一颗蜜果下去立时来了精神,莫名却想到在牛家寨后山,自己去偷吃阳家大叔大嫂养的蜂蜜时,给蛰得一脸肿之事,不由咧嘴一笑:“你等着我!”说着已一溜便下了树。 不一会儿回来,几下又爬上了树,适才匆忙,他也没顾上喝水,刚坐回原位,拿了水袋,对了嘴自行便喝了一口,随手这才递了回去。 “不好吃么,怎么不吃了?这可是我亲手自己做的。” 苏薇两眼又瞪,心下嘀咕,我让你打水,让你喝了么?见他手里一串糖果还剩了两颗,顺嘴说道: “不怕告诉你,我可是天下第一……厨!” 一边说着,一边行若无事地接过水袋,想想也不多计较,转过头红着脸喝了起来。 “还行吧,谢谢了!可以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……” 李小白心里甜滋滋,嘴上又咂巴了一下,有些狐疑地瞪着对方这位娇俏小兄弟,心说这人吹起牛来不上税,还吹到什么‘天下第一厨’去了,却说得自己都脸红,怎么不说自己是‘天下第一牛’来? 莫名觉得好笑,又有些难以置信,也不去揭破他,只点点头笑了笑道: “不过我得留着叫我爹爹尝尝,他吃了肯定也喜欢。只可惜小猪……大牛怕坏了牙,不一定爱这口。” 苏薇索性是闭上了眼,也不去瞧他,只是听他这会儿嘴上倒是抹了蜜,夸起人来也不知道含蓄,心中也暗自一喜,转念只道:“那你阿娘呢?” “爹爹说,阿娘已经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。” 李小白望了望天边若隐若现的星点,似有所思,随后便问: “那你阿爹阿娘呢?他们怎么没来找你?” 第二十四章 跑路要紧 “他们……或许也成了天上的星星。” 苏薇睁开两眼,也望着远处天边,低声淡然说了句。 “那天上岂不是很热闹?” 李小白怔了怔,看来这位小苏兄弟倒也是个有故事的人,一转念道:“不是我跟你吹牛,想当年在牛家寨的时候……” 他毕竟年少,涉世未深,也没什么城府,既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小兄弟,也就没什么好多顾虑隐瞒。 还不无夸言地、把当年他在牛家寨如何击杀前来灭寨的‘东方无败’,以及后来他阿娘为了救他不慎落崖,还有之后他与大牛是怎么相遇和一同躲避追杀等等情形,从头到尾跟对方大略说了一遍。 苏薇听得是既惊又疑,一颗心跟着他的话是七上八下,起起伏伏,也暗生忧愁。听小流氓说的虽不无夸大,却是有头有尾,料是也八九不差,好半天说不出话。 李小白见他这反应也在意料之中,随口又问了问他家里以及长安城的一些情况。 苏薇也不多掩藏,大致把她自己的境遇简略说了说。 李小白听他说什么在家里待腻了,这才独自出来闯荡,心说他一个富家子弟、吃穿不愁,好好的大宅家不待,非要到外面乡野风吹日晒,跟自己这个乡下住小山洞的想出来见见世面,似乎倒也有几分相似,顺嘴又跟他分享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‘光辉往事’。 两人说说谈谈,不觉东方之既白,天已蒙蒙亮。李小白疲累困乏,说着说着禁不住便迷迷糊糊靠在树上睡了去。 苏薇也是累了一夜,刚眯了眼一会儿,耳听得小流氓嘴里含含糊糊呓语了几声,也不知说的是‘小猪’,还是‘小苏’? 正迷惑间,忽而却听村口方向一人细声尖嗓地叫着道:“星主,星主……” 苏薇怔了怔,瞧了瞧兀自喃喃不清、熟睡着的李小白,随即一跃下了树,奔出里许,随后对着迎面而来的一个中年人淡淡道:“阿福,你怎么来了,就你一个?” “哎哟,小主子,可找着您了……属下怎么能不来?” “别啰嗦!传令下去,让人跟着那个吴良,别让他死在路上!” “这个……星主,您可能还不知道,自从……自从您出了城,星后就已经下令,让所有各地的星众按兵不动。除非有她令旨,否则,否则谁也不能妄动,特别是不能让您随意调遣,还务必要把您给抓,带回去……就连属下也是,也是悄悄跑出来的。” “什么?我的‘五湖令’也不成吗?!那还有其他几个‘福星’呢?” “这个,他们……属下也不太清楚。不过属下倒是听说,还在位的几位福星和煞星星君,都已经接了星后的‘飞星令’,各有安排。而且还有‘星帅’也已经出了城,带了四位煞星,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先把您带回去……” “哥哥也来了?” 苏薇顿了顿,转念接着道:“阿福,你最听我的了,是不是?那我要告诉你,当年杀死溱寿……你哥哥‘寿星使’的凶手还没死,并且我已经知道人在哪,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?” “啊……什么?!兄长他……” 这个叫阿福之人姓王名得福,却原来正是当年为李小白所杀的那个溱寿、‘东方无败’的结义兄弟。 苏紫薇乃是‘暗星’中的‘紫微星主’,除了所谓‘星后’、‘星皇’和‘星王’等人外,暗星中的‘七福’星君、‘七煞’星君,包括她那位‘星帅’哥哥,以及其下分布各地的众多星众成员等等,都得听命于她这个紫微星主。 此外,她这个星主身边另有左右两位‘星使’,即‘福星使’和‘寿星使’,相当于星主的随身护卫,唯星主之命是从。 王得福一张宽额圆脸,一脸福相,正便是其中的‘福星使’;而他那位长脸义兄溱寿,自是所谓的‘寿星使’,也正是当年血洗牛家寨的‘东方无败’。 听得苏薇说罢,王得福惊异难言,一怔之下,正待多说什么,却听身后羊村附近呼呼风声异动,转眼奔出一众数十个灰衣蒙面人,各持兵刃,当先一个歪嘴大汉忽然叫喝声道: “好个星主,留下受死罢!” 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苏薇一怔道:“羊家村‘星卫’何在?” “什么狗屁星卫!” 一伙几十个人转瞬已至,分头包抄了过来,那歪嘴壮汉冷声道:“你还想有人来保你,做梦吧?!” “你们好大胆子!既然知道我们是谁,还敢如此无礼?” 王得福也是一惊非小,一转念又道:“莫非你们是……‘逍遥门’的人?” “是又如何?” 为首那大汉冷冷一笑:“不过也不妨告诉你,我们也是你们‘暗星’的人,嘿嘿!” “逍遥门人不是已经……”苏薇一奇:“除了你们那个什么‘老不死’的,不是都已经死绝了么?”
“你说什么?你是说我们掌门……他还活着?他人在哪?!” “他是不是还活着,也不好说。不过我看你们,很快也活不了多久了!” “少废话!”歪嘴大汉一扬手:“把人拿下!” “小主子,你先走……” 王得福忙展双臂在苏薇身前一拦道:“这些人交给我!” “阿福,你有把握吗?” 苏薇倒是有些不慌不忙:“不然把‘飞火流星’放出来?” “我……属下尽量!” 王得福这身手可不及他哥哥溱寿一半,微微一愣,支吾着道:“而且那什么,我来得匆忙也没带着……但我看这些人好像也不怎么样!” 数十灰衣人等不待多言,纷纷呼喝抢上。 “吵吵嚷嚷,大清早的,还让不让人睡?!” 便当此时,斜刺里树林间忽然飞身闪出一人,一身破破烂烂,须发花白,提了个酒葫芦,说着时人已倏忽而至,微一皱眉,额间隐隐现出一个‘王’字。 “阴阳刀手……” “阴阳老怪?!” “阴阳老王?!” 王得福一眯眼瞧了瞧来人,又突然两眼大瞪:“你不会就是传说中那个‘天下第一’的老王……王川吧?!” “小苏……” 李小白睁开眼时,太阳已晒得老高,也不记得自己还搁树上待着,一伸懒腰、伸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,险些没给摔了,迷糊中瞥眼没瞧见小苏兄弟,随口便叫了声。 上下左右又瞧了瞧,也没见着人影,除了头顶树上一窝唧唧声一叫不停的小鸟儿,倒是见了一旁树杈间留了个小纸包,里边还有一串糖葫芦,看来自是小兄弟留下的。 李小白一想这人也是挺有意思,还这么客气,又叫了几声也没人应,想想要么是回了家,只不知走了有多久,要不也不知又跑哪顺手摸人的大宝贝去了? 这么想着,忍不住便把手上半串快化了的蜜果吃了,随手拿了那一串纸包着的糖葫芦,心说这好东西莫非真是小兄弟自己做的? 等过一阵,仍没人出现,他给甜得嘴里发渴,也没工夫在这多听小鸟儿的瞎叫,收好糖葫芦,一溜下了树去。 到小溪边捧了口水喝,洗了把脸,他这一下也清醒了不少,心想小苏多半自是追着那大贼一伙人去了,转念又想难道小兄弟是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些什么宝藏的下落,才有意说什么谁也不能让那大贼死的话,而且还着意留了自己在这里待了一夜? 左右转过几个念,料来小苏当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,大概当真只是好意提醒,何况那些宝藏什么的,或许也就那么一说的事,现下最重要的,还是得先看看大牛是不是好好的已经回去了? 一想到大牛,李小白禁不住脱口又叫了声:“小猪!”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,一转身原路便往回急奔。 “爹爹,小猪呢?!” 急赶连赶,过了一天,傍晚到得山洞小窝附近,四下并未见着小猪,牛棚里也没个影,李小白老远便大喊了一声,忙慌直往山坡上飞跑。 “浑小子,你还知道回来!” 李老爹听了浑儿这一声喊,有惊又有喜,说话间忙一下便出了洞来,左瞧右瞧,见小儿孤身只影,也是一奇道:“牛犊子呢?你怎么问我!” “大牛!” 李小白一听这下坏了,一着急两行泪直往下掉,跑到牛棚转了一圈,却哪有牛儿在? “怎么回事,牛给谁宰了吃了?”李父听着也不妙,顺嘴便又问了一句。 李小白是心慌意乱,神魂乱窜,心知把牛丢了,爹爹指不定比自己更着急,想着该怎么跟他说才好? 一闪念把那糖葫芦拿了出来,走到跟前递了过去,泪汪汪道:“爹爹,你先吃……我吃过了。” “你老实说,牛怎么了?” 李父见着糖葫芦,倒又是一奇,想着小子还知道孝顺,欲待回绝,也禁不住直咽唾沫,接过瞧了瞧,随口道:“该不会就换了串这什么吧?” 李小白一急,忙道:“不是的,爹爹你听我说……”一五一十把之前的事由经过简略说了。 李老爹没忍住吃了一口糖葫芦,一吃就停不下来,听得是两眼瞪了又瞪,越听越是心惊,说不出的诧讶。 他几下嚼完,一扬手上的竹签要打,转念突然想起什么来,扭身回窝收拾了一下,随即背了个包袱、拿了根木拐,还把书箱也搬了出来。 “爹爹,你做什么?”李小白一愣。 “你说做什么?当然是去找宝……找牛宝宝!” 李爹一时又气又急,顺嘴说着,便在浑儿屁股上扫了一棍,自知未免有些失言失态,又忽然想到了什么,忙改口道: “不对,赶快逃命去!” 第二十五章 茫茫漠地 关外,大漠。 黄昏,院内。 大漠里仿佛每件事物,都跟沙粒一样,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。 “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。” “以我无招,胜你有招。” 一人执竹,一人执棍,以竹棍为剑。 相对而站,相视而笑,伫立天地间。 一快一慢,一静一动,四目相交,相视再笑。 一个目光如电,另一个的目光却如大海汪洋。 自来的西风,把天空吹得干干净净。 夕阳下的沙漠,仿佛在恣意燃烧着。 执竹的少年,十七八岁的样子。 执棍的少女,约摸也就十八九。 “臭小白,你欺负人!”少女带着些许委屈。 “我咋个欺负你了?!”少年却是咧嘴一笑。 “说好了不出招,你,你怎么还手了。”少女乱挥着手中的棍子。 “我……我哪……哎唷!”少年边说边躲着,后腰上还是挨了一下。 “你……你别躲!” 少女一边说着,棍子仍然不停挥舞:“你不是说要用‘无招’胜我的‘有招’么,干嘛还打我手来?” 少年的左手臂上被扫了一棍子,突然定定站立着,原地不动了。 少女的棍子又已挥来,便要扫到少年的右臂上时,忽然停下了。 “你,我没打伤你吧?” 少女收了棍子走到少年跟前,不无着急地问道。 少年抿嘴不答,待少女靠近,便把手中小竹棒一扔,左手按着少女握着木棍的右臂,脸上才微微一笑:“我没事,烟霞姐姐。” 说着右手抓着少女左臂,撸起她袖子,又道:“我看看,没打疼你吧?” 少女皙白的藕臂上隐然现了一道红印子,脸上也微微一红,摇头说道:“没事没事,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。” 忙缩回手臂,后退了几步,又伸出棍子,摆开一副要和对方比试的样子:“再来再来,这一次你尽管出招,不然可别说我欺负你。” “别……别,是你赢了,行不行?”少年摆摆手道。 “不行!快,快拿起你的棒子。”少女不依不饶。 少年无奈,只好弯下身去,拾起地上的竹棒:“行,行……这次你可别想打到我。” 怎料刚碰到竹子,屁股上却又挨了一棍子,‘哎哟’一声,忙缩回身子,闪开了几步:“你偷袭……我,屁股要开花了。” “少来了!谁让你这么慢吞吞的,像头驴样儿,不打不上磨。”少女忍不住咯咯一笑。 少年斜了她一眼:“哼,待会你可不许哭。” 少女仰起了俏脸:“哼,你几时见过我哭?” “你要是哭起来,说不定更好看。” “你哭起来才好看!” 这个少年晒得俊黑,模样就是个顽皮爱闹的愣小子,正是李小白。 那位少女生得净白,打扮倒像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,芳名赵烟霞。 两位你一句,我一句,就在这满地尘沙的小院子里,挥棒舞棍嬉笑耍闹。 暮色沉沉,大漠寂寂,这时两人的打骂嬉闹,倒是为此平添了几分生气。 “霞儿,小白,别闹了,快进来吃饭。” 此时一个中年大汉从土房屋里走出了来,眉眼含笑,叫了一声。 这人四十上下,形貌魁伟,一脸络腮胡,嗓音洪亮,说起话来不急不慢,名叫赵武六,就是个寻常的猎户,也是这儿的屋主。 “爹爹,我们是在比武呢,可不是闹着玩……” 少女赵烟霞,闻言一边答话,手上木棍只仍对着李小白挥扫不停。 “赵伯伯,我们不是在打架,就是闹着玩呢。” 李小白扭身几下避闪退开,吐了吐舌头,说着竹棒一扔,几步奔到了赵武六跟前。 赵武六粗厚的大手在他肩膀拍了拍,微笑着道:“好侄儿,没事。快擦擦手,进屋吃饭。”
李小白肩膀上适才不小心吃了一棍,又给他拍这几下,虽然隐隐有些吃痛,也只浑不当回事,仍笑着‘嗯’了一声,双手在自己的破布衣上蹭了蹭。 “小弟弟乖,这次便先饶了你。” 赵烟霞也一扔棍子,跑了过来,两手也一样在李小白衣服上蹭了几下,笑嘻嘻的进了屋子里。 “赵兄,前些日子多蒙你出手相救,小弟我和犬子才得以脱险……” 屋里还坐着一汉子,见了屋外各人进来,也不起身,等赵武六坐下时,才举起了身前四方桌上的酒碗,一道横眉微微往上弯,笑着道。 这人不是别人,正便是李小白的爹爹李文策。 原来当年自从得知浑儿小白,把牛家寨击杀强盗头子之事跟人透露了出去,并带回了所谓宝藏的重大线索后,李父李文策便带了他连夜逃命,离开了山洞小窝,一边东藏西躲,一边不忘打听害死大牛的那伙人的下落去处。 这一走兜兜转转,一晃就过了有两个年头。 父子两人风风雨雨、历经坎坷,仿佛做了一场梦,一转眼就从富饶的关中大地,流落到了这荒凉的西北关外大漠。 对宝藏什么的,李小白倒也说不上有什么期望,最主要是得找到那帮人给大牛报了大仇。 本来他还想着说守在山洞哪也不去,说不定大牛只是受了伤,或许晚点就会回来了。 只是又想,就算大牛真的没事,也是会先回羊家村子那去等着跟自己会合,万一又在那碰到了什么坏人怎么办? 想来想去,无论怎么说,看来还是得先回羊村一趟,当晚这才跟了他老爹离了洞府住处,一并去找‘大牛宝贝’。 只不曾想这还没到地方,父子俩走了一天一夜,半道上远远便瞧见羊村方向来了一伙青衣人,打马呼喝着迎面而来,却不正是仇家找上门来了么? 这下一来要找的仇人没找着,反倒给另一帮仇敌找了来,别说找什么人报仇,或是找什么宝藏什么牛,能保住小命就得谢天谢地了。 好在也是李父先反应过神来,拉了愣儿赶忙往草丛里钻,又往深山密林中没命乱奔,找地方藏躲隐蔽,好歹是躲过了这一难。 这一躲便就过了好几天,李小白始终放心不下,天天嚷着要去羊村,或者回山洞去找大牛。 可这回看来,既然已经给那帮仇家对头盯上了,无论是这山洞还是羊村,又哪还能回得去? 幸亏也是走得快,不然父子两个指不定已经命丧山洞了。 李老爹倒没怎么怪他把不该说的说了出去,也没拦着他要去哪,只是拿了木拐敲了呆儿的木脑袋几下,只差没给敲晕而已。 李小白本来没多想,也是一时嘴快,这才把牛家寨的‘光辉事迹’,跟那位‘小苏兄弟’说了出来。 怎料这还没两天,那些青衣人就找上了门来,难道说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?可他为什么还要把那甜滋滋好吃到哭的蜜糖葫芦,留下来送给自己? 思来想去,关于自己是不是给这‘小苏兄弟’出卖了之事,李小白既不愿相信,又不得不这么想,却也难有定论,只能是心下存疑。 避过了风头后,父子两人也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多待,信步而行。 没想不数日,兜转路过一个叫‘苟家窝’的小村子时,也是冤家路窄、好巧不巧,却又遇着了害死大牛的吴良等一伙人。 只不过当时吴良等人,正忙着给另外一对俱是又高又瘦的‘母子’两人追杀纠缠,而且还有一帮青衣人在旁围着,刀光剑影中,几拨人是斗成了一团,父子俩只能远远地看着,便要出手也轮不上。 但好歹这回是有了仇敌的踪影。 为了给大牛报仇,父子两人没少费心,像追踪猎物也似的,一边提心吊胆地、提防着别给那些青衣人仇家发现,一边跟着吴良一伙的行踪。 这一路东奔西跑,停停走走,数日前才辗转到了这西域茫茫大漠之地。 第二十六章 怪笑之人 “兄弟说哪里话来,我赵某粗人一个,虽没读过什么书,对这是非好歹倒还分得清。” 李文策话说到半,赵武六摇摇头打断道:“我这小女儿从小就没了娘,跟着我四处奔波了也有些年头。 我仗着会些粗浅功夫,便时不时教她比划些拳脚棍棒,一来是肚子里本就没什么墨水,二来是想叫她莫要让那些无赖歹人欺负了。 没想这孩子越长大来越是粗野贪玩……前几日若非你,还有小白侄儿仗义出言,出手相助,说不定小女已遭那贼人掳去了。 现如今这世道,到处乱糟糟的,人人自危,自顾保命尚且困难,能像义弟你这般,为了一个本不相干的人出头,这等侠肝义胆,自是叫人好生佩服。” 他说到这,也端起了酒碗,还待要说,赵烟霞插话道:“阿爹,你先喘口气,那天的事的确多亏了李叔叔搭救。不过,那个坏蛋丑八怪,我倒也不是怕他的。” 赵武六自知话有点说多了些,笑了笑举过酒碗和李文策对饮了一口,一边招呼李小白坐下吃菜。 “烟霞姐姐,你倒是说说,那个丑八怪为什么要欺负你?” 李小白刚坐着端起一碗驴肉汤面喝了一口,便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赵烟霞,搭话道:“是嫌你长得比他好看了么?” 赵烟霞白他一眼,没好气道:“反正比你好看……我可没让他欺负,我没欺负他就算他走运了!” 几天前刚出了关来不久,李文策父子俩跟了仇人对头一路,也没想这一跟就跟了快两年,还跟到了这关外沙漠里来,是风尘仆仆、又饥又渴,人生地不熟,便在路边一间小茶铺讨了碗水喝,顺便问问路。 这一路说来容易,其中苦楚也只有亲历过了才知。 吴良之前在羊家村给大牛伤断了腿后,也不知躲在哪将养了一阵,之后便雇了辆马车,带了伤赶路。 只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仇家,一路上隔三差五的便有人追着要杀他,除了那一对‘母子’两人,另外还有不少人一路都在打他的主意。 不过看来他也是命大,而且暗中另有高人相护,除了在苟家窝那一次险些丧命,躲了几个月没动静,之后的几番遇险,也总能化险为夷。 父子两个便要下手也没那机会,好几次还把人跟丢了。 所幸是李小白记得仇人脸上的一颗大黑痣,过不久又能打听到了一些线索,这才没叫对方给溜掉了。 然而只不知吴良别的地方不去,大老远的偏往这关外大漠里跑,到底只是在躲避仇家追杀,还是为了来这取宝? 爷儿俩刚离开苟家窝,追着出了渭水,不久中原传来消息,说是契丹人杀到了洛阳,石晋一朝新帝成为俘虏,石晋王朝已被契丹人吞灭。 过不数月,又有消息说,契丹人主耶律德光原本打算入主中原,然而因为肆无忌惮的烧杀夺掠,中原百姓反抗不断,眼见局势不可收拾,不多久只好撤离,盘踞在太原的刘知远趁机自立为帝,改国号为汉。 这一转眼间帝王易姓、又变了天,父子两人这回看来是想回去也不去了。 茶铺里便只三两张桌,一旁桌上正趴着个打盹的壮汉,外边还栓了头毛驴。 铺主老板也挺好说话,李父文绉绉几句讨来两碗水,刚喝一口,老远忽听有人追逐打斗之声,转眼却见茶铺后边的一处沙丘下,一个高瘦汉子正追着一个大姑娘边跑边斗。
李老爹最看不得男人打女人,况且那姑娘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,另外那高瘦汉子看着好像还有点熟悉,眼看那闺女便要给他抓着,当下也未多想,冲上几步大喊了一句: “光天化日,强抢民女,算什么英雄好汉?快住手!” 这大闺女正便是赵烟霞,茶铺里打着呼噜睡着的壮汉,却便是她爹爹赵武六。 这天也是事有凑巧,父女两人原是带了只猎兽到附近镇上换些钱粮,回来的路上,到了这茶铺里歇歇脚。 赵武六一路劳顿,没一会儿便趴桌子上睡起了回笼觉。 赵烟霞闲着无聊,便自个儿在周围转了转,没想刚走上沙丘,迎面踉跄奔来一个豁嘴裂唇、一身血污的男子,一见了她人,咧嘴怪笑着便朝她扑了来。 赵烟霞从小跟着她爹爹狩猎为生,倒也练过些拳脚,见了那人扑到,一怔之下,惊呼声中,忙急扭身一闪避了开。 不过看样子,对方的身手远在她之上,只是一身有伤,失了些水准,一下没抓着,随即更是迅猛一扑。 赵烟霞不及避让,只好就地一滚下了沙丘。 黄沙莽莽,烈日骄阳下,两人从丘顶斗到了丘下,动静不小,正打斗间,李父看不过眼,这才挺身出言,叫了一声。 这一声叫得也没什么底气,倒是把忙活着的两人叫住了,各自一愣。 赵烟霞急求脱身,趁这一忽儿工夫,一抬脚朝对方身上踢起一把飞沙,赶忙往茶铺回奔,口中叫了声:“爹爹!” 赵武六听得叫闹呼唤,一下突然醒来,一声大喝而起,提刀直向那高瘦汉子呼呼砍去。 那瘦高之人挥手挡下赵烟霞踢来的沙石,正待追出,眼见赵武六抢上攻来,只咧嘴一笑,挥出一把金光匕首跟他交上了手。 自从大牛一去无踪后,李小白本来轻易不跟人动手。 但见适才那大姑娘这一脚‘飞沙走石’,倒有几分自己当年的风采,李小白也是一时技痒,这时间已冲身上前,随手抓起一颗石头,径向那瘦高个砸了去。 那高瘦之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,身手却是着实了得,几下里间便将赵武六迫得步步直退,耳畔听得有暗器破空袭来,瞧也不瞧,只略一侧头轻巧避过,当下晃身连闪,转瞬间一把推开了赵烟霞,跟着便一下推倒了李文策,直冲到了茶铺里。 这几下接二连三,迅疾如风,快如鬼魅,在场几位自是谁也没料到。 赵烟霞本来在旁给她爹爹掠阵,不妨一下给推飞,直往李小白怀里倒。 李小白好在是腰好、下盘稳,这才没给撞翻,脚下只退得半步,好歹是把人接住了。 然而他先前扔出的石头,该砸的没砸到,只‘当’一声正巧便打在了赵武六的大刀身上。 赵武六给这一下岔了神,不料便叫对手溜了开,一怔间见闺女落在了旁人手里,急忙挥刀上前,长刀直指倒在地上的李文策,喝声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快放了我女儿!”显是把对方几个当成了一伙的。 茶铺老板这时刚提了壶热开水出来,那瘦高男子倏忽冲到,一把夺过,仰脖咕嘟嘟直往嘴里灌,大喝了一口,长舒一气,闻言自顾咧嘴笑着道: “我……高兴!哈哈哈……” 第二十七章 天作之合1 “他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!” 赵烟霞回想了一下当天的情形,不由得脸上一红,斜眼瞧了瞧李小白,见他晒得溜黑的脸上黏着点白面糊糊,忍不住又有些好笑道:“你是……是呆驴笑人耳朵长!” 那天几个人斗乱间,赵烟霞不妨给一把推在了李小白怀里,李小白没想自己扔出一块小石头,换来了一个大美人,一愣之下,好赖是把人接稳了。 只不过他也是为了能站稳,别叫来人的冲劲给撞倒,自然而然地、情急中忙仰身弯腰一手撑着地,另一手顺势便搂住了对方的纤腰。 这般正僵持着,又听得赵武六的一声喊,赵烟霞一时也很难不把李小白当成是和那怪笑的家伙一路的,慌忙间一个肘击,直把李小白往地上抵。 李小白也是不料自己好心成了驴肝肺,胸口上硬是挨了一肘子,扑声便倒在了沙地上。 只是他手上还搂着对方,愣也不撒手,这下一倒自然两人一起倒。 他当时也没曾多想,这一下好意救人反中了对方一招,痛不痛另说,哪能这么白挨了? 一时间只不由得是怒从心起,刚倒下地,随即一个翻身,一臂肘抵着对方的细脖,把人给控压在了身下,顺手还抄起一把沙子要往人脸上糊。 这几下类似于擒拿击技的手法,本是他当年与小黑一起摸爬滚打时练就而成的,原也说不上是什么厉害招式,这时间急忙中下意识地使了出来,倒也是颇有其效。 然而便当其时,那瘦高个畅饮了一口热开水,怪声怪气地说什么他好‘高兴’,看样子之前自是渴得不行,这才火急火燎地往茶铺里奔,倒不像是冲着谁来的,他这一声倒把在场各人都听得一愣。 只不知以他这身手,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来的? 一句话自言自语似地说罢,瘦高个也不理会周遭其他人,一转身又自顾怪笑着飞奔走了,还把茶铺老板的茶壶也顺了去。 “那是什么意思?” 李小白也回想了一下那时的情况,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碗里的驴汤面,只随口道:“这驴耳朵不是比人的更长么?” 当时给那怪笑之人这一下打岔,李小白手上一把沙还没来得及撒下,怎料身下给压着的大姑娘也是眼明手快,率先抓了一把沙子往他脸上招呼了来。 他倒不是瞧着人闺女貌美如花,生出什么邪念,这才手下容情,只是一时大意分了神,因此出手稍慢了半拍,还叫对手趁机一下挣脱了去。 不过他好在也及时反应了过来,电闪间忙一侧身、闭了双眼,避过了对方的一手沙击,倒没让她一招得逞。 “那倒是……” 赵烟霞禁不住笑出了声:“你这耳朵要是竖起来,也可以跟驴相比了。” “霞儿瞎说什么呢。” 赵武六瞪了女儿一眼,跟李文策对视一笑,又看了看李小白,道:“小侄儿,你霞姐姐这是在夸你长得精神,哪是什么驴都能比的?” “赵伯伯,霞儿姐,你们过奖了。” 李小白听着倒有些不好意思,笑了笑又道:“你们可能不知道,大牛的两只耳朵是横着长的,那才叫霸气威风!霞姐姐,你这耳朵要是再长再大点,也能跟大牛比一比了。” 赵烟霞啐他一口:“你才是牛……” “呆小子,净胡说什么!” 李文策也瞪了瞪浑儿小子,顺口又道:“赶紧吃你的,吃完去把《大学》给我背一遍!” “大‘牛’之道,在明明德……” 李小白张嘴就来,晃头晃脑念了几句,自己都不知道念的什么,心里头念着的都是大牛,也不知道大牛他这会儿是不是长了大翅膀,在天上到处乱飞乱逛? 此前那瘦高个子一走,赵武六眼见女儿也已脱了身,这才把刀从差点给摔晕在地的李文策身前移开,却一把掐了他脖子,将人整个提了起来,怒声喝问起先前的事由。 李文策脑袋晕晕乎乎,适才还不小心啃了一嘴沙,又给人拿了刀直指心口,大气也没敢出。 这其中情况他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,一时间哪里说得清楚?吐出嘴里的沙来,支支吾吾了几句也说不明白。 所幸是那茶铺老板、一个姓葛的小老汉,替他说了一嘴,这才好赖是消去了误会。
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,几个人正说话间,便在之前那瘦高个走来的沙丘上,突然一下翻翻滚滚、却又滚下了一人来。 这人一身血淋淋沾满了沙,遍体是伤,这一下从丘顶滚下,更多裹上了一层黄沙,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也尽是沙尘,没了个人样,一眼见着倒像是刚从沙堆坟丘里蹦出来的一具血尸,模样甚是骇人。 他这一滚下来,还挣扎着爬起,嘴里哼哼叫了一句什么,便倒下再不动了,看着却更像是跟那高个子一伙的,要不就是一对仇敌冤家。 赵武六毕竟艺高胆大,这时既已知李父李子非为歹人,爱女也已脱险、并无大碍,眼见那‘血人’伤重倒地,自顾不上其他,忙奔了过去一探他鼻息,却是已经没了气。 其他各人除了茶铺那葛老板,随后也都围了上前来。李文策和李小白看着那人身形打扮,倒似乎跟害了大牛的仇人吴良有几分眼熟? 李文策才刚一低头俯身想瞧个究竟,不妨那人突然一下张开了血口,伸手死死抓了他脚,闭着眼叫了声:“救我……”两个字说出,登即又昏死了去。 这人倒是给救了回来,好歹还剩了口气,此时正便躺在隔壁屋里。 当天晚上赵武六等几个人一起,把他从沙堆里抬了回来之后,都只道他熬不过当晚,谁想第二天还在喘着气,看来还能活。 只是躺了这几天,也没见他再有什么动静,到现在仍始终昏迷未醒。 “浑小子,什么‘大牛’之道?” 李小白正自出神遨游天外,李文策不用想也知道呆儿又在犯浑瞎想,一踢他脚把他从天上踹了下来道:“从来不会好好背,我看你是又欠收拾了!” “兄弟莫要着急……” 赵武六也不知李小白嘴里念的什么,有没有念对了,只笑着道:“小白这孩子记性倒好,能言会背,识文断字的,都不知强过多少人了。 我是大字不识几个,我这小女儿跟着我,也是好不到哪去,净想着舞刀弄枪的事去了。小白侄儿,你这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。 依我看,这以后你可得多上点心,你霞姐姐念书识字的事,可就要劳烦你了。” 那晚把人救了回来后,赵武六与李文策言谈几句,一问才知却是落难千里万里的异乡人,听他谈吐斯文,大为自己之前的莽撞懊悔。 两人相谈也甚合,当晚赵武六便拉着李文策拜了把子,成了义兄弟。 这几日下来,各自相处倒也融洽,赵武六对义弟和小侄儿的脾性,多少也已有所了解,只并不知父子俩此行除了被仇敌追杀、因此流亡异地外,另有其他用意。 “就他也叫文武双全?!” 赵烟霞听着老爹总夸别人家的孩子,心里自是老大不乐意,两眼瞪着桌对面的李小白,说着顺势也在桌下踢了他一脚,“连我都打不过,还好意思说呢?” 李小白神游了一会儿,转念想到之前救回来那人,极有可能是当年残害了大牛的凶手,也就是他和他老爹不远千里追了一路的吴良,刚想着说些什么,没想便给几个人轮番说了一遍,当下也只不以为意,两腿缩提在了桌下半空,笑了笑道: “谁说打不过?我那是让着你呢!不瞒你们说,其实我早已经退出武林,不问江湖之事。不过要说这诲人不倦的事,那倒也问题不大的!” “德行!” 李文策说着伸脚又想给呆儿来一脚,不想这回却踢了个空,口中只仍自顾道:“你别‘毁’了人就不错了,哪那么多大话说?” 转眼看了看赵武六,又道:“大哥一身本领,武艺高强,叫人佩服。小儿这点胡闹的本事,哪算得了什么? 大哥今后稍微指点他几招,让他有个护身保命的本领,也就不错了。当然,这以后也得多照顾着点他霞姐姐,保护她周全,别让人欺负了。” 赵武六正要出声,李小白笑着接口道:“烟霞姐姐,以后我保护你!” “谁要你保护!”赵烟霞一伸腿待要踢,却也踢了个空。 赵武六和李文策摇头相视一笑,也不多说,各举酒碗干了一口。 正说谈言笑间,忽听隔壁厢房传来几声干咳,躺在屋里那人低吟哼声叫了叫,看来自是醒转了过来。 第二十八章 天作之合2 李、赵等老小各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,随即起身转到了隔壁屋,先看看情况。 几天前好容易把人抬回来时,那人身上各处仍血流不止,沾泥带沙,面目全非,跟个‘血泥人’也似。 赵武六家好在有些跌打伤药,给他简单收拾了一下,去了身上血衣、血泥,敷了点伤药,死马当活马医。 那‘血人’遍体刀伤,脸上也横七竖八遭了好几刀,一边耳朵还给切了去。这时他虽醒了来,血也给止住了,头脸身上却是浮肿不堪,更是面目难认。 李父和小白,在茶铺沙地那救人时,原本都在怀疑此人便是他们跟了一路的仇敌吴良,只是当时左瞧右瞧,除了横竖刀伤,也没见着他脸颊上有黑痣,不知是不是跟他耳朵一块被削了去?因此一直也没能确认他身份。 这时间见屋里躺着之人醒转,嘴上还唔唔呻吟,胡乱说着什么,李小白忍不住便开口大叫问道:“你是谁,叫什么名字?快说清楚!” “我……水,水……” 那人迷迷糊糊,也不知有没听清,好歹总算能开口了,只喃喃说了一句,自是口渴想喝水。 “小侄儿,别心急。” 赵武六示意让女儿去打点水来,略有些奇道:“怎么,你认识他?” “也说不上认不认识……就是看着有点眼熟。” 李小白瞧了他老爹一眼,接着道:“要是他能报上大名来,那就差不了了。” 这有关吴良和宝藏,以及他和大牛之间的恩怨,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。 李父子俩倒非有意隐瞒什么,这几天来也没多说提过,除非是等屋里这人好转,能说上话来,那才好说。 李老爹当下只点点头,有些欲言又止。 赵烟霞打了水来,还顺手盛了碗驴肉汤,也不多言说,只一并递了给赵武六。 碗里头的这毛驴,说来本是赵烟霞的坐骑。 几天前父女俩从镇上赶集回来,没想会遇着一番凶险,待得之后要把那‘血人’抬上驴背带回来时,不想这驴见着背上血糊糊的个人、还不是自家主人,当是受了点惊吓,忽地一下却又把人从驴背上给抖了下来。 后来好容易是回到了家,当晚结拜过后,赵武六也是豪气,提刀便把驴给宰了,以表谢意,特此也是为慰劳旅途劳顿的义弟和小侄。 赵烟霞为此还跟她老爹闹了不小别扭,几天来到现下也未动过一口驴肉,大半都便宜了李小白这愣小子。 这一头驴连吃了好几日,今晚到这会儿也是已经吃完了,要多的也没有。屋里这人醒得倒是及时,这时间好赖倒也是赶上了一口。 赵武六几下喂他喝完了汤水,他这当下也已自回过了些精神,只不过仍是迷迷瞪瞪,嘴里不停说着胡话。 李小白急又问了几句,只是这人五迷三道的,这会儿恐怕连自己爹妈是谁也都忘了,自然没一句能答得上,很快又没了声、迷糊睡死了去。 不管怎么说,这人是挺了过来,起码有望能活,也真是算他命大,有什么事等他缓过魂来再说也不迟。 父子、父女各自悬着的心,这会儿倒也都定下了,随后便悄声退了出去。 “这人伤成这样,多半是给那个怪笑的坏家伙打的……” 转回正屋来刚坐下,赵烟霞想起几天前的事,忍不住便道:“也不知他们两个有什么深仇大怨,非得把人害成这般模样?” “你说的也有些道理。”李小白接话道:“或许大概,也是因为那个丑家伙,看别人生得比他俊些?” 此前快两年前,其实在‘苟家窝’的时候,李老爹和李小白见到的那一对、跟吴良等一伙斗得不可开交的‘母子’中的‘子’,身高身形倒是和前几天那豁嘴的瘦高个挺像。 只不过当时那一对‘母子’两人都蒙着脸面,父子俩老远也瞧不清,只记得对方两个都是高于常人瘦子,武艺身手倒也十分了得,自然更闹不清他们与吴良那些人有什么仇怨。 何况现在救回来这人究竟是谁,也还未知,一时间哪能说得明白。 赵烟霞这回逮着机会,听李小白也没个正经,伸腿又在桌下给他来了一脚,瞪着眼正待要说,赵武六沉吟着道:“我看他们两个,倒像是从‘乌陀帮’里出来的。指不定是起了什么内讧,这才互相厮杀起来。” “乌陀帮?” 李父和小白都是一奇,齐声一问道。李小白脚下也没顾上理会,接着又道:“那是什么?” “你们远道新来,不知道也不奇怪。”
赵武六一笑道:“就是玉门关这百十里外,远近恶名的一个马匪帮。不过我也就这么一说,你们倒也不用担心。这里好歹也是归义军的地盘,那帮人寻常倒不敢乱来。” 唐朝末年,河西地区多数被吐蕃所占,归义军乃唐宣宗大中二年间,由河西沙州人张议潮起兵反抗吐蕃后所建。 张议潮帅军赶走吐蕃镇将,收复瓜﹑沙﹑伊﹑甘﹑肃﹑兰等河西地区十一州,后又命人将这十一州的地图、户籍奉献给唐朝廷,报告沙州等地的归复,原被吐蕃所占的河西地区又重为大唐所有。 只是后来归义军发生内乱,实际控制的已仅有瓜、沙二州。 赵武六的父亲赵文胜,曾是甘州一带归义军中的一名小将。后来甘州被回鹘攻占,赵文胜死里逃生,却断了一腿,形单影只,无处可去,幸为当地一名沙陀女子所救,之后这才有了赵武六。 不过此后也没多久,赵文胜便染疾而亡。几十年间天下大乱,战祸不断,赵母好容易把赵武六拉扯大,却于战乱中死于非命。 赵武六的结发妻室,生下一女后不久身亡,赵武六也是几经辗转,才到了这玉门关附近,十余年来与女儿烟霞两人相依为命,狩猎为生。 这乌陀帮曾是河西祁连山一带的一伙强盗悍匪,后来也是因为战火战乱等缘由,才转战到了这关外大漠。 “有我爹爹和我在,那些人便来了也不怕。” 赵烟霞生性好强,老想把李小白比下去,奈何几天下来似乎总被他压了一头,这时也是逮着了话,瞪着他随口道:“但你最好还是记得躲起来,别只知道乱扔石头,到处给人添乱才好。” “好啊,那我就躲你后面好了。” 李小白笑了笑:“你不要学驴打滚就行。” “你才是驴!” 赵烟霞气得脸上红红,一想到陪了自己好几年的好驴儿就这么没了,真就不该把爱驴叫臭小子吃下了肚。 赵武六和李文策各自又是一笑,把酒对饮,听着儿女言谈笑闹,貌离神合,也不多去责怪多说什么,反倒是有些倍感欣慰。 兄弟一家几个说说谈谈,不觉天色已晚,漠地温差大,昼热夜寒,不多时吃饱喝足,各自歇下不提。 赵武六家三室一厅,大也不大,独门独院,远近无邻,南北背山对丘,西望大漠,往东走十数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集镇,过路客商往来不断。 这一下多来了几个人,还有一个伤残重患,独居了一房,地方不太够住。 数日前义结金兰后,赵武六当晚便把自己的卧房腾了出来,让给义弟和小侄住下,自己睡厅室外房。 李文策愧不敢受,推来让去,也拉着李小白一起,与赵武六在外屋挤了一晚。 赵武六也是没耐何,这几日才又在外边驴棚附近,单独收拾出了一间小屋,让李小白先住着,自己搬回里屋和义弟同榻而眠,好歹暂时是把人安顿下了。 李小白刚待下来的第一天,也是好长时间没吃一顿饱、没睡过个安稳觉,一睡便睡了大半天,一起来便惦记着那驴肉面。 赵烟霞见他除了睡就是吃,老实不客气的,也不知道为之前的事跟自己道个歉,一连几天都没给过他好脸面,话也不多一句。 这两天也是她实在看不下去,拿了根木棍要跟李小白讨教一二,自是想着借此收拾他一顿。 李小白歇了几天,缓过精神,也是闲着没事,这才勉为其难地,找了他此行千山万水的路上随手捡来防身、兼当拐棍的一根竹棒,跟她这大姑娘棍来棒往,略作指教起来。 赵烟霞的武艺也说不上有多高强,胜在是跟他老爹学过几手,身手倒也灵活矫健,自非凡辈可比。 相较起来,李小白仨瓜俩枣的所谓‘天魔神功’,除了他自己给起的、名头还挺响亮的三招两式,叫着也挺唬人外,倒显得有些拙劣,水平也就相当于街头打架闹事的小混混级别。 然而总的来说,两人这也算是半斤八两。胜败且不论,这般棍棒相交,打打闹闹了几次,两人是一回生二回熟,近两天下来,倒是有说有笑地熟络了许多。 赵武六和李文策一武一文,几天来一个不时到外边打打猎,换些家用回来,一个主要是守在家里,除了两个小的,还得留意照看躺着的那个伤患。 现如今这人既然已经醒来,能吃能喝,用不了多久多半也能好过来,李、赵各人倒也都安下了心,小日子也算恢复了往常的平静。 第二十九章 乌陀之帮1 次日起来,赵武六闲着无事,便叫了李小白来,在院子里让他随意使两招来看看,见他除了会瞎舞乱蹈,叫得震天声响,使的什么招数看来全不对路,不过底子倒是有一些,便略加指点了他几招基础的马步功夫。 李小白此前跟小黑一起,滚打摸爬出来的那些什么招式,看起来是有模有样,实则也就好比些花拳绣腿,或许跟一些街边杂耍的比起来也有不如。 他倒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,只是想想自己这身功夫也未免有点天上一脚、地上一脚,有时同一招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挺厉害,有时却半点也不顶用? 想来或许是自己这‘神功’太过高妙,一上来就把这厉害的招数练了,这基本的功夫反倒没怎么练过,因此才缺了点什么? 这时他既得武功身手还算过得去的赵伯伯指正了不足,听着似乎也挺有些道理,是以倒也不敢马虎,老老实实地扎起了马步。 李文策也是没闲着,拿了他那一箱有些模模糊糊,快给翻烂了的圣贤书出来,叫了侄女赵烟霞来,就在屋外沙泥地上,找根棍子写写画画,因材施教,教她认认字、念念书。 赵烟霞认字不多,虽然从小跟他老爹舞刀弄棒的,性子不免有些粗野,对这念书识字却也不是没有兴致,此时有这机会,自也倒是乐得于此。 赵武六更是大字不识几个,也是难得有此契机,见小侄儿倒还肯下功夫,也不急着真刀真枪传授招式技艺,便由着他自个儿先练着,自己抽空跑到了义弟和女儿身边,也跟着女儿一块识文断字,‘偷师学文’、恭聆听教。 两老一小三人自顾坐在屋檐下之乎者也,晃头摆脑,留着李小白自己一个在那风吹日晒蹲马步,见他稍有松懈,不时还出言指指点点。 两家兄弟几个萍水相逢,倒也是意气相投,老小儿女齐聚一堂,虽然不时有吵有闹,却也是和谐和睦,其乐融融。 如此这般又过得数日,那伤者断断续续又醒了几次,脸上伤肿也消了不少,只是仍难下床行动,人也是精神恍惚,有些神志不清。 他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在回避问话,李小白几番询问,他始终支支吾吾,连自己的名儿也说不清楚。 这天一早赵武六自己一人刚出门打猎不久,厢房屋里昏迷那人便又醒了来,口中低声叫唤了几句。 李小白仍在院里扎着马步,李父让赵烟霞先翻着书,自己到屋里去瞧瞧。 不想刚进了屋,那人忽然一个翻身,‘扑’的一声掉下床来,趴倒在地。 李文策忙上前要把人扶起,怎料才把人翻转过身,对方却突然伸手,一把死死掐了他脖子。 “你……你干……什麽?” 李文策一惊非小,眼见对方刀伤累累的脸上还渗出了血,面目狰狞,两眼眸子凶光大露,一副白眼狼的模样,骇然中挤着嗓忙慌道:“快松手!” “是谁……派你来的?” 地上那人掐着李文策脖子上的稍力小了些,手却不松开,仍瞪着眼粗声道。 “什么……” 李文策努力摇了摇头:“你,受了伤……我们救了……你!” “是你,救了我?”那人将信将疑。 这边出了点动静,赵烟霞在外边听着有异,叫了声道:“李叔叔,怎么了?” “没事……” 李文策唔了唔,高声回了话,又点点头对屋里人道:“你……放手!” “你们是谁,这是什么地方?” 那人的手松开了些,只仍把人掐着,轻声急语道:“是谁让你们来救我?” “没有谁……我们只是路过,见你受了伤……顺手而已。” 李文策稍缓过劲,大喘了口气,瞥眼瞧着对方这人与自己跟了一路的仇家吴良、相貌确然相似,几乎可以肯定便是同一人,心说他给人一路追杀,自是疑神疑鬼,当下也不及多言,转念便道:“那个瘦高个子,为什么要害你?”
近几天来李小白也陆续问过这人尊姓大名好几次,这人只含糊其辞、或装聋作哑未肯透露。 李文策料也难问出,听对方这会儿说话口齿倒是挺清楚,想来人也恢复了神志,想起此前在茶铺之事,随口便问了问,自也想着借此能问出些什么来。 “他……那个强盗,恶鬼一般,一直追着我……” 那人也喘了喘气,看来刚才一下拿人也费了不少劲,想到前事的情形,不禁神色惶惶,凛然一惊,两眼左右乱扫,缓缓说着时,掐着李文策的手上不由得更又加大了劲,一改口怒声喝问:“他人在哪,是不是已经死了?!” “没,不……不知道……” 李文策给掐得头晕脑胀,脸上青筋大露,好容易蹦出几个字。 便当此时,忽听屋外远近传来一阵蹄声嘈杂,李文策心下莫名,地上之人显也听见,脸上却显得甚是惶恐,两眼转了转道: “你们有多少人?你还没跟我说,这是在哪里?” “什么,多少人?” 李文策不知对方何出此问,胀红了脸,不无奇疑道:“这……这是沙漠……” 正说着,屋外李小白突然叫了声道:“阿爹,别出来……快走!” 赵烟霞也叫着道:“李叔叔,别怕……” 话音刚落,院外忽地破门冲进来一队数十人马,个个刀剑出鞘,乱挥乱舞,口中呼喝叫嚣,凶相毕露,转眼便将院中一男一女层层围了起来。 其中为首一个脸上斜戴着个黑眼罩,一身横肉套着身黑衣黑披风、肥头大耳的中年大汉,勒马一顿,一柄钢刀直指李小白,独目寒光慑人,喝叫着道: “那贼子是不是在这?把人给我交出来!” “什么贼子,这可没有……” 李小白正自岔着两腿蹲扎着马,照常还得蹲上半刻种才能收工,这会儿急切间也未及收势,只仍稳稳蹲着丝毫不动。 他刚才老远见着外边来人,心下惊诧莫名,大感不妙,这才脱口朝他老爹叫了一声,当下说着时,禁不住便又往屋里瞥了一眼。 那独眼大汉见他马步倒是扎得像模像样,也不知是不是给吓得不敢动,料这小子也没什么斤两,话不多说,只哼声一笑,看也不多再看他一眼,一跃下马,锃亮的马靴踩在地上沙沙作响,旁若无人地几步走到了厢房屋外边,举刀撩开了门口破布屋帘,喊了声: “出来罢,温大少爷!” 屋里两人正自忙活,不想有此变故,也没来得及起身。 仰躺着的那位正便是温良,也就是吴良,手上兀自掐着李文策不放,闻言只不由一怔,显是认出了对方来人,却故作嘶哑着声道:“什么温……你,你们认错人了!” 话刚出口,屋外已然冲进来三五个壮汉,见状各个粗声怪气,笑笑嘻嘻。 当中一个带了把剑的刀疤脸高声嚷了句:“错不了!乌帮主神机妙算,这贼子果然在这,另外还搂着一个呢!”刀剑加身,愣把地上两人拉开带了出去。 “哈哈,妙极!” 这伙人原来却正是‘乌陀帮’悍匪马贼,屋外那独眼胖汉便乃是他们一伙的副帮主,名叫乌佐木,这会儿只眯眼瞧了瞧屋里出来的两人,歪嘴一笑道:“带上了回去再说!” “是!” 那刀疤脸应了声,扫了一眼院里的少男少女,又道:“这其他的几个,怎么处置?” “女娃子皮还挺嫩,带回去先给柳帮主瞧瞧……嘿嘿!” 那乌帮主一转身走近赵烟霞跟前,又一眯眼看了看,咧嘴笑了笑道:“别的嘛,这都还要我教你们吗?!” 言下自是要杀人灭口,不留后患。 第三十章 乌陀之帮2 “别做梦!有种的就杀了我,本姑娘可不会跟你们走!” 赵烟霞先前见了一伙来人,已暗叫糟糕,隐也想到了什么,惊异中只并未妄动,丢下了手上书本、顺手抓过一旁的大木棍,怒目而视,待机而动。 这会儿身周都给人拿着刀剑直指,她自觉纵然能对付一两个,可这也不是个办法,听得眼前那油腻胖汉说罢,随即挺起木棍指着对方,怒声说了一句,接着又道: “你把你们帮主叫来,我要跟他单独较量!” “嘿嘿……” “哈哈……” “小娘皮不光性子挺辣,口气也挺大……” 周围哄笑声中,那独眼乌帮主也怪笑着道:“我喜欢!不如我看你还是跟了我,今后保你吃香喝辣!” 说罢粗手只一挥,已然将对方的木棍一端抓在了手。 “住手!” 李小白眼瞧着老爹和那‘贼子’落入敌手,焉有不急,又见旁侧赵烟霞遭困、兵器大棍已给人缴着,更自心惊,怒恼火起,忙喝声道:“快把人都放了,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!” “嘿嘿嘿……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 “这小子口气也不小!” 周遭各人又是一阵大笑。 李文策适才给人掐得头晕眼花,转眼又给刀架脖子推攘出了屋门,这时间好容易缓了缓心神,听了呆儿这话,更又惊得魂飞,慌忙叫道:“浑小子,别乱来啊!” “阿爹,霞姐姐,你们别慌!” 李小白可不管那许多,顺嘴道:“这几个虾兵蟹将,我还没放在眼里!” 他这马步也蹲了差不多够久,况且这几天赵伯伯还新交了他几手,指不定也能用上,心里默默念想了想大牛,盼能借他一点牛力,说话间俯身抓了地上两把沙石在手,瞥眼瞧了瞧身周各人所站方位,突然一声大喝:“飞沙走石!” 两手分左右,一脚前一脚后,向着周围对方,几乎同时间奋力散发激射出了一圈狂沙碎石。 一伙几十个悍匪一凛然间,各自横刀挥臂一挡,呼呼叮当声下,瞥眼看了看身旁同伙同伴既没有倒,又在自己身上瞧了瞧,也并未有损伤,大伙尽皆安然无恙,无人伤亡,看来只是虚惊一场,随即忍不住轰声笑骂起来。 李小白先声夺人,本来自是想来个下马威,便不定能将对方通通打倒打残,好歹也要叫他们吓破了胆。 谁想也不知是不是姿势不对,还是怒气不够,又或是没有借到大牛的牛力,怎么这紧要关头,对方各人一个也没倒,反而个个却是笑得有些前仰后倒? 他这一招‘飞沙走石’,原本已经练得是炉火纯青,自从此前在‘羊家村’小溪边的一场大战,一招间放倒十几个人过后,他还自己琢磨着稍加改良了一下。 原先一招对付一人或几个人时,只需动用一手一脚、各负责踢沙飞石,也差不多已经够用。 然而周围敌人再多点的话,杀伤范围就有点覆盖不到,容易有漏网之鱼。 他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、查缺补漏之后,才决定把这一招改进成了现在这般、两手两脚同使的绝活大招,敌方即使重重围困,一招前后左右,数十成百粒沙石同时发出,自然是百发百中,也自是无人能幸免、避无可避。 谁知这回对方中是都中了招,却是啥事也没有,不倒也就罢了,竟然还能笑得出来? 莫非这一改之后,击杀的范围是全方位都有了,但这一来威力也因此变小了不成? “臭小子,你是想找死么?吓唬谁呢!” 那使剑的刀疤脸姓史,绰号史一剑,乃是乌陀帮三当家的。 刚才一时情急,史一剑见着沙石飕飕飞来,忙一挥剑替他们那乌帮主挡了一下,这会儿看来是有惊无险,笑了笑便叫骂着道:“就这点能耐也敢跟我们叫嚣,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罢?还有什么招式,不妨尽管使出来!” 说话间已挺剑上前,直指着李小白,却并未妄动出手。 “只是……只是个意外!” 李小白怔了怔,怪奇之余,也颇觉颜面有失,可别叫对方给小瞧了去,张口便道:“我,我厉害的招式还多着呢!这次只不过,只不过是给你们先看一看,开开眼……也算是给你们留条活路,多给你们一次机会!你们要是再不知道好歹,那可就怪不得我了!” “啰嗦什么!” 那副帮主乌佐木倒是镇定自如,只给李小白适才那一声底气十足的大喊吓了一吓,这时对方既已先动了手,这身功夫底子也已经暴露无遗,看起来反正也就那样,那就不必再跟他多说客气,颇有些不耐烦道:“除了这小妞和那位温少爷,其他都给我宰了!” 说罢手上猛一扯,直把赵烟霞连人带棍往自己身前拉了过来。 赵烟霞也是反应及时,一怔间仍抓着木棍,顺势飞起两腿,直往对方独眼上连连狠踢。
乌佐木抬臂横挡一记,随即反手一抄,要把她两条腿给捞抓起来。 赵烟霞好在身手也够灵巧,情知不妙,忙才松了木棍、急一翻身落了地,紧接着又就地几下翻滚,避过了对方直扫来的一棍,退到了李小白身侧附近。 这几下兔起鹘落,也只眨眼瞬间的事。其他一伙帮众,听得老大已经发话,还率先动上了手,也自不待多说,这时间已纷纷呼喝叫嚷着,挥舞刀剑,直向李小白抢上攻了来。 “等等!” 吴良此前几天只剩了半条命,昏迷在床时,始终也并未确知李文策和李小白、以及赵武六和赵烟霞等几个,究竟是哪一路的,到底是敌是友? 直到刚才见了李小白使出那一招什么‘飞沙走石’,才一下恍然想起,这差不多两年前,在羊家村里见到过的那个放牛少年来。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放牛小子,竟会一路跟着自己到了这,难不成还真是为了那头牛? 想到之前在村口河边,对方一招间把自己十几个手下放倒,兀自心有惶惶,料来这小子确也不简单,凭对方的能耐,要说真是为了给那头牛报仇,只怕也不会等到现在,看来自必是另有所图。 他这一路几次三番遭人追杀,随同前行的手下死伤了一拨又一拨,每每命悬一线,幸是几番都得有人暗中相救,才能活到了现在。 倘若这放牛少年非是冲着自己报仇而来,那么想来多半自也是受了什么人所托,在暗中相护,这么看来,倒也算得上是自己人。 而且怎么说,先前几日对方一家好歹也是救了自己一次,今后说不定还能派上什么用场。 转过几个念,他也未及多做细想,眼看一家几个有人便要遭殃,这当下情急间忙开口叫了声,随后只又道:“别……别杀他们,我跟你们走。” 乌陀帮一伙各人听他这几句,倒是都顿了一顿。那位乌帮主倒也给叫住了,哦了一声,一笑道:“为什么别杀他们,你跟他们很熟吗?” “留着,或许还有用……” 吴良倒说不上跟谁熟不熟,只是现在自己伤重未愈,身边总得有人照应,转念便道:“可以照看我!” 乌帮主听这话倒也说得过去,独眼一转,略作沉吟,又笑了笑道:“这倒也是。” 顿了顿接着道:“既然温大少爷开了口,这几条小命那就留着罢……都捆起来,多几个人手去给我挖宝也好,哈哈哈!” 李小白出神半天,始终也闹不明白,自己刚才那一招怎么就不灵了?之前眼见各凶匪扑来,正待要再使一手试试,不想对方听了那‘贼子’、什么温大少爷的一声喊话,一下又都收了手。 他原先一直便疑心那‘贼子’就是害了大牛,名叫吴良、也就是温良的恶贼,这几下里听来一合计,对方除了没有那颗大黑痣,这不就对上个八九不离了么? “就是你,对不对?” 一想到大牛当年被害的惨状,李小白这两个拳头登时便又硬成了铁,禁不住是怒火中烧、火冒三丈。 转眼这会儿一伙强匪又嚷嚷着要来拿人,他也自顾不了那许多,一晃身拦在赵烟霞跟前,顺手抓了把温热的沙石在掌,两眼冒火怒瞪、对着吴良怒声道:“你这个大贼,就是你害死了大牛!” 旁人一听这话自是有些莫名其妙,但听来好像有热闹可瞧,一帮匪类十拿九稳,倒也不急着拿人,这当下又一顿身,笑嘻嘻等着好瞧。 “你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 眼前一幕似曾相识,吴良倒是给吓得一怔,心想着对方这小子到底是来真的还是假的?只随口道:“什么大牛小牛,你有完没完?别胡说!” “真的不是你?” 李小白听对方说的这么肯定,倒又是心里一虚,这大牛的仇自然要报,可毕竟也不能随便冤枉了人,总得找着正主才行,一转念这口气也松了下,愣了愣道:“你不就是温……吴什么的,你的大宝贝还给我摔了的……” “罗里吧嗦,没完了么?!” 乌帮主耐心用完,可没工夫听这两人东拉西扯,说着木棍大棒突然一扫,呼声直向李小白扫到。 “躲远点!” 赵烟霞一声叫喝,一把拉过正自愣神的李小白,挥臂替他一挡。 乌帮主好歹还懂得点怜香惜玉,不意伤了她娇蛮玉体,一棍眼看打到,随即收劲一个急停,只轻轻在她香肩上拍打了一下,油头腻脸微微一笑,还不忘朝着小姑娘抛了个媚眼。 “霞姐姐,你躲开!” 李小白反应回神,说着时手上捂热的一把沙石忽地已飞射而出,纵步飞身往那五大三粗的独眼头目扑去。 “小子不知好歹!” 乌佐木木棍反扫连挥一圈,几下呼呼把飞来的细碎沙石挡下,紧接着一棍便把来人瘦小子敲晕在地,把脸一横:“都绑了,撤!” 第三十一章 死里逃生1 “兄弟,女儿,我回来咯!” 午间时赵武六外出回来,刚到院外,便兴冲冲喊道:“看看今天我带回了什么……” 他身上背着一头血污带沙的大灰狼,没听着回应,一进院门,也没见个人影,一眼只见地上蹄痕脚印糟乱,义弟的书本散乱一地,登时心头一紧,一把丢下了狼又叫声道: “兄弟,侄儿,你们在哪?” 屋里到处已给人翻了一遍,狼藉不堪,只空无一人。 赵武六找过一圈,一转念间已想到了什么,心中七上八下,又叫过几了声,却哪有人应来? 定了定心神,怒眉一挑,提了长刀,循着地上足迹,急匆匆几步又冲出了门。 不多时经过路边那小茶铺,却见桌倒凳翻,茶铺老板葛老汉横尸在地,歪倒在血泊中,身上好几处刀伤剑痕,血已冷凝,看来已死了有好一阵。 赵武六暗自心焦,怒骂了几句,把葛老汉死不瞑目的两眼一抹闭上了后,一时间也理会不得许多,一转身又随着地上乱糟的足印忙急追了去。 乌陀帮那位乌帮主一闷棍把李小白打晕了后,一棍随即直又向赵烟霞扫去。 赵烟霞情知不敌,急一退闪,待要夺过身旁一人的刀殊死相抗,不妨却也给身后一人一下击晕倒地。 李文策眼看儿子和侄女接连遭难,慌忙苦苦告饶哀求不停。最终也是吴良开了口,说情几句,好歹这才让一老两小免遭了大难。 一伙匪寇拿了绳,把一老两小三人一溜串捆在了大木棍上,另把吴良两手也给绑了,又在屋里屋外乱翻乱转了一下,也没找着什么值钱东西,随后便才打道回府,呼喝而去。 李小白给反捆了手后,迷迷糊糊又给人拍醒,破布一下堵了口,催着赶紧上路。 眼见老爹与赵烟霞,和自己一前一后都给捆在了一块,两人看来倒也没什么大碍,李小白心下茫然惊诧,也不知这是要给带去哪,脚下只能踉跄跟着往前走。 河西一带,东起乌鞘岭,西至玉门关有一条西北、东南走向的狭长平地,形如走廊,称为河西走廊,是为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,是陆上‘丝绸之路’的必经之地。 由于地理位置独特,河西走廊一向是丝路的黄金地带,也是各方强盗恶匪横行之地,专门打劫过往的各路商客。 数十年来战乱不断,丝路受阻,这些强匪大多陆续都转移到了关外,祸乱一方,各路匪寇几番火并争夺之后,倒是抱成了一团,便正是现如今可谓一家独大的‘乌陀帮’。 最开始的时候,‘乌陀帮’是由乌佐木和一个叫陀夫斯基·李的人,共同组建而来,乌佐木是为帮主,陀夫斯基为副帮主。 然而在大概二十年前,刚成立不久的乌陀帮,劫掠了一支由中原来的商队,只抢到了一些古籍字画不说,没想那商队里高手众多,一帮上下死伤惨重。 斗乱间陀夫斯基为掩护乌佐木逃走,被一帮高手所围,后来便不知所踪,也不知死活,此后再没回过帮里。 新近几年间,乌陀帮声势渐大,横行乡里,祸害自也不小,附近的百姓怨声载道,惊动了地方归义军,很快遭了一次围剿。 帮主乌佐木身陷重围,眼看要横尸曝地、一命归西,幸在是给一个叫柳无极的高手能人所救,才得以逃出生天。 乌佐木自知能耐有限,也是懂得知恩图报,后来不久便退位让贤,将帮主的位子让给了柳无极,自己退居二位、成了副帮主。 这位柳无极可也有些来头,原乃是崆峒派‘八门’掌门之一的‘花架门’掌门人,后来因为争夺本派‘掌派人’之事,失手杀了另一位掌门人,被卸去掌门之位并驱离门派,时不时还遭人追杀。 柳无极做了帮主之后,原已有些萎靡不振的匪帮乌陀帮,才又可谓重新焕发了新生。 此后乌陀帮匪寨大营也换了几个地方,到处流窜作案,近些年才在一处荒郊戈壁扎了营,落稳了脚。 此外,换了新帮主后的乌陀帮,这些年干的虽然也是些杀人放火的强匪勾当,这打家劫舍、滋扰平民之事,倒是也有所收敛,少了不少。 从赵武六家出来后,乌佐木等一行人赶了一天一夜,回到帮寨时,已是快到半夜。 一路劳顿,乌佐木让人将绑回来的李文策和李小白、以及赵烟霞一家三人,一起看押在了一个黑灯瞎火的营帐里,也未多说什么,单独便把吴良带了去。 昏昏黑黑中,伸手也难见五指,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李小白心中惴惴,心下茫茫,疑窦丛生,不知到了何方。 半梦半醒间,他嘴里也说不出话,刚给人推攘着坐倒了下来,便自顾挤眉弄眼,左右瞧了瞧,口中‘唔唔’了几声,意思也就是想问问身旁两侧、给捆在了一起的两个亲人是否安好,肚子饿不饿,接下来该怎么办? 这两天来除了给口水喝,一伙强人可不管他们一家三个的死活,路上风吹日晒、尘沙扑面,紧赶慢赶,也没谁想着分点口粮给他们填肚,就是要先把人饿着几天再说。 李老爹和赵烟霞自也好不了多少,进来的时候只一眼见了好几十个营帐,自是给带进了贼窝,里外都有人把守,其他哪知道许多,大概也猜到了李小白的意思,这会儿只都不出声。 李小白没听着应声动静,急又‘唔唔’有声,拿肩膀左摇右晃,撞了撞身侧两人。 除了担心两人别有什么事,其实他这时间不光是饿着肚子,还有些内急,而且还是要来大的。 李老爹与赵烟霞哪知他要来什么事,心里头的疑惑也不比他少,这当下好比待宰的羔羊,多说什么也没用。 两人好一阵才先后‘嗯’了一声,各自斜靠在地,闭了眼不再做声,意下自是先睡一觉,天大的事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,到时天亮起来了看看情况再说。 乌佐木本是河西凉州一带的一个普通人家,不想后来北边的回鹘与归义军混战时,家人于战乱中惨死,乌佐木便离了家,开始了四处游荡的生涯,也是为了活命,才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。 正是在上一次的被围剿中,乌佐木虽然死里逃生,一只左眼却给一箭射瞎。 此前在他还是帮主的时候,他手下的人都称他‘乌老大’,自从被射瞎了眼之后,江湖中便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‘乌眼鸦’。 对此乌佐木也不怎么当回事,反觉得没什么不好,虽然没了一只眼睛,他也照样生龙活虎,吃喝‘瞟’赌。 前段时间,乌副帮主带着一伙人外出作案,回来的路上,偶然在荒漠上遇着了一个人。 这人身披锦缎绸衣,看样子既不像当地的胡商,也不像是个平民子弟,打扮倒像是从中原来的落魄富商,正便是途经路过的吴良。 乌佐木等一伙见着他时,吴良已是半死不活的样子,身上伤了好几处,一个人孤零零在大漠里乱晃悠,看来多半自是迷了路,遭了劫,不出意外的话,当天便得葬身沙漠。 一帮人本来还说由着他自生自灭,也是乌佐木独具慧眼,觉得此人看样子非富即贵,还是可以‘抢救’一下的,这才连抢带救的把人逮了回去。 吴良此前正是给那瘦高之人一路追杀,原本身边刚雇来不久的十几个随从护卫,出了关后,大半已经惨遭了对方毒手。 还剩的几个好容易护着他在大漠里慌忙逃窜了一段,没多久也已是死伤四散,所带行李等物也在沙地中丢的丢、落的落,只余了他一人孤身在茫茫沙漠中苟延残喘。 巧在也是他命不该绝,无食无水地捱过了一天后,看着便要一头栽地不起,才给乌佐木一伙救起。 然而他身上仅有的一些细碎金银,还有那个之前给李小白摔坏、后来又好不容易修好的八卦罗盘,也给乌佐木一伙人顺手摸了去。 乌佐木起初并不知这罗盘有什么特别之处,类似的东西乌陀帮里也不是没有,当天给他灌了一口水,把吴良救下后,随口便盘问了几句。 一开始吴良也不知对方这帮人什么底细,不必说自非善类,迷迷糊糊中话也没多说,只谎称自己名叫‘梁武’,就是个过路的行商,不意遭了劫匪,才落难至此,其他的什么也都支支吾吾,未多透露。 顺路给带回了匪寨后,躺过两天,吴良稍微恢复了些元气,想想这地方毕竟是贼窝,看样子对方虽然并未识破自己的的身份,却也非久留之地,便想着找机会溜之大吉,并想办法怎么把那罗盘要回来。 不料当晚半夜里,刚出了营帐没走两步,乌佐木便大肚便便、笑笑呵呵朝他迎来,说是要亲自带他去见见柳帮主,还给他找了个好大夫。 吴良也没听说过对方他们的柳帮主具体什么来头,料来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事,支吾几句,正想开口提说罗盘的事,试着问问能不能先把东西还回来? 忽而却听得几声怪笑,紧接着便有十数枚飞镖暗器飕飕声激射而来,一个黑影突然闪出,正便是那瘦高怪笑之人又追杀了来。 第三十二章 死里逃生2 “什么人?!” 乌佐木一怔神间,身边好几个人已中镖倒下,也是他反应及时,一挥手挡下了耳畔破空飞来的一镖,眼见昏夜中一个瘦猴也似的黑影,龇牙咧嘴闪身而来,惊异下冲口一声大喝,急忙抽刀迎敌。 几乎也在同一时间,吴良听得怪笑声来,不自觉扭身急避,倒是也躲过了一镖,见得人来,惊呼一声急闪忙躲。 “我……高兴……” 那高瘦黑影这话说出,又是十几枚飞镖也已打出,几下里劲风呼起飞石狂沙,趁着乌佐木和各同伙帮众手忙脚乱间,嘻笑中已一把抓了吴良飘身远去。 原来这人姓高名兴,名字就叫高兴,也正便是李小白和李老爹在‘苟家窝’,曾见到过的那对瘦高个‘母子’中的‘子’。 高兴追了吴良一路,吴良却始终不知他是哪一路,连他名儿也不清楚,几番问过,对方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一句:“我……高兴!” 吴良也闹不清自己跟这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,几次险些命丧他手。 苟家窝一遇后,幸是有个过路的高人相助,伤重的吴良才得以脱身保命。不想这之后不久,吴良伤愈赶路,又给这人一直紧追不舍。 这回叫人生生抓在了手,吴良自知死到临头,就想死个明白。 然而几番追问,高兴也未多作理会,只带了他连夜奔走,却是往回中原的方向急赶。 吴良心下莫名,次日是死活赖在沙漠里不肯走,想着左右是死,便让对方干脆就地把自己杀了得了。 没想这一来高兴倒是开了口,说是他爹娘十余年前遭了吴良所害,双双惨死,要把吴良带去他爹娘墓前磕头谢罪,最后才授首领死。 吴良更自惊异,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害死过对方这么一个人的父母,一时嘴快,顺口便说他不过也是为打那些宝藏的主意,又何必满嘴胡说,冤枉好人? 高兴一心复仇,对这宝藏什么的也只是略有听闻,并未当真,这时间听得吴良提到这宝藏之事,也隐隐才想起什么,便随口问了问,宝藏在什么地方? 吴良见对方这人看着也就二十有几,怪模怪样,也不像有多聪明的样子,看来果然还是为了宝藏的事,这一来那就好办了些。 他自也知即使据实相告,自己一条小命也多半难保,因此信誓旦旦,想也未多想,张口便说宝藏在洛阳他自家老宅里,并假意在沙地上要画一幅‘藏宝图’,以详加说明,让对方近前来看。 高兴也是将信将疑,低身凑近看时,不妨吴良突然抽出一把匕首,直往他要害上刺。 高兴便脑袋不太灵活,武艺身手倒是迅捷灵敏,一把夺过匕首反往吴良头脸身上连削连刺。 吴良大有不敌,斗乱奔逃间连连中招,眼看已难活,不料更一脚踏进了流沙窝里,转眼埋身沙下。 高兴只道他必死无疑,见他既已葬身沙地,而且自己无意间还得知了这所谓‘宝藏’的秘密,无论真假,总算是大仇得报,自也难顾许多,高高兴兴地准备回程取宝去了。 正也是这时间,没几步刚走上一个小沙丘,赶巧便遇着了闲逛而来的赵烟霞。 吴良也是当真命大,刚好那流沙地也不算深,只刚刚没过了他身少许,没多久他也是好容易拼老命爬了出来,命在旦夕间,后来巧在给是李、赵等几个人救了回去。 前两天在赵武六家,乌佐木带人找来,吴良一惊之下,只道此前他们因为自己一下死伤了好些个人,是要找自己的麻烦来。 之后听得乌佐木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,还说到了什么挖宝的事,吴良心知逃也是难躲难逃,转念想想,何不妨便让这些人护佑自己一程?而且再怎么也比待在赵武六家里强,这才应下跟他们走,并顺口保下了李文策等一老两小。 但他直到现在,也仍不知乌佐木一伙,是何时从哪得知了自己的身份隐秘? 好容易捱过一晚,李小白是一宿也难成眠,好歹熬到了天亮,有个中年人来送水探视,李小白忙急声连叫,眼神上下乱扫。 那人便听不清,闻着一股什么味,也已自明了,带了他一人出了帐,绑着根牛绳牵了人就近找地方排解。 “臭小白,不听话,是不是找打?!”
正自一泻千里,忽听附近百十步外隐隐传来这一声怒叫,听着像是个大姑娘,隐然中还有几声跑马嘶鸣。 李小白略觉惊疑,这声音也不像是烟霞姐姐的,而且自己一个正在茅坑里忙活着,臭是臭了点,乖乖地也没惹着谁,怎么就不听话,还找什么打了? 一转念间,忽又听那声音叫骂道:“坏小白,你别跑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“你是谁?有种就过来,我才不怕你!” 李小白心下纳闷,也不理会许多,随手取了塞在嘴里的破布,隔着营帐茅侧,老远便大喊着道。 外边看着他那中年汉子倒给他一下咋呼吓一跳,一扯绳子道:“嚷嚷什么,找死么!” “谁在那乱叫?” 这边出了点动静,那小姑娘听着也自生疑,随后便又叫一声:“出来说话!” 说着时人已近了前来,隔了还好几丈,话语中隐有不快。 “大小姐……”李小白正自疑惑,只听外边那人略显紧张地答了声道:“就是个愣小子,别理他!” “你别嚣张!” 李小白听着来人还是个什么大小姐,可也顾不了什么那些,更扯嗓门大嚷声道:“我还大解着呢,忙完了再说!” 那大小姐待要不理,一听他这话好大排场,倒是有些奇怪,不尴不尬中,也没好气地回了句:“你就躲着罢,早晚要叫你好看!” “谁在躲了?” 李小白也是有些气急,说着几下忙活完,提了裤匆匆蹿身出来,循声拿眼一瞧。 却见个十五六上下的小姑娘,是小脸粉红,肤白貌美、模样俊俏,戴了顶花红胡帽,一身束腰粉白罗裙华丽整洁,还牵了匹小白马在旁。 他先前听对方口气不小,张口闭口喊打喊骂,还道是来了个凶蛮丑恶之妇,不想却是这么一个娇滴粉嫩的小丫头,别的先且不说,这人倒是确实还挺好看? 只不由眼前一亮,刚才要说的什么狠话都给忘了,直勾勾地盯着对方,一愣间随口又道:“你……你有什么好看?” “你说什么?!”那大小姐马鞭在地上啪声一甩,一瞪眼道。 李小白一怔,见她那小马反给她吓一跳,口中嘶嘶有声,忙只道:“我是说,这马儿白白净净……还挺好看!” 那大小姐给他一句话说得小脸上阵红阵白,啐声道:“这还用你说,我的马儿小白当然好看!” 合着原来她这匹马便叫小白,只是性子还有些烈,也还没齐口,不太愿给人骑。适才她这是一早在附近调教着马儿来的,这又打又骂的话自是对着马儿说来。 她也不知李小白尊姓大名,看着眼生,污头垢面的,手上还给人拿绳捆着,想来自是不知打哪刚给带回来的乡下小子,一转念又道:“你刚才叫嚷什么?想找打吗!” “没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又怔了怔,心说这倒巧了,见对方那小马儿通体白净,毛光发亮,倒是配得上自己这‘小白’之名,听她这话意下是要开打,不管怎么说,这气势上总不能叫她给压下去了,想了想忙道: “打就打,谁怕谁!不过我两只手都忙着呢,要不然可有你好看!” “把他解开!” 那大小姐看了看负责牵绳看人之人:“看他有什么能耐!” “不能啊,大小姐!” 那中年人略显为难:“这小子还是有两下子的……” 大小姐两眼瞪了瞪:“我才不怕,你怕什么?” 那中年汉子也没法,拱手答应着,忽然一扯牛绳愣把李小白拉了过来,要给解绳。 李小白适才匆忙出来见人,裤腰带还没来得及系好,这时间只两手提抓着,刚说要系上,不妨给人这一扯,裤头直往下一溜,光着两腿踉跄了几步。 “流氓……” 那大小姐可没想着要看,这一来该不该看的都看了去,忙两眼一闭,红着个脸,小嘴嘟囔着道:“快穿上!” “我不是流氓,我叫小白……” 李小白可也没想会来这一出,一边忙提了裤系上,窘红了脸,顺口忙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第三十三章 双儿妹妹 黄沙漫漫,红日昏昏。 孤鹰嘶鸣,悠悠驼铃。 “臭小白,来吃瓜。” 午后快到黄昏,乌陀帮帮主营帐中,一个俏丽的粉裙小姑娘拿了一片刚切好的蜜瓜,明眸含笑,脸颊上露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,对着正在帐外提水喂马的李小白道。 “好嘞,我就来!” 李小白应了一声,摸了摸马背,放下手里的水桶,乐呵呵跑进大帐来,抹抹手接了瓜,咧嘴一笑道:“谢谢你,双儿妹妹!” “不害臊!谁是你的妹妹?我是叫我的马儿,又没叫你……” 小姑娘名叫柳双双,便是帮主柳无极的独生女儿,也就是一早李小白蹲坑时遇着的那位大小姐。 李小白起先顺嘴问了她大名,柳双双也不跟他多说废话,只道他故意冒了小马的名儿找事,待他系好了裤腰带,便叫他走近前来,突然一甩马鞭出其不意地往他身上招呼。 李小白手上绑的绳可还没解呢,一身神功也没来得及施展,忙急躲闪间,见她那小白马闲着看热闹,似乎笑得挺欢,便连跑带跳,想骑了马跟对方展开较量,再不然也可以趁机开溜跑路。 怎料那马儿连他的主子,干干净净的大小姐也没肯让骑过,哪会让一个脏手脏脚的臭小子得逞?边躲边叫不说,还拿小蹄子朝他这来人四脚乱蹬。 这一来除了牵着绳好瞧热闹的那中年汉子,可就成了一人一马,联合抗敌,对付李小白一个。 李小白没机会骑过高头大马,这高头大牛倒是轻车熟路,道理也差不多一回事。 也是因为这样,几下手忙脚乱中,刚好给他逮着了个机会,牛绳一绕,一把夺过了柳双双手上的缰绳,疾跃一下上了马背,两脚紧紧一枷,任那马儿如何乱蹦乱蹬,也没能把他给从背上蹦跶下来。 这下一来情势逆转,不只那牵牛绳的中年汉子,连大小姐柳双双也都有些慌了手脚,诧讶惶惶。 毕竟这烈性子马儿没少给她打骂,只从来没好好给她骑过一回,怎么就一下给别人骑了去?愤恼中甩开马鞭连人连马一块乱打。 李小白宝马到手,可就威风了不少,却是新手上路,一时也没能驾驭住。 那马儿甩他不掉,无奈也只能是从了。 然而也是为躲马鞭,并不肯乖乖待着,白马儿嘶鸣声声,带着人撒开四蹄只顾四下乱奔。 这回可是难为了那个牵牛绳的中年人,也是怨他抓了牛绳死活不肯撒手,闹乱间不妨一下便给甩到了临近的一个营帐茅坑里。 小白马带着身上的李小白,乱奔乱跑了一阵过后,才在营寨边的一条小溪旁停下来喝口水。 大小姐柳双双随后追来,气喘吁吁,也不再挥鞭乱打,只让李小白把小白马还给自己。 李小白想了想,也不稀罕要她的马,便说想要回她的马也行,除非是告诉自己她的尊姓芳名? 柳双双听这条件也不难,不过还是让他把自己的大名先报上来?两人这一来二去,倒也是不打不相识了。 “你的小白马是你的小弟弟,我自然便是你的大哥哥!” 帮主大帐里,李小白笑了笑,接过话道:“马儿小白已经洗干净了,一点也不臭。而且我也问过他了,他说让我先进来尝尝,你这瓜儿甜不甜?” “哼,你只谢她,就不谢谢我么!” 一旁切着瓜的赵烟霞,听着李小白一来就在那耍嘴,忍不住嘟了嘟嘴道。 她先前切好了两片瓜,也正准备叫李小白吃来着。 今早在小溪边,互通了名姓之后,李小白倒也言出必行,一跃下了马来,让柳大小姐亲自帮他把手上和缰绳缠着的牛绳解了开。 柳双双得知原来这臭小子本名也叫小白,这才勉为其难地给他解了绳,又随口问了问他,为什么小白马会让他骑,好像还这么听他的话? 李小白哪知道许多,见那小白马身上好几处鞭痕,张口便说让她以后别那么凶,只知道拿鞭子抽马,要对马儿好一点,就像对待亲兄弟一样。 那马儿也是新近不久才给抓了来,身上的鞭痕也不是柳双双给打伤的,只是想来见了她手上的马鞭就有些发慌,是以从不肯好好配合。 柳大小姐给李小白胡口冤枉了一句,倒也不大以为意,听他说的自是也不无道理,一时也懒得跟他多作解释,只顺口应了他几声。 两人说谈几句,倒也算是握手言和了。 李小白一番说教,随后便邀请了柳大小姐一同骑马,抓了她小手教她怎么让小马兄弟乖乖听话,在小溪边纵马驰骋,嬉闹玩耍。 这一下闹出不小动静,很快把副帮主乌佐木也给引了来,带了一帮人准备是要收拾李小白。 李小白这才忽然想起,他老爹和赵烟霞可都还在人手里,慌忙要打马突围,前去救人。 得亏也是柳双双开了口,大概了解了情况后,便让乌佐木把李小白一家几个都先放了。 乌佐木本也没非要把人怎样,碍于她帮主小姐的面,倒也乐得做个顺手人情。 不过未免出什么差乱,便只答应先把赵烟霞放了,仍把李老爹押留着,也没让他闲着,找了点杂活让他干。 “谢谢你……切的瓜,烟霞姐姐!”李小白呼哧吃着蜜瓜,笑嘻嘻随口答了句。 几下来去,经过他一番不无奋勇和机智的周旋,不仅收服了帮主大小姐的马,好在也是把身陷囹圄的李老爹和赵烟霞给捞了出来。 柳双双也是怕另出岔子,便让乌佐木把赵烟霞带到了这帮主大帐来。
这大帐说也不大,只单独有篱笆和帮里其他营帐隔了开,大小围出了几个帐篷,还专门给那小白马搭了个小马棚。 不久之前李小白和赵烟霞刚进来时,除了几个手下用人,也没见着他们那柳帮主,以及帮主夫人什么的,略觉有些奇怪,只并未多问。 “外头那么晒,小白马儿喝过了水就是了,又不是水牛,你干嘛刚喂了一次又要喂?” 帮主大帐离那小溪流也不很远,此前李小白把马儿栓好了后,见马槽水桶里的水有点脏了,便顺手提了水桶飞奔到溪边打了桶新鲜干净的水来。 小白马跑了半天,也不多客气,几下喝了大半桶。李小白就着水给马儿洗了洗身上污泥,又去打了桶水来喂了几口,顺便自己洗了把脸。 柳双双见他来回跑来跑去,忙活不停,便才叫了他来歇会儿、吃口瓜,这会儿瞥瞧着他洗去污尘满面的一张还算干净的瘦脸,看着棱角分明,鼻子是鼻子、眼是眼的,虽然黑是有点黑,却感觉怎么还挺英俊?跟之前在茅坑里跑出来的污糟臭小子,似乎一下判若两人? 听他顺嘴去搭了赵烟霞的茬,柳大小姐一时春心萌动,心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大自在,这才顺口说了这么一句,有些通又不通的话来。 李小白也没听出她话里的古怪,只道她不过是在关心她那匹马儿,一块蜜瓜吃完,只仍拿了瓜皮在手,一笑道:“我见他好像干草吃多了,怕他消化不来。” 赵烟霞另拿了一块蜜瓜,顺手递了给他,随口道:“你又不是那匹马,怎知他就消化不来?” “那有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接了瓜也不多说客气,边吃边道:“我摸了摸他肚皮,又摸了摸自己的肚皮,就什么都知道了……以后还是让他多吃点嫩草才好。” 说着往双儿身旁一侧书案上瞧了瞧,瞥眼见一本有些古旧的书名《卫公策》,有他老爹的名讳,不无奇疑,湿哒哒的手随手便去翻开,只见卷首写着几行字为: “六六三十六,数中有术,术中有数。阴阳燮理,机在其中。机不可设,设则不中。” 他也不知写的啥意思,看来倒像是一本什么数术之书,随手往后又翻了翻,一眼扫过所见只有几个什么‘太阴’、‘太阳’,‘少阴’、‘少阳’之类,瞧来更是莫名,也没多大兴致,便把书给合上了。 柳双双见他吃得满嘴都是,脸上斗大的汗也不知道擦,一本书给他湿手乱翻,倒也不怎么以为意,随手给他递了块丝巾,一瞥小嘴道: “就你机灵!小白……我的马儿这么白,所以才叫小白,吃的可都是最好的马料。哪像你,黑不溜秋的,也好意思叫这名儿?” 李小白瞧着那丝巾花花粉粉,闻着似有一股淡淡药香,只两手都拿了瓜皮、也没手去接,老实不客气把脸凑过去蹭了蹭,笑着道: “那可不一样。他是‘小小白’,我是‘大小白’,照理说他应该叫我一声‘小白大哥’。小双儿妹妹,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‘大哥’才行?” “呸!” 小双儿脸上一红:“他就算会说话,也不会叫你……叫你什么的。” 她虽比李小白小了几岁,却是不愿把他当成‘哥哥’,说着拿了丝巾胡乱在他脸上抹了抹,只又道:“要不等下我们一起来玩‘扔石头’好不好?” 这所谓‘扔石头’的玩法其实简单,就是抓几颗差不多大小的石子在手,先抛起一颗,其余随意散放在地,接下抛起的一颗的同时,随手抓起地上的一颗。 第一轮把地上的石头抓完又重新放下,第二轮一次抓起两颗,以此类推,直至最后一轮一次把所有石头抓完,如此往复,每次始终得要抛起一颗石头,抓到手的石头都不能掉了。 “好啊,玩就玩,看谁厉害!” 这游戏李小白小时候倒也玩过,说起来还挺拿手,反正闲着,倒不妨随便玩玩,笑了笑接着道:“你要是输了,可就得叫我‘哥哥’!你们先等我一会儿……” 他两片瓜都只吃了几口,随手把两位姑娘吃剩一半的两片瓜皮一起拿过,说着也不待两人答话,一转身几下跑到帐外,把瓜皮喂了给马儿吃,转眼不一阵便顺手在地上找了几颗小石子又进了帐来。 柳双双平时没什么事也就自己一个人玩玩,自认为也是个行家里手,当下只道:“谁输还不一定!” 话不多说,盘腿席地而坐,接过李小白一把递来的石子,自己先开了一局。 赵烟霞也是自从遇着李小白之后,闲时没事跟他一起玩过几次,这游戏怎么个玩法还是李小白教了她的。 只是她这会儿听得李小白要跟他的‘双儿妹妹’玩,自觉无趣,也不愿瞎掺和,便自个儿坐在了一旁自顾吃瓜,心下只不由想起了她爹爹赵武六。 李小白也没工夫多想其他,自己在桌上抓了片瓜吃着,对坐在柳双双面前,笑眯了眼直盯着她好瞧。 柳双双一把石子又扔又抓,给他瞧得心神微漾,本来好好的,没几下一不留神给抛起的石头砸在了头上帽檐里。 “这不算!” 李小白歪嘴要笑,柳双双也不待他笑出声,说着自顾脱了帽、随手放在一旁,取了石头又继续抛。 见她一头秀发乌黑亮丽,鬓边微乱,白净俏脸微微含愠,李小白心下莫名也是一荡,只未多言,暗自隐隐又有些自惭形秽,寻思自己是不是该洗个澡了? 三人耍闹言笑一阵,也还没论出个高下,忽只听帐外寨中远近传来刀剑相接、叫骂打杀之声。 第三十四章 乱斗匪帮 “赵伯伯!” 李小白当先奔出帐来,隔了木篱桩墙,隐只见营寨门口附近围了不少人,那独眼体胖的副帮主乌佐木,正和另一个看着眼熟的虎形大汉挥刀拼斗,这大汉却正便是赵武六。 “爹爹!” 赵烟霞和柳双双随后也跑了出来,瞧见了来人模样,赵烟霞也脱口便叫了声。 赵武六一时未闻,也无暇他顾,一柄长刀兀自与乌佐木手上弯刀挥砍来去,交手过招。 此前两日,赵武六回家未见着家人兄弟,已料到是遭了匪帮所劫,匆忙急追,这时间也是好容易找到地方,打马提了刀便直冲杀来。 乌佐木其时正自在帐内打着盹,听得声响动静,抓了刀急匆而出,眼见来人已冲进寨门,地上伤倒了好几个帮众,显有难敌。 他也是有些技痒,话不多言,瞪着独眼、挥刀随即亲自上阵。 斗过数合,乌佐木肩身已然吃了一刀,赵武六一臂上也血迹染衣,新有刀伤,仍各自刀刀猛砍。 两人这身手看来一时也难分高下,赵武六胜在刀长力猛,招式霸道,乌佐木刀轻体粗,舞得游刃有余,也并未落了下风。 “赵兄,是你……” 又过十数合,一壮一胖两人正酣斗间,李文策手上提了捆柴草赶来瞧见,老远便大喊声道。 “爹爹……” “赵伯伯……” 李小白和赵烟霞也先后奔赶了过来,口中一边又是急声大叫。 赵武六怔了怔神,不妨间胸侧给对手劈中一刀,忍痛一声大喝,手中一刀虚砍,脚下一招‘飞沙走石’踢起沙石,急退了一步。 乌佐木堪堪避过一刀,不料却给沙石打脸迷了独眼,忙捂着脸哇呀呀乱叫,也急退闪了开。 吴良这时也从附近一侧帐中缓缓出了来,身旁还跟着个山羊胡子的文弱中年人,只都远远看着,并未出声。 李小白与赵烟霞对两人也都未多加留意,眼见赵武六受伤,也自顾不得其他,忙急飞奔上前,呼声连叫。 李文策柴草一扔,几步奔身近前,急道:“赵兄,你没事吧?” “兄弟,女儿,小白……” 赵武六长刀插地,捂着胸口好容易站稳,左右扫了一眼,几乎同时道:“你们都在这,可都好?” 他身后不远,营寨门口外边还站了个身形偏瘦,有些畏畏缩缩的中年汉子。 李文策等人也未及答话,这汉子见了吴良和那山羊胡子,忽而张口一笑,露出两颗兔牙,便只道:“吴公子,无尘哥,你们怎么在这?” 此人姓沙,名无水,原是吴良准备入关时新雇来的一个随从跟班,也算是一个护卫,身手不怎么样,人倒是机灵麻利。 赵武六追踪寻路赶来时,顺路到镇上找来一匹马,赶了大半天,当晚半夜,随意在一处沙地斜坡下歇脚。 月明星稀,四下无人,刚歇下时,待在一旁那马一泡尿脲下去,地上突然露出一个木箱子一角,箱子中隐隐似乎还‘突突’有声。 赵武六好在也是还没睡死,听得声响,惊异中把箱子扒拉出来,开了箱才发现里面缩着个半死不活的人,却便正是这一口龅齿兔牙的沙无水。 原来此前吴良给高兴追杀,不久后到了茫茫沙漠中,与沙无水等幸存的几个随从各人走散,各自顾着逃命。 沙无水等几个带了些行李箱子,胡乱走了数日,不想遇上一场不小的沙暴,几人各顾奔逃,沙无水眼看逃不过,慌忙躲进一个箱子把自己锁了起来。 这也是他命大,还得多亏了那匹马的尿,待得赵武六开箱把人救出来时,沙无水已被困在箱中,连人带箱活埋了好几日。 待过一晚后,沙无水倒没跟赵武六提起过吴良的事,只说自己只是往来路过,不幸遭灾被埋,也是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,便才和赵武六一起,找到了这乌陀帮寨来。
这天刚到寨前远处的一个沙坡上时,两人也不知寨里面什么情况,未敢冒然行动。 沙无水一下趴在了地上,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根金黄黄竹棒也似的,叫做什么‘千里目’的物件,眯着一只眼,透过那根竹棒向寨子里东瞧西瞧,正巧瞧见了自个儿在帐外、拿了瓜皮喂马的李小白,便将那竹棒递了给赵武六也瞧瞧。 赵武六接过也眯了一只眼向匪寨中瞧去,模模糊糊倒是远远认出了李小白,看来果然找对了地方,也不知其他人情况如何,随即一拍马便杀了来。 “这……一言难尽!你怎么也会到了这?” 吴良本只道自己之前一伙人,没死的也早逃散了,不料还能见到个沙无水,倒是有点大出意外。 他想到此前在大漠里逃难的一些事,不禁有些晃神,随口说着,也不待对方多言,看了一眼身旁之人,又道:“你和这位沙神医……你们原来竟是两兄弟?” “没错,我俩是亲兄弟!他叫沙无尘,我叫沙无水。” 沙无水也是没想还能见着主雇,干瘪的脸上笑嘻嘻说着,已自行往吴良所在营帐走了去:“他是我哥哥,我是他弟弟……嘿嘿,这不是很显然的吗?” 吴良身边那个瘦小山羊胡子中年人,却原来便是江湖中赫赫有名、医术通神的‘医神’沙无尘,也正是沙无水的亲哥哥。 早年间柳无极为仇家追杀,身负重伤、有死难生,幸得沙无尘救回一命。 柳无极对沙无尘感激不尽,认他做了义兄,把他当成亲哥一般,还让自己的小女儿柳双双认了他作干爹,拜他做了师父。 沙无尘妙手仁心,对伤患一视同仁,为人行事却是低调含蓄,谦和内敛。 柳无极当年顺路救下了重伤垂死的乌佐木,也是把沙无尘请了来救死扶伤。后来柳无极成了帮主,沙无尘也一并留在了帮里。 现今乌陀帮上下的几百几十号人,无论大小伤病,都曾得到过沙无尘的救治,因此人人对他都是极为尊敬,并称他为‘沙神医’。 沙无尘平时少言多行,这时闻言也只微微点了点头,并未多说。 和他不太一样,他老弟沙无水却是话多懒做,不学无术不说,还好赌无赖,整日只是游手好闲,坑蒙拐骗、到处厮混。 兄弟两人各行其事,因为战祸一别已久,近有十余年未见,没想会在此处重逢。 “喂,快救人呐!” 乌佐木一只独眼遭沙迷,刺痛难当,昏黑迷糊中听得几个人说来说去,也没人理会他,这当下不由大吼了声,“哎哟,我的眼睛……” “快,把人都带来。” 沙无尘这时间才开口说了一句,语声平缓,倒也不急不躁。 乌陀帮众人不待多言,手忙脚乱将乌佐木、和其他受伤的帮众扶了去。 “兄弟,我这不碍事……” 李文策也自不待多说,适才忙急撕了块布要给赵武六裹伤止血,赵武六却咬着牙摆摆手,心下疑惑颇多,一时也有些迷糊,闹不太清楚,说着拉了赵烟霞的手便要走:“咱们这就回去吧!” “来的倒挺齐整!不过既然都来了,你们还想走?” 那刀疤脸三当家史一剑,之前也跟了乌佐木先后前来,只没机会出手。 这会儿他剑已出鞘,另带了人围了赵武六和李文策、以及李小白和赵烟霞等两大两小,剑指赵武六道: “你这刀法也挺有两下子……信不信我史一剑,只一剑便能送你们上西天?” 第三十五章 新仇旧恨 “住手!” 李小白听这刀疤脸还挺嚣张,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,正要开口,柳双双边走上前边叫了声。 “我说把人都带过来,你们没听清楚吗?” 沙无尘一仰头,花白尖尖的胡须微微上翘,这当下只又道:“双儿,你也过来帮忙!” “义父师父,我这就来。” 柳双双柔声应了一句,又对李小白道:“你……让他们也过来。” 李小白点点头,瞪了那刀疤脸一眼:“你别以为我怕你,只是现在没空跟你一般见识!” 说着转头忙又对赵武六道:“赵伯伯,我们都没事,要不还是在这先把伤治了?” “你这小子,得意什么?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么!” 三当家史一剑碍着沙神医和柳大小姐的面,也不好多说什么,只恨恨说了句狠话,手上的一剑仍直指着对方,围着人不放。 “我还不稀罕让他们来治!” 赵武六接过李文策手里的布片捂了胸前伤口,看了看一家兄弟各人都无碍,且看来李小白跟那小女娃似乎还挺熟,怪奇莫名之余,也已自宽心了不少,想到之前那茶铺老板葛老汉横死之事,多半自是眼前这些恶匪所为,心头登时又有些冒火,接着便朗声道: “这匪贼窝有什么好待?这些人杀人越货,没一个好东西。我便是死,也不会领他们的情!” “你想死我也不拦着……” 沙无尘让人打了盆清水端了给乌佐木先洗洗眼,给他肩身上裹了裹伤布,又叫了双儿到帐营里把药箱拿来,此时闻言只淡淡道:“不过你既然到了这里,是死是活,那也要先问过我。” 这位沙神医心肠仁善,不管对方是大奸大恶,还是别的什么身份,只要是叫他见着的伤患,在他眼里都一样,他反正都不会袖手旁观,任其自生自灭。 因此也无论对方是否愿意,哪怕是伤重只求一死之人,让这位神医遇着了,他都得想尽办法把人给治好了。除非确实无药可医的,那就另当别论。 总之就算是要寻死的人,不让治都不行,也要先经过他亲手治一治。他要是说救不活了的话,才可以让人自己去死,并且要是治好了之后对方再要寻死,那他也不会多说。 他这也说不上是什么毛病,就是稍微有点像是强迫症的意思,但也不能说是坏事。 反正不论是谁,有什么疑难杂症、刀伤剑创,有病有痛他都必须要救治,要死要活都要让他先治了再说,而且往往是能药到病除、妙手回春。 乌陀帮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一点,是以这时间他既然已经开了口,那也没人敢有什么二话。 赵武六听着又有些莫名其妙,这只听说过见死不救的庸医,怎么难道即使是有心要死的,还有非得要把人救活的?还先得经过这什么神医同不同意? 他胸前刀伤若再深得一寸半寸,只怕已是性命难保,血水很快染透了手上捂着的衣布,兀自不止,纵然出得了这营寨,也难说能挺多久、能否活着回得了家。 这会儿他倒也未做多想,转念只道:“你们便治好了我,也别想让我念你们的好。该杀的人,我照样不会放过!” 李文策和李小白、赵烟霞两小也不知他言下具体何意,话不多说,忙扶了他到一旁先坐下。 “你要杀谁我也不管,我只管尽我所能的救人。” 沙无尘几口气呼呼给乌佐木吹了吹眼睛,又给他独眼上抹了点清凉膏药,拿了点药让几个手下另行照顾其他伤员,说着便带了药箱叫了双儿,一道朝赵武六等几个走了来,一笑又缓缓道: “要打要杀是你们的事,那也得让我把人治过了,你们再怎么杀都成。” “赵大哥,我这位神医哥哥就这毛病,你不让他给你治,他还得跟你急。”
沙无水和吴良说谈了几句,这时也一起走了过来,沙无水咧嘴笑着道:“到了他手里的,想死可没那么容易。” “这位赵大哥,多谢救命之恩……” 吴良听沙无水说了他先前遇救脱险之事,也已知自己一命之前亦曾为赵武六、以及李文策等人所救,当下拱手躬身一拜道: “还有这位李大哥,你们几位恩公恩人救我脱难,活我一命,大恩大德,吴某感激不尽,必当图报。此前未曾多言,请先受我一拜!” “你就是吴良,对不对?” 赵武六对其中有些情况也不太清楚,正待开口,李小白瞪着吴良道:“也叫温良,是不是?!” “是又如何?” 吴良一怔,这会儿倒不怕什么来,顿了顿又道:“这位少侠小恩公,之前有些事也未及明言,不如先把赵大哥安顿下来,再慢慢详谈?” 李小白也不管他那一套,一时也顾不了其他,随手抓了个大石头,猛一下便往对方身上砸去。 “浑儿,干什么!” 李文策啪一掌拍在了儿子脸上,又一把将他推了开,横眉瞪眼道。 “他……他杀了大牛……” 李小白脸上热辣辣,石头也脱手砸偏了,莫名中捂着脸气愤愤道:“我要给大牛报仇!” “他,他救了我们,你怎么可以……” 李文策也是一时情急,自觉适才一巴掌未免出手重了些,支吾着道:“大牛儿,在天上……飞得好好的,可高兴着呢!” 李小白一愣,瞥眼瞧了瞧,天边灰暗蒙蒙,已近日暮,一朵老大的乌云,似乎长了两只角和一条尾巴,好像还生了一对翅膀,莫不是大牛真的在天上飞? “小子真是不知死活,什么人你都敢动?!” 父子两人这几下一闹,刀疤脸史一剑手上的一剑,也已经举得够久,这时间颇有些不耐烦,歪着脸一瞪眼道:“便让我先来领教领教!” 说话中也不顾了许多,晃身闪转,挺剑忽地便朝李小白直刺了去。 他这‘一剑’的诨号也非浪得虚名,据说十步内杀一人是手到拈来、易如反掌,丈余外只一眨眼便已飘身到了李小白跟前,当真快疾如风,剑尖眼看便要一击杀敌。 “呆儿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神间,李文策一把又将他推了一下,转身一挡,两个字刚出口,已遭一剑透穿了胸膛,血溅而出。 “兄弟!” “阿爹……” “李叔叔……” 赵武六和李小白、赵烟霞三人同时一声惊呼,登时魂飞天外。 “你找死!” 赵武六也是反应够快,说着时已腾身而起,提了长刀手起刀落,一刀将史一剑握剑的一臂卸了下来,顺手去扶了晃身要倒的李文策。 史一剑手中一剑未及抽出回转,怎料转眼一臂已落地,血水喷涌,脸色煞白,惊叫一声,忙急一手捂了伤臂,脚下踉跄也便要倒。 “我让你张狂!” 李小白丢魂落魄,也是顾不得许多,随手又抓起一块大石头,声泪俱下、涕泪交加,说话间猛往史一剑头脸上砸去,直把人一下砸倒在地。 几个人这般闹乱间,乌佐木已提刀眯着眼又赶了过来,眼见三当家给人断臂砸翻,当下未及多言,一声怒喝、飞起一脚直将李小白踢飞了开。 “小白……” 赵烟霞是六神无主,柳双双也是花容失色,异口同声叫了句,急奔了去要把李小白扶起。 “都给我砍了!” 乌佐木一手扶了史一剑,怒瞪了眼一声喝令。 第三十六章 恩怨难断 “慢着……” 吴良一边说着,已走到李文策身旁,与赵武六一起把人扶着,随后又道:“这几位救过我,要砍就把我也一起砍了罢!” 沙无水也一道走了过来,站在了赵武六一侧,张口咧了咧兔牙,只没出声。 “谁砍了谁还不一定!” 赵武六存了死志,也是难顾其他,一扬刀对着乌佐木怒喝声道:“茶铺那葛老汉是不是你杀的?我便拼了这条命,也绝不会让你好过!” 此前吴良及李文策,还有李小白和赵烟霞给押了来时,倒也都路过了那小茶铺,只其时各自迷迷瞪瞪,并未留意到茶铺里什么情况,闻言都不由得一奇。 李文策一剑穿胸,血流不止,已难久支,捂着胸口听了这事,惊奇中本有些暗淡的目光,一时禁不住又亮了亮。 “什么葛老汉,你认识他?” 乌佐木也略觉有异,转念才想起茶铺那小老汉,独眼眯了眯,反问道:“你也是昆仑派的?” “什么昆仑派?” 赵武六一愣,没想这事却还另有牵扯,随口道:“葛老汉怎么……他怎么会是昆仑派的?!” “不妨告诉你罢!” 乌佐木先前跟赵武六交了几手,看看对方这身法招式倒也不像昆仑派一路的,略一沉吟道: “那小老儿,其实是昆仑派安插在附近的一个探子,也就是个小角色,还想拦着我们,要跟我们动手。 这小老汉的剑法倒也还说得过去,但也多亏是我们这位三当家,事先瞧出了古怪,才没叫他给怎么着……这么说,你的确不是昆仑派叫来寻事的了?” “少说废话!” 赵武六又是一愣,这看来还牵涉到两家帮派的恩怨,自己这外人倒不便多说什么,而且料来那葛老汉自是给这什么三当家所杀,自己倒也算是给葛老汉报了一刀之仇,然而这事也不能算完,当下便道: “你们胡乱杀人,就是不该。我便不为了谁,也要为我这兄弟讨回公道!” “那好啊……我们三当家这也是给你废了,这回你是想躲也躲不掉了!” 乌佐木独目一瞪:“你这一身武艺倒也不赖,不过我也还没放在眼里。我现在可以给你两个选择,要么是死在我的刀下,要么干脆自己做个了断,你自己选一个罢!” “你们说完了?” 赵武六正要出声,沙无尘忽而淡然道:“再过一会儿,这人也都凉了。到时可别求我,我也没有这什么回天之能。” “师父,你快救救他……他们!” 柳双双瞧着李小白给一脚踢伤,嘴里呼呼冒着血水,迷瞪着眼,看来伤得也不轻,芳心大乱了一阵,这会儿才忙道。 李文策也不必多说,史一剑的一剑可还在他身上插着,再不及时救治,过不片刻,自是神仙也救不回。 “罢了……” 赵武六也是没办法,总不能眼看着兄弟就此丧命,把刀一扔,转念间对着乌佐木道:“只要能把我兄弟救回来,别的什么,我也先不问,我这条命你想要取,便随时来取!” 史一剑这拿剑的手已断,再怎么也是接不回来,人也算是废了,但总也不能耽误了救命。 乌佐木独眼转了转,也不多说,只哼了哼道:“那便有劳沙神医。” 他这也自是松了口,否则难说赵武六和李文策两家四个,不会当场便给乱刀分尸,谁也难保。 这下一来可有得忙活,赵、李等人,以及吴良和乌陀帮各人,加起来十几个伤员,无论敌我好歹,都需得救治照顾。 当下各自也不多言,各搀了人到沙无尘营帐内外,有待处理。 柳双双跟沙无尘学了几年医,可谓是她这位义父兼师父唯一的关门弟子,倒也得了他的几分真传。眼见李小白昏迷愣登,也不知伤势如何,柳双双忙了给他取药救护,问东问西,他也不答。
沙无尘忙着要给李文策取剑急救,瞥眼瞧见小徒双儿只顾着李小白一人,便说这小子还死不了,就是没缓过神,让双儿给他抹点提神醒脑的就是,赶紧先帮忙给其他伤重的人止血包扎。 赵烟霞倒未有受了伤,这时间也帮不上其他什么忙,按着沙神医的吩咐,扶了她爹爹赵武六在帐内一旁坐着,给他拿药裹了裹后,便帮着柳双双一起打打下手、熬药煎药。 “爹爹,你不能死啊!” 忙到半夜,好容易各伤员都处理妥当,李文策身上的剑也已取下,早迷糊了过去,其他各人正待歇下,李小白却一下醒转回魂,扑到他老爹床榻前,泪眼汪汪、又叫又嚷。 沙无尘赶忙让人把他拉开,瞪他一眼道:“嚷什么,我让他死了么?” 李文策想是命有此劫,却命不该绝,那一剑透穿了心肺要害,本是命在顷刻,多亏还是遇上了这么一位妙手神医,躺过数日,鬼门关里走了一遭,好歹是捡回条命,迷迷昏昏已醒了过来,恢复的也挺快。 吴良和乌佐木等各人也不必说,赵武六失血过多,捱过这几日,也是恢复了不少,各自人等都已没什么大碍。 这天眼见李文策已醒转,性命无忧,赵武六刚能行动自如,一早便自己一人找到了乌佐木帐外,要跟他了断前事。 乌佐木与吴良正在商谈要事,见赵武六有事找来,便都一起迎了出去。 赵武六也不多说,开口便说让乌佐木把刀取来,若想要自己的命,只管动手,不过得答应自己,不能伤害自己的兄弟侄儿和女儿,要不然就跟自己来个一决生死,谁输谁赢各安天命。 乌佐木听他这意思是要跟自己做个生死交易,也没想对方还挺重情重义,倒也信守承诺,想以己之一死了事,死之前还要跟自己再对决一番,只笑了笑道: “赵老弟何必这么着急?我看你这一身武艺,就这么死了也有些可惜,刚才我和吴兄弟还说到你来着。不如你就安心留下来,这三当家的位置,今后就是你的了。” 三当家史一剑的手是给赵武六废了,脸上还给李小白砸了破相稀烂,人也已经半废半残,到现在还躺着难以下床,也不愿下床直面惨淡。 乌佐木自是想着反正人已经那样,留着也就多了张吃饭的嘴,倒没什么所谓,不如自然是要把这三当家的位子腾出来,另配能人,也算是给个机会让赵武六‘将功补过’。 “什么三当家?” 赵武六愣了愣,没想这贼头子还另打了什么主意,要拉自己入伙他们这匪窝,一转念道:“我才不稀罕!你想让我跟你们一起干那些肮脏勾当,那是做梦!” “赵大哥不必激动。” 吴良一身伤也好了大半,只脸上半边耳朵和一颗黑痣是再找不回来,原本好好一张脸也算是废了,这时只淡淡笑道: “我的意思,也是要让赵大哥和其他几位恩人先留下来,养好伤再说。这当然也不是说要让赵大哥做什么违心违意的事,以后等大家伤好差不多,我自会找你还有那位李大哥,再做一番详谈。” “怎么,这三当家你还看不上么?” 乌佐木又是一笑,对赵武六道:“你折了我几个手下还不说,还叫我这三当家的,落得这般地步。我这也是念在吴兄弟的份上,给你个施展身手的机会,也先不跟你多计较,你还不愿意?” “你少放屁!” 赵武六心下不无莫名,也不及多想,喝一声道:“比刀还是拳脚,你也都未必能赢过我……把我的刀给拿来!” 第三十七章 千刀万剐 “爹爹,你快好起来……” 李文策醒来后,浑浑糊糊说了几句胡话,李小白在旁守着,也听不清他想说什么,这时间喂他喝了点汤药、待他躺好后,恍惚茫然中随口说道: “到时候我们就回那个小山洞去,或者再找一个地方捉鱼,放牛……大牛他,他说不定也已经回了山洞,他的牛棚里,正等着我们呢。我们悄悄回去,吓他一下,看他会不会给吓得飞起来……” 李文策神志未清,隐隐约约听得浑儿的这几句,嘴里只喃喃唔唔了几声,也不知答了什么。 今早赵武六见兄弟已醒,看着也不会出什么状况,便让女儿赵烟霞留着一同照看,说是想在外面转转,便自个儿出了帐去。 沙无尘料理完自己帐里的一些事,早前到他们一家单独的这营帐来看望了一下,随后也不知去哪忙活了。 柳双双一早没什么事,早先便带了些医书和吃的过来,与赵烟霞一起,陪着李小白照料伤患。 两位姑娘之前都听李小白说了说,他此前自己和大牛的一些事,这会儿听他自顾在那念叨着什么浑话,一时也没去搭理他,各自在旁吃着蜜瓜。 只是听他意下这是要大老远准备回中原去,柳双双咽了一口瓜,感觉有点不像以前那么甜,随后忍不住道:“就知道瞎说,牛儿怎么可能生了翅膀?我看你真是,吹牛皮也不知道打草稿!” “是真的!” 李小白听了有些着急,忙只道:“大牛他……他跑起来可快了,就跟飞的一样,我都有些赶不上他!” 他前两天昏昏噩噩躺了一阵,赵、柳两位姑娘,没事便一起瞧瞧看望他,听着他大吹以前如何如何,尤其把大牛说得跟一头神牛也似。 只不过未免不必要的麻烦,他在牛家寨一举击杀那个‘东方无败’、后跟着他老爹和大牛儿一同被人追杀,只能亡命天涯,以及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,倒没怎么详说,只简略几句带过。 “是是是,你的大牛儿天下无敌,只可惜……” 赵烟霞听着李小白有意要回中原,也觉有些难言之感,禁不住便帮着柳双双说了一嘴。 话说到半,莫名便想到了自己那头已经遭下了肚的爱驴,她也不愿多扯这些有的没的,没得叫人不快,也就没接着往下说。 “那是当然!” 李小白听得有人夸赞大牛,不由精神一振,倒没怎么多想,只想着大牛要么是飞到了天上,要么便是回到了他的牛棚,倒也都不能说是什么坏事,当下只顺口道:“大牛本来就是从天上来的神牛,上天入地……下河摸鱼的本事,也不比我差到哪,可不是什么牛都有的!” 他倒也不是不想给大牛报仇,只是又想老爹既然拦着不让自己胡乱动手、任意杀人,总也有他的道理。 而且那个吴良身边,时时总有人守着,便要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,或许大牛也是不愿让自己为了他,把什么都搭上?不管怎么说,现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爹爹能尽快好起来。 几个人牛来牛去的,正说谈了几句,只听帐外刀兵声起,不知又是何故。 李小白本待还要说些什么,赵烟霞似乎听着不对,顺手抓了身旁一把水果刀,一下起身忙奔了出去。柳双双也觉有些不大妙,叫了李小白一声,与他一起随后也跟了去。 赵武六和乌佐木谈说来去,也没几句,赵武六始终不愿留下在这做什么三当家,转眼便与对方动上了手。 乌佐木听他言词坚决,还颇有不屑与自己为伍,倒也不多勉强,又听他话下说来说去就是自以为武艺身手高人一等、稳胜过自己,大是不把自己这个帮主放在眼里,这才答应再来跟他过几招,并让人把对方一柄长刀取来还了给他。
赵烟霞等三人刚到了时,赵武六与乌佐木已来去交过了好几手,未见高下。赵武六伤势未愈,几下里伤口崩裂,又见女儿和侄儿赶来,稍有分神,一下突然间又添刀伤一道。 “千刀万剐!” 乌佐木身宽肉厚,之前肩身上的伤虽也未愈,却已无大碍,这时间一招得售、叫对方吃了一刀,也不收手,忽然一声大喝,紧接着更使一招乘胜追击。 他这一招‘千刀万剐’威猛迅疾,整个人如同一个行走的陀螺一般,迅速转动身体;一招又分三式,或横砍,或竖劈、或直刺,分击对方的下中上三路,几乎是一气呵成,实乃他生平绝招。 莫说是单打独斗,就是被几个人围困当中,这一招使将出来,都是威力无穷,迅猛难当。乌佐木此时使来,看样子是非得将对手置于死地、千刀万剐不可。 周围一旁观斗的各人,见他使出如此霸气凌厉的一招,无不倒吸一口凉气,暗自心惊肉跳。 赵武六也是吃了一惊,没想对方这独眼龙还有这么一手,闪转急避间,不妨大腿上又给削中一刀。 “爹爹当心!” 情急间赵烟霞也是不管不顾,挥起水果短刀直往乌佐木身后扑。这下即便她能刺中对方,也非得挨上乌佐木急转着的一刀不可。 “霞儿,别……” 赵武六更是大惊,忙急晃身一挡,话说一半,腰间身上转眼便又中刀。他也不必不闪,一挥手间当即亦在乌佐木背后划了一刀。 便当两人这一来一去之时,斜刺里倏忽闪出一个光膀子中年大汉,肩侧还抱扛了一头刚宰好了的羊羔,也不见他怎么出手,赵烟霞的短刀已到了他手里。并且给他往旁侧只一挤,赵烟霞一下站不稳,忽而已给撞翻在地。 李小白愣了愣神,也不知先顾哪边,急忙中奔到了赵武六身前,伸手一栏道:“别打了!” “阿屠叔叔……” 柳双双见那大汉闪出刚夺了刀,也是一晃神间,冲口便叫了声道:“别伤她!” “阿屠阿屠……” 那叫‘阿屠叔叔’的大汉生得也是膀大腰粗,然而比起乌佐木的身宽体胖来,倒是显得偏瘦且匀称不少,当下只愣在原地,有些口齿不清地道:“刀不见了!” 他光着上半个身子,除了手上刚夺来的一把水果刀,腰间上还别了一把差不多大小的解牛屠刀。 只不过这解牛刀给他身侧剥了毛皮的羊羔所挡,想是一时并未见着,是以才有此一说。他先前一下夺刀撞人,倒也是叫赵烟霞避去了一记凶险。 “阿屠叔叔,双儿一会儿就去帮你找你的刀。” 柳双双也不说破,快步走上前扶起了赵烟霞,一边对着那阿屠叔叔道:“今天是不是有烤羊吃?你可得给我留点好的,我要吃烤羊腿!” “阿屠阿屠……好羊腿!” 阿屠叔叔油光黑亮的脸上,浓眉下两眼忽而也是一亮,说着点点头,似乎把刀的事也忘了,旁若无人地、提了水果刀径自便去了。 神医沙无尘也不知在哪刚忙完活,这时间顺道路过,瞧着人群中又是血淋淋一地,话也不多说,只摇摇头叹了口气,自行回了帐去。 第三十八章 临行重托 这下一来赵武六又添新伤,一时是想走也难。 乌佐木给他一刀伤了后背,好在也是没当场给劈成两半,倒也没趁机再下杀手,反而倒是让对方好好先待着,等养好了伤,若想再来个生死决战,也随时恭候奉陪。 沙无尘也不理会他们的什么事,给两人重又敷了药裹了伤,便让他们三天之内别再乱动,除非是都想落个终身残废。 李小白和赵烟霞这回也有得来忙,各自看护着各爹,也互相照顾,悉心照料。 当晚柳双双便带了两只烤羊腿过来,给他们这两个跟她差不多同龄的伙伴加餐,略做闲谈。 说到那个阿屠叔叔,柳双双也不知他具体什么来历,只知道是她爹爹早有十年前,在中原时偶然一次在路上救回来的,后来便一直跟着他们在一起到了这里,帮着打理厨事。 阿屠叔叔人有些不太清醒,时常会犯些迷糊,容易忘事,少言少语,除了在厨房忙活,对其他什么人也很少搭理,只跟柳双双比较相处得来,把她当成了亲侄女儿看待。 提到双儿的帮主爹爹柳无极,李小白顺嘴问了问,才知道原来也是在此前将近一个月,便在吴良第一次给乌佐木带回帮、又给那个高瘦之人掳走的那晚,柳无极后来去追人,到现在也没回来,没个消息。 赵烟霞对那个阿屠叔叔倒没觉着什么,说起来他也算是救了自己,便把羊腿分了,叫柳双双一起吃了些。 此后柳双双没什么事时,也经常到赵、李他们一家这营帐里来,并带了些瓜果和书籍之类,跟他们一起看顾伤患,闲聊漫谈。 这般如此之后过得有大半个月,各人伤势也好了大半,赵武六和李文策也都恢复许多,行动基本没什么大碍。 这天赵烟霞刚想着要跟她爹爹赵武六说,要不然还是想办法先一起回自己家去,在这待着总有不便。 只是还没开口,吴良便带了沙无水找了来,说是要跟赵武六和李文策商谈一些事,让赵烟霞和李小白、还有柳双双先到帐外边自己走走。 此前吴良也时不时会来探望赵武六和李文策,只没多说什么,李小白有几次想拿刀给吴良来上一刀,都给同来的沙无水拦下了。 李文策好转之后,也叫来李小白好好谈过一下,大意是让他得饶人处且饶人,跟他说要学会放下一些事,有时候饶恕别人,也是在放过自己。 李小白也是没想吴良此前会几番出言相救相护,这时也是看在他爹爹的份上,才也没怎么样,便和他的双儿妹妹,还有烟霞姐姐一起,去把小白马儿牵了来,在营寨附近的小河边到处闲逛。 吴良把他此来之意说了说,只未多明言,大概也就是说,他祖上给他留了一笔数量不小、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宝,埋藏在了大漠之中,沿途恐有凶险。 为答谢李文策和赵武六此前的相救之恩,也是为让两人陪同护佑,诚意邀请他们以及乌陀帮一众,过段时间一同前往取宝,今后共享荣华。 赵武六初闻此事,惊疑不小,没想自己无意间救回来个人,似乎倒像是捡了个活宝? 他也无可无不可,只心下隐感不安,倒也不是为了什么财宝的事,只说这事非为一般,让吴良先回去,有待自己和李文策商议一番。 李文策对这江湖传闻中的‘皇陵宝藏’之事,也是略知一二,到了这时才把他所知道的一些有关听闻,以及他和小儿李小白此行,本就是一路跟着吴良而来的事,大略跟赵武六说了一下。
赵武六直到这时也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,一时有些惊奇不已,便问李文策这会儿又是什么打算? 李文策也不知倘若同去前往取宝的话,一路更会有什么凶险,此外还有诸多难料之事,也是难说难定,拿不定什么主张。 兄弟两个商量一阵,也没商谈出什么结果,拿不准个主意。 况且现在身在贼营,有些事好像也由不得他们,还有两个小的暂时都没个着落,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,到时看看情况再说。 吴良此前为瘦高个高兴夜袭闯寨带走,当晚帮主柳无极听到动静,随后很快也已飞身出现。 其时柳无极问了问事由,查看地上身中暗器的尸体时,瞥眼见那暗器乃是淬了毒的柳叶镖,又问了问乌佐木来人身形模样,不由一奇,喃喃自语了一句:“无双姐姐?” 柳无极有个姐姐柳无双,善使暗器柳叶镖,人也是高高瘦瘦,有异常人,只是通常不会在镖上淬毒。 兄妹两人一别多年,柳无极也不及问清楚来人是男是女,只问明了去向,便即匆匆追了去。 在这之前,柳无极见了乌佐木从吴良身上搜来的那个八卦罗盘,隐已猜到吴良身份,便才让乌佐木把人带来一问。 只是没想会遇上了这岔子,柳无极这一去至今也未回。这也是乌佐木并未急着动身,带人前去取宝的其中一个缘由。 李小白和两位姑娘走走谈谈,各自心里都好像装着什么事,逛不多时,也觉没什么意味,料来吴良的事该谈也谈完了,随后便又一道回了帐去。 柳双双对帮里的一些事也说不上话,也不太清楚什么宝藏的事,只是大概听说了一些,知道不久便会有所行动,只待帮主爹爹回来做进一步的安排。 她料也知吴良是要把赵武六和李文策一同带去,只不知这兄弟两人什么想法,最主要是会不会把李小白也带上一起? 不过这有些事,她也不便开口多问,便只借故给赵、李两老换换药,在旁想听听他们会怎么说。 赵武六和李文策一直也没定下什么主意,李小白刚要发问,赵烟霞一开口便道:“爹爹,我们什么时候回去?” “快了……” 赵武六自也知女儿想着家里,在这待着始终不惯,随口答了句,转念看了看李小白又道: “霞儿别着急,爹爹也跟你一样想家里了。小白,你要记着,也答应赵伯伯……这以后要是有什么事,赵伯伯照顾不来,你可得替我照顾着点霞儿、你霞姐姐,一生一世也不能抛下她,明白吗?” 这言下自是说,倘若今后他有什么不测,他这女儿便托付给李小白,意下自然是要把赵烟霞许配给李小白为妻,让其照顾终身。 “我才不要……” 赵烟霞怔了怔,哪想老爹会突然说这么一番话,脸上只不由一红。 话刚出口,李小白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其中深意,紧接着便道:“赵伯伯你放心,我当然会照顾好她的!” 他倒没多想什么,只觉这有些事本就是天经地义,即便赵伯伯不说,他自也不会撇下了他的烟霞姐姐,说着看了赵烟霞一眼,半笑了笑又道: “霞姐姐,你也放心好了,以后不管有什么事,我都会照看着你,不会让你有事!” 第三十九章 阿屠叔叔 “霞儿姐,别理他……” 赵烟霞瞪了瞪眼,正要开口,柳双双听着几句,心下不知怎么老有些不是滋味,要喂给李文策的汤药差点没洒了,看了看李小白,顺嘴便接过话道:“一会儿我带你去找阿屠叔叔,让他弄点好吃的来!” “浑小子,你这是哪来的福气,可要记着自己说的话!” 李文策卧靠在床,心口的伤也没怎么疼了,这段时间有赖帮主小姐亲自照顾,换汤换药,不惯也惯了,这会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,听了李小白没心没肺似的一句,显是没明白什么来,一口汤药喝完,便有些语重心长地道: “说过的话就要尽力做到,也不枉我把你养这么大了……” “有小白这话,不管怎么说,我也就安心了。”赵武六一时也不愿多说什么,只点点头微微笑道。 兄弟两人这话里话外,似乎都透着点古怪,好像是把这事一交代完,其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。 李小白听着也不无莫名,一下忽然想起什么,略有些奇怪地瞧了瞧他爹爹和赵伯伯,随后便道:“那个吴良……他找你们说了什么?” “能说什么,也就客气了几句……” 赵武六看了看女儿赵烟霞,淡淡道:“霞儿,你也要记着,以后可不许胡闹了。” 赵烟霞只道他言下说的自是此前自己要替他挡刀,给那阿屠叔叔拦下之事,当下也顾不得多说其他,一嘟嘴道:“我才没胡闹!” “两位叔叔、伯伯,你们还是在这多歇着,别的也先别多想,我也不会让其他什么人,再多来搅扰你们……霞儿姐姐,我们走吧。” 柳双双说着便去拉了赵烟霞的手要走,又看了李小白一眼道:“你要不要去?” “干嘛去?” 李小白愣了愣,顺口一问,转念也想到了那个阿屠叔叔,别看他人有些呆里呆气,烤的羊腿倒确是不错,想了想这时间似乎也没什么可想,随即也便跟了两位姑娘去。 “阿屠阿屠……蜜糖葫芦!” 阿屠叔叔给柳无极救下时,连自己什么名姓也说不清,口中只来来去去地重复着什么‘阿屠阿屠’,看来名儿便叫阿屠,后来这乌陀帮上下里的人,也就都这么叫了。 柳双双带了两个伙伴来时,阿屠叔叔正自在厨灶间打着呼呼,半睡半醒中听着双儿叫唤,一时也就打起了精神,只拿两眼颇含敌意地瞪着另外两人,意思是让他们别乱动厨房里的任何东西,特别是他那把屠牛刀。 李小白也老实不客气,双儿代问了问他想吃什么时,他本想说就老样子,还是来个烤全羊,一闪念突然想到此前有幸尝过一口、那位‘小苏兄弟’亲手做的‘蜜糖葫芦’,也就随口说了出来。 阿屠叔叔一开始也没明白,对方这呆愣小子口中所说的,是个什么玩意儿? 李小白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,一时也没个什么演示的道具,又不能乱动什么东西,便让双儿代劳,拿了根签子随意串了几块碎羊肉,略做示意。 柳双儿和赵烟霞也都未曾得尝过那什么‘蜜糖葫芦’,本还道他莫不是说的羊肉串来? 好说歹说,阿屠叔叔也总算明白了过来,嘴里念念叨叨着几句,便开始忙活安排起来,只眼神中透着几分不似寻常的意味。 李小白倒不曾想他几下里还真能给捣腾出来,胡桃也是用的胡桃仁,蜜糖也是裹的蜜糖,只是总感觉好像没以前吃着那么甜那么香? 赵烟霞和柳双双吃着倒感觉挺有些稀罕,嘴里蜜蜜甜甜,还带了些许苦甘,顺口问了问李小白怎么会想到这么个吃法,是在哪跟谁吃过的来?
李小白也没多做隐瞒,只随口说是之前在长安城里遇到的个小伙伴,偶然请他吃过一次。 说到这长安大都城,两位姑娘也是心有向往,便又问他长安城什么样,是不是很热闹,很好玩? 李小白哪知道许多,东拉西扯了几句,说什么这所谓大都城也就比个小镇大不了多少,不只有小绵羊,还有大恶狼,热闹是热闹,反正也就那样。 他嘴上这么说,心下只不由便想着那位小苏兄弟,此前他跟他老爹一路躲躲藏藏追着吴良时,隐隐总盼着在哪或许突然便能再见到那小兄弟,然而一直也无缘一面,只也不知对方这时又是怎么样? 几个小娃东扯西扯,说说笑笑,随口漫谈,阿屠叔叔只在旁呆呆听着,也不出声,眉宇间却似乎若有所思。 李小白几下吃完,关于那小苏兄弟也是无可多想,便又想让阿屠叔叔给他来点羊肉串,只没怎么好意思。 柳双双似乎瞧出他心思,不待他开口,便替他把话说了。 赵烟霞倒是瞧着阿屠叔叔的刀法有些神乎其技,没准还是个武学高手,有心要向他请教一二,学些厨艺也好,便问他要不要帮忙生火添柴,顺便叫了李小白去抱了捆柴来帮着一起劈。 如此这般,赵、李一家几个倒是又待了下来,该养伤的养伤,该玩闹的玩闹,谁也没再多提今后这去留的相关之事。 李小白是没事就往双儿那跑,跟她牵了马出来一起骑马遛马,耍耍闹闹。 赵烟霞是时不时便到阿屠叔叔那找他闲聊,帮忙切个菜、烧个水什么的,一来二去,倒也跟他熟络了起来。 转眼这又过得近有月余,各人伤势愈可无碍,期间乌佐木也没闲着,一边让人筹措粮草物资,另又掳掠抓来了不少人手,一边等待帮主回帮,以便动身启程取宝。 只是柳无极至今仍也迟迟并未归,乌佐木看着干着急,各方派出去打探之人也无消息,索性自己拿定了主意,三日后即刻上路,出发挖宝。 赵武六和李文策既是身难由己,几番商量过后,也早定下了心,乌佐木不时也来找两人商谈过几次,无论如何,纵使不是为了宝物,这一趟自也是非去不可。 李小白与赵烟霞本也想着说一起去,只是一来两位爹爹不愿让他们涉险,二来乌佐木也是有意留下他们在帮中为质,都没有要带上他们的意思。 这一来过了三日,除了柳无极未归,其他诸事准备妥当,安排已毕,乌佐木和吴良领头,赵武六和李文策、以及沙无水跟随在侧,带着一伙上下一两百号四肢健全的各人,浩浩荡荡直往大漠进发去了。 一帮人这一走,营寨里倒显得有些空荡,留在帮里的、名义上的三当家史一剑,以及沙无尘和柳双双、李小白和赵烟霞等百十来人,一时倒也相安无事。 临行前赵武六与李文策多次嘱咐,让两小各自互相照应,有待他们回来,特别需要留意那个三当家。 李小白和赵烟霞自也知道对那人需得多加防范,虽有不舍,却也无法,其他的倒没多指望什么,只能盼着两老爹早日平安归来。 倒不是史一剑有多宽宏大量,只是乌佐木为留下赵武六今后为己所用,也是应了赵武六所托,出发前特意叮嘱过几个手下,要盯好这个三当家,别让他乱搞出什么事来。 然而这人要搞事谁也拦不住,没过几天,史一剑便以这切磋武艺为名,把李小白叫了来,说是要好好考较他一番。 第四十章 一剑归零 李小白也好久没活动筋骨,倒是也乐得于此,而且怎么说也不能叫人看扁了去,欣然赴约应战。 他也没想着要带上赵烟霞和柳双双,两位姑娘只是担心他别给人也弄个缺胳膊少腿的,万一要有什么事,也好从旁照应着点。 史一剑没了使剑的右一臂,另一只胳膊可好好还在,前段时间断臂伤还没痊愈,便自个儿软磨硬练起了左臂。 虽说没能练出什么花来,也没能恢复往日风采,但毕竟有底子在。 他这个把月来一柄剑使得倒也是溜转灵活,杀个把人自是没什么大问题,便才约了李小白来较量高低,输赢凭本事,生死由天命。 李小白有两位姑娘助阵,更自是难掩兴奋,见了面谁也没多说客气,各选兵刃,没几下便交斗在了一起。 史一剑使的自然仍是剑。 李小白使什么好像都成,又都不太成。 他见对方这会儿一边断臂和头脸上都还裹着伤布,只露了两眼贼溜溜的,跟个什么也似,多少得给人留条活路,总也不能使这自己比较擅长的木棒木棍,便随手选了把大钢刀,跟对手略做指教。 两人来去几下,其实已见了高下。 史一剑这剑左手使来,最多也就发挥出了往日里的一两成之威,但也可谓已经绰绰有余。 李小白看来多少有些轻敌,况且这刀法他也就跟赵伯伯学过那么两下,使起来也是‘棍里棍气’的,几下间不妨给对方快剑往上一挑,只觉手上一麻,一把大刀脱手,倏忽直往两位姑娘跟前飞了去。 赵、柳两位姑娘俱是一惊尖叫,花容变色,半是给飞刀吓的,半是怕李小白给人宰了、就这么栽了。 这也是赵烟霞反应快人一步,惊叫声中,已拔起身前插在地上的大刀,一下冲身上前,手起刀落、刀光一闪间,史一剑的一剑连同一臂‘当扑’一声,转眼便一起落了地。 李小白刀兵失手、慌忙避闪间,眼看对手一剑寒光照脸疾刺而来,只道自己这下要凉,不想眨眼一下剑光变血光,对方这剑、臂已齐失,人棍也似的死死瞪着两眼。 史一剑痛失剑、臂,一剑变零剑,还没叫出声,柳双双已又是‘啊’一声惊呼:“霞姐姐,小白哥……你没事吧?” 李小白除了叫对手的血溅了几点,其他倒没什么,也没听清刘双双情急间喊的一声‘哥’,倒是感觉赵烟霞这身手怎么好像变强了不少,愣了愣神,只摇摇头道:“烟霞姐,你刚才这一刀,也是跟赵伯伯学的?” “我,我不知道……” 赵烟霞这刀法自是还及不上他爹爹一半,适才也是急着救人,想也没多想,情急间自然而然地便使了出来。 她也不曾想这一刀能有如此之威,自己倒也给吓了一跳,想想莫不是这段时间跟阿屠叔叔劈柴宰羊,功力自然见长了? 一失神中,说着把刀‘当啷’往地上一扔,转身便往厨灶间跑,一边又道:“我去砍柴去了!” 柳双双见那三当家的双臂尽失、兀自血喷不止,这回算是彻底废了,也好生过意不去,赶忙让人把他带去找神医师父,又拉了李小白忙往溪边去,好叫他把脸洗洗。 小溪流对岸是一道天然的戈壁断崖,过是过不去,来也难下来,倒也成了乌陀帮的一段天然屏障。 “小心……” 李小白几下洗了脸,也还有些恍惚不定,坐在河边沙地上,看着微微泛着黄光的水面出了出神,一瞥眼见柳双儿脚边悠然爬来一条通体金黄的四脚小蛇,说话间随手抓过一块石头一扔,一下把那蛇砸飞了开。 “哎呀……” 柳双双本来也刚瞧着那小蛇爬来、待要往旁躲闪,这一下里叫李小白把蛇砸开,她一只脚也已踏出,收势不及,不意间一脚正便踩在了蛇身上,惊声连叫中,忙急又抬脚往边上跳闪开了去。
“没事吧?” 李小白见小姑娘给吓得连连跳脚,倒觉有些好笑,也忙起身扶了她一把,随口一问道:“别怕,就一条小笨蛇而已。” 那小蛇拇指般大小,皮还挺厚,除了一身金黄鳞甲,脊背上还凸起一道尖刺,看着凶狠,其实倒并无毒害。 李小白瞧着也挺有些稀罕,说罢转身便去把那蛇抓在了手,吹了吹泥沙。 幸而也是在细软沙地上,小蛇倒没给砸死踩扁,只一下晕菜了过去,转眼不一会儿这就睁开了两眼,迷迷乱瞪,醒了过来。 “我没事……就是看着,这蛇模样有点吓人。” 柳双双见那蛇儿好在没给自己踩死了,倒也舒了口气,只不觉红了脸道:“我还以为,它叫你……和我给害死了。那样的话,它爹娘不是也要伤心死了?就把它,把它放了吧。” 李小白本还想着把小蛇儿带回去,当个宠物什么的,听她这么说,也就罢了,顺手便把蛇给放在了地上。 只不想那蛇儿四脚几下乱窜,晕头转向地忽而又蹿到了双儿脚边,停下吐着蛇信,不知是没全醒还是要往她鞋上爬。 柳双双柳眉皱了皱,低呼一声,一时也不敢乱动。 “看来它是喜欢你……” 李小白一笑道:“你想让它走,它还不走了。” 柳双双斜眼瞪了瞪他,也不知他话下是有心还是无意,不觉小脸更红,一颗心扑扑乱跳,口中只忙道:“我刚才踩了它,它……它会不会是要咬我?” “不会的。”李小白又笑了笑:“它要是敢咬你,我就咬它!” “你别乱说,快把它……把它拿开。” 柳双双有些气急,转念又道:“它应该,是饿了,不是要咬人,你也不要咬它……只是不知道,它的窝儿在哪,它爹娘要是见不着它,也会担心的吧?” “双儿妹妹,你心地可真好。放心吧,既然它不咬你,我也不咬它好了。” 李小白见小妹子红着个脸,看来真是给吓着了,随口笑说着,便又一下把小蛇连着沙给抓了在手,坐在一旁瞧着玩,接着只道:“你是想你阿爹、阿娘了吧?” “自然想的……我爹爹他去了这么久,也没有消息,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了。” 柳双双给他随口一夸,倒有些不自在,这才也坐了下来,神色间不无黯然:“我阿娘她……爹爹说是住到了月亮上去了,却从来也不见她下来看我。” “到月亮上去了,那好远啊……” 李小白脸色也不由一暗,想到了他多年未见的阿娘,抬头往天上看了看。 只见落日西沉中,一轮鹅黄在天,瞥眼见水面上的余晖映照在双儿侧脸,照得她两颊微微泛着红光,轻风拂过,几缕青丝也微微晃了晃,莫名有些心神荡漾。 接着又道:“我爹爹和赵伯伯说,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。相信你爹爹他也很快就该回来了,你别太担心了。” 柳双双此前听他说起过他阿娘坠崖之事,也拿瞧了瞧他,但见俊朗的他脸上也隐隐发着暗暗幽光,一时不禁有些神不守舍,倒不知道说什么了,只点点头‘嗯’了声:“天快黑了,不然我们就回去了吧?” “天黑了才好。” 李小白摇了摇头:“到时月亮出来了,我们就一起看看这月亮上,会不会有人下来,不好吗?” 柳双双秀眉一展,仿佛吃下了一块蜜糖也似,心中喜不自禁,又有些哭笑不得:“那好吧……” 第四十一章 奇书到手 两人在溪水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漫谈言笑,不多时日轮沉下,转眼夜幕中便换上了一轮明月,跟个大饼也似。 柳双双心中欢喜难言,虽然瞧了半天,月亮上也没见着什么人下来,却只觉今晚的月亮比往常更圆更亮些。 夜里天寒,两人呆看过一阵,也没什么看头,倒是把肚子看饿了,这才起身拍拍屁股回窝去。 李小白顺路送了柳双双回她大营,随手抓了个馍馍,一边啃着便待要走。 柳双双却把他叫住,把书案上那本之前给他翻过的《卫公策》递了给他,口中道:“这本书我也看不懂,是以前那个乌帮主送了给我爹爹的,好像有些什么缺漏。 爹爹他和无尘师父也不知书上写的什么,只让我多看看记下来。看来你爹爹也常教你念书,只不过……我这多是医书,也没别的什么,你这么聪明,这书就送了你罢。你没事也可以多看看,要是看懂了,也可以跟我说说。” “这……怎么好意思?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,那我当然,要回去好好研究研究……” 李小白愣了愣,心说这时候送个啥不好,非要送什么书,本待拒收,又不愿拂了对方一番心意,也不多说,顺手便把那带回来的四脚蛇儿,放下在了个小铜盆里,权当回个礼,让她先照看着好了,说罢接过书揣在怀里,随后告辞而去。 这书也就是薄薄一本几十来页的小册子,黄牛皮纸上都只稀拉写了几行字,又古旧还发黄,看着挺贵重,也好像就那样。 小书册原是近二十年前,也正是之前的帮主乌佐木、和副帮主陀夫斯基劫掠中原来的客商,不意却遇上众多武林高手惨败而回的那一次,与一些书法字画一起掠得而来的其中一本书。 而那些中原客商可不太一般,却正是当年押运‘皇陵宝藏’出关来、并藏埋于大漠中,且个个都是武艺非凡了得的一队护宝高手。 乌佐木等此前自是不知,那一回惨败失手也不算太冤,况且也不是空手而归,好歹是带回了好些书册画卷。 不过大字不识几个的乌佐木,除了这本泛黄的、还算有些稀罕的小册子,一直留着给他垫枕头外,其他一同劫来的书画之类,大都给他转手送人,或低价贱卖了去。 数年前柳无极成了帮主,乌佐木也是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本不无奇特的书册,顺手便送了给他。 柳无极也觉这本小书册有点不太寻常,看来大有些学问,只是也闹不清书中所述之为何,之后这才交给了女儿小双双,让她熟读并记下来,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。 柳双双从小跟她师父神医沙无尘读书认字,天资不可谓不聪慧,但也是看得一头雾水,这也是一时兴之所至,便才把原装未动的书册,转送给了她的‘大聪明’小哥哥李小白。 书中除了卷首一句还算完整的话,往后多是些什么‘阴阳刚柔’,还有些八卦卦辞之类,而且字里行间空白缺漏之处不少,没一句清晰通顺的整话,看得是让人不知所云。 李小白回了自己的营房去后,见赵烟霞已经睡下,便随手把书册拿来又翻了翻。 然而饶是他这个天纵之才,念的都是些又残又缺的圣贤书的大奇才,看着这书中所写的什么‘阴在·之内,不在阳之对;太*,太阴’,诸如这般字迹模模糊糊、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行文字句,也是看得他满头问号? 书册里缺漏不清处,他这位奇才胡乱凑之以‘牛’字读来,自觉好像通又不通,没看几句满脑子便想到了大牛来,随后不多时、也就一闭两眼睡去了。 这很快又过了几日,李小白惦记着那四脚小蛇,也是借此为了去找双儿玩,没事便去她那营里待着,喂喂小蛇,逗逗小妹双儿。 这天傍晚,李小白还叫了赵烟霞一起,与柳双双两女一男正在她大帐中、很纯洁地说笑玩闹,刚说要带了小蛇去溪边转转,说不定还能再抓到几条同样的小蛇回来,也好让它们有个伴。
不想三人才出了帐来,便听外边一阵吵嚷叫杀,转眼突然行若无人地向他们走来三个陌生之人,也是两女一男。 三个来人两高一矮,其中那男子高高瘦瘦,灰衣褐裳,自顾龇牙咧嘴笑了笑,却正是之前的那个‘怪笑之人’,也就是高兴。 他旁边两女当中的一个亦是又高又瘦,一身宽大黑袍,黑巾蒙着大半个脸,一双单眼皮的眸子寒光慑人,口中正自说着什么。 另外一个身形也挺修长、淡蓝绣花衫裙的女子,相较这两人还矮了两个头,显得玲珑娇小,却是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姑娘,只抿嘴微微带笑,东瞧西瞧,随后一双水汪汪大眼便直直盯着了李小白。 三人身后跟着一路数十乌陀帮众,骂骂嚷嚷,有不少身上还带了伤,一瘸一拐,纷拥而来。柳双双这大帐中,十来个手下随从也纷纷围了过来。 赵烟霞认出那瘦高男子,惊呼声中,拉了柳双双的手正想要往回走。 李小白也一下瞧出了来人中的两人,怔了怔,不由脱口道:“你们不就是那苟……苟家窝的一对母子?” 高兴听他话说到半,已自身形一闪,晃转到了赵烟霞和柳双双身后,也不理会旁的,张了长手怪笑嘻嘻拦着两人,大咧着豁嘴道:“我……高兴,又来了!” 那黑袍蒙面女子也是一晃身便到了李小白跟前,低眼一瞧,却‘咦’一声道:“黄金龙?” 二话不多说,挥袖一扫,已将李小白手中小铜盆里的蛇儿抓在了手,瞧了瞧一下便自己怀里塞了去。 “你干什么?!” 李小白错愕难言,这还没瞧清什么来,转眼小蛇已没了影,迈步一伸手便要往对方怀间摸去。 蒙面女子拍开他手,嘿嘿一笑:“小子,不要命啦?!”顿了顿道:“你见过我们?” “千万别碰她!” 那蓝衣年轻姑娘走上前来几步,一边说道:“她那里有一窝子毒……” 话说一半,蒙面人瞪了她一眼:“多什么嘴!”又对李小白道:“小娃子,你这‘黄金龙’可有点少见,正好当作孝敬我了,哈哈……” “还我蛇儿!” 李小白心说原来那蛇儿还有个什么‘黄金龙’的名号,倒是一奇,瞄了那年轻姑娘一眼,感觉生得也像朵花儿那么好看,又看了看那蒙面高个女,见对方褂袍中腰间鼓鼓,颇有些古怪,当下也顾不得什么,说着又一伸手探去,要把小龙蛇儿给夺回来。 不料刚要碰着对方衣边,只听‘嗤’一声中,黑袍女腰身中突然窜出一条青黑长蛇来。 李小白不及收手,已然叫那黑蛇咬了一口,哎哟一声,赶忙缩回手来一瞧,食指上两道血水正自汩汩往外冒。 “小白……” 赵烟霞和柳双双同声惊呼,忙上前扶了李小白左右两手,神色间都颇有担忧。 双儿也不多说,一边忙捏着他手指挤着血,想也未想,一边给他吮出毒血,吐了几口,随后还顺手撕了块布条,在他伤指上绑了个小蝴蝶结。 “我没事……双儿,你别……” 李小白手上倒没什么,只突然感觉脑袋有点晕晕乎乎,跟醉了也似,说着待要挪一挪身,却有些迈不动腿。 那蓝衫姑娘撇了撇嘴,自顾道:“我都说了让你别碰她!” “找死!” 黑袍蒙面女冷哼一声,瞥了李小白一眼,随后只又道:“柳无极在哪?” 说罢也不待人回答,自顾便朝大帐走去。 不想她这刚走没两步,忽听耳畔风响,身侧飕声飞来一枚柳叶镖,紧接着一人闪转奔至,口中一边道:“什么人来此寻事?”却是神医沙无尘。 蒙面女子随手接下了镖,听着来人的声音似有些耳熟,转过头眯眼一瞧,却忽道:“沙师弟,怎么是你?” 第四十二章 双色药丸 “无……无双师姐?” 蒙面女子却原来正是柳无极的姐姐,也是沙无尘的师姐,柳无双。 沙无尘先前正给三当家瞧伤换药,听得帐外扰攘喊杀,随后跟来时瞧着来人身形有些眼熟,便才随手把之前由高兴那得来的柳叶镖飞出,没想还真是来了熟人,一怔之下又道:“你,别来无恙啊?” “嘿嘿……无恙,无恙的很!” 柳无双怪声笑了笑道:“你还认得出我,那真是好极了,哈哈……” “我,我头好晕……” 李小白不知是不是给这尖声怪笑闹得有些头昏脑涨,也没心思听这两人絮叨,忙只道:“双儿妹妹,烟霞姐姐,我……我腿也好麻!” 柳双双见他手上冒的血由红转黑,不必说自是毒性未除,一边忙取了块丝巾给他擦了擦血,惊疑间也急声道:“师父,快,快救他!” 她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,似乎有见过几次她这个叫柳无双的姑妈,之后近有十年未再得一见,先前刚见着来人时,也不太确定,这会儿听来自是不差,不过这一时间自也顾不上多说其他。 沙无尘不知就里,也自生疑,走近瞧了瞧有些面色发黑的李小白,已料到几分,又看了看柳无双道:“师姐,他……他这是?” “这小子自己找死,怪得谁来?” 柳无双说着两眼在柳双双身上扫了扫,只冷声又道:“你是小双儿,都长这么大了,嘿嘿!让他晕着罢,要是敢乱动,他就死定了!” “你这……你这人怎么这样?” 赵烟霞看着着急,欲待要骂,转念只道:“快把解药拿来!” “霞姐姐,你别怕……” 李小白只觉浑身乏力,舌头都有些发麻,也不敢乱动,恍惚中道:“我,我没事……死不了!” 一句话好容易说完,还想说那小金龙蛇儿的事,迷糊中瞥眼瞧见那年轻漂亮、年纪跟自己相仿的水灵姑娘,也正瞪着两眼瞧着自己,想到她之前一句提醒,心说这人不是跟对方两‘母子’一伙的么,怎么会那么好心,还总拿眼瞧自己来? “奇怪,他这是中了什么毒?” 沙无尘瞧来其实已猜到了什么,这时间只捏了捏下巴上的山羊胡子,略显奇疑道。 柳无双瞧着他也像是在明知故问,只哼了哼道:“怎么,你这位神医,连这是什么毒瞧也不出来,还需要问别人么?” “这当然是蛇毒!” 一旁那花儿般的年轻姑娘,本待不出声,只仍忍不住道。 柳无双白了她一眼:“臭丫头,要你多嘴,再说把你舌头割了!” “那也是别人随口这么叫而已……” 沙无尘倒也确实有些拿不准,只淡然一笑:“我自然知道他是中了蛇毒,只是这毒却奇怪得很,也非同于寻常。不知……师姐能否赐教一二?” “没什么好赐教的,反正这小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就是,着什么急?” 柳无双稍有些不耐烦道:“我来问你,这前段时间你们是不是抓来了一个叫吴良的人,这人跟你们说了关于什么宝藏之事?” 沙无尘想了想,点点头道:“是……” “好,我再问你,那人是不是跟你们说了那些宝藏的下落?” “不是……” “什么?你可别想骗我!” “不敢……不过……” “不过什么?快说!” “是,不过……” 沙无尘可不是个急性子,一时又给对方声威所慑,想快也难快,仍徐徐说道:“那个叫吴良的人,已经带了这里的一些人去找宝藏去了。” “什么……” 柳无双正待继续问话,高兴听到了这时,忽才插话道:“胡说……那人明明,不是已经被我杀死了吗?!” 沙无尘尚还不认识这个一直龇牙咧嘴的人,看了看柳无双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 “他是我的乖徒弟,名叫高兴。” 柳无双这时也才想起什么,介绍了一下,转头便对高兴道:“乖徒儿,他是我师弟……按说你该叫他一声‘师叔’才是。看来你那个仇人,自是又给你这位师叔救了。” 高兴咧着嘴,却不叫人,听得仇人竟然又活了过来,而且看来已经出发上路寻宝,并不在此,也不知是该喜该怒。
“原来是……” “我叫陆凝香,是……” 沙无尘瞧了瞧高兴,正说到半,那蓝衣姑娘听了几句,禁不住便开口道,话一出口,又有些吞吞吐吐:“是……乃江湖人称‘陆女侠’是也!” 赵烟霞和柳双双听到这来,只不由得都有些出奇,各自莫名难言。 李小白倒是听着这一声什么‘女侠’,只不禁也是一奇,本有些迷糊暗淡的眼神又亮了亮,眯眼瞧了瞧这个叫陆凝香的大姑娘,看来对方倒不是跟另外那‘母子’变‘师徒’的两人一路的,不然怎么又怎么会叫‘女侠’? “原来是陆女侠,真是幸会……” 沙无尘本还道这个叫‘陆凝香’的女子,也是柳无双的徒弟或者什么人,这会儿既听对方自称‘陆女侠’,倒也不无奇疑,只便就跟着随口这么叫了。 “哪里哪里……敢问前辈大伯名讳?” 陆凝香本来对自己这个临时安上的称号没有多大信心,却听这位什么神医张口就叫了出来,不由心头一喜,拱拱手道,说着眼看柳无双挥掌作势要打来,忙一下往沙无尘身旁躲了去。 “哦……不敢。” 沙无尘侧了身也略一拱手,只不由莞尔道:“鄙人姓沙,名无尘,就是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。” “我说你们有完没完,腻歪什么呢!” 柳无双无意多做耽搁,听着话头被岔开,也不想多添什么麻烦,当下只哼声打断道:“这臭丫头的话你最好别信……你再跟我说说,那些宝藏的事情,你们那些人走了多久,往哪去的?” “吴良害死了我一家,你为什么要救他?!” 高兴听着吴良自是给沙无尘所救,这时忍不住才恶狠狠盯着沙无尘道。 “这,说起来话长……” 沙无尘倒是不紧不慢,看了看李小白,转眼对柳无双道: “天色已晚,你们这一路劳顿,不如师姐先赐了这蛇毒的解药,给了这小娃子,跟师侄一起到帐里面吃些东西,我再慢慢和你们说来,可好?” “嘿,你这人……这婆婆妈妈滴性子倒是一点没变!就不会长话短说?” 柳无双不冷不热地说着,一想倒也是不急一时,转个念道;“这小娃子是你什么人,莫非……” “噢……师姐不要误会,师弟我一直未曾娶妻。” 沙无尘缓缓道:“这几个小娃儿,也是说来话长……” “嘿嘿,你娶不娶妻跟我有什么相干?” 柳无双眉眼一动,略显不耐烦:“罢了……这两粒药丸,一黑一白,你且拿去让他服了。先服黑丸,再服白丸,切记至少隔半个月服一次……快叫人去给我弄点吃的来!” 说着一伸手递出了个小药瓶。沙无尘接了药瓶,道了声谢,又转手递给了柳双双。 陆凝香忽然也伸出手,向柳无双道:“那还有我的呢?” “哼,死丫头!你不是刚服了药,还没到时候,着什么急?” “别啊……无双姐姐!” 陆凝香不依不饶道:“你武功这么高强,又……又长得这么好看,就算你把我的毒给解了,我也不敢再……再动你的!” “嘿,你少来卖乖!” 柳无双冷着脸,似笑非笑道:“要不是看在我乖徒弟的份上,我之前才懒得救你!” “那我……我以后也不再害他,也会好好听姐姐你的话就是了。”陆凝香央求着道。 “哼,也罢了……这另一颗解药,自己记着过几天后再服用。” 柳无双年纪可比对方大了不止一轮,听她左一个姐姐,右一个姐姐的叫着,尽说好话,既觉心欢,又不耐多说,当下一翻手飞出一颗白色药丸,转身径往柳无极大帐去。 陆凝香伸手一捞接过,笑笑嘻嘻把药丸收了起来,扫了李小白等各人一眼,话不多说,随后昂首迈步也跟进了帐。 柳双双也不疑有他,给李小白服了颗药,便和赵烟霞扶了他一道转回帐去。沙无尘让人备了酒菜,特意还让阿屠宰了头羊。 几个人刚坐下不久,说谈几句,沙无尘亲自给师徒两人倒了碗酒,柳无双和高兴也未多疑,不料一口喝完,转眼随即双双软倒了下去。 第四十三章 无尘无双 “你……居然……下毒……” 柳无双酒碗脱手,倒下时惊异莫名地看了沙无尘一眼,待要出掌拿人,轻易却被沙无尘抓了手,缓缓放下了。 “柳帮主有命,务必留你……师姐莫怪!” “你干什么!放开我师娘……” 高兴刚喝出酒里不对,倒身时顺手飞出了数枚柳叶镖,看得出不是很高兴,却使不出什么劲,失了些准头,谁也没给打着。 “不必担心,只是安神催眠的药,不是什么毒药。” 沙无尘说着一奇:“你怎么,叫她师娘……莫非她已嫁人?” “乖徒儿,你别……” 柳无双话说一半,转又对沙无尘道:“我怎么就不能嫁人了?” “师娘就是师娘,我当她是娘一样……为何一定要嫁了人才叫师娘?” 高兴脑袋中晕晕沉沉,咧着嘴似笑不笑,仍是不太高兴地道:“你,想怎么样……要留我们到什么时候?!” 沙无尘瞧了瞧柳无双,两眼中似有千言万语,略一沉吟:“这……还得等柳帮主回来,再做计较。” “放屁!要是他……一直不回来呢?” “高师侄不必心急。”沙无尘淡淡道,“柳帮主去寻你们也有了一段时间,他要是找不到你……师娘,想也该就快回来了。” 正说着,一旁柳双双突然‘啊’声大叫道:“蛇……” 帐内火光照耀中,却只见半卧着的柳无双身上,两条黑黄相间的蛇长身立起,就像从她肚里长出的来一般,正自吐着信子,看着便要扑身咬人。 李小白吃了药也仍有些迷糊,这会儿和赵烟霞听着柳双双这一声,瞧去时只不禁都暗吃了一惊。 两位姑娘也是老实不客气,一怔下都不由自主地狠掐着他手臂,看样子自是给吓得不轻。 沙无尘也是眼明手快,顺手抓过一张毯子往柳无双身上一甩,正把她和那两条蛇一起给盖住了。 这一下里间,高兴拼着仅有的一丝余力,忽地奋起身形,手中握着把金光匕首,猛然向沙无尘身后刺去。 “别杀他……” 李小白和赵烟霞、柳双双惊呼声中,这一句却是柳无双和陆凝香异口同声所喊。 高兴一岔神间,匕尖离得沙无尘后脖也只毫厘,愣是顿住也没刺进去,一时气力用尽,便即又软身倒坐了下去。 沙无尘倒是不慌不忙,正要开口,陆凝香接着只又道:“你们先别忙,我……我肚子都快饿扁了,怎么还没有吃的来?” 她这话听着可不太像一个女侠该说的,然而话刚说完,平坦的小腹中倒是确实配合着咕咕叫了几声。 “师父,你没事吧?” 柳双双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,说着已到了沙无尘身边,拉了他先往一旁走开。 “没事,没事……”沙无尘微微摇头,转而对陆凝香拱了拱手道,“多谢陆……陆女侠仗义出言……” 话说到半,陆凝香倒似乎有些不耐烦,只忙摆摆手道:“你太客气了,先别说这些……吃的在哪?鸡鸭鱼虾什么的,你们这有没有?不然的话来两斤牛肉羊肉,好让我下下酒也行。本女……姑娘快饿死了,你们这闹来闹去的,不是耽误事么?!” 说着顺手抓过一旁一个酒囊,倒了碗奶酒出来正待要喝,一下突然想到什么,便又放下了。 “有,有……” 沙无尘说话间,帐外已有人提了几样菜式进来,多是些馕和抓饼之类。
陆凝香也不多说客气,笑笑呵呵、抓了个饼自顾先吃了起来。 “我不是你师侄……我师娘说过,让我见了你……要把你当作师父看待。” 高兴迷糊中眼见柳无双似已昏晕睡去,不无心急,又有些欲言又止地道。 “这……却是何故?”沙无尘一时间没太明白。 “这不是明摆着的嘛!”陆凝香才塞了块馕在嘴,只忍不住道,“她是他师娘,你是他师父,那你们俩不就是……” “这……” 沙无尘回过了些味,看了看柳无双,有些莫名难言,正待要说,阿屠已端了一大盆烤羊进来,整个放在了帐内火炉上,口中喃喃着什么,转身便欲离去。 “好大一只羊……”陆凝香几下吃完一个抓饼,又啃了半个馕,见了这一整只烤全羊,才感觉未免吃得急了些,禁不住瞪大了两眼道,“只是,可是你怎么不切开,这要让人怎么吃,要拿手撕吗?” “阿屠阿屠……” 阿屠晃了晃脑袋,念叨了几句,左瞧右瞧,也不知在找什么。 “阿屠叔叔,你的刀在这儿……” 柳双双说着,伸手往那盆羊里一指,那羊和铁盘间正便夹着一把刀。 “阿屠阿屠……”阿屠眼前亮了亮,“好双儿,烤羊腿,糖葫芦……” 说话间走到了火炉前,抽出了刀来,眼也不眨、手里翻花,在羊身上来回过了几下,只听唰唰几声,一转眼之后,便自顾把刀收在了腰间。 陆凝香自阿屠进来后,就一直瞧着他手里的那只烤羊,待见他拿刀站在火盆前只随手晃悠了几下,火光中却似乎不曾见到他的刀刃碰触到那烤羊身上,那羊还好好的原番未动,也不知他是闹的哪样,‘喂’了声道:“你,你这羊不是……还好好趴着呢么?” 阿屠斜了她一眼,只也不出声。 陆凝香正待要开口,忽听哗喇声响,几滴羊油落下,铁盆下的火苗突然一下窜起了老高,一时烟火缭绕。 陆凝香赶忙抬手遮了遮眼,再一瞧时,那一只趴在盘里烤羊,眨眼间已是块块爿爿,像剥开的蒜样,肉连着皮、排排齐整的展列在了盘里,顿时肉香四溢,叫人食指大动、垂涎欲滴。 阿屠顺手撕下两只烤羊腿,一手抓了一只,递了一只给双儿,转头看了看赵烟霞,递过另一只让她来拿,顿了顿,另又撕下一只羊腿,递给了正自目瞪口呆的陆凝香。 “阿屠叔叔,你可真厉害!”陆凝香怔了怔才接过了腿,说着吹了吹气,啃下一口,只觉外酥里嫩,滋味无穷,接着忙又道,“阿屠叔叔,我要拜你为师……” 阿屠两眼瞪了瞪,摇摇头、嘴里叽里咕噜了几句,也不知说了什么,随后便自行退了出去。 “看不出来这家伙刀法倒挺高超,人却有点愣头愣脑,不知是什么来历?” 各人正自都有些恍惚出神,不意间却忽听柳无双的声音悠悠然道,不由得均是一怔。 高兴本来已经神游虚境,两眼也难睁开,隐隐听得这一句还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,口中禁不住低喃了一句:“师娘……” 沙无尘也是惊异非小,脱口便道:“你,你怎么……” “怎么,有东西吃也不知道叫我,你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?” 柳无双说话间已直身坐了起来,冷哼声道:“就你这使毒下药的手法,也想把我迷倒,你把我当成什么了?” 第四十四章 无双无尘 “是,不是……” 沙无尘支吾着道,“不愧是师姐,我早该猜到……不过,师姐是怎么发现的?这‘睡美人’是我自己调制出来的一种……安神的药,寻常也难解,总要睡上几个时辰,师姐你怎么……” 他这‘睡美人’是他亲手配制的一种奇药,无色无味,只需极少的量,服下之后很快便即手脚无力、昏昏睡去,即使酒醉之人喝了,昏睡后第二天起来了也不会觉得头疼脑胀,让人美美的睡上一觉,因此才有了这么个名。 不过倘若用药过量,很可能会使人长睡难起,甚至一命呜呼。 他之前给柳无双和高兴倒酒之时,拿碗的手指在碗边捏了捏,已不知不觉将迷药涂在了碗中。 高兴本没想他会给自己倒酒,一时也未多加留意,这才着了道。 柳无双其时一瞥眼已瞧着不对,酒仍照喝,当下只未多说,似笑非笑道:“还什么‘睡美人’,亏你想得出这名……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,什么都不懂的丫头?” 顿了顿又道:“我刚才假装被你迷倒,就是想看看,你还是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沙师弟?倘若你要是有什么歹意,或者和那个柳咸阳一般狼心狗肺,我之前就已经让我这一对‘双金环龙’,送你去见了阎王!” 柳咸阳是为柳无极、也是柳无双的表兄,乃是现如今崆峒派的掌派人,江湖人称‘十指金刚’,与天山派‘剑仙’周意、昆仑派‘剑神’萧森,和蜀山派‘剑魂’陆无明、以及泰山派‘剑圣’丁长春齐名,并称‘五魁’。 柳无极和姐姐柳无双从小相依为命,柳无极小时候体弱多病,常常受人欺负,是柳无双一手把他带大。 有一次柳无双拿了一件木头做的物什给柳无极玩,那物件两头尖、中间细,形如两片柳叶并在一起,柳无双取了个名叫做‘无极双镖’。 还说那两片柳叶就代表他们两姐妹,密不可分,姐姐不会抛弃弟弟,弟弟也不能不顾姐姐。 姐弟两人后来都去了崆峒派投师学艺,各为‘飞龙门’和‘花架门’的弟子,也是之后才知道,原来他们的表兄弟柳咸阳也在崆峒派。 那时候柳咸阳还只是崆峒派‘奇兵门’的一个大师兄,早先来往间与柳无双两人暗生情愫,可谓是一见钟情,一来二去竟私定了终身。 然而后来柳咸阳当上了掌派,却始乱终弃,娶了别的女人为妻。 柳无双大为恨怒,瞒着弟弟柳无极,独自去与柳咸阳理论,不料却被柳咸阳失手打下了悬崖,之后幸为一个过路的老道人所救。 “这……我怎么会,会和他一样?” 沙无尘怔了怔,忙又道,“你在我心里一直,一直都是那个爱笑的小姑娘……” 那救了柳无双的老道人,也正便是沙无尘的岐黄恩师。 那时沙无尘也才投师不久,年纪轻轻,被救回来的柳无双,多为他所照顾,久而久之,沙无尘不知不觉间对她心生爱慕,只未敢表露。 柳无双比沙无尘要长一两岁,天生貌美,只可惜坠崖后容貌遭毁,被那老道人救下之后,没多久便拜了对方为义父,并认其为师,学习医术,望能使容颜恢复如初。 按说沙无尘应当叫她师妹,只是基于种种,习惯了称她为师姐。
多年来沙无尘也一直希望能让柳无双恢复容貌,只并未能如愿。 也正是因此,当然也是出于他医者仁心,但凡见到伤患,特别是刀剑创伤者,无论是什么人,沙无尘都会使尽各种办法治他一治。 “够了,我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!” 柳无双把脸一横,一踏步已到了沙无尘跟前,打断道。 此前伤势愈可后不久,柳无双曾多次去找柳咸阳理论算账,可惜武艺不济,几番也都无果,有几回连崆峒派的山门也没进去,便给轰下了山。 自此之后,柳无双昼伏夜出,开始修炼柳咸阳之前传授给她的独门暗器手法,潜心修炼‘柳叶镖’,过了没几年,还自创了一招‘漫天柳絮’的绝招,并暗暗发誓,要让柳咸阳死在自己这一招‘漫天柳絮’之下。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也是为解心头之恨,让柳咸阳死个彻彻底底,柳无双还驯养起了毒蛇,时常与蛇为伴。 后来她又从蛇行之中,悟出了一种急速行走的轻功,身法速度也已远胜于前。 柳无双对柳咸阳恨之入骨,看着那些咬上一口就能将人置于死地的毒蛇们,竟让她驯服的乖巧听话,倒也让她有些志得意满,半夜里做梦都能梦见柳咸阳被她制伏后,跪着乞怜告饶的样子。 “你,别急,你吃……”沙无尘一愣,顺手把仅剩的一只烤羊腿递了给柳无双,山羊胡子微微上扬,直视着高过自己一头的这位师姐,转念接着道,“那你,你为何要让高……你高徒儿叫我师父?” 柳无双本来怒目横眉,见他递过的羊腿焦黄喷香,也忍不住垂涎,咽了口唾沫,随手一把抓过,听他这么一问,想到先前高兴所言,不由也是一愣,瞪了对方一眼,也没好气道: “那是……那是我想让他,跟你学点医术本领,就那么一说,哪有什么为什么?” 说着气哼哼坐回原位,转过头掀开面罩,啃下一口羊腿嚼了嚼,自顾又道: “你把我乖徒儿叫醒,让他先填点肚子,休息一晚明天还得赶路……你以为你想留就能留得住我?我每日以我的龙蛇毒液下饭,早已浑身是毒,你这小小迷药又能奈我何?” 数年前柳无双带着柳叶镖,和她驯养好的毒蛇,由关中附近再度出发,去崆峒派找柳咸阳寻仇。 半路上在一间小客栈里留宿,入夜后正梦见柳咸阳满身是血的倒在她跟前,忽听得房顶喀啦一声响,睁眼瞧时果然见一人满身血污的趴在她房内地上。 然而此人并非柳咸阳,却是正被仇人追杀受了伤的高兴。 柳无双一心复仇,不愿多生事端,本想着置之不理,任由高兴自生自灭。 但转念一想,不妨先将他救下,或许能助自己一臂之力,这才顺道把人救了,之后还收了他为徒。 “你们这是……急着去哪?” 沙无尘一怔下,也已想到了什么,只仍有些明知故问地道。 说罢略一迟疑,想想有些事自己怎么拦也是拦不住,随后便在高兴口鼻前抹了点什么。 “这还用说!” 柳无双眉尖一挑,“自然是去找到凤鸣剑,杀了柳咸阳!” 第四十五章 凝香女侠 李小白和赵烟霞、柳双双三人听了半天,各自心下只都疑云丛生,莫名难言。 脑袋中仍自有些昏昏糊糊的李小白,身上也使不出什么劲,食欲倒是还在。 两位姑娘也吃不了多少,各自手中的烤羊腿,大半都有一口没一口地喂了他嘴里给他吃。 “一个嘴硬,一个心软……” 沙无尘一怔神中,陆凝香忽而自顾说了一句,说着眼角有意无意便斜了李小白一眼,一时欲言又止。 高兴不一会儿悠悠转醒,仍然很不高兴,欲待要向沙无尘发难,又被柳无双叫住拦下了。 其实早在吴良离开洛阳准备出发掘宝的之前几年,十来岁的高兴便已无意间打探到了吴良的踪迹,只并不知对方身上还另有传言中所谓宝藏的秘密。 那时高兴便欲出手结果了仇人大敌,只是技不如人,也架不住吴良身边人多,反险遭对方所杀,重伤逃命时幸而是为柳无双所救,之后便才拜了她为师。 两年前在苟家窝那一次,师徒两人本是要去崆峒派找柳咸阳,不意又碰上了吴良。 其时柳无双也并不知吴良身上藏着宝藏的秘事,原是想顺手帮着徒儿先把仇人解决了。 不料眼看便要得手,当晚突然间来了个大高手,也就是蜀山派掌门、与柳咸阳江湖齐名的‘剑魂’陆无明,武艺身手比柳咸阳有高无低。 陆无明不仅救下了吴良,还让柳无双师徒两个落伤而逃、大败而去。 自那之后,师徒俩也知即便见了柳咸阳,也难成什么事。将养了一阵,高兴无意中又发现了吴良的行踪,也不顾他师娘反对,便又追了吴良一路。 只奇的是,此后在路上并未再见着陆无明,而是另又有高人,暗中护着吴良,每每在关键时,总能救了他一命,高兴也是几次脱身得早,才侥幸保住了自己一命。 而这陆凝香,便正是蜀山派掌门陆无明之女,却是此前高兴以为已将仇人吴良杀了,并从吴良口中探知宝藏在洛阳的消息、兴冲冲赶回中原时,也是在洛阳偶然一次遇到并带了来的。 陆凝香一只羊腿吃完,不觉间已倒了几碗奶酒喝下,待想起什么来,发现自己并无异常,也就不多理会,随口问了问阿屠叔叔的一些情况。 沙无尘本还想让柳无双把面罩摘下让自己看看,这话也没好开口,只大略把阿屠的事说了说。 “神医前辈你医术高明,也治不了他这……怪毛病么?”陆凝香听着不无出奇,脱口便问了句。 “这……沙某也只是略知一些医理,谈不上什么医术高明……陆女侠见笑了。” 沙无尘有些哭笑不得,只云淡风轻道:“不过依我看来,他这病属于心病,非药石能治,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治好的。” “却也是个怪……怪蛋。” 陆凝香瞧了瞧一旁的高兴,自言自语似地道。 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谈了一阵,除了陆凝香,其他各人均觉气氛有些不太对,只也没多说什么。 陆凝香吃饱喝足,不多时推说自己不胜酒力,自顾便趴桌上睡了去。 柳无双和高兴也是长途劳顿,话不多言,随后就近便在帐中或躺或靠睡下了。 沙无尘心下思绪万千,只也不多说言语,让双儿带了另两小各自回帐睡去后,安排了人守着大帐,便才自行回了自己的营帐。
次日也才刚天亮不久,柳无双便让人叫了沙无尘来,言谈一阵,让他给柳无极留了几句话,得知吴良等人已去了将有一旬,随后便带了徒儿高兴一起,西望大漠而去。 临行前柳无双本待要叫小侄女双儿来唠唠家常,一想还是罢了,只叮嘱了沙无尘几句,还特意让他看好那个陆凝香,别让她乱跑。 沙无尘本想把人多留几日,想想他这个师姐比起柳无极还更要强势些,硬留终究也难,只盼着她师徒俩一路平安,早去早还。 陆凝香直睡到了大中午,一醒来见那师徒两人已去无踪,待要急追着去,刚出大帐便给沙无尘拦住了。 “陆女侠先前一路劳顿,何不多做些休息?” “有劳沙前辈挂心了……” 陆凝香勉强一笑:“我啊倒还好,就是觉得闲的慌,想到处溜达了一下……你昨儿个差点受了伤,没事吧?” “倒不碍事,多谢陆女侠关心。”沙无尘哦了一声,淡淡笑道。 “那就好!不过你还是……叫我名字好了,女侠女侠的,显得怪生分。” 陆凝香随口说着,本待正要问问那师徒俩的去向,瞥眼见李小白由赵烟霞扶了手走来,一改口问道:“这位小兄弟……可好些了吧?” “我好多了,谢谢陆女……陆姑娘。” 李小白躺了一夜,人倒没什么,就是还有些手脚酸软,这时间本还想着要来找柳无双问问那小金蛇儿的事,听了这位‘陆女侠’主动跟自己问好,未敢怠慢,顺口便应了声。 “他现在只还有些气虚体弱,料来不需多时自当能行动无碍。” 沙无尘也是顺嘴道:“陆……陆姑娘倒不必担心。只是想不到他中的那蛇毒,倒也有些奇特。” “噢,那就好。不瞒你说,我之前中了那蛇……的毒,也躺了一天一夜呢!” 陆凝香本想说中了那‘蛇女’之毒,话到嘴边又改了口。 “哦?还有此事……” 沙无尘倒也想起了什么,只不无疑惑道:“却不知陆姑娘,为何也会中毒?” “是了,想来你是不知的。” 陆凝香笑了笑道:“你和她虽是师姐弟,不过你可比她好多了,我就实话跟你说吧……其实我,我是给他们带来的人质!” “这话又从何说起?” 沙无尘又是一奇:“无双师姐把你留在这,是让我替她先好好照看着,也没多说什么。可是说起来,我们却未曾把陆姑娘你,当作什么人质看待……” “我说的不是这个,我是说……哎!这个,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……” 陆凝香心直口快,想想看这样子自己也是哪也去不了,料来这些人也不会对自己怎样,正想怎么往下说,柳双双在帐中叫了声,让各人先到账里坐着说。 一早之前,柳双双醒来其实已见了柳无双要走,本是要去送送,说谈几句,见那师徒两人急着赶路,便也就作罢了。 “反正没什么事,我就当给你们讲故事听了!” 几个人刚进了帐内各自坐下,客套几句,陆凝香接过柳双双递来的一碗羊汤,道了声谢,想了想接着又有些神秘地道: “这么跟你们说吧……我先问问,你们该都听说过江湖人称‘阴阳老王’的这个人?” 第四十六章 女侠凝香 “你说的……可是那个在十几年前的‘泰山大会’上,比武连胜过五大门派掌门,号称‘天下第一’,江湖俗称‘阴阳老王’的王川?” 沙无尘略一沉吟,奇疑着道。 李小白和赵、柳两位姑娘闻言只不由一怔,都不无茫然,想不出那得是多厉害一个人,这可乖乖不得了,什么‘天下第一’老王都出来了? 一老三小均未曾知陆凝香具体什么身份来历,都有些惊疑地向她看了看。 “正是!” 陆凝香不无得意,“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,不瞒你说,前些时候我还见过他呢!” “此人十余年前就已名动江湖,后来却是神龙难见首尾,销声匿迹了好长一段时间。” 沙无尘徐缓道:“不过我也只是听人说过一些,却未曾有缘见过他本人。不知陆姑娘是在何处,又怎会……有幸见过他?” “岂止见过,我还和他过过招,喝过酒呢!” 陆凝香喝了口汤,仍有些激动道:“你们是没见着,我那时也不知道他是谁,见他在一家酒楼里跟人闹得凶,我才出手跟他比划了几下……嘿嘿,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!” 赵烟霞又看了她一眼,忍不住问:“你和那人过招,可曾赢了他吗?” 她打小就喜欢听人说些舞刀斗勇之事,对陆凝香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,性子也相似、都有些大大咧咧,只对方看来倒多了几分豪气的姑娘,倒也没存着什么敌意,这么问自是出于一时好奇。 “呃嗯……我跟他相比,是还差了那么一点点……” 陆凝香一愕,一口汤险些没给呛着,笑了笑硬着头皮道:“不过,再过个三年五载、十年八载的,我应该能和他打个平手吧!” “那……后来又如何?”沙无尘也不点破,只淡淡道。 他也只是学过一些粗浅功夫,心知以自己现在的武功,别说十年八载,便再练上二三十年,也未必是王川的对手。 他见陆凝香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,虽是年纪轻轻,但却说不定有什么过人之处,是以对她这几句所言倒也未多加猜疑,转念又问:“还不知陆女侠,陆姑娘师出何门,令尊是哪一位?” 陆凝香话说到了这,也不好多做隐瞒,想了想便把她爹爹陆无明的大名报了出来。 沙无尘更自奇异,一问之下,才知确是那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‘五魁’之一,号称‘剑魂’的蜀山派掌门陆无明。 李小白和赵烟霞、柳双双都没什么概念,只是听着感觉很厉害就是。 李小白到现在仍并不知,他此前在苟家窝见到的那个,与柳无双和高兴师徒等人斗乱、并救下了吴良一命的那位高人,正便是陆无明,也就是陆凝香的爹爹,这会儿听她有话没说完,只觉疑惑不少,便随口问了一句:“那后来呢?陆女侠……姑娘你又怎么会给抓到这来?” “后来嘛……这事说来话可长了!” 陆凝香倒也并未把自己这掌门之女的身份,看得有多高人一等,眼见各人的反应倒是也在意料之中,只大眼瞪了瞪李小白,抓啊抓的,说的叫什么话,略加思索后便道: “这么说吧……那个‘老王’他也是好打抱不平,无意间抓住了那个小怪蛋,也就是沙前辈那个师姐的徒弟的一个弟弟。他弟弟是个‘江洋大盗’,却也是个杀人放火的强盗头子,叫做什么高琼……” 沙无尘等听得均有些莫名其妙,毕竟这地方说起来本就是个强盗匪窝,也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,个个只拿眼瞧着她,等她继续说。 陆凝香恨不得一口气说完,顿了顿接着道:“后来呢,那个小怪蛋为了救他弟弟,却又打不过阴阳老王。他见我曾和阴阳老王在一起喝过酒,就趁我不注意把我给抓了起来,想用我交换他的强盗弟弟……”
原来数月之前,高兴得知了所谓的宝藏消息,风风火火赶回中原时,本想先去跟他的同乡老弟高琼汇合一起找宝,却不料刚到洛阳,便听说高琼已被官府缉拿,正给带到城门外等候斩首。 高琼从小凶猛混赖,偷鸡摸狗、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干,是远近出了名的‘江洋大盗’,给缉拿归案后,被判了个凌迟处死,也就是千刀万剐。 这天正在城外准备行刑问斩时,不想也是天公不作美,天上突然乌云密布、电闪雷鸣,转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。 高琼也挺有些能耐,趁着各守卫稍有松懈,借机掣开身上锁钉,并撞翻了几个看守以便遁逃。 这般一下闹乱,高琼身上也已给砍了好几刀,保不齐便要命丧当场,看着也跟被凌迟差不多。 便当此时,高兴突然打马飞身而出,数十枚暗器飞镖飕飕齐发,趁乱几下里间抓了高琼上马,带了他匆匆飞奔而去,好赖是把人救了下来。 兄弟两个甩开官兵后,一路奔出数十里,夜里躲在了一间破庙避雨歇脚。 两人也是数年未见,没想重逢会是这般境遇。 寒暄几句后,有些口齿不太清楚的高兴,便高高兴兴把自己大仇得报、以及宝藏在洛阳的消息,跟他这弟弟透露了出来,并照着吴良的模样在地上画了幅图,把吴良老家宅地的位置依样画了下来。 不料两人这一番言说谈话,不巧给正巧路过的泰山派众数弟子,张慕云等人听了去。 张慕云乃泰山派年青一代的大弟子,此次也是奉了他掌门师父丁长春之命,去洛阳拜望他师父的前妻、也是他师母及义母,现今人称‘老板娘’之人,并且此时正在赶回门派的路上,想到破庙里避雨。 不想这时也是无意间听得高兴两人的言谈,而且张慕云也认出了高琼这个‘江洋大盗’,随后便现身,欲要拿人。 高兴和高琼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张慕云,地上的地图还没来得及完全擦干净,也给对方瞧见了去。 几下斗乱中,高兴也是寡不敌众,伤了好几处,高琼为掩护他先走,之后便给张慕云抓到了手。 张慕云擒获大盗,疑惑不少,只也不多说多问,次日便带了高琼重返洛阳,一是要将其扭送官府,二也是有心想去吴家老宅一探那些所谓的宝藏。 不妨到了半道上,高琼借故要内急上茅房,趁机投河沉水,竟又脱逃了去。 张慕云料定对方势必也会去那吴家老宅,倒也不急着追人,随后便带了各同门师弟,自行回了洛阳,顺路先又去找了他那位义母‘老板娘’。 这位‘老板娘’可也有些来头,除了是丁长春前妻原配,也是陆无明的一个表妹,也自是陆凝香的表姑妈,人也可谓是芳华绝代、貌胜凡花。 而且有传闻说,此前这老板娘与丁长春之所以离异,跟那位名震江湖的‘老王’王川,有着某种微妙难言的关系。 老板娘也是十余年前与丁长春好聚好散、一别两宽后,开始自力更生,不多久便在洛阳开了家酒楼名为‘文聚楼’,生意是蒸蒸日上,她这‘老板娘’之名,也自是这么叫开来的。 至于她本来的芳名,倒是少有人知,除了相熟之人,都是直呼她老板娘,江湖上一提到洛阳的老板娘,指的也便正是她。 陆凝香所说遇到了跟人闹事的王川的那家酒楼,也正便是这老板娘所在的‘文聚楼’,来闹事的也不是别人,正是这位‘老王’。 第四十七章 文聚武闹 “识得洛阳第一楼,教你吃喝不犯愁。” 坊间传言的这所谓‘洛阳第一楼’,自是指的老板娘这家文聚楼。而且现今也不止洛阳一家,黄河南岸东至泰山脚下,大小城镇中,近些年陆续也都开了许多文聚楼分店。 “识得洛阳第一楼,吃啥喝啥也犯愁。” 一向少有露面的王川,这天也不知打哪儿来,一到了文聚楼门口,嘴里念念叨叨着这一句,进了店里,愁皱着眉,找了张空桌便把他随身带着的酒葫芦,大喇喇往桌上竖着一放,让小二先把他的酒葫芦喂饱了再说。 那小二见他衣衫褴褛,先就存了几分小觑,也不多说,客套几句,一伸手便要抓过他酒葫芦。 怎料那酒葫芦稳稳当当,竟似黏在了桌上一般,任那小二两手轮番使劲怎么一抓再抓,愣是抓不起来,这就有点邪门。 不过那小二也是不信邪,再一使劲猛拉,只不想那酒葫芦轻轻飘飘便给他拔拉了起来。 可这一下用力过猛,他整个人倏忽往后便倒,把身后好好一张桌也给压断了腿。 周围几十桌客官也都给瞧得一愣,纷嚷起哄。 这一来惊动了掌柜的,先是笑脸嘻嘻一边赔罪,一边又问王川要吃点什么? 随后便有几个护店的壮汉前来呼喝怒问,敢到文聚楼闹事,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? 王川正为吃什么犯愁,微一皱眉,跟着也是笑笑嘻嘻,顺嘴便说,那便来个‘熊心豹子胆’好了。 那店掌柜又是赔笑告罪,接着便连番报了几道本店特色,和掌厨推荐的菜名,问王川要来哪几样? 王川也不知是不是存心搞事,嘿嘿笑着让他猜猜看?猜对了便有赏。 掌柜的哪能猜着,一连又报了十几样时鲜山珍,让对方随选随挑,却没一样能入得了王川法耳。 那几个护店壮汉看着来人就是要找茬,正要动手把人轰走,只听阁楼上老板娘滴声音说了句:“‘翠湖捞月’如何?” 老板娘寻常也不会在店里抛头露面,想见她一面也是难得。 这天她刚好是赔了陆凝香在楼上喝茶闲聊,众食客有幸得见老板娘芳容,一时都忍不住大流口水。 这‘翠湖捞月’本是逾有十年前,老板娘亲手给王川做过的一道菜,名儿倒好听,其实也就是青菜豆腐汤,豆腐是制成了圆圆月亮似的一小块,这才有了这么个名头。 王川一听这菜名儿,便知找对了正主,二话不说,乐乐呵呵一跃飞身便上了丈许高阁,一边笑着问老板娘要什么赏? 老板娘还没出声,冷不妨身后陆凝香忽地一剑刺出,直取王川面门。 王川才刚站稳落脚,也没认出小丫头什么身份,却是不闪不避,‘川’字眉间只一紧,硬是拿脑袋接下了这一剑。 这下倒把陆凝香吓得一怔,也不敢当真太用力,忙急抽回剑来一瞧,见对方脑门额间啥事木有,一晃神随即便又刺出一剑。 王川这回可不再跟她玩闹,只一伸手两指一夹,愣把对方剑身平平稳稳夹在了指间。 陆凝香任是怎么使劲,手中的剑也难进分毫,退也是难退毫厘,急得是脸上通红,正想弃剑出掌,老板娘及时开了口,这才把她叫住了。 “这么说,却是没分出高下了?” 李小白听得到这,倒是挺来劲,禁不住便盯着陆凝香问道,“那之后呢?你怎么又会……给那谁抓了去?” 赵烟霞和柳双双同时斜了他一眼,均想他这身上中的毒,看来是没什么事了。 沙无尘主要还是想多知道些关于柳无双的事,这会儿只笑了笑,默不作声。
陆凝香也瞪了瞪眼,心说这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,不过想想他说的倒也没错,只一抿嘴笑道:“那是,也就差不多打个平手了!你们别着急,先听我说完……” 她此前和她爹爹离了蜀山门派,出蜀北来,先是到了洛阳探望表亲老板娘。 在文聚楼落了脚后,她爹爹陆无明早前去了趟泰山派回来,待不多久便又出了门,也不知要去哪,只把她留在了老板娘身边。 王川来酒楼后,陆凝香也没认出他什么人来,只道是个故意生事的老无赖,还敢调戏老板娘,这才挺身拔剑相向,不想对方还是个硬茬,一柄剑怎么也难伤了他。 老板娘说和两句后,便带了她和王川,换到了顶楼四面开阔的隔间,叫了些酒菜落座闲谈。 三人刚说几句,互明了身份,泰山弟子张慕云便自个儿一人上了楼来。 老板娘见这弟子义儿去而复回,不无奇疑,随口便问了问缘由。 张慕云没想这赫赫威名的‘老王’也在,更自惊异不小,只也未多隐瞒,便把前事昨个与高兴兄弟相遇、并获知所谓‘宝藏’下落等事,简略说了。 王川无门无派,前有十年时间都在闭关,近两年也才重出了江湖,眼看世道纷乱如故,战火依旧不断,不免有些心灰意懒,各处东游西荡了一阵,到了这洛阳城,也是有心想与久别的故人见上一面。 其实早在十余年前的‘泰山大会’比武论剑过后,王川一举夺魁,胜过了各大门派掌门高手,不久江湖上便有传言说,王川正是得了那一批‘皇陵宝藏’里的武功秘籍,这才神功大进,技压群雄,夺得了这所谓‘天下第一’的称号。 王川也不怎么当回事,没想过了这十几年,这传言仍旧,且似乎越传越像那么回事。 他也才刚出关不久,便遭各路江湖强手明争暗抢,要让他把秘籍心法交出来。 当然,这些人无一例外地,都自是被他打发掉了,更不想自己这刚一来,便听说什么‘宝藏’正就在这洛阳之事。 四个人也才坐下闲叙了几句,说谈间小饮了几杯,忽而先后趴桌上便倒,显是酒里给人动了手脚。 转眼间屋顶上东西南北四方,随即窜出四个奇模怪样,高矮胖瘦相仿,自称什么‘四大仙人’之人,叽喳笑说了一阵,伸手便要去王川身上摸索。 这四人其实是汴州朱仙镇一带,劳家庄异母同父的四兄弟,各以春、夏、秋、冬为名,合称‘劳家四仙’。 四兄弟有些神神叨叨,专喜欢鼓捣些什么迷药仙丹坑人害人,身手也是异常了得,江湖人称‘四大恶鬼’。 但他们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,始终以‘四大仙人’自居。 四兄弟跟了王川一路,自也是为了那什么宝藏,或者秘籍,这时间也是趁着机会,在酒里下了药,把人迷倒后,便即现身准备动手。 不想王川早已有所察觉,那酒里的迷药也奈何他不得,先才只是打着呼噜装睡,待得四人近身前来,突然一下醒了来,几下里间便把他们痛打收拾了一顿。 他对四鬼也不多加为难,只让他们把独门解药交了出来。 这四兄弟来得快去得快,眼看难得手,趁机灰溜溜夺路飞身便跑,转眼已没了影。 陆凝香服了解药醒来,也没瞧清四人什么模样,只抱了那坛给他们下了药的酒,下楼准备再换一坛上来,顺便说去解个手。 不料这才刚下了楼,酒还没换成,高兴倏然飞身怪笑而至,一下打倒了店里几个伙计,把她连人带酒一并都给掳走了去。 第四十八章 武斗文聚 “啊,这……” 柳双双听着有些入神,先前一直也没怎么出声,听得陆凝香冷不防给那总是咧个嘴怪笑,看着高兴,其实模样挺有些怪吓人的高兴抓去,不禁有点替她担心,忍不住才开口道,“那他,你说的那个‘小怪蛋’有没有……他为什么会去抓你?” 陆凝香知她心中所忧,只一笑道:“放心,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,反倒是他……我没把他怎么样就不错了!” 高兴之前给张慕云所败,迫于无奈又与刚会面的兄弟高琼分开,料想张慕云也会把人带去洛阳,便先一步到了城外。 不想也并未见着兄弟,高兴奇疑中,便跟了张慕云一路到了位于城南的文聚楼。 刚到不久,眼见那身法武艺更胜于己的‘劳家四鬼’给人从楼顶轰下,高兴料来楼上另有高人,也未多想,正要进店找人,恰见陆凝香抱着坛酒下了楼来,一转念便把人先给带了去。 王川和老板娘、以及张慕云听得掌柜的慌忙来报,才知这一会儿工夫,陆凝香已遭人劫去。 三人所想也大致不差,都想到了那个大盗和他兄弟,还有所谓宝藏的事,老板娘忙安排人手,在城里城外各处打探。 王川与张慕云一起行动,当晚便找到了在城北一角的吴家老宅,也就是所谓的宝藏所在。 那吴家老宅地处偏僻,就是一所破破烂烂,久已荒废的旧宅小院。 王川和张慕云到了时,附近也没见着什么人影,一看这样子不用多想,也知道不会有什么‘皇陵宝藏’。 两人飞身进了院内,也并未见着被高兴带走的陆凝香,不过倒是逮着了,正便躲在屋里翻翻找找的高琼。 守了一夜之后,也没见高兴带人前来,至于那什么宝藏,自也是子虚乌有,要有只怕也难逃高琼的法眼。 王川和张慕云带了高琼,正待要原路回去,不想刚巧碰着孤身前来的高兴。 动手之前,两人问了问他陆凝香的下落,高兴也未曾多说透露,王川于是顺手便把他生擒抓获,一并带了回去。 不料刚回到文聚楼,便见了陆凝香好好地,也已经回了去,正又跟老板娘待在一起。 原来高兴把陆凝香从文聚楼带走之后,顺路将她带到了城西郊外的一处破茅屋里,看着没人追来,便将她穴道点了,随手还把她所带的一坛酒拿起了便喝。 这坛酒里原是给那四鬼兄弟加了点料,药力还挺足,寻常喝下一口便给迷倒。 高兴一气连喝了几口,正要出门,转眼便一腿软倒了下去。 陆凝香也没来得及多说,又碍于穴道受制,身不能动,也没见其他人找来,便只能这么跟他在那茅屋里,各自相安无事地待了一夜。 次日倒是陆凝香先能活动了开,她也不知高兴什么时候能醒来,见他睡着仍是咧着个嘴、似笑非笑,一副瘦骨嶙峋的身板,还怕他着了凉,顺手便拿了个草席给他盖了盖,之后这才独自回了文聚楼去。 李小白和赵烟霞、柳双双听了到这里,各自都暗舒了一气,想想或许这也是吉人自有天佑。 沙无尘听来也觉其中事有凑巧,倒也替陆凝香松了口气,随后又问了问她接下来的事。 “接下来嘛,倒也是挺巧的……” 陆凝香自个儿回了文聚楼后,不多久王川和张慕云便带了高琼、高兴回来,各自都是一奇。 这几下里不管怎么样,宝藏什么的另说,好歹是各人都没什么事。 当晚老板娘在自家宅院设宴款待,还亲自下厨,给王川做了一大碗‘翠湖捞月’,让陆凝香以及张慕云等泰山弟子一起都尝了尝。 随后并把高兴、高琼绑了带来给他们好吃了一顿,顺便问问话,也是为商量着怎么处置兄弟俩。
高琼也不知是有心还是假意,自从见了老板娘风姿卓绝的容貌,两眼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,说话也是变得比他老哥高兴还磕巴。 好容易把话说明白,意下是只要留他和他兄弟一命,他心甘情愿留下给老板娘当牛做马,并洗心革面,绝不再做以前那些腌臜勾当。 老板娘这文聚楼里,收留的多是些孤苦伶仃,无家可归的穷苦之人,但也不无一些犯过浑事,愿意改过自新者。 听得高琼有意痛改前非、改头换面,老板娘见他也不似假惺惺故作姿态,一时只沉吟未决。 陆凝香的意思本来是要把高兴放了,毕竟对方之前也没把她怎样,而且自己也没趁机加害他,还好心给他盖过草席,料来他就算不会感恩戴德,总也不会对自己存有什么歹意,其时间还走到了他身前言语说逗,便要给他松绑。 不想各人正言谈商议间,屋院内突然出现众多毒蛇,紧接着一个瘦高黑衣蒙面女子、也就是高兴的师父柳无双,暗器飞镖先行连发,倏忽飞身冲杀了进来。 此前高兴匆忙往中原回赶寻宝时,也未及和柳无双会合,只给她飞传了个信后,便马不停蹄地只身到了洛阳。 其时柳无双也正准备着自己一人前去崆峒派寻仇,也是接到高兴飞信之后,想想不论她徒儿带来的这宝藏消息是真是假,总要去探一探,这时间才也匆匆赶了来。 偏巧到了洛阳城里时,见了王川与张慕云带着两高兄弟,正往文聚楼去。 柳无双也不确知王川是否便是传闻中的那个‘老王’,见他跟泰山大弟子张慕云在一起,想来也是个中高人,是以未敢大意。 到了夜里,她便在城外附近招了一堆毒蛇开路闯入,趁乱之时,挺剑出言相激,当先邀了老板娘相斗。 老板娘隐于闹市,武艺身手荒疏多年,功夫底子倒是还在,随后话不多言,接了张慕云的剑,几下便与柳无双斗在了一起。 不料两人正酣斗中,高兴也是趁着周围其他各人不备,忽而将本要给他解绑的陆凝香反手抓了。 这一下王川等人也是始料未及,老板娘一分神,不意间便了柳无双狠辣一掌,眼看情急危殆。 张慕云正忙着驱蛇赶蛇,王川一时间无暇多顾,救急先救危,一出手也叫柳无双痛吃了一掌,好在是解了老板娘之险。 柳无双情知难敌,不敢久待,当即又是飞镖连连疾发,掩护着高兴慌忙夺门急退了去。 高兴未及多言,料来只要陆凝香在自己手上,对方之人也不敢把自己的兄弟怎么样。 况且凭着高琼的机灵,要自行脱身也不是没办法,当晚高兴这才把陆凝香一并带着,跟了柳无双一道撤出跑路去了。 师徒两人都有伤在身,也未敢在城里多待,且这回看来,这所谓宝藏的事,自是上了吴良的大当。 是以这之后,师徒俩一边是扣了陆凝香保命跑路,一边自也是为了宝藏,一路风风雨雨地直奔到了这关外来。 “所以说……你这身上的蛇毒,也是在那时,不小心给咬到了?” 沙无尘听完到这,没想这其中还有这许多离奇波折,而且一下牵扯出了这么多人来,略只一想,便出言问道。 李小白和赵、柳两位姑娘也差不多想的是这样,听来也不无惊魂动魄,各自惑然又奇异地瞧着陆凝香。 “那倒不是……” 陆凝香说了好半天,看来各人都听得都挺有味入迷,自己也感觉颇有些满意,喝口汤润了润红唇,当下只微微笑道,“我那时也没给蛇咬着,这是后来的事,还有后面可还没完呢!我要说的故事可多了,三天三夜也说不完……你们别着急,我马上就会让你们知道!” 第四十九章 霓裳一舞 柳无双和高兴师徒俩带着陆凝香,连夜出了洛阳,快马加鞭直奔长安,渡黄河,穿西宁,过张掖、酒泉,日行夜宿,或昼夜兼程,一路马不停蹄奔波月余,千山万水的,好容易前两天这才出了关找到了这来。 陆凝香大略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,她身上这蛇毒却是在到了凉州一带,也就大概半个月之前,因为没日没夜地奔忙赶路,都没怎么睡过整觉,实在不愿继续再走,与柳无双起了些口角争执,动起了手来,也是一不留神,才叫对方腰身带着的毒蛇给咬的。 她之前给师徒两人带出洛阳,也不是没想过要找机会逃走,只是想想好容易出来一趟,那两人应该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,而且那些什么宝藏的,要是真能找到,便去瞧一瞧也无妨。 是以她前半程路上也没怎么闹,就当是跟着师徒两个游山玩水了。 柳无双本待弃她而去,任由她毒发身死,也是考虑到她这掌门之女的身份,高兴好赖还开口替她说了几句情,这才饶过了她一命,给了她一颗解毒之药。 算来只要今晚服了另一颗解药,陆凝香中的这蛇毒,自也便就得以解全,不碍事了。 她也不知是不是先前说得太起劲,或是昨晚也没睡好,这旅途劳顿没缓过来,这会儿好歹把这蛇毒的事说完,顿觉有些昏昏欲睡。 看看时候也差不多,服下解药后,她还不忘提醒同样中了蛇毒的李小白自己,算着点时间服药,随后自顾便又趴着睡了去。 李小白此前和他老爹亡命天涯、追杀仇敌时,走的差不多也和陆凝香一条路线,不过却是历经坎坷,其中艰难苦恨也不必多说。 他昨儿才服了一颗解药,这时精气神倒也恢复了不少,眼见陆凝香刚还侃侃而谈,转瞬倒头便睡着,歪着的侧脸上风霜之色未退。 想到自己一路颠沛的过往,他这回还跟她一样遭了毒蛇咬伤,隐隐不由便生出了一种‘同病相怜’之感,本待要说些什么,一时也不知说啥好。 沙无尘和两位姑娘也各有所思,隐然都觉得好像要有什么大事,只也说不清楚,闲谈几句,各自找事忙活了去。 转过天来,陆凝香醒过后,眼看又快到了中午,自己好好地躺在了被窝里,瞥眼见一旁柳双双正自翻着本书静看,料是昨晚得了这小妹子悉心照拂,不无夸赞了几句,随口又问起阿屠叔叔来。 柳双双知她怕是肚饿了,想着看来自己这位阿屠叔叔还挺招人惦记,也自觉心喜,看看也差不多是时候,便放下了书本,随后跟对方一起出了帐,要找阿屠叔叔做好吃的去。 李小白本来也睡得迷迷糊糊,一大早便被赵烟霞叫了起来,去帮阿屠叔叔劈了柴。 正巧这会儿柳双双带了陆凝香来,几个人谈谈说说,又让阿屠叔叔给他们弄了好几串蜜糖葫芦。 阿屠叔叔也不知几个小娃怎么就好起了这口,倒是有求必应,看着他们吃着挺欢,也自不无欣喜,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,另又给他们准备了不少拿手的好东西。 李小白和三位姑娘彼此年龄也相差不了多少,坐在帐外一起有说有笑,也没多想其他什么,这一来二去倒也熟络亲近了许多。 说到这蜜糖葫芦时,陆凝香随口说她路过长安时,也是吃过一次的,却没想到了这也能吃到。 李小白听着倒也一奇,心下不由便又想到了之前那位小苏兄弟,只顺口便问了问她长安城里的情况。 陆凝香昨儿个也没来得及细说,这回听他问起,可就来了精神,说这长安城可大可热闹了,就是比起洛阳来,不知为什么好像少了不少人,随后又笑问他有没有见过‘不倒翁’美女? “什么不倒翁……美女?” 李小白更觉心奇,这不倒翁泥人什么的,他倒是也见过,听来陆凝香说的倒像是个大活人,还是个美女?顺嘴一问,笑了笑又道:“有你……你们几位大小美人这么美吗?”
三位姑娘都拿眼瞪了瞪他,陆凝香接着只也一笑道:“这‘不倒翁’美女什么模样,那时在街上瞧的人太多,我也没瞧太清,不过反正就是美得跟天仙一样。而且最主要的,是她跳的那‘不倒翁’舞,可有意思了……我这就给你们跳一段看看!” 说罢随手找了根长棍柴火,斜搭在地上,脚踩下头、手握上头,原地旋旋转转绕了几圈,裙摆袖摇,人始终踩在木棍上,晃晃悠悠、东歪西倒,看着要倒又提拉了木棍起来,一直也没掉地上,倒是挺有些‘不倒翁’的模样。 李小白和赵、柳两位姑娘看得是兴致盎然,嬉嬉笑笑。周围其他闲着的帮众,也都凑了眼过来好瞧。 阿屠叔叔却是皱了眉头凝思出神,也不知是瞧着不像样,还是在想着别的什么。 “这不算什么,其实真要跳也不是这样的,你们是没见到,我也就给你们看看样子。” 陆凝香转得几下,似觉少了点什么,停下顿了顿,自顾着道,“本来还应该有配乐伴奏什么的,还要有人唱几句才行,奏的曲是叫《霓裳羽衣》,配的还是诗仙太白的词。我就也随便给你们唱两句好了……” 说着清了清嗓,一脚又踩在了木棍,歪歪转转,一边唱道: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;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一枝红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……” 轻歌曼舞中,李小白与两位姑娘不觉有些如痴如醉,笑脸乐乐呵呵。 阿屠叔叔不知为何,听着几句忽而却是愁眉瞪眼,嘴里咕噜嘟囔着什么,拿了刀猛砍乱斩了几下案板上的羊肉,待得陆凝香正唱到半,喝声骂嚷着,举刀上前便要向她砍去。 赵烟霞和柳双双一怔之下,惊呼声忙起身拦着,左右抓了阿屠两臂往回拉拽。 李小白也是一惊莫名,怔愣下随手抓了根木柴,转到阿屠身后,一闷棍把他给敲晕了去。 这边闹了点动静,沙无尘赶了过来时,阿屠躺身在地,正口吐白沫,兀自抽抽,忙让人解了他衣襟,给他抹了点药油,一边问了问是怎么回事。 李小白和三位姑娘也说不清楚,把先前的事说了说后,仍自心有余悸。 沙无尘听了不无奇疑,也不多言,只让他们以后还是少让阿屠受一些刺激。 几个人把阿屠安置好后,沙无尘和柳双双留下照看,李小白和另两位姑娘也帮不上什么忙,只仍待在帐外,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看,一时都不无茫然,怎么就刺激了? “陆女……姑娘,你唱挺好的,跳的也不错……” 赵烟霞没事便又自顾劈起了柴,李小白瞥眼瞧了瞧陆凝香,见她嘟着嘴凝眉不语,还道她也受了刺激没缓过神,顺嘴便道,“这后面是不是还有没唱完,要不你就,继续唱给我听听?” “什么陆女姑娘,哪有这么叫的?你就叫我陆姐姐,或者凝香姐姐好了!” 陆凝香倒没想什么,只是想着今晚怕是吃不到阿屠叔叔的烤羊肉了,听了李小白这话挺有些扭捏,也暗自一喜,笑笑道,“看在你刚才出了手的份上,后面接着的两句是……借问汉宫谁得似,可怜飞燕倚新妆……本来还有一段,以后有机会再唱你们听。” 李小白听她轻哼了两句,连说带唱的,倒是个爽利人,一声‘姐姐’也没好叫出口,只笑了笑,又问她这唱的词是怎么个意思? 陆凝香大致说了说,随口又问他,怎么连这词也不知道? 两人说谈一阵,转眼快到傍晚,李小白正想问问,要不要去小河边随便转转,看看月亮什么的? 忽听营寨外边叫闹有声,似来了几个人,叽喳不停,隐隐听得什么‘闭月’、‘羞花’之语。 第五十章 四大美人 “你看我们哪里像坏人?休要再拦着我们!” “没错,我们不是坏人,快让我们进去吧……” “对对,坏人哪有长得像我们这般好看的?” “我们长得这般好看,就是来给你们看看……” “也不能光给你们看,你们看了还得管饭!” 营寨门口来了四个花里胡哨,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,被几个守寨的拦在了外边,双方吵嚷叫骂,不时还有人嗤嗤声笑。 那四个人不男不女、像男又像女,个个浓妆艳抹,模样有些辣眼睛,你一句我一句,捏着嗓子自顾说个不停,赶也赶不走。 沙无尘听了寨里人来报,随后与李小白和陆凝香一起都赶了来。 乌陀帮三当家双臂尽失,半死不活,仍难下得了床,除了他也没几个能揽事的,而今帮里的大小事,差不多便都落在了沙无尘身上。 “几位……仙驾光临,沙某有失远迎,还望海涵!” 沙无尘可没自己独挑过这帮里的大梁,听着来人目的似乎非有不善,咳了一声,提高了声音,一拱手客客气气道,“却不知几位怎么称呼?” “这你都瞧不出来么?我们是‘四大美人’组合呀!” “就是,我们‘四大美人’仙驾光临你这,你怎么才来接驾?!” “或许他们不知道什么是‘四大美人’也说不定呢?” “也是,倒也不能怪他们……我们是沉鱼、落雁,闭月、羞花。” “你这么介绍,人家怎么知道谁是谁?你应该一个个介绍才行。” “我们这不是有扇子么,上面都写着呢,还怕他们不识字不成?” 四人七嘴八舌,最后那人一句话点醒了其他三人,纷纷点头称是,随后各自把手上的扇子展了开来,半遮着脸示人。 夜幕昏黑,四下蒙眬,沙无尘让人拿了个火把,照着那四人的扇子挨个细瞧去。 只见四把扇上分别写着是: 《西施吟》——沉鱼 一笑一颦一捧心,一国倾废一霎间。 一船一桨一生伴,一日归来一湖烟。 《昭君吟》——落雁 一车一马一路尘,一鸣秋鸿一缕魂。 一曲一唱一生怨,一月空照一丘坟。 《貂蝉吟》——闭月 一计一献一连环,一朝兴亡一唏嘘。 一笔一纸一方砚,一段风流一段书。 《玉环吟》——羞花 一喜一悲一相对,一串荔枝一串泪。 一诗一吟一梦里,一朝酒醒一朝醉。 陆凝香也凑近瞧了瞧,见四首诗都以‘一’字连串,每一首都大略道出了,古传的‘四大美女’各自一生际遇,倒也奇特。 那四人身着红、白、青、绿四色宽袍,头上各戴着一朵形状各异的玉花簪:一朵月牙形,一朵鱼跃形,一朵雁飞形,一朵牡丹形,均和他们各自的扇子上所题诗句一一对应。 四人高矮胖瘦不一,只也相差不大,显非本来尊容,头上钗斜鬓乱,各自却在故作妖娆;脸上涂脂抹粉,描眉画唇,却已被风沙吹得花颜失色,个个成了花猫脸。 陆凝香越看觉越不像那么回事,又隐隐觉得四人有些眼熟,只不由得‘噗嗤’笑出了声,心想这四位若说是‘四大小丑’还差不多,却哪里有半点四大美女的风姿了? 那四人见了陆凝香,忽而唰唰收起了扇子,一时却都不再做声。 “原来是四位大美……失敬,失敬!”沙无尘看罢,也觉有些不伦不类,只又略一拱手道。 “你既然知道了我们是谁,那还不快快请我们进去坐坐?” “不必失敬,我们是‘四大美女’,也就是‘四大美人’。” “那有什么区别么?” “当然有区别……”
四人喋喋不已,一说起来就没完。 沙无尘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,只好又提高了声音,打断道:“未请问四位来自何处,又去往何方,有何贵干……莫非是迷了路?” “我们来自洛阳,去什么地方却不能告诉你。” “我们不是来自洛阳……而是来自别的地方!” “我们来自哪里不能跟你说,去往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!” “他都已经说了我们来自洛阳,你怎么还说‘我们来自哪里不能跟你说’?” “是他太老实,这不能怪我!” “说了便说了,又能怎么样?” 这四个家伙一旦开腔,可就有点乖乖不得了,你一言我一语,时而颠三倒四,叫人莫名其妙,哭笑不是。 “你们来自洛阳?” 沙无尘正没奈何时,只听陆凝香突然说道,“啊……你们就是那‘四大恶鬼’对不对!” 听得这话,沙无尘以及其他帮众只不禁一凛。 李小白也不由一惊,但见那四人模样怪异,言谈举止不无滑稽,莫名又觉有些好笑。 “放屁!我们不是‘四大恶鬼’,我们是‘四大美人’!” “我们怎么会是‘四大恶鬼’,我们是‘四大仙人’?!” “不对不对,我们既是‘四大美人’,又是‘四大仙人’!” “你们干嘛要乱说,就不怕露馅了么?” 这四位‘美人’却原来正是劳家庄那四兄弟,‘劳家四鬼’所扮。 老大劳家春扮的是‘沉鱼’,老二劳家夏为‘落雁’,老三劳家秋为‘闭月’,老四劳家冬乃‘羞花’。 四兄弟自从在洛阳文聚楼叫王川赶跑后,仍锲而不舍,后来还悄悄跟了王川与张慕云到了吴家老宅寻宝,待两人走后在老宅里东翻西找,只差没掘地三尺,却也是空无所获。 这之后四人也未死心,又跟着潜伏在了老板娘宅院周围,待柳无双和高兴把陆凝香抓走,打听到师徒两人正是要去寻宝,四兄弟随后便巴巴地大老远一路跟了来。 四人古怪多端,也不知谁出的主意,跟到这乌陀帮之前,未免给人认出,便着意扮作了这所谓的‘四大美女’,想混进帮里。 这会儿不想已然给人认了出来,四兄弟呱噪几句,才想起什么,劳家冬一句话刚说完,劳家春接着又道:“我们既然已经说了,只怕是已经露馅了吧?” 劳家夏道:“露馅就露馅,我们‘四大仙人’,又是‘四大美人’,怕什么?!” 劳家秋道:“说的也是,我们都吃饱了,没什么好怕的……” 劳家冬道:“我们什么时候吃饱了,吃的沙子吗?” 一轮说罢,劳家春重又开头道:“就算我们没吃饱,那又有什么好怕?” “你们几个恶鬼,少啰嗦!” 陆凝香也不料四个活宝会跟了到这来,听着几人唱戏也似地叽喳不休,颇有不耐烦打断道,“上次我……我和王伯伯,也就是‘天下第一’的老王,已经饶过了你们,现在你们竟然还敢跟来,是想干什么?!” “我们没有跟着你,也不想干什么!” “我们只是路过,想去找那些宝藏。” “那个‘阴阳老鬼’虽然会使妖法,我们却也有还没使出来的仙法……” “没错,我们还有没使出来的仙法,也是饶过了他!” “你怎么能随便跟她们说这宝藏的事?” “说了就说了……” 四鬼兄弟又是你一嘴、我一嘴的说着,胡扯蛮缠,眼看便要没完没了。 “你们够了没有?!” 沙无尘听着也有些脑壳疼,正要发话,三当家史一剑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来,突然大声喝道,“来人,都给我绑了带进来!” 第五十一章 四大仙人 周遭在场的十来个乌陀帮帮众,一时应声而动,手握刀剑枪矛,团团围着四人,便要动手。 劳家四鬼看了看两袖空空的史一剑,倒是也觉挺有些奇特,均想这人莫不是没长手,怎地说话还这么牛?登时闭嘴收了声,拿眼乱扫乱瞪了一圈。 “他们这是要绑我们!” “他们干嘛要绑我们?” “这还用问,肯定是他们看上我们了!” “为什么是他们……而不是他一个人?” 劳家春一下没忍住,这一开腔,其他三个随即连珠接了口。 乌陀帮那十几个帮众,可也不想再听他们嘴念叨,叫喝声中,举枪矛的或刺或撩,拿刀剑的或砍或捞,这就动了手要抓人。 “不管是他还是他们,都是要把我们绑了!” “可是他或者他们,怎么能绑得住我们?!” “除非我们是死人……” “可惜我们是仙人……” 四鬼几个也不含糊,晃身闪转,人手一把扇子,或闭扇点打、直戳,或开扇横扫、斜掴,转瞬间唰唰撂倒了好几个,嘴上却也没闲着,一番说完,倏忽中已到了史一剑跟前,拍倒了他身边两人,八眼齐瞪着他。 史一剑一惊不小,只觉两空袖中刮来了一阵凛凛寒风,也不由瞪大了两眼,莫名还咽了口唾沫。 劳家四鬼也不待他发话,沉鱼、落雁两人突然左右抓了他两腿一下扛起,闭月、羞花两人几乎同时驼了他肩背、抓着两袖,一扭身调头,口中咿咿呀呀,连说带骂,愣把人扛着往大营里冲了进去。 “还有没有好吃的,快快拿上来!” “就是,这几个小窝窝头,可不够我们吃的!” “再不拿出来,我们可就要把这人棍给吃了!” “我们四大仙人……也要吃人么?” 四鬼兄弟几下乱闯乱窜,没一会儿便直冲到了帮主大帐里,一人一手把史一剑几下连点了穴,还把他两袖绕着他脖塞嘴里愣给堵了,摆直放坐在一旁。 四人见了账里放着的几个馕饼,顺手便抓来吃下了肚,也没吃个半饱,这时间又开始七嘴八舌,自顾嚷嚷着道。 沙无尘和李小白、以及陆凝香等众,见史一剑一下给人逮着,各自愕然诧讶间,随后也便跟着到了大帐里来。 听得四鬼这话,沙无尘只微一皱眉,也不多言,忙吩咐了人去多弄点酒菜来。 柳双双待得阿屠叔叔醒了后,又喂他喝了点安神的汤药,便让他先睡下了,听得寨中动静不小,这会儿与赵烟霞也才刚赶回了大帐来,各自都有些莫名诧异。 不多时酒菜上来,四鬼兄弟也不多说客气,边吃边喝,嘴里话头也不消停,说什么就算毒酒毒菜,也休想把他们毒倒,几下里吃了个杯盘狼藉。 早先听陆凝香说起这‘四大恶鬼’的大名,沙无尘和李小白,还有赵、柳两位姑娘倒不怎么以为意,这回看来可真是闻名不如一见。 沙无尘倒没想在酒菜里下药,只随口东问西问了几句,看着差不多,又问他们几位大仙,是不是先把史一剑放了,早点休息? 四鬼几个吃饱喝足,本来倒也想借地方好好睡一觉,只是这话让人说了出来,四兄弟叽喳几句,得出的结论是,他们四位大仙哪需要休息? 说话间沉鱼、落雁两位忽地身形一闪,纵跃上前,朝陆凝香抓来。 “干什麽?!” 李小白一怔下,也未多想,挺身在陆凝香跟前一拦,喝声道。 “不干什么!” “还能干什么?!” 沉鱼、落雁一人一句刚出口,闭月、羞花接着便道: “自然是要抓了她!” “为什么只抓她,不把她们一起抓?!” 这四兄弟没见着柳无双师徒,料是对方已经上了路,便想抓了陆凝香带路,又有些遮遮掩掩,闭月羞花两人说罢,紧接着也是身形一晃,转眼到了赵烟霞和柳双双跟前,伸手便要抓人。
“干什么要抓她……呃,抓她们?!” 沙无尘给这四个颠三倒四的家伙搅得有些心神难宁,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,一怔神间忙展双臂,拦在了赵、柳两女身前,急声冲口而出道。 账里帐外数十来个乌陀帮帮众,也不待谁发话,听着不妙,刀剑唰唰亮出、纷纷拥上,把四鬼几个一起围了。 “这些人好啰嗦,为什么要问那么多?” “没错!就算问了,我们为什么要说?” “这里太挤,我们冲出去!” “对,去外面比较凉快……” 四鬼兄弟倒也不慌不忙,这般说着,沉鱼、落雁两人已出手放倒了身边几个,顺手又抓了几个帮众开路往外乱扔,当先冲到了帐外。 闭月、羞花两个也自不遑多让,殿后边挡边退,几下也冲了出来。 这一下又闹将开来,顿时伤残不少,沙无尘和李小白、以及三位姑娘倒没怎么,各自惶惑中,随后也跟出了帐来。 “你们几个恶贼,休想逃跑!” 柳双双身在匪帮,却是纤尘不染,这时间也是见得四鬼几个,出手伤了好些人便要开溜,不无愤恨,忽而便叫了声道。 她这‘恶贼’说的自是那四个丑得吓人的‘四大美女’,旁人不知道的听了这话,不免倒要出奇,李小白和赵、陆两位姑娘听着,倒也没怎么在意。 “我们不是要逃跑,是里面太热了!” “就是,外面的风景也不错的……” “我们是吃饱了没事,出来看看星星,看看月亮。” “不对,我是闭月……有我在,你们看什么月亮?” 大帐外也围了不少人,闻言只不由瞥眼往天上瞧了瞧,随即呼喝着刀剑齐使,转眼跟四鬼交了手。 月黑风高,天边这会儿倒是隐隐亮着些星点。 劳家四鬼口中叨叨不已,手上也是招招不停,手法快疾如飞。 闭月、羞花各抓了一人,看也不看,就给对方来个对碰;沉鱼、落雁各展手脚,或扔或踢,把身周来人到处乱甩乱摔,这般来去几下,更又打趴了好些个来敌。 斗乱之际,帐外马厩中一匹黑马给几个飞砸而来之人惊了驾,嘶鸣一声、突然蹿出,迈开了蹄直往人众中飞奔了来。 各人慌忙躲闪中,沉鱼、落雁两人闲出手来,一人抱着马脖,一人拽着马尾,随后翻身而上。 闭月、羞花两人一个飞沙,一个扇风,逼着对手来人退后了几步,前后也翻身上了马。 那黑马给人制着,一下驮着四人也受累,有些不太听使唤,鸣叫声声,乱转乱奔打着圈圈,来回间还撞倒了几人。 “你们这四个臭……臭不要脸的恶鬼!” 陆凝香也是有些看不过去,眼见四兄弟仗着身手胡乱闹事,几下里打翻了十来人,这当下忍不住喝声叫道,“吃了喝了人家的,还出手伤人?!” “我们是四个仙人,不是四个恶鬼!” “我们是四大仙人,也是四大美人!” “我们吃了人一顿,人却来把我们抓。” “笨马儿太不听话,你们谁来驾驭它?” 四鬼四人骑在马上唱戏一般,周遭各人也没闲着,刀剑枪叉齐呼攻上,乱砍乱刺。 四鬼挤在马背,一人各伸了手脚应敌,倒像是在马背上装了两排船桨。 那匹黑马身上超重,一声嘶鸣,屈下后腿抬起前腿便要卸货。四鬼兄弟一下没坐稳,呲溜溜挨个从马屁股上落了地。 眼看周围之人又迫近,四兄弟都有些急了眼,腾身而起,分两侧围了那匹黑马,闭月、羞花各抓着马前两腿,沉鱼、落雁各抓了两后腿,咿呀怪叫声中一齐使劲,呲啦一下,愣把那一匹高头大马给活活四分了尸。 这一下可把周遭众人都看傻了眼,血肉飞溅中,一个个都瞪大着两眼呆住了。 第五十二章 四大恶鬼 四鬼兄弟一人抓了一只血淋淋的马腿,口中呼呼喝喝,见了人就乱砸乱扫,几下里打倒了一圈,一晃身形转眼到了赵烟霞、柳双双和陆凝香三个姑娘身前,不由分说一下把三人都抓在了手里。 剩下的一鬼没了姑娘可抓,也不挑什么人,一转手直把愣神中的李小白给生擒拿住了。 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 沙无尘欲行拦挡不及,身上也给溅了不少马血,随手抄起地上一把剑,挺剑直指劳家四鬼道,“别伤害他们,快把人放了!” 他这剑法也就当年在给柳无双疗伤期间,跟她学了几手,可也不怎么样,寻常轻易也不会出手。 这时他也是见了双儿落入敌手,情急间顾不了许多,说罢剑光一闪,一招‘落花流水’疾向抓着柳双双的劳家春刺出。 劳家春也不躲不避,笑嘻嘻一下把柳双双转到身前一挡。 沙无尘心下暗惊,剑光一转,急又向劳家秋刺了去。 劳家秋也是有样学样,把赵烟霞当肉盾挡在了身前。 沙无尘一剑连转,依次又向劳家夏和冬两人刺去,却也是叫两人如此这般地挡了招。 一轮下来,对方谁也没‘落花流水’,反倒是他已出了一身冷汗。 四鬼兄弟嘻笑挡招间,各自嘴里也没闲着,一人一句接连着道: “我们不干什么,也没伤害他们!” “我们只是无聊,抓他们玩一下!” “我们没伤害他们,也不能放了他们!” “我们玩过之后,说不定会放了他们!” 陆凝香多少已经知道了他们这用意,当下忙只道:“你们这四个恶鬼,是不是要去寻那些宝藏?快放开他们,我带你们一起去就是了!” 沙无尘也没奈何,闻言这才收了剑招。劳家四鬼也是消停了下,口中只忙着商量道: “我们不是恶鬼,我们就是要去寻那些宝藏!” “她要带我们去寻那些宝藏,不如就放了其他人吧?” “放了其他人,她就会带我们去寻找宝藏么?” “她怎知道宝藏在哪,要是她在故意骗我们怎么办?” 陆凝香也不理会他们叽喳什么,自顾着道:“你们要是不放了他们,待会儿我王伯伯,也就是‘老王’来了,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了,更别说找什么宝藏了!” 劳家四鬼叽叽呱呱,一会儿说他们四位仙人才不怕那个‘阴阳老鬼’追来,一会儿又说什么,万一那个‘阴阳老鬼’是怕了他们,也不来追他们,而是自己去把宝藏取了怎么办? 陆凝香听着话有转机,正要开口,四鬼兄弟又商议起来,一时说就算那个老鬼自己去了也没关系,他们晚点再去抢回来就是,一时又说要是那个老鬼拿了宝贝,就像之前一样又躲了起来,不让他们找着怎么办? 说来说去,四兄弟一致决议应当即刻马上动身,而且要把三个‘小美女’也带上,给他们‘四大美女’作陪衬。 可这回问题是,这‘小美女’还少了一个,岂不是有些美中不足? “你们……这四个丑八怪,把她们都放了,我跟你们去便是!” 李小白听这四个鬼兄弟一晚上都在叨叨不停,脑袋里也是有些嗡嗡地,心说自己本来感觉也是挺能闲扯的,没想这回是碰到比自己更能瞎吹胡咧咧的了,看来自己这口头功夫还是有待提升。 他这当下情急中也未多想,随口又道:“她们比你们……好看了岂止一百倍,一千倍?!你们带着她们,只会……只会让人看笑话!” 四鬼听着有人竟敢说他们丑,还是什么‘丑八怪’,可有得来说,唧喳几句,说他们四大美女明明是四个人,怎么可能会是丑八怪?
转念又想,他们四大美人要是带了四个比他们更丑的,让人瞧了岂不是也要误会了? 吵嚷来去,也是未免碍事,四兄弟最终决定还是只带一个带路的,另外还得带一个比他们丑的,来衬托他们的貌美。 这般议定说罢,四鬼兄弟也不多说客气,各一伸手在李小白脸上抹了一把马血,让他成了个‘丑一怪’,又赶忙把赵烟霞和柳双双‘两小美女’往旁一推了开,带着李小白和陆凝香,嚷嚷着便就要走。 “小白……” “小白哥……” 赵烟霞与柳双双眼看李小白要给抓走,不由失声叫道。 柳双双也是急切间一句‘小白哥哥’脱口便要叫出,话到一半又即收了口,不知如何往下说。 一瞥眼瞧了瞧她那匹小白马儿还在,转念只不禁暗想,幸而也是小白马适才没乱跑出来,否则可难说会不会也遭了那四鬼的毒手。 李小白倒是第一次听她叫了自己一声‘小白哥’,嘿嘿笑了笑,倒也没怎么把此行一去当回事,反而说不定会挺有意思,至少也可以早些见到爹爹他们,当下只道:“没事,你们别怕……我就是去玩玩,很快就回来,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!” 陆凝香正要说些什么,扭头忽只见沙无尘背后不远一角,那个阿屠叔叔从昏暗中探出头瞧了瞧,又缩了回去。 她想着那阿屠叔叔刀法了得,说不定能把这四个烦人的恶鬼收拾了,便只眨了眨眼,朝沙无尘示意。 沙无尘一时也没能领会,只道她是让自己不必担心,眼下看这样子是要拦也拦不住谁,转念忙道:“四位美……美大仙,先别忙走!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些东西路上用,再叫人送送你们几位。只要你们答应,把这两人给放了!” 劳家四鬼听这话倒是有些道理,只是他们四位‘美大仙’做的决定轻易不容更改,唠唠叨叨把话说完,让沙无尘少呱噪,放不放人的不必他操心,赶紧去把吃用的东西备好,别耽误他们上路夺宝。 沙无尘也是没法跟他们沟通,一边让人去给他们准备骆马粮草,一边又让他们别伤了手上这两小。 陆凝香见他并没明白自己的意思,转念又想,反正自己本来也是要去瞧瞧那些宝藏,便也就没多说什么。 不多时一应所需之物备好,赵烟霞和柳双双分别给李小白收拾了一些衣物包袱,还特意多备了些,说是也要跟着一起去。 这要不要带着她们去,也不是她们说了算,四鬼兄弟这会儿还嫌带了她们多添麻烦,倒有些不耐烦,叫叫嚷嚷说什么,要是敢跟来就把她们变成‘丑两怪’,催着李、陆二人赶紧上马赶路。 李小白也是不愿让这姐妹俩跟着受累,话也不及多说,只让她们别太担心,在这好好地等他过一阵回来。 一行六人各骑了马,带了两匹骆驼,一路向西,连夜奔出了十数里。 四鬼兄弟一路上念念叨叨不停说着什么,一嘴的沙也不多理会,见沙无尘等并未追来,也就消停了下来。 月明星稀,人困马乏,各人找了背风的一处沙地,搭了几个帐篷过了一夜。 次日又紧赶慢赶,行过一程,夜里临睡前,陆凝香突然想起了什么,便问隔壁临帐的李小白,他中的那蛇毒的另一颗解药有没有带来? 李小白也是没想起这事,那药之前是在双儿手里留着,还给自己记着日子,翻找一遍,也没见着那小药瓶,想是匆忙间她和赵烟霞也都给忘了,倒是在包袱里见了那本《卫公策》,顺手把书册揣了怀里,才不无茫然地,摇摇头说了句:“没找着……” 第五十三章 神魂颠倒 “这一路也不知要走多久,趁现在还没走多远,你先回去把解药取了再说。” 陆凝香似乎比李小白更要着急,“不然给耽误了,你这小命可就难保,说不定到时肠穿肚烂……那就糟了!” 李小白感觉上倒没什么,听她这么说,也莫名有些惶恐起来,想想就算赵烟霞和柳双双想起这事,带了解药追来,那也未免麻烦,点点头道:“那我们现在,就这样回去?” 陆凝香也是之前听柳无双说起过,这蛇毒若无解药救治,或黑白两色解药未按时服下,那就谁也无力回天,而且死状极其可怖难言。 她自己身上中的毒倒是及时给解了,这会儿要不要跟李小白回去也是两可。 不过要她自己一个在这跟四鬼待着,也有不妥不便,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。 两人商谈几句,觉得事不宜迟,听着四鬼呼噜声起,显已睡去,随后便各牵了匹马,打算悄悄原路回去一趟。 不想才刚上了马,四鬼中的沉鱼起夜出来待要方便方便,见着两人骑了马要溜,哇叫声中、一闪身已拦在了两马跟前,叽里呱啦喝问两人这是要去干嘛? “不干嘛……”李小白也不知如何跟对方说起,骇异中随口道,“回去有点事。” “有什么事?”沉鱼两眼滴溜了一下,“不妨说来听听?” 陆凝香原想拖着这一鬼,让李小白自己先走,转念想这事也没什么好多隐瞒,便道:“他中了毒还没解,得回去拿点救命的药,你快让开了!” “中了什么毒?让我来瞧瞧!” 沉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彩,自顾说着,已纵身一跃倏然上了马,转瞬直把马背上的李小白拽带落下了地,抓了他手腕略一沉吟,在他身上又摸又探。 “你干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和陆凝香同时一惊道,陆凝香翻身下马,举掌便往沉鱼后脖上一劈。 “不干什么,我在救他小命!” 沉鱼带了人闪转一避,也不还手,只嘻笑着道,说罢忽而捏开了李小白的嘴,拿了颗黑乎乎的药丸一弹入口,硬叫他服了下去。 几个人这说闹中,另外三鬼听着吵吵,嘴里嘟嘟囔囔也随即围了过来。 听得沉鱼说是李小白中了什么要命难解的奇毒,落雁和闭月、羞花一时都莫名有些兴奋起来,七手八脚,纷纷给李小白把脉诊察,七嘴八舌道: “照我看,他这是‘心脉乱动,毒入骨血’,须得放血治疗。” “依我瞧,他这是‘阴毒入体,阴阳失调’,应以热火烘烤。” “我觉得,他这是‘气息大盛,流毒攻心’,只能以毒攻毒。” “要我说,他这是‘妖气夺魂,邪毒摄魄’,赶紧封住七窍。” 这四鬼兄弟除了行止古怪多端,还自以为有妙法仙术,喜欢鼓捣些什么金丹仙药,其实也多是些毒药迷药。 他们此行的目的,倒也不全是为了那些什么奇珍异宝、宝剑宝刀和秘籍心法之类,而多半只是听说了那些宝藏之中,藏了许多稀世难寻的仙丹秘药,要去找来瞧一瞧。 这时间听说李小白中了这疑难奇毒,四鬼几个有意显显神通能耐,也是要找人试试他们最新研制的奇异丹药,是以各个都颇有些来了劲,对其一通望闻问切。 羞花一句话刚说完,其他三鬼兄弟便问:“怎么个‘封住七窍’?” “他现在已经魂断神飘,就快要死了!反正没几天活了,封住七窍就是与其让他活受罪,不如就直接埋了算了。” 羞花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羞,反而是自觉挺有些得意,只仍故作娇羞一笑,缓缓解释道。 他这话下自是说,李小白已是无药可救,直接活埋了便了。 其他三鬼可不答应,就让羞花少胡说八道,说他们好歹是四大仙人,怎么连这小小蛇毒都奈何不了?
“我其实是和你们开个玩笑……” 羞花又是羞赧一笑,还卖了个关子道,“他这奇毒还是有办法解的,并非无可救药!” 另外三鬼让他别啰嗦,有什么办法赶快说。 羞花这才道:“其实封住七窍也不一定非得埋了,只需封住他七窍的穴道即可!” 其他三兄弟又是纷纷表示不同意,说他这法子简直是无稽之谈,还不如自己。 这四鬼你一言我一句,谁都觉得自己诊断的才有道理,谁也不认可谁,争来论去,最终达成一致: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。 “小兄弟,你不必担心!有我们四大仙人在,区区蛇毒何足挂齿?” 沉鱼这时才对李小白道:“你也不用听他们瞎说,刚才我给你服下的‘黯然魂销’丹,保证是让你药到病除!” 其余三鬼听这话,又是一阵吵嚷,纷纷出言否决,说他们各自的仙丹才最管用,问这沉鱼兄弟怎么能未经他们许可,就随便给人先吃药? “你们这……靠谱吗?” 李小白听着四鬼这说来说去,心中七上八下,好不莫名,茫然着道,“快放了我!” “你们四鬼只会下毒害人,怎么可能会救人?” 陆凝香也是有些莫名其妙,将信将疑道:“快放了他!” “我们四仙既然会下毒,当然也会解毒,你就瞧着吧!” 四鬼轻描淡写纠正一句,其实均觉自己的问诊岂会有误,岂容质疑?自然是个个都有道理,因此还不如来个综合诊治,叫人另眼相瞧。 随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四兄弟是八手八脚,一下把李小白就地放倒,几乎同时出手,分工合作,各自忙活起来。 羞花先是接连封住了李小白的睛明、承泣,耳门、颅息,迎香、禾髎,地仓、承浆,这眼耳鼻口七窍之穴;接着其他三鬼便在李小白的太冲、涌泉,劳宫、合谷,百汇、神庭各穴,源源不断注入内力,试图给他催毒。 李小白先是觉得一阵眩晕,眼耳皆闭,口鼻俱不能通气,之后便觉有三股热气从头顶、手掌、脚心传来,直叫他是神魂飘飘,七颠八倒,如坠云雾。 这三股热气分别传入他上、中、下三处丹田后,一齐汇聚在了他胸口间,源源不绝。 他只觉胸闷腹胀,全身燥热,似要炸裂一般,说不出的难受,又苦于口不能言,四肢受制,只能奋力胡乱晃动着身子。 陆凝香有些始料不及,惊异不已,在一旁也是爱莫能助,又不敢胡乱妄动,喝问叫骂了几声,四鬼几个也只如未闻。 过得一阵,李小白已是腹胀如球,五官都有些扭曲变形,不停抽搐,陆凝香只瞧得有些呆了。 紧接着只听沉鱼发一声喊,在李小白膻中穴上猛拍了一掌,李小白哇一声,吐出了一大口鲜血,白眼一翻,就此不动了。 落雁和闭月、羞花见状,也不多言,各自掏出了一颗丹药,捏开李小白是唇口,一齐丢了进去,又顺手给他灌了一口水,让其将三枚丹药通通服下,这才罢了手。 “喂,你们……喂他吃了什么?” 陆凝香莫名难言,又有些手足无措道,“你们这到底,对他干了什么?!” “我们给他放出了毒血,再加上我的‘魂飞天外’丸,他这奇毒不久后定可药到毒除!” “他服了我的‘神魂颠倒’丹,阳气旺盛,必能让他起死回生!” “我的‘黯然魂销’丹,吸他毒气,定能让他死去活来!” “什么死去活来?要不是我封了他七窍,加上我的‘摄魄勾魂’丸,怎能使他妙手回春?” 第五十四章 黯然魂销 “你们……那他为什么一动不动了?”四鬼叽咕不停,陆凝香喝声打断道,说着手上忽然多了一柄匕首,一下拔出了落雁头上的玉簪来,铮声一削为二,“回答我!” 四鬼兄弟见她那匕首削金断玉,可真锋利,不由同时一怔,倒不是怕了她,只不知是不是一下把人给治死了,各个不禁眼瞪口闭,一时都不再言语,也不知怎么跟她解释。 陆凝香一瞪两眼,匕首指着落雁道:“你说话……其他人都给我闭嘴!” 四鬼几个本就闭着嘴,倒是也没张开。 只落雁略作沉吟后,也不可惜他那破簪子,随后才有些支吾着道:“我们四位大仙……也没干什么,就是逼出了他的毒血,再让他好好睡一觉。想必明天,或者后天……他就会醒过来,没什么事了!” 其他三鬼听这话也说得过去,纷纷点头称是。 “我便暂且相信你们!” 陆凝香无可奈何,伸手去探了探李小白鼻息,感觉他虽气息微弱,然而腹胀已消去,模样倒也变了回来。 她说着拿了匕首一个个指着四鬼又道:“不过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就等你们睡着的时候,把你们的鼻子都割下来,让你们变成四个丑死鬼!还有,以后我说话的时候,你们不许随便插嘴,不然我就先给你们喂一肚子沙,再把你们的嘴巴也都割下来!听见了没?” 给她这‘小美女’一通凶巴巴要吃人的模样一说,四大美鬼仙人毕竟有些心虚,也不想变成什么丑死鬼,各自先后拿手捂着鼻子,又捂了嘴巴,只两眼珠子滴溜溜互相瞧着对方,唔唔了几声,算是老实乖巧地应下了。 他们几个这一下突然这么听话,陆凝香倒又觉着颇有古怪,只也别无他法,便让四人把李小白抬回了他帐篷里,心中惴惴下,独自在外边守了一阵,待得四鬼回帐不久呼噜声又起,随后也便自行回了帐睡去。 转眼到了次日清晨,李小白悠悠转醒,似乎昨天夜里做了个什么梦,出了一身大汗,盖着的羊毛被毯也有些湿乎乎的,起身到外边稍微活动了下,倒没什么不适,反而只觉神清气爽,整个人精神百倍。 陆凝香和劳家四鬼给他几下叫醒后,见他气色红润,更胜以往,以为他毒质已祛,皆是喜出望外。 四鬼兄弟这回眼见没把人治死,可有得话说,好像比见了什么宝藏更叫他们激动,唧唧又喳喳说了一通,说什么他们四大仙人可不是浪得虚名,死人到了他们手里都能救活,更别说区区一个什么小毒毒了。 陆凝香是高兴得有些说不出话,问东问西了几句,听李小白说他没什么事,感觉还挺好,也就放下了心。 一行各人收拾了行囊,不一会儿便又继续前行。 这般行过两日,脚下由连绵黄沙丘地逐渐变为黑沙石砾,日落沉西时,只见眼前戈壁林立,一行人又前进了数里后,傍晚便在戈壁附近停了下来。 李小白和陆凝香寻了一处高地放眼望去,但见前边四周草木皆黄,再往前是一片泽地,泽地深处有一片湖泊,湖面波光粼粼,比起黄沙漫漫更是艳丽壮观,较之中原山川又是另一番风貌,心中都不由生出一种难言的豪壮之感。 只是到了这时,前边戈壁岔路条条,柳无双与高兴师徒两人的行迹已难寻觅。 这下一来一行各人可有些犯愁,若是迷了路耽误事不说,别把自己给弄丢了,找不到回去的路才是麻烦。 陆凝香此前也只是大概知道了那师徒两人的去向,具体的路线自是不明,也是有些犯难。 暮色沉沉,凉风袭人。几个人商谈来去,也难有什么主意,便决定还是暂歇一晚,其他的有待明日再做打算。 次日一早,陆凝香便给一阵嘈嚷声吵醒,起来瞧了瞧,只见外边不远,劳家四鬼正和另一行几个来人叽里咕噜、连叫带骂说着什么。 那几人是过路的一些游牧民,劳家四鬼原是想要问问路,只是言语不通,和他们说来说去也说不清楚。
陆凝香叫了李小白一起,见那些人有老有小,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看着不无狼狈,也没带了牲口什么的,不知是不是路上遭了什么人劫掠? 瞧了一会儿,陆凝香想那行人该是口粮吃完了,便和李小白拿了些干粮肉块,去送了给他们。 那些人该有半月前,确是遭了乌佐木等一伙帮众顺手牵羊、洗劫了一遍,许久也没吃上一顿饱,见了陆凝香和李小白给送来许多食粮,似见着活菩萨一般,没口地伸了大拇指、比划着称赞道谢,对他们是拜了又拜。 陆凝香倒不好意思起来,也还了他们几拜,接着也是连比带划,还在地上画了两个挺高挺瘦的小人模样,自是问对方有没有见过柳无双和高兴师徒俩? 那几个老小连连点头,表示确实见过,并指了指身后一条小岔道,指明了方向,随后便拜别了去。 “陆……陆姐姐,你人真好,也挺聪明的。” 李小白瞧着地上两个竹竿也似的小人,心说这位陆姐姐画图的功夫,跟自己倒是不相上下,只笑了笑随口道。 “这有什么?” 陆凝香瞪了正要插话的四鬼一眼,“我看起来,像他们几个那么笨吗?” 李小白嘿嘿一笑,正要说什么时,忽觉胸口一阵闷热,似有异物在喉,突然间哇的一声,又吐出了一大口血来,继而只觉天旋地转,眼前一花,随即倒地不省人事了。 陆凝香骇异难言,忙伸手去探他鼻息,却已是气若游丝,便问四鬼这是怎么回事? 劳家四鬼东张西望,似如未闻,默不作声也答不上来。 陆凝香怒不可遏,拿了匕首出来,把地上一块石头削得碎屑纷飞,发狂也似又对着四鬼道:“我让你们说,谁要是不说,我就……我就让他变成烂石头!” 四鬼兄弟倒是不慌不忙,想他们四仙就算要变,最多也是变成烂肉烂骨头,怎么会变成什么烂石头? 几兄弟有些不情不愿地围了李小白,装模作样似的,又是一阵望闻问切,随后一致发表意见,认为地上的这烂石头小子只是回光返照了几天,怕是熬不过今晚,不如就地挖坑埋了,或者就留在这喂给过路的鸟儿吃便是。 陆凝香可不管他们这一套,无论死活也要把人带着,又想这回程已远,不如还是趁早赶上柳无双师徒,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。 当下她也不多说,随后便让四鬼把李小白扶上马背,让他们在前先行,自己跟在了后边。 劳家四鬼嘟嘟囔囔,说什么要怪就怪李小白这‘丑一怪’自己太虚,扛不住他们的仙丹妙药,这才‘虚不受补’、一命呜呼,那也不能说是他们四位大仙的问题云云,倒也依言而行,把李小白往马背上打横一放了事。 沿路转入一处丘陵谷地,走不多时,忽只听四鬼哇哇怪叫,惊骇不已。 却原来是路边和两旁石壁,或倒或挂着许多枯骨干尸,模样骇人,四鬼乱叫几声打马急奔。 陆凝香给他们这一惊一乍,随后见着时倒不觉得怎么害怕,只也不敢多看,一路出了谷,跟着催马疾行。 这般过得两日,当晚准备在一处细软沙地露营过夜,四鬼刚按吩咐把李小白放下马来,李小白忽才又醒了一下。 四鬼兄弟倒是给吓一跳,鬼叫着把人往地上一扔,说他怎么还能回光返照,莫不是要变成厉鬼找他们索命来? 陆凝香也是惊喜难言,拿了水喂了李小白几口,听他嘴里喃喃了几句什么,声如细蚊,也没听太清,连问几声也没听他回应,再一探他鼻息,却已然没了气。 “小白……对不起,是我害了你!” 冷月寒星中,陆凝香泣不成声,抱着李小白哭天喊地,四鬼兄弟几个,一夜也没能睡得安宁。 第五十五章 梦境神游(求推荐求追读) 老子曰:出生入死。 出生、入死好比是说,生命就像浪花一样跃出海面,又浪花一样的融没于大海里。 浪花生出之前,本是海洋的一部分,落入大海时,则又化为了海洋的一部分。 好比浪花之于大海,浩瀚无算的沙粒,其实才是茫茫沙漠真正的主人,而生存在沙漠中的万物,便如同是拌在沙里面的石子一般。 老子又曰:生之徒十有三,死之徒十有三,人之生动之于死地,亦十有三。 对于任何一个生命本身,趋向生之势有三分,趋于死之势也有三分,还有三分是在死地中主动的求生,这三分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。 倘若如此,那么不免要问,剩下还有一分是什么? 估妄言之,这一分大概便是天意吧。 呜呼天地广开辟,化生众生千万亿。 李小白身中蛇毒之后,又被劳家四鬼胡乱医治了一番,几下里被折磨得是死去活来,欲死欲仙,苦不堪言。 好容易‘回光返照’了几天,那晚他也是迷迷糊糊,神志不清地跟陆凝香说了几句‘遗言’,大意也就是让她此后路上多当心,若是见到了他爹爹和赵伯伯他们,让她代为照顾一二。 他这几句话也不及多说完,随后是一口气上不来,就此昏昏沉沉睡死了去。 只也不知过了多久,睡死之后他不知不觉做了个大梦,一个很长很奇怪的、梦里又有梦的梦。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条很长的四脚大蛇,就跟他身子那么大那么长,也就像是那条曾经被他和双儿妹妹一起抓到的,那条满身金黄的、背上带有脊刺的四脚小蛇。 茫茫大漠里,变成了四脚蛇的他,此时正独自在沙漠里爬行,好像是漫无目的,又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,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。 他就这样身子贴着滚烫的沙地,慢慢吞吞地爬着,比起烫手烫身的沙子来,天上炽热的太阳更热得他脊背发烫,不一会儿便隐隐觉得有些渴了,这才想着要找点水喝。 他也不知身在何方,只感觉不远前方便能找到水,四脚正自爬着,刚听得附近有些什么人声,冷不防天上掉下一块大石头,一下直把他整个给砸飞了开。 这还没完,便在他给砸飞,将行落地,迷糊中瞥眼间刚瞧见了一个面目模糊的‘巨人’,忽然头顶上又给一只大脚底板踩了一下,登时晕菜昏死了过去。 合着原来在梦里,他这条四脚蛇儿,正便是此前他和双儿在河边抓获的那条‘黄金龙’。 然而比起那‘黄金龙’小蛇,饶是他这身板大了少有数十倍的四脚大蛇,相较而言,梦外的他自己和双儿更又比他现在大了数十倍,这么看来两人自然便都成了所谓的‘巨人’。 “小即是大,大即是小?” 在梦里已经晕死的他,随后给那个‘巨人’的他自己唤醒后,隐隐间便想到了小时候,他老爹跟他说过的这句话来。 只也没等他多做思考,梦境里一眨眼,他这四脚蛇儿倏忽间便给一个更高更大的‘巨人’,也就是后来的柳无双抓在了手里,转瞬眼前一黑,已给她那毒蛇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肚。 “爹爹,阿娘……” 梦境一转,梦里他给毒蛇吞下后,惊骇间昏黑的四周,忽然闪过他爹爹和他娘亲,以及小黑、小花,胖牛、小苏,还有后来的赵武六、赵烟霞,柳双双、陆凝香等等,他从小到大,一路至今相熟相知,或半生不熟的各人,当然还有大牛的脸,仿佛都在跟他说着什么。 他叫唤了几声,只是这些一众人等似乎并未听见,转眼一闪,这些人随即消失不见,他却已置身在了一处漆黑昏暗,朦朦胧胧的虚无之地。
这一来他也由那四脚蛇儿,变回了他自己的模样。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,眼前却飘飘然走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,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剃刀。 “你是谁?” “我是你。” 那老头也不等李小白多问出声,接着又道:“剃什么发型啊?” 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剃!” 李小白一怔,瞥眼瞧了瞧对方这糟老头,怎么看也不觉得像是自己。 “到了这里就必须剃……” 白发老头摇摇头,说着忽然递了一幅画册,“选一个罢!” “不选!” 李小白见那画册上画了好几个光头和尚,只各光头的形状不一,有凹有凸、或圆或尖,转念疑惑道,“你怎么不剃?” “我只给那些长了头发,又不愿意自己剃头的人剃。” “你不也长着头发么?” “那又怎样!” 老头也怔了怔,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镜子照了照,似乎这才发觉自己确实一头白发,瞪着眼道,“我要是自己给自己剃了头,那我不就成了‘愿意自己剃头’的人么?” 李小白愣了愣神,似觉哪里不对,想了想便道:“你要是不给自己剃头,那你不就是‘不愿自己剃头’的人?” “少啰嗦,这里我说了算!” 那老头发了声狠,举着剃刀一下按着李小白肩膀道,“你就不许我戴了假发吗?快选一个我给你剃!” “我要是不剃呢?” “不剃就别想出去!” “那就这个好了……” 李小白也是无奈,想着自己不是在梦里么,怎么这里也有人管?他可不想这么一直待在这暗暗昏昏的地方,又想反正是梦,便随手指着那画册里一个圆滚滚的光头道。 老头在他乌黑秀发的头上摸了摸,喃喃说着什么,摸了半天也没开始剃。 “怎么不剃了?” “不行,这个不行。” “为什么不行?” “你的脑袋不够圆,剃不了这个效果。” “不圆就不圆,剃出来是怎样便怎样。” 李小白这会儿倒有些着急,“我头上给你摸得痒得很,快剃!” “那也成,我把你的四方脑袋剃成圆脑袋。” “那不成,不能剃脑袋,只能剃头发。” “那好罢,剃了就得留下来当和尚。” “只剃头发,不当和尚。” “那不行,只有和尚才能从这里出去。” 老头嘿嘿笑了笑,“不当和尚,难道你要一直在这待着?”说罢一晃剃刀,就要动手。 李小白慌忙一闪,两脚乱蹬,摆手乱抓,谁知这一片虚无的梦境之地,竟似一张纸一般被他撕了开,另又到了一片虚无昏黑之中,那拿着剃刀的老头也已不见踪影。 “外生即非死,胡为乐久生。去来大化内,俗眼未分明。” 李小白心有余悸,想那剃头老头真是古怪之极,该不会是暗中躲了起来,正出神间,忽只听一人悠悠吟道,“我寿元无极,君才亦太清。五峰南斗上,何日踏歌行。” 声音由远及近,末了缓缓走来一个老道士,白发长须,亦是和先前那个老头一般,年纪一大把。 不过这老道并未拿着剃刀,而是手执拂尘,另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,只瞪着两眼瞧着李小白,却不说话。 第五十六章 恶斗金雕 “你是谁?” 李小白随口一问,心道这回看来不是要来给自己剃头的了。 “莫知道。” 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 李小白一愣,心想对方多半是不肯透露大名,左右瞧了瞧道。 “莫知道。”那老道摇摇头。 李小白寻思这也是个怪人,转念便问:“那你知道什么?” “莫知道。” 老道士又摇了摇头,说罢拂尘一甩,竟自飘然而去了,随后远远又传来一声:“放心罢,我不会让你跟了那老和尚去的……” 李小白一脸惑然,心说真是奇哉怪也,又想自己反正是在做梦,也就不怎么当回事,只奇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,又为什么会梦到这般奇奇怪怪的人和事? 不过也只想了那么一会儿,他忽觉胸口有些发闷,这一片虚无的暗黑之地,好像径自在往当中挤压收拢,愈收愈紧。 又过一阵,他只觉全身上下每个毛孔,都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压迫着,越是挣扎时,越是被压得难受,一时间又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来,周身燥热无比。 他张口大声呼喊,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,又觉每喊一次,自己的身体就越缩小了几分,登时闭了口不敢再喊。 然而即便他没出声,他这身子却仍然一直在变小,这时身旁忽然蹿出来一条金晃晃的四脚小蛇。 这条小四脚蛇看起来温顺和善,本也没什么奇怪,只奇的是,李小白越缩越小,那小蛇儿却是越变越大。 便在李小白快要缩小到与他之前抓的那‘黄金龙’一般大小时,眼前那四脚蛇已经变成了一条比他大了几十倍的庞然大物,突然间张开尖牙利齿的大口,一口就他整个吞了下去。 李小白吓得是魂不附体,手脚乱抓乱打,想这莫不是那‘黄金龙’小蛇儿的家人,找自己寻仇来了? 他这一转念间,身子又好似万丈高楼一脚蹬空,惊呼一声,猛地一个鲤鱼打挺,却是如同爆豆一般跃起丈许来高,从一堆沙堆中飞身了出来。 常言道: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 关于梦,大概可以分为美梦、和噩梦,还有一种既不算是美梦,也说不上是噩梦。 但不论是哪一种梦,自然都跟做梦的人有着某种难言的关系。 李小白从梦中醒来蹦出了沙丘后,犹自惊魂未定,倒没再去多想这梦里的事,他想的第一个问题是:“我是谁?” 翻译一下也就是,到底是他做梦变成了那条四脚蛇,还是那条四脚蛇做梦变成了他? 这个问题,和千百年前的庄周梦蝶如出一辙,庄子也没有想到确切答案,李小白想了好一会儿,也是一样茫然,继而又想:“我在哪?” 四周是一片茫茫漠地,往哪看都差不多一个样,没有风,且闷热,其他一个人影也没有。 忽听一声啾鸣,李小白抬头看了看,只见烈日当头,有一只大雕在天上围着太阳孤零零地盘旋着。 那大鸟儿不知是秃鹫,是沙鹰,还是猎隼? 总之,他自己现在在哪的问题,目前已有了答案。 不过显然,这是个令人沮丧的答案。 “我该去哪?” 他随即又想,这个问题也让他迷茫了好一阵。 忽而一阵微风吹来,他只觉甚是凉快,这才发觉身上衣服已被汗水浸湿,身子倒没什么事,反而觉得浑身挺有劲,深吸一气,大觉神清气爽,丹田小腹中似有几股流转汩汩的内息,说不清的舒爽感觉。 他看了看身周附近,见自己正坐在一个坟起的沙丘上,又见身后有一个跟他身形大小差不多的沙坑,旁边有张羊毛毯子,还有一块木牌插在沙坑一头立着,木牌上刀剑刻着四个娟秀的字却是:李小白墓。
那块木牌一头尖尖,一尺来长,三指来宽,像一把无柄短剑,看起来还蛮新,想来是刚刻了不久。 李小白拔出木牌瞧了瞧,愣了愣神,这才惊觉,自己被人当死人埋了。 但他也随即想到,他是叫李小白,不是四脚蛇。 目前,他自己是谁的问题算是有了答案。 不过显然,这个答案也没有令人很振奋。 他怔怔呆了一阵,回想了一下,转念便想到陆凝香,看来她自是以为自己已活不成,多半是叫她给亲手埋了,只不知自己已经被埋了多久?又想到和她一起同行的那四鬼,她一个人可不定能应付过来,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? 正想着时,忽听头顶上‘啾啾’声急,身周一暗,抬眼一瞧,只见天上那只大雕正朝他疾速俯冲而来。 那大雕嘴如弯钩,爪利如刺,羽翼金黄,光滑如丝,双翅展开来比他身子还要宽大,遮天蔽日,看来是一只老鹰,凶猛异常,转瞬向他挥爪抓来。 李小白吓了一跳,只觉一股阴风袭体,一身冷汗中,慌忙往后蹭退了几步,摸到地上那毛毯子,还挺厚实,随手抓起又挥又舞,口中大声喝斥不停。 那金毛鹰雕似没料到眼前的猎物另有法宝,一抓之下,差点被毛毯钩住了爪子,一击不中,急忙收爪刹住身子,啁啾声声,以嘴乱啄,挥翅猛拍。 李小白好在是有张毯子在手,连连挥赶几下,好歹把这恶雕撵退赶跑。 不想那老鹰未能得逞,也并未就此远去,扑腾着翅膀高高飞起,旋停了一会儿后,复又啾啾声急速俯冲下来,利嘴勾啄、两爪连抓,这回来的势头更猛更狠。 李小白毛毯连挥连扫,几下里已给抓破了几道,脸上也险些给啄伤。 他也是急中生智,情急间把毛毯往头身上一裹,抓过适才不意中脱了手的那块刻着他名字的木牌,挥刺连挡,缩了头脸在毯内,只露了两眼视察敌情,一边往沙地低处翻滚疾避。 那老雕显没想李小白这到嘴猎物还有这一手,腿上不妨还给木牌刮刺了一下,仍只紧追不舍。 李小白裹在毯中边滚边刺,数回下来,那毯又已给抓破了好几个口子,身上手上也不知何时已被抓了几下,一身热汗和血水齐流。 鹰雕闻着血腥,更是来劲,只道猎物已难久支,转而勾抓着那毯子一角往上提拉起来,好似拖着一只蝉蛹一般,嘴上也不停,又往高丘上飞腾,欲将李小白从毯内抛下甩出来。 李小白感觉不太妙,缩了头脑身子,也不及多瞧,手中木牌猛地一下刺出,这临危一击正好刺在了老鹰腹部。 老鹰雕受刺巨痛难当,啾鸣一声,两爪上还给毛毯勾连着,也顾不得这带刺的猎物,振翅高飞便要离去。 趁着这时,李小白一下翻身出来,一扭身忽地爬上了鹰背,一手揪着鹰身金毛羽翅,一手挥拳劈掌猛打乱揍。 金雕受伤不轻,又挨了几下老拳,厉声惊叫,半空中翻旋身子急抖猛甩,飞旋几圈,好歹把身上之人甩脱,还掉了一把金毛,也不敢再多留,展翅忍痛带着伤、晕头转向地飞远了去。 李小白给那老金雕几下抖身连甩,由几有十丈高空一摔落地,也是好比在梦中的万丈高楼一脚踏空。 他手足无措、一惊惶然间,已扑声摔在了一处沙丘中,砸出不小一个坑洞,转瞬便即昏死了去,倒也跟又给活埋了一般无异。 第五十七章 沙海孤雏 微风徐徐,日近黄昏。 李小白悠悠然醒来时,隐隐作痛的身上,提醒了他自己尚在人世,憋闷中一下又从幽黑的沙地里扑身出来。 眼见四下仍是一片茫茫漠地,他也是一脸茫然,坐着怔怔发呆,虽已醒来,却犹似身在梦中。 要不是口渴难耐,肚子咕咕叫了起来,他估计得坐着待到风卷携带的漫漫黄沙,再次把他掩埋。 他也闹不清身在何方,踉跄起身走过一段,却又兜转走回了他此前埋身的那一处沙坑,除了附近不远那张已经破烂不堪的毛毯,以及满地黄沙外,似乎再无他物。 寒夜将临,他拾回那还带着血腥气的毛毯来裹了裹身,想想之前险些葬身雕腹,兀自心有余悸,又想现在这般无食果腹,无水下肚,过不了多久也得葬身沙地,虽然活转了过来,却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? 呆想一阵,他也一无他法,心慌意乱间走回了沙坑,想着不然还是再把自己埋回去罢了,说不定此时的自己仍是在做梦? 这般想了想,他也是刚坐回了坑里,随手在周围扒拉了几下,忽而却摸到一包东西,抓来打开一瞧,竟是一快比巴掌还大的肉干,料来莫不是陆凝香此前留给自己的‘祭供品’? 这下一来自是叫他大喜过望,他也自顾不得许多,默默给陆凝香道了声谢,撕下小块肉干嚼食起来,虽无水就餐,吃着却比平常更为津津有味。 一边吃着,他随手又在附近摸了摸,除了在坑里摸到一个他自己的包袱,有些衣物之外,也别无他物。 吃了几口,他寻思着不能一下把东西吃完了,便把剩下大半块肉干包了揣怀里,顺手摸出还在怀内的那本,之前柳双双送他的《卫公策》小册子。 他先前恍恍惚惚从梦中醒来,当时浑然不觉,现下见了这书册,睹物思人,不禁便想起了他的双儿妹妹,还有烟霞姐姐。 闪念随即又想到了他爹爹和阿娘,以及赵伯伯等等,所有此前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亲人熟人,还有赔了他好几年的大牛,想来莫非正是他们在梦里的不停呼唤,自己才又‘起死回生’了过来? 呆呆出神片刻,他也无可多想,总之现在当下,自己总归不会还是在梦里。 而且现下当务之急,是怎么从这无边大漠里活着走出去? 正所谓‘书中自有黄金屋,书中自有颜如玉’。 茫然无助中,李小白想着这话倒是有些道理,于是就着暗淡星光,随手拿出那本《卫公策》翻开瞧了瞧,倒不求有什么黄金屋或颜如玉,只是一时起心动念,想看看这书里会不会有什么脱离这片沙海的妙策? 书还是那本发黄的旧书,书里的字还是那些莫名其妙、东缺西漏的字,他从头至尾好歹认真翻看了一遍,看着仍是浑然不解,一头雾水,更是大觉失望,莫名有些想哭,哪来的什么妙策? 小孩自己不小心跌倒后,一般是不会便哭的,除非正好有个大人瞧见了他。 李小白虽未及冠,却也快差不多,老大不小,心知哭也没什么用,就算现在没人瞧着他,可以随意放声大哭一场。 但这时也不是哭的时候,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,怎么活着从这死寂沉沉的漠地中走出去。 他也无暇再做多想,收拾了一下心思和各物件,往丘下刚走了几步,转念又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,该往哪边走? 这四周放眼都是一个接着一个,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样大小,黄橙橙的沙丘,入夜前还冒着缕缕余热,倒像蒸笼里摆着的一个个凸起的热馒头,只不能当馒头吃就是。 他才打起精神要走,这没两步,便又像孤单单置身茫茫大海的小船儿一般,迷失了航向。 不过他随即又忽然想起来,到了这里之前大概也没几天,曾在戈壁上见到过的一个小湖。 虽然这会儿也辨不清那湖是在哪个方位,但好歹是有了个盼头,略作一想,转身便朝着落日的反方向走去。
“年少哪来言中泪,孤身去踏独行路。” 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,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。 也许只有在茫茫的沙漠中孤独地行走过,才会体验到什么是生命的真正意义。 也不知走了多久,转眼间天上已是满天星斗。 李小白只觉唇干舌燥,疲累不堪,四下里也并未见到任何水源。 满天星星看起来离地面很近,似乎随手可摘,他朝天上望了望,忽发奇想:“说不定到了晚上,夜空也变成了沙漠,而星星就像是一些会发光的沙子。” 夜晚天气酷寒,看这样子一时间也走不出这片沙海,胡乱琢磨了一阵,他便找了一处低矮丘地,刨了个小沙坑,裹紧毛毯,窝身坑中。 有时候能好好地睡上一觉,比什么都重要。 当晚他这一觉睡得特别沉,什么梦也没做。 醒来时已到了第二天早晨,太阳躲在稀薄的云层后,只露出淡橘色的光线,沙地中的寒意仍重。 李小白难得睡了一个好觉,便如初生之牛犊一般,登时感觉精力充沛。 他从沙坑里站起身来,抖了抖毛毯上一层微润的细沙,披在了肩上,撕下一小块肉干在嘴里嚼着,迎着朝阳走去。 “太阳东升西落,那夸父一直追着太阳跑,却不是在兜圈子么?难怪他要渴死了……” 小时候李小白他老爹跟他说起过这‘夸父逐日’的故事,他也是大概还记得一些,便想自己现在这般追着太阳公公走,会不会也要渴死在半路上? 这么想了想,不一会儿他自己更是觉得口渴难耐,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也不敢开口出气,心下又给自己打了打气:“只要一直往前走下去,总会能找到水喝的。” 烈日熊熊,前路漫漫,西北风起,尘沙飞扬。 走了大半天,灼热的太阳已升到头顶,李小白整个人都感觉昏昏沉沉,身体里的水似乎都要给晒干了。 “说不定到了晚上,就能见到双儿妹妹和烟霞姐姐她们了。也说不定见到的是陆凝香姐姐,还有爹爹和赵伯伯他们……” 他随后找了个低矮地方摊坐下,把毛毯举过头顶遮挡烈日和风沙,又撕下一小片肉干含在嘴里,细嚼慢咽,一边心想着,“不管是谁,要是都能见到的话,那就最好了。不过要是陆姐姐看到我时,多半要给吓一跳吧……嘿嘿!” 想起之前不久,陆凝香在乌陀帮营寨里又唱又跳的样子,他只不由得一阵心喜,仿佛一下又来了精神,心知一直干坐在这,不给晒死也非得渴死不可,歇了片刻缓过了些劲,便又站起身来,继续前行。 临近傍晚,仅剩的肉干也已吃完,脚下的细软黄沙渐变粗砾,再往前是一片黑色沙地。 李小白晃晃悠悠又走了几步,眼前不远的粗沙地上,迷糊中似乎见到了一朵小花。 他有点不太相信,脚下加快走近前去,俯身想要抓那朵花时,却抓了个空。 那是一朵淡紫色的小花,就跟他此前在那位小苏兄弟的绣花鞋上,看到的那朵差不多,看起来那么真切,可明明就近在眼前,却怎么抓不着呢? 他俯身在地一晃神,眨眼间身周附近,忽又冒出许许多多淡紫色的小花,仿佛每朵花儿当中还有一张脸在对着他笑,叫人眼花缭乱。 他匍匐着慢慢往前爬,边爬边伸手想抓着一朵花来,却每每只抓到了地上粗沙石子。 这般又爬又抓了一会儿,或是身上的伤口崩裂,失血过多,或是滴水未进,又叫炎炎烈日烤得失水过多,忽然有些心神恍惚,感觉自己仿佛又变成了梦里的那条四脚蛇儿。 这么想着,他正待要站起身来,两脚直立行走,突然眼前一黑,转眼便昏迷了过去。 第五十八章 守株待兔 “臭小白,还不快起来,太阳晒屁股了!” “乖小白,来看看娘今天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?” “李小白!下次再要弄倒了酱油瓶不扶起来,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!” 大多数情况下,小孩被大人叫出全名的时候,就说明该小孩处于挨揍的边缘了。 “阿娘……” 不知昏迷了多久,李小白迷迷糊糊中,似听见了他阿娘在喊他的大名,还拿了根大棒怒凶凶便就要来狠揍他一顿。 他慌忙间扭屁股一闪,这才一身热汗地醒来,只觉背上一阵火辣辣地灼热,那感觉就跟屁股上给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也似,且身上盖着的那件破毛毯捂得他有些发闷,干燥的沙地也焖得他热乎乎,像是一条正在被烘烤着的鱼。 此时正值昏夜交割之际,酷热未尽,寒意已临。 他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,四周看了看,并没见着他娘亲,此前看到的淡紫色小花也消失了,变成了满眼赤褐色的沙子,还蒸腾往上冒着热气。 呆看呆想了一阵,想起他老娘坠崖时仍挂念着让他好好活着,他也自不愿变成一条被烤熟或渴死的鱼,随即勉力缓缓站起了身。 “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……” 这句原话经他老爹反复念叨纠正之后,他心里其实是记下了的。 只是他以前还不太理解,现下总算多少觉出了其中意味,也有了新的体会,心想说不定孟老夫子也曾经和自己这般,独自面对着茫茫荒漠绝境,才会想到那样的话来自我慰勉,而后勉励他人的吧? 至于那话中说的就算不是‘牛人’,他也觉得还是‘牛人’比较好。 现在老天爷也终于可谓是给他降了个‘大任’,这个‘大任’自然就是活下去。 而当下此时他心里想的只是,这该死的老天爷若想让自己活下去的话,可不可以先降点‘大雨’下来,要不然降点小雨也成? 老天爷自也没理会他,只幽幽凉凉刮来一阵寒风。 天空仿佛一块画布,老天爷就好像是个没什么新意的老画家,夜幕的来临,便似被他娴熟地涂抹上了一层黑色的颜料,把太阳也涂成了月亮,再随手撒了一把沙子,就成了满天星点。 一颗,两颗,三颗四颗…… 星星,星星,孤独的星星。 沙子,沙子,绝望的沙子。 秋月无边,夜空寂寂。 李小白只觉一阵寒意袭身,比之冰天雪地里的彻骨之寒又有所不同,那种寒意像是在身体里灌满沙子,带着一种甩不掉的麻痒感。 那种带着寒凉的麻痒感,倒使昏昏沉沉的他清醒了些,原本沉重的双脚,也变得似乎轻飘飘的,不知轻重地拖着他的身体往前挪动着。 晕头转向走了半夜,他忽然想起那只被他刺伤赶跑了的金毛鹰雕,不由心想,如果当时自己让它叼走吃了的话,起码还能让它饱餐一顿。 而现在自己眼看就要丧命于此,过不了多久不免也会被沙漠所吞噬,化为白骨,化于无形,又跟被老鹰或别的什么吃掉有什么区别? 这般一边想着,不觉间脚下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,踉跄便倒下了地。 转回头一瞧,原来绊倒他的是一株枯干了的野草茎,他本道这枯草是要留下他一起做伴,再一看看周边附近的地面,也稀稀拉拉委顿着些枯草,转念想既然有草,说不定不远便会有水源也未可知。 念及此处,顿时生出一线希望,附耳贴地细听,似有涓涓流水声传来,不由精神为之一震,他也不管那声音是幻是真,深吸了一口气,起身拔足快步循声而去。 “前面有条河……” 连走带跑行过一段,眼前赫然见着一弯溪流。 溪河宽有数丈,水面半清不浊,水声汩汩,嵌在大漠戈壁里,宛如一道疤痕。 “星星真美啊……我又活过来啦!” 李小白欣喜难言,从一处缓坡连爬带滚到了溪畔,趴在地上大喝了几口,洗了把脸,说不出的欢畅。
他这‘河里小白龙’也是好比快渴死的鱼得了水,此刻总算得活了过来,瞧了瞧倒映河中的漫天星光,只觉比以往看着更是妙不可言,喜不自胜。 静悄四下也不见有其他人,他一瞥眼忽而瞧见河面上影影绰绰,似乎趴着个白头翁,再一细看,却不正是自己的倒影么? “我头……头发怎么会变白了?!” 李小白大吃了一惊,兀自难以置信,忐忑间扯开束发抓了一把来瞧,已是根根皆白,又在水面照了照,河里那满头银白的‘白头翁’,容貌虽未有变,却正便是他本人自己,不容置疑。 “怎么会这样……?” 他委顿在地,思来想去也不明其因,一时还道是喝了这河水之故,随即又想到,会不会之前那四个恶鬼,胡乱喂自己吃了许多什么药的缘故? “白头发的我,还是原来的我吗?” “又或者说,我现在还是在梦里?” 胡乱想过一阵,他想想既已如此,也是无法,颓然躺倒,仰望着满天星辰,不知不觉眼皮一沉,便就地在岸边睡了去。 “师兄,你说咱千辛万苦的来到这沙漠里,风吹日晒的,到底为了什么?” “那还用说,不就为了那些什么宝藏……” 次日清晨,太阳还没起床,李小白由一阵寒意中迷迷糊糊醒来时,看了看眼前河岸周围一片萧索的景象,又有些犯迷糊,闹不清身在何方,该怎么走。 河道弯弯绕绕,他也没多想,紧了紧身上裹的毛毯,沿下游走过半日,午间到了一处清浅石滩,腹中饥饿难当,便停下来想抓点鱼吃,隐隐忽听对岸似有人声。 过了河对岸,绕个弯又走了一段,李小白往一处斜坡爬上了岸边趴着,远近只见了数十几个营帐,三三两两立在戈壁荒漠,有两人各提了两桶水正往回走,依稀能听到他们谈话。 初见之时,李小白还道自己是回到了乌陀帮营寨,看着却不太像,况且自己这才走了两天,也没那么快能赶回去,只不知对方这又是什么人? 听得那两人说到这“宝藏”二字,李小白心说看来他们自也是为了那些宝藏来的,接着又听那两人边走边继续道: “那为何还不动身,却还要在这晒太阳?这都好几天了……” “我说师弟,你还是少发点牢骚了。师父不是说了么,这叫守株逮兔!想要得到宝藏,何必自己劳神,只需跟着寻宝藏的人后面,找个地方守着不就可以了吗?” “可是,那得在这守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兔子……” 这两人身形相仿,皆着灰衣佩剑,李小白只见了他们的背影,看着也不像兵卒或匪类,听他们说着‘师父’、‘师兄’什么的,心想莫非是什么‘昆仑派’的? 师兄弟两人说着已走近营房,转瞬从一处营帐里出来一人,迎着两人走了来:“二位师弟,辛苦了!” “大师兄!”那两人放下水桶作了一揖,齐声说了句,又提了水桶回了营去。 那大师兄样貌清秀俊朗,一身白衣,看起来不过二十有几,也没佩剑带刀什么的。 李小白忍不住仔细瞧了一眼,心说这人年纪轻轻,怎么就当了他们大师兄? 本待起身前去问个路什么的,又见那大师兄四下望了望,随后便朝河岸这边走了来。 李小白还道自己被人瞧见,便只仍伏低了身子不出声。 不料那大师兄却不是朝他这来,而是走到了河岸下游一段,一边解起了裤带,一边哼哼着往河里放起了水,小解起了手来。 “出来吧,别趴着了。” 李小白忍不住正想要说点什么,那位大师兄却先开了口。 附近除了他两人外并无他人,李小白想来这句话自是对自己说的,却不知自己何时暴露了行踪? 正自踌躇着要不要回答,只听那大师兄又道:“我老远就瞧见你了,小老头,出来罢!” 第五十九章 天山止美 “我叫杜止美,你叫什么?” “李小白……” “李小白?!” 那叫杜止美的大师兄,听了李小白三个字,不由脸现诧异,乜斜了眼瞧了瞧他,寒芒转瞬一收,“名字不错……你是中原人,从哪来的?” “长安。” 李小白点点头,一凛之下,随口说着,只觉对方这个姓杜的‘大师兄’,眼里透露着狂傲不羁,对自己还有一种说不明的敌意,名儿似乎也在哪听过? 先前两人还隔了有十来丈,李小白裹了毛毯趴地上,也不知自己何时已被人瞧见,待听得对方说什么‘小老头’,才想起自己一头白发,却是给人当成了小老头来,这才起身出来相见。 “噢,长安人啊……” 杜止美却原来是天山派,也就是掌门‘剑仙’周意门下的大弟子。 起先他见了个白发少年走来,倒是一奇,还道来了个高人,自行当先介绍了名姓后,听得对方是长安来人,倒也不无奇疑,看着却不像是个中强手,转念接着道:“你是不是迷路了,怎么一个人在这?” 李小白又点了点头,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,只望了望眼前刚给对方脲了一泡的河面,想着还要不要下去摸鱼。 “李白斗酒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。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本是酒中仙……” 杜止美原先嘴里还衔了根枯草,这时已取下在手中晃了晃,念念有词说着,又似笑非笑道,“你跟那位诗仙,李太白什么关系?” “那倒没有!”李小白没想这位看着显是塞外之人的大师兄,还挺有些诗词文采,以前也从没有人这么问过自己,想来是见了自己一头白发的缘故,也没心思搁这多说,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道,“肚子……” “杜止美。”杜止美笑笑补充一句,“也不是那位诗圣子美,而是岂止于美的止美!” “肚子饿。”李小白似才想起什么人名来,只是也没那工夫多扯闲篇,咽了口唾沫道,“我肚子饿了,你这有没有……吃的?” “你肚子饿啦,怎么不早说?” 杜止美略显尴尬,自顾又喃喃了句,“怎么见到我的人,都这么容易肚子饿?” 说着顺手便拉起了李小白的手,往营帐处走去。 李小白只觉他这一抓不轻不重,力道刚好,隐隐有些难安,心想也不知该说这人是豁达,还是心大好,但看起来总归不太像坏人,便由他牵着手腕同去。 “你昨晚从沙漠里,滚下河边来的时候,我便发现你了。看你一时半会也死不了,我就没做理会。” 杜止美适才那一抓,其实已蕴藏了内力和后招,意存试探,只没想对方浑无反应,也没有避闪还手之意,轻易就给自己抓着了,看来似乎不会武功,边往回走边道,“既然你顺路摸到了这里,看起来也不像尖细……你不是尖细吧?” “不是……什么尖细?” 李小白不料自己昨晚已给人瞧见,也不知对方到河边是干什么去?愣了愣道,心想自己怎么会是什么尖细?转念又想:“啊,是了……他们这帮人守在这是为了那些宝藏,又见我这一副有些奇怪的模样,自然疑心于我。” “不是就好。”杜止美淡淡一笑。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营区,另有几个守在营帐外之人待要行礼相迎,杜止美只摆摆手,领着李小白进了一处大帐。 帐内一张矮桌上摆着些酒肉菜食之类,其余陈设简陋,并无他人。 杜止美让李小白坐着先吃,自己走到桌子对面,席地坐下倒了两碗酒。 李小白饿了许久,也不多说客套,坐下抓了个肉馕闷头便吃,杜止美把酒递了他,他只摇摇头并不接。 “没喝过酒?”杜止美笑了笑道。 李小白之前倒不是没喝过酒,只是跟赵烟霞和柳双双她们浅饮小酌过一些,喝不了多少便上头,这时也怕喝了误事,想着一会儿还得继续赶路,只又摇了摇头,也不出声。
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……”杜止美悠悠然道,“这凡事皆有第一次,不过既然你尚年幼,我也不勉强你,我自己喝就是。” 说罢便就着碗,自顾把酒一口干了。 “喝就喝……谢谢!” 李小白心说这人看来对这诗文一道,还挺有些研究,给他话里这么一激,也自不愿给人小觑了,顺手拿起对方身前的酒碗,喝水也似地喝了起来。 “滋味如何?”杜止美略作一笑,也不待答话,顿了顿又接着道,“西域葡萄酒……可惜没有夜光杯,便将就着喝吧。”说罢又给李小白斟满了酒。 李小白只觉那酒虽烈喉,但入口微甜,倒不像此前喝过的一些奶酒那般香醇顺口,也说不上孰优孰劣,随口问道:“你是……他们的大师兄?” “怎么,不像?”杜止美笑着道。 李小白摇摇头,意下自是不太像,几下吃完了馕饼,又把满满一碗酒咕噜喝了。 杜止美也不知他摇头的意思,是说自己像还是不像,只哈哈一笑:“我七岁从师练剑,十余年从无间断。如今放眼天下,能在十招之内击败我的,只怕不足十人。” 他见李小白也没有接话的意思,倒感觉自己有点像在自吹自擂了,话锋一转,沉声又道:“但要说这‘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’,或许还差那么一点点……说吧,是不是那些人派你来的?” “什么,什么人?”李小白一怔。 “圣火教!”杜止美目光如炬,缓缓道。 “什么教?”李小白本还以为对方说的是乌陀帮来,看来其中是有些什么误会,一时也有些不大自在,“我不知道,也不是谁派来的。” “你撒谎!” “我没有!” “真没有?” “真没有。” “酒里有毒……” “酒里有毒?!” 李小白吓得站了起来,胡乱在自己身上摸着,却并没感觉有何异样,“我没有说谎,你怎么不信?” “其实我本来,可以不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。”杜止美冷冷道,“但若是对付圣火教的魔头恶棍,可也顾不了那么多。” “什么圣火教,我根本就不认识!” “你本该毒发倒地,却怎的没事?” “我哪知道?” “别再狡辩!” “你要是不信,我也没办法……” 李小白对自己一夜白头之事,一直有些耿耿于怀,还道是这头白发给自己招来了嫌疑,转念又坐下道,“你为什么会怀疑我,就因为我头发白?” “圣火教徒,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。”杜止美倒也有些奇疑,“头发白有什么好奇怪,金发碧眼的我见过不少。” “那又是为什么?” “我刚才搭了你的脉,你分明就是习武之人,为何装作文弱小生?” “我当然是习武之人,什么时候装了?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!” “你身上的伤……怎么来的?” 杜止美见对方倒是脸不红心不跳,底气挺足,瞧来若非极善伪装,要么就是心中坦荡,无心欺瞒,一时也有些拿他不准,两眼在他身上扫了扫,话头一转道。 “是……是给一只大雕抓的,它想要把我抓走来!” 李小白也闹不清对方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伤来,一愣道,“你不用担心,这点小伤不碍事……” “好啊,我那金雕果然是给你伤的!” 杜止美忽然在桌下拿出一块尖头带血的木牌,往桌上一拍,怒狠狠道,“你可知那只金雕陪伴我多年,与我情同手足,却差点被你给打死了?!” 第六十章 凤鸣剑出 “啊,怎么会……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!” 李小白见那木牌却正是此前不久,自己与那金毛鹰雕搏斗时,一下刺在了老鹰身上的尖木,上边还刻了‘李小白墓’字样,绝然错不了,怎想这雕却是眼前这位大师兄的? 他一怔之下,又有些歉然道:“可是……是那雕先抓的我,我也被抓伤了好几个地方……它现在怎么样了?” “我那雕儿若有个三长两短,我便拿你是问!” 杜止美拿了木牌直指李小白,见他这人言行间总透着些古怪,一时也没想好来怎么处置对方,料来真要动手拿人打杀似也不难。 那酒里其实是混了些疗伤的草药,喂了一半给他那金雕,他先前说酒里有毒,也只是想有意想试探一番李小白,转念只又道:“不过既然你说你不是奸细,那你倒说说你什么来历,这木牌又是怎么回事?” 李小白也不知这个大师兄是不是信了自己,看来那雕倒是没死,只是这其中种种,他自己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,想了想才道:“这说来话长,我被人……被当成了死人埋在了沙漠里,醒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。” 话刚说完,帐外忽有一人探头进帐报说:“大师兄,有情况,你来看看!” 杜止美闻言一点头示意,随后却横过手上木牌,递了给李小白道:“不管你是什么人,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……你拿着你这墓牌跟我过几招,要是有本事从这走出去,那便算你命大!” “这……我,我怕……” 李小白这会儿已有些醉意上头,也不伸手去接,本想说还怕失手伤了对方,愣了愣急又改口,“我酒量有限,还有些累了,想休息一会儿,也不急着走,你先去忙你的。” “真有你的!这点酒量可比不上我那雕儿一半……” 杜止美斜了对方一眼,突然觉得这人也挺有点意思,若非是个木脑袋,便确有些过人之能和胆识胸襟,放声一笑道,“也罢,不如劳烦你,先随我到外边看一看,说不定有你认识的人?” “那也没错,一会儿我再去看看你的雕儿……走罢!” 李小白一想也是,听来是有人打这来了,说不准还是爹爹他们,也不理会对方话中的讥损之意,说着自行当先便往帐外走去。 杜止美也不拦他,倒觉他这‘小老头’行事随性无拘,直率洒脱,莫非之前是自己错看了人?随手放了那木牌,而后也跟着出了帐去。 晴空烈日,万里无云。 “兔子来了。” 杜止美也没让李小白乱跑,随后领着他到了营帐外小河边的一处高地,远远只见着下游对岸大漠中,一伙近有十人,面目模糊难认,正缓缓朝着河这边走来。 那一伙几个人离这少有数十里,快的话不日便能赶到此处。杜止美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师弟,又瞧了李小白一眼,自顾说了句。 “什么兔子?” 李小白也瞧不清来人什么模样,当中却隐隐见着有个高出各人不止一头的人影,莫不是让自己身中蛇毒的柳无双?正想说什么来,听得杜止美这一声,不由一愣道。 杜止美也不答,随口一问:“那些人想必你认识?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李小白也不善掩藏,神色间隐已经透露了什么,自己倒未察觉,愣了愣道,“就是看着有些眼熟……” “猜的。”杜止美笑了笑,“这么说,你却是乌陀帮的人了?” 李小白一怔,隐隐感觉不太妙:“我,我也不是!” “撒谎都不会!” 杜止美说话间,一伸手已连点了李小白几处穴道。 “你干什……”李小白一惊。 话说到半,杜止美更不多言,反手已抓了他身子,飞身一跃下了高地,几下纵身闪转,回到了帐内,将他往地上一放,这才淡淡道:“你不是累了想歇会儿么?那便在这好好待着罢!”
“你,你听我说……” 适才那地方几有十丈,李小白给杜止美抓着往下飞跃,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,转眼进到帐来,见对方竟然面不改色,大气也不喘,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得了的神功轻功,兀自心跳砰砰,一身却难动弹,好一会儿才开了口道,“我真不是,不是那帮里的人!” “你是不是哪一帮的人,那也不重要了!”杜止美一笑道,“重要的是,在我的金雕好过来之前,你最好别乱跑!” 李小白想想有些话跟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,况且自己好像现在也确实是待在这比较好,闪念间莫名便想到了大牛,只希望那金雕能好过来自是最好,心中千头万绪,张了张口待要说些什么,又觉没什么好说。 既然走不了,那也不必多言相求,两眼一闭便睡了去。 杜止美见他不出声,这眼下还能说睡就睡,倒觉好像自讨了没趣,笑了笑也不多说,自顾倒了酒自斟自饮。 “这些金银珠宝通通给你们,快让我们过去!” “还有快去给我们准备好吃的……” “对,我们四个仙人饿了!” “快让把路让开,不然我们可要生气了……” 转过天来,李小白刚醒不一会儿,便听外边吵嚷声起,叫闹最凶的却正是那四鬼几个的大嗓门。 帐里有些昏黑,便只他一人,听得四鬼这几声,他这才一下坐起身来,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活动身子,也没什么不适,料来杜止美也并未想把自己怎么样,奇疑中也不多想,随手把那张毛毯和刻着自己名字的‘墓牌’带着,自行出了帐。 河岸边围了一大帮不少人,除了杜止美等一众天山弟子、和叽喳不停的四鬼外,还有高出众人许多的柳无双,一眼便能瞧见,一时却并未见着她那同样高个的徒弟高兴。 李小白来到帐外,眼见夕阳西沉,已近黄昏,才发觉自己睡了快一天一夜,想是之前喝了那酒的缘故,只也未去多行理会。 各帐之人该是都到了河边,这时间也没人拦着他,李小白也怕再被杜止美等人发现,没得又给逮了,于是悄声走近人众后边,伏在一处小沙堆上。 他往人群里瞧了瞧,只见柳无双一旁站着陆凝香和沙无水,劳家四鬼就在他们三人前面叨叨着,一行个个形容憔悴,显是已取了宝回来,但并未瞧见他爹爹和赵武六伯伯等等其他各人,看来自是没跟他们在一起。 李小白既是满心奇疑,又不无失望,见眼前双方各人正自对峙而立,陆凝香和柳无双他们也都未发现自己,一时间也不知要不要现身前去和他们相见。 “几位要由这过去,也不是不行,只需盗偷出来的东西留下既可。”劳家四鬼叭叭了一阵,这才听杜止美朗声说道。 “我们不是说了么,宝藏就埋在那边沙堆里!” “就是,快别废话了,你们想要就自己找去!” “我们没有撒谎!” “对,没有撒谎!” 四鬼兄弟又是一阵叫嚷。 杜止美耐着心听他们说完,随后才道:“好,我相信你们,几位这就走吧。” 说罢却仍旧拦在对方之前未动,意思自是让他们四个吵闹鬼改道走。劳家四鬼待明白过来时,又准备开腔吵吵。 “且慢!” 这时只听杜止美旁边一人说道,“敢问这位……姑娘手中拿的,可是传说中的凤鸣宝剑?” 李小白瞧不清面貌,只见说话之人鬓发斑白,也不知其人是何身份,还有他说的‘姑娘’与‘凤鸣宝剑’,是陆凝香手中的一柄木剑,还是柳无双手里的铁剑? 第六十一章 无双之死(加更求追读) “是便怎样?” 劳家四鬼只咧了咧嘴不再出声,却听柳无双淡淡道。 “鄙人姓周名意。”杜止美身旁之前说话那人,略一拱手道,“请问这位……尊驾怎么称呼?” “你便是……天山派掌门,号称‘剑仙’的周意?!”柳无双一惊非小,有些不敢相信,“我无门无派,微名也不劳相问。” “区区虚名,不足为道。”周意淡然一笑,“姑娘既然无门无派,想来也不知这凤鸣宝剑的厉害?江湖传言‘凤鸣出,神鬼哭’,这把剑如若在江湖中出现,势必会带来一场劫难……不过说起来,这把剑与本派颇有些渊源,可否请将此剑交予我派暂为保管?” “笑话!” 柳无双略也曾听闻什么‘凤鸣出,神鬼哭’之类的话,自也知道她手上这柄凤鸣剑的厉害,听着对方分明是要夺她千辛万苦得来的宝剑,却在那假模假样,只哼声道,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,劫不劫难跟我有什么关系,于你又有何干?” “这说来话长……”周意不动声色,“凤鸣剑威力无穷,倘若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,只会害人害己。姑娘只需把剑交由予我,周某自会妥善安置,也会好好犒劳一番各位,不会为难了你们。” “做梦!”柳无双仍蒙着脸面,修眉一挑道,“我要是不给呢?” “姑娘如若执意如此,那可别怪我等不客气了。” 周意说罢,身旁当前的几十个弟子齐刷刷抽出佩剑,这便要动手。 劳家四鬼几个哇呀乱叫,说他们四大仙人可不怕什么‘剑仙’,只是饿着肚子,不想跟他这一般见识,纷纷往后退了几步。 “真是厚颜无耻!” 柳无双冷笑了声,“你们堂堂天山派好歹是个名门正派,怎么现在却也改做以众劫道的土匪了?别说是你们,便是昆仑派那个‘剑神’萧森,还有他的一帮弟子,想要夺这把剑,也已经通通死在了宝藏的地宫里……你们莫不是也要来送死?” 天山派众人听闻此言,皆是不由一凛,惊疑难言,还道听差了话,威名赫赫、‘五魁’之一的‘剑神’萧森,就这么死在了什么地宫里? 李小白听到了这时,也是诧异莫名,惊惶中隐隐感觉发生了什么大事,不知道爹爹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? “萧森已经死了?!” 这宝藏具体所在,以及所谓宝藏地宫中的事,还有这宝剑是如何到了柳无双手里,与萧森齐名,也是五魁之一的‘剑仙’周意其实并未详知,但听来柳无双所说当非虚言,惊异中只道,“这么说来,也正说明此剑祸害不小,断不能现于江湖……姑娘若想活命,便请交出此剑!” “少废话!”柳无双料是此战无可避免,提起宝剑横在身前道,“这宝剑既入我手,便由我说了算。你们要有本事,便一起来好了!” 她此前与高兴师徒两人昼赶夜赶,好赖是在吴良与乌佐木,以及赵武六和李文策等人到了宝藏所在,行将进入地宫掘宝的前一天赶到,只不巧的是,昆仑派掌门萧森以及一众弟子,也正好与吴良等一行在一起。 回想起数日前在宝藏地宫中,各路数百人等为夺宝剑、宝藏而起的一番恶斗,柳无双心中仍自余波难平。 这宝剑是她千辛万苦,历经生死好容易才到了手,轻易岂能拱手让人? 天山派其他人倒没什么,她对周意倒是颇有几分忌惮,嘴上虽如是说,心下多少也自露了些怯。 “我一向不和女人动手,不过也有例外……” 杜止美向掌门恩师周意拱了拱手,这时忽才道,“便让我来领教一二!” 说罢右手持剑,左手揑个剑诀,双手成环,缓缓抬起,做了个起手式以备迎战。 柳无双见他虽是个后生小辈,却也不敢大意,话不多言,拔剑出鞘,一剑当空刺出,青光闪处,嗤嗤声响如凤之鸣,又如幽魂野鬼之呜,天地间似乎为之一暗。 周围众人各自凛然一惊。周意以及杜止美等天山派各弟子,初见宝剑锋芒,不禁暗赞:“好剑!”
杜止美左手剑诀斜引,剑身横过,画了个半圆,使出六七成内力,平搭上凤鸣剑的剑脊。 劲力传出,柳无双登时感觉凤鸣剑一沉,抖腕翻剑,剑尖向他左胁刺去。 杜止美眼见宝剑刺来,回剑圈转,啪的一声,双剑相交,两人各自飞身而起。 柳无双手中的凤鸣宝剑被这么一震,不住颤动,发出嗡嗡之声,经久不息。 两人所使兵刃一是宝剑,一是钢剑,但两剑平面相交,宝剑和钢剑实无多大分别。 杜止美心知凤鸣宝剑锐利无比,先前那一招乃是以己之钝,迎敌之锋。 柳无双使极锋锐利剑,以极迅捷手法,出极精妙剑招,招招凌厉狠辣,越使越快,嘶嘶之声有如百鬼夜哭。 剑气荡漾,青光弥漫,旁观众人似觉一团冷云在身前围绕,隐有不寒而栗之感。 杜止美的一柄钢剑在这团寒光中画着一个个圆圈,紧接着左一扫、右一拦,一招招精妙剑法使将出来,每一招均以弧形刺出,以弧形收回。 他出剑时心中毫无滞碍,以意运剑,每发一招,便似从钢剑中放出一条细丝,去缠在凤鸣宝剑之上,每一条细丝暗含着绵绵内力,细丝越积越多,似乎积成了一团团丝绵,将凤鸣剑裹将起来。 两人忽东忽西,忽上忽下,在落日余晖中拆斗数十来招之后,天色也已暗沉沉了下来,只见两柄剑光在天边暗淡的霞光中不断飞舞。 柳无双的剑招渐渐沉涩,手中宝剑便似一斤一斤的在不断增加重量,偶尔挺剑刺出,劲力稍有不足,便让杜止美的钢剑带着转了几个圈子。 柳无双没想到天山派一个后生小辈的剑法,竟已高超如此,如若是那剑仙周意出手相斗,只怕自己早已落败。 她越斗越惊,似这般激斗一百余招,而双方居然剑锋不交,也未曾伤了对方分毫,那是她生平使剑以来从未遇到过的事。 对方便如撒出了一张大网,逐步向中央收紧,她连连变换招式,纵横变化,奇幻无方,旁观众人只瞧得眼花缭乱。 杜止美却始终持剑画圆圈,旁人除周意等少数之人外,没几个瞧得出他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。 这路‘天山无极剑法’只是大大小小、正反斜直划出各种各样的圆圈,要说招数,可以说便只一招,然而这一招却似永远出没无穷尽。 忽听得柳无双呼喝一声,柳眉皆竖,凤鸣宝剑于中路疾突飞进,那是竭尽全身之力的孤注一掷,拼死一击。 杜止美见剑光来势凶猛异常,回剑斜击,柳无双手腕微微一转,凤鸣剑侧偏了一些。 呲的一声轻响,杜止美手中剑尖一端已被削断数寸,凤鸣剑不受丝毫阻挠,直向杜止美·胸口刺来。 杜止美一惊,左手翻转,揑着剑诀的食指中指一张一合,已夹住凤鸣剑的剑身,右手半截断剑向柳无双右臂斩将下去。 柳无双右手运力回夺,凤鸣剑却让对方两指紧紧夹住了,犹如紧箍铁铸一般,竟难动分毫。 当此之际,她除了松手撤剑而后跃开,再无他途可循。 杜止美意在夺剑,眼见便要将她一条手臂斩落,虽不愿伤及她性命,然手中钢剑此时便要收势,却也已来不及。 柳无双虽不忍宝剑落入他人之手,但心知这时就算有宝剑在手,却连一个后生小辈都斗不过,还是保住手臂要紧,电瞬间急忙撤剑后跃,同时发射出身上携带的最后一枚柳叶镖。 在这千钧一发之隙,谁也未曾料到她竟会这时突然发出暗器,天山派各人暗叫一声:“不好!” 便也在这时,周意一声啸喝,挺剑疾向柳无双刺去,电光火石间,剑尖已刺入她·胸膛。 杜止美右手持钢剑,左手夹凤鸣宝剑,眼见那暗器柳叶镖往眉心飞来,左手一扬,后仰着着头将宝剑抛起,同时右手回剑格挡。 岂料那枚暗器虽是径直飞来,却正便在他钢剑回挡而未挡住时,斜飞而下刺入了他心口。 第六十二章 金刚堕泪 这时间柳无双中剑,杜止美中镖,宝剑尚未落地,旁观众人只不由惊呼不已。 众人身后的李小白也忍不住喊叫了一声,同时一瞥眼间,昏暗中忽见东北角似有人影正闪转而来,只不知来者何人,他也不敢声张,幸而也没人注意到他。 杜止美中镖后,只觉胸前麻痒难当,心知镖上必是有毒,未敢妄动,急忙封住自身穴道,静坐于地。 柳无双对杜止美忽施暗器,却被周意悄然一击,宝剑又已失手,欲杀负心人复仇之愿也是渺茫无望,愤而长笑了一声。 那笑声凄厉难言,闻者无不惊心。 这当下凤鸣宝剑直插落地,无声没入三尺,暂也无人顾及。 “天山周意,暗剑偷袭,枉称剑仙,无耻之极!” 忽听一声长啸,昏黑中一人飞身而来,朗声说着,转眼已飘然到了天山掌门周意身后。 “想不到大名鼎鼎的‘十指金刚’柳咸阳,竟然也会到这里来玩沙子。” 周意剑尖仍插在柳无双身上未及拔出,听来人出言不逊,转头瞥了一眼,认出来人竟是崆峒派掌派柳咸阳,无怪乎身形迅疾如此,先前自己竟没察觉,只淡然声道。 柳无双听得柳咸阳名字,不由心头一震,瞪眼瞧去,来人却不正是她时刻想要杀之而后快的薄情郎柳咸阳? 仇人近在眼前,但她身中一剑,命在顷刻,哪还有机会报仇?心中郁郁已极,只觉喉间一咸,口中登时喷出一大口鲜血。 “无双妹子,你这是何苦……”柳咸阳也不搭话,倏忽闪身上前抱着柳无双,凄然道。 周意不料柳咸阳竟与眼前这未通名姓的女子相识,不禁一愕,缓缓松了剑柄。 却也在这时,另又有一人飘身前来,失声叫道:“无双姐姐,你怎么样……” 正是柳无双的亲弟弟,现乌陀帮帮主柳无极。 柳无双凤眼微闭,似乎浑然无觉,只默然不语。 能让一个女人记住你一辈子的办法,或许只有两种,一种是让她爱上你,第二种就是让她恨你,恨不得时时刻刻想要杀掉你。 柳咸阳头发花白,看样子不过五十出头,此时却是一脸沧桑的模样,老态尽显。 他身形也算魁梧高大,然而也只到了柳无双肩膀,这会儿扶了她身子放低后,喃喃自顾着道:“当年我失手将你打落悬崖,已是痛不欲生……我派人下山前去找寻,却处处找不到你,心中更是懊悔之极。但我坚信你尚在人世,便即离开了崆峒门派,寻遍了周边大小山脉,却始终也没有找到你的踪迹……” 说着连连哽咽,已泣不成声,继续又道:“你可知这几十年来,我因为见不到你,心中有多少苦恨?我也不是要求得你原谅,只是为了能见到你,哪怕你将我千刀万剐,我也决不会怪你!可是,谁知你……” 前有二十年间,柳咸阳新任崆峒掌派之位,可谓志得意满,却因与同姓表妹柳无双的恋情招来诸多非议。 柳咸阳本事再大,也难堵住悠悠众口,也是想不能委屈了柳无双,便有些拐弯抹角地问了问她,即便是同姓,但又是表亲的两人,结了婚算是亲上加亲,还是会有什么不吉利? 柳无双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两人,只道他是生了异心,怒声怒气地说那又怎样?两人既非至亲兄妹,只要两心相爱,为什么不能在一起?谁要是敢多说妄议,便将他舌头割了就是。 这一次过后,两人渐生嫌隙,之前两情相悦、浓情蜜意时,未曾考虑过的诸多问题也都暴露了出来。 两人除了是同姓表亲,还同是崆峒派门人师兄妹,而且柳咸阳当了掌派之后,柳无双便身形再高,也高不过这人伦流言非议之声。 此后在门派中时不时总能听到些垢议言论,柳无双性子本就有些激烈,哪能受到了,愠怒之下,接连打伤打残了许多同门手足。
一来二去,事情闹大,崆峒派众多弟子纷纷出言,要求将柳无双逐出门派。 柳咸阳脸上挂不住,也碍于门规,终究还是下了令逐人。 柳无双非是不愿走,而是除非柳咸阳跟自己一块走,否则便扬言要在派内大开杀戒。 柳咸阳左右不是,这掌派人的位置还没坐热,就算要走也非一时之事,并未答应。 这般闹来闹去,后来柳咸阳终归是娶了别的女子,欲绝了柳无双之念。 柳无双大闹了婚礼,并抓了那女子带到了悬崖边,要跟其同归于尽。斗乱起时,柳咸阳失手将柳无双打下了悬崖。 或许两人注定了一见钟情,也注定了不能一世白头。 这之后柳咸阳也几番派了人到崖下探寻,然并无所获,其后不久便亲自出了门派,到处寻人。 柳无双伤愈后初次找来寻仇,得知柳咸阳却已数年不在派中,而期间她弟弟柳无极为夺掌派之位,与其他各门掌门发生争执,误杀了一位掌门,随后也被逐出了门派。 “无双姐姐,我那时以为是你来关外找我,于是连夜赶往关内寻你,却一直没见到你,也没有你的消息。” 柳无极身材也不比柳咸阳个矮,相较只稍显偏瘦,这时眼眶通红,潸然泪下,一张尖瓜脸上更增憔容,跪地凄声道,“前一阵我在祁连山头见了咸阳大哥,得知他已经绝食了三天三夜,昏死在雪地中……我要运功帮他疗伤,他却死活不肯,我只好骗他说已经找到了你,让他和我一起再来找你。后来终于探到你的下落时,却听闻你已出了关外,这才匆匆赶来,谁知你却……” “好……弟弟……” 柳无双听了两人所说,一时更是气闷,似觉天昏地暗,眼角落泪,低声道,“小双儿她……可好?你要照顾……好……” 说着缓缓伸手欲抚柳无极略显消瘦的脸颊。 那是一张堪称俊美,她再熟悉不过的脸,跟自己大有几分相像,想想自己容貌未毁时,那负心的柳咸阳也不过是看着自己这丽质容颜,才会爱上自己的吧? 柳无极握住她手贴在脸上,声泪俱下:“双儿她……我回到营寨时,她和其他人都不见了。不过你……别担心……我知道,姐姐不能不管弟弟,弟弟也不会抛下姐姐,我带你去找神医沙无尘,他一定能救你!” 柳无双只是呆呆望着天,数十年来的恩怨情仇有如过眼云烟,在眼前一闪而过,也再说不出话,随后缓缓闭了眼。 “无双姐姐,无双姐姐!” “无双妹子……妹子!” 柳咸阳和柳无极均忽觉手上一沉,不由痛声疾呼。 冷月无声,其余众人都不料会有这一出,各自默然了一阵。 陆凝香见柳无双中剑时惊叫了一声,她与对方两人也无深仇大怨,好歹还共走了艰辛一程,心中委实不快,却也是爱莫能助。 她见柳无极和柳咸阳来到之后失声痛哭,本欲上前劝慰,但只跨了一步,便停下了。 李小白先前听得柳无极提到‘双儿’,心说原来这人就是双儿妹妹的爹爹,但听他说回到乌陀帮营寨时,双儿和其他人都已经不见了,不知是什么意思,双儿她们好好地怎么会不见了?只觉怎么忽然之间,好像什么都变了模样,自己从乌陀帮出来到这时的期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 不及多想,接着只听柳咸阳颓然长叹一声,口中反复低喃:“无双妹子……无双妹子……”时而痛哭疾呼,时而又捶胸长啸,似癫如狂。 周意见大弟子杜止美负伤在地,几名弟子在旁照料,看来也无需自己担心,便随手将凤鸣剑提了起来。 “你为何下此重手,害我姐姐性命?” 柳无极眼见姐姐已然毙命,缓了缓神,起身挺剑指着周意,“我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 第六十三章 针锋相对(加更求追读) “无极老弟,你先别忙……” 柳无极说罢挥剑便要刺出,柳咸阳却忽然把他拦住了,说着又转向周意,冷冷道,“便让我来领教领教,这位剑仙的高招!姓周的,你可还有何话要说?” “我本无意取她性命,只可惜……” 周意缓缓道,“这凤鸣剑实乃江湖大患,我方才好言相劝,要她交出此剑,她执迷不悟,我只得……” 他先前见柳无双与杜止美相斗时,所使剑法招式迅捷凌厉,但又瞧不出是出自何门何派,想来多半与那圣火教有关。 情急间他也是见弟子受伤,随手出剑一击,虽无杀她之心,却不知柳无双发出飞镖时已是尽了全力,再无半分闪转腾挪之余力,是以被他一击即中。 他本意只在凤鸣剑,这时也才得知,柳无双居然和崆峒派这两大高手有诸般联系,心中暗自追悔了一阵,听得柳咸阳要和自己动手,不愿将事态扩大,是以好歹出言解释了几句。 “什么‘凤鸣出,神鬼哭’,我看全是你们这些虚伪窝囊之人说出来吓自己的,不就是一把剑,有什么了不起!” 柳咸阳听了几句,只道对方是心虚,“我崆峒派奇兵门,什么兵器没见过,就算你自称剑仙,又有此剑在手,我柳咸阳又有何惧!” 他号称‘十指金刚’,是因他外家功夫已是登峰造极,练的是纯阳刚猛一路,浑身如同钢铸,可谓刀枪不入,十指之力更是刚猛异常,寻常兵刃在他看来便形如废铁。 他一向自负于此,言语也往往犀利如刀,从不客气,崆峒派奇兵门收罗天下各种千奇百怪的兵器,为己所用,他此言自非为虚,也是为先挫敌锐气。 “这凤鸣剑削铁如泥,犀利无比,若是任其落入歹人手中,只怕江湖再无宁日。我夺此剑,无非是要将它妥善保存,并无据为己有之念。” 周意听柳咸阳出言相激,又想起先前他当着天山派众弟子之面,说的那句‘天山周意,暗剑偷袭,枉称剑仙,无耻之极’云云,心中老有些不是滋味,忍着怒意道,“你‘十指金刚’的大名,我周某人自然知道。但近些年来,你在江湖上残杀武林同道,横行霸道,也早已是恶名远扬,这般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一派掌门该做之事!” “笑话!我该怎么做,那是我的事,用不着你来教!” 柳咸阳也不多做辩解,只冷笑一声道,“你和那什么圣火教的恩怨,我可没兴趣知道。你嘴上说不想把宝剑据为己有,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的。别的不说,你带人在这守着,不也就是为了那些宝藏么?瞎子都能看出来,你就是想在这坐享其成,白捡便宜!” 他和柳无极打探到柳无双已赴大漠寻找宝藏之事,而后匆匆前来,到了此地附近时,忽见刀光剑影,可待他们刚认出打斗之一人便是柳无双时,周意的剑却已然刺入了她·胸口。 “咸阳老哥,还是别跟他废话!”一旁的柳无极忽道,“让我先杀了他,为我姐姐报仇!” 当年柳无双闹乱婚礼,柳咸阳失手将其打落悬崖,刚新任了崆峒派八门之一的掌门人不久的柳无极,也是身在现场,只也劝解救护不来。 柳咸阳亲去寻找柳无双时,让柳无极坐镇本派,代理掌派之职,并交代说倘若自己回不来,便让柳无极自己拿主意,意下自是让他继任掌派之位。
后来也是柳咸阳数年未归,崆峒派内弟子渐生疑心,各门掌门也有些耐不住,便提议出了新选掌派人之事。 柳无极难压住火,之后只好让各门掌门人、包括他自己,以武艺论较,胜出者定为掌派人选。 刀剑无眼,其后也是在比试斗武中,柳无极失手杀了其中一位掌门,掌派人没当上,还给逐出了师门。 这当下柳咸阳只摇摇头,示意柳无极不要轻举妄动。柳无极对柳咸阳当年打伤了柳无双的事,这时间倒也没了什么怨念,一转念似从他的话中明白了什么,看了看周意手中的凤鸣剑,强压心中怒火,也不多言。 “我在这当然也可以说是为了宝藏,可这有什么不妥吗?” 周意瞧了瞧对方二人,“你们怕是有所不知,近些年来,周遭远近的圣火教徒聚众到处为非作歹,我派与其多次交手,这才将其迫入大漠,好赖让他们安分了一阵。双方交战,各有不少损伤,为兴我天山一派,也是为不让宝藏落入敌手,我周某人这才帅众来此,试问这又有什么不可以?” “你想要宝藏,怎么不自己去找,非得躲在这,等别人千辛万苦找来了,你再去抢?还偷偷摸摸暗剑伤人,这等行径又与流氓劫匪何异之有?!” 柳咸阳哼声道,“你杀害女流,便是一派掌门的做法么?你自以为得了宝剑,便能无敌于天下了么?” “我天山派虽与中原武林来往甚少,却也知道是非善恶,自问称得上光明磊落,绝非如你所说。” 周意道,“你为祸武林已久,又如此狂妄自大,看来你我之间这一战,自是避免不了了……那也罢,我也不会在兵器上占你便宜,我便不用这把凤鸣宝剑,领教一下你的高招!” 他自知误杀柳无双在前,虽不愿和柳咸阳多作口舌之辩,却也心知此事定当有个了断,说着便把凤鸣宝剑交予几名天山弟子看护,接着又道:“不过事先须得说明,你我二人之战,不可牵连我等门下之人,无论谁胜谁败,双方之人都不可再互相追究寻仇,你意下如何?” 他自信剑法超绝,虽知柳咸阳绝非泛泛之辈,却不愿在兵器上占人便宜,也自不愿两派之人多受了牵连。 “哈哈!好个光明磊落……” 柳咸阳先前一番冷嘲热讽,自是意在要让周意弃了宝剑而不使,当下一笑道,“好,我便答应你,你我二人相斗,无非你死我活,输赢不与旁人相干!不过你不愿在兵器上占便宜,也只是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虚名罢了,我却偏不领你的情!我只知道成王败寇,自然是赢的人说了算,自古向来如此。要是你输了,我绝不会留你性命,输了的人,那还有什么可说的?这就出招吧!” 他说‘你我二人相斗,无非你死我活’这话,倒好像是已稳操胜券,自己便不会输的了。他先答应了周意的条件,又说成王败寇什么的,似有矛盾之处,也不待他人细想,说罢暗自运劲于掌,双臂略展,随时准备出击。 “如此,请罢!” 周意也不理会对方什么话外之意,说着右手拔出佩剑,左手捏个剑诀,双手成环状,缓缓抬起,正是‘天山无极剑法’的起手式。 第六十四章 金刚神掌 当世两大高手,一人使剑,一人使掌,周围其余人等何敢怠慢,纷纷退让挪身,留足了空地待在一旁,尽皆屏住了呼吸,凛然观战。 柳咸阳须发根根直竖,已蓄足了劲,一个箭步跃上,人尚未至,掌风先到。 这一招‘离弦箭拳’,一拳击出,如箭之离弦。 隐只见他左手小指上戴着个金刚套,相较其他指似乎别有不同,使的却是拳法中的‘劈’字诀,掌风呼呼,快如闪电,看似平常一击,实则还有无穷后招。 周意不敢大意,剑圈扩大,将掌风围入剑招当中。 柳咸阳这招一掌意在是先吸引敌人注意,也好比投石问路,一探对手虚实,而后变幻杀招,见周意识破其意,只不紧不慢,收掌回胸,脚下加快步子,绕到了对方身后,再出第二掌。 周意见他这一拳法古怪之极,而劈掌戳指之间,又夹杂着刀剑的路数,倒是少有所见。 旁人看来,便似两人一个在用剑画圈,一个在用脚步画圈,虽见剑光闪动、人影飘忽,却不闻刀剑相接的刺耳之声。 杜止美虽中毒镖,但自封了周身要穴之后,天山派各师弟也已为他取下毒镖,暂时倒无性命之险,只四肢无力,有些昏昏沉沉地瞧着二人斗法比试。 这‘天山无极剑法’要旨在“神在剑先、绵绵不绝”八字之中,杜止美虽已得周意真传,但比起恩师来,他自己使出来时,感觉毕竟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。 李小白也是从未见过此等高人对决,一开始看着那两人你来我往,感觉也就那样,好像有些招式使起来也不难,自己要使出来也不是不行,但想怎么人家使得就那么威风带劲?一时不由看得有些痴了。 柳咸阳继续绕着周意周身兜转,周意已瞧出他这是‘八卦游龙掌’。这路掌法施展时脚下生风,片瞬不停,绕着敌人身子左右盘旋,兜圈急转,趁机发掌,忽而在前,忽而在后,对方刚一接招应变,已然绕到其身之后。 如此兜转数十圈之后,武艺再高之人,也已被绕得头晕眼花,但若是稍有停缓,后心要害立中掌拳。 周意瞧见柳咸阳脚下踏着九宫八卦步,离宫穿坎宫,于是抢进乾位,寻找他掌法的破绽之处。 然而刚瞧出对方一处破绽欲挺剑刺出之时,周意剑尖未刺到,柳咸阳便又已收招,脚下也跟着变幻方位,围着周意兜圈直转。如此转了七八个圈,每每出招点到即止,剑掌不交。 这路掌法柳咸阳已熟练了数十年,越转越快,手脚并用,随收随发,丝毫不假思索,只瞬间功夫,已跟对手斗了数十回合。 周意的剑法剑招可谓毫无破绽,人剑如一,此时忽而瞧出柳咸阳左手小指稍短半截,故而往往右手使掌、左手使拳较多,以此藏拙。 于是周意便在柳咸阳左手出掌时,寻找突破点,但每每剑光将至,柳咸阳又即已收掌。 到了百余回合之时,周意忽然变招,一剑倏然刺出,正是他所创绝学‘一剑如冰’。 这一招看似平平一刺,却是蕴含了天山派独门内功心法‘冰阳神功’的无上内力,一剑刺出,剑气如冰如刀,蕴集剑气于剑尖一点,即使剑未及身,也能杀人于无形。
这一击悄无声息,直刺柳咸阳咽喉。 这惊人一击柳咸阳自然也看在了眼里,眼见对方忽然变招,便在这一刹那之间,也使出了生平绝学‘金刚神掌’,右手先是在周意剑身拍了一记,左掌转而成刀也似,指尖削在了他下腋间。 柳咸阳自幼研习武艺,先是精学了各路拳脚兵刃,对擒拿、暗器、打穴等手法,以及阵法步伐尽皆有了相当根底,带艺投师拜入崆峒门下之后,才创出了这一路‘金刚神掌’的招数。 这一招配合九宫八卦步法,一手老拳,一手绵掌,功出去时是少林金刚拳,收回来时已是太极八卦掌,时虚时实、虚虚实实。 其精要在于‘似是而非,万花错落’八字,每每出招均与各路正宗手法相似而实非,一出手时对方以为是某招,迎敌时才知打来的方位手法出乎意料。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拳脚全出错了,岂知正因看起来好似乱打一通,方能让人才防不胜防。 眨眼功夫,柳咸阳已卸下了周意的握剑之臂,而周意的剑气已出,却也横扫一掠过了柳咸阳双目。 这一剑,一掌,两人最后一击都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,周围人看来似乎不见杀意,两人却都已是在拿性命相搏。 一人断臂,一人失明,前一刻还在互相斗嘴的两人,大概是觉得对方都似乎比自己想象当中更要厉害一点,这一刻却都静默无声,呆立不动了。 转眼片刻,众人待才反应过来时,各都却已是张口结舌。 “师父!” 杜止美惊呼一声中,天山派几名弟子急忙上前扶住了周意,其余有的则慌神惊呼,而后挺剑团团围住了柳咸阳。 “住手!”各弟子正欲攻上时,周意却喝了声道。 先前比斗之时,他已说得明白,无论谁胜谁败,双方都不可再互相追究寻仇。众天山弟子咬牙切齿,却只得听命作罢。 “哈哈,果然是把好剑!” 便在这一刻混乱忽起之时,柳无极突然纵身上前,打倒了几名护剑的天山派弟子,一举将凤鸣剑夺在了手中,放声一笑道,“无双姐姐,我这就替你杀了这个贼人!”挺剑便向周意刺去。 “等等!” 众人始料未及,只听呲呲之声划破夜空,剑尖离周意胸前仅有寸许,忽然啪的一声,柳咸阳双掌已拍在了凤鸣剑上,牢牢的夹住了剑身,淡淡道。 “为什么拦我!”柳无极怒瞪着两眼,愤愤然道。 “我答应了他,无论胜败,不再追究。”柳咸阳双目上兀自流着血,只摇了摇头道。 “那是你和他的事,跟我无关!”柳无极道,“放开手,让我杀了他!” 听他还要耍无赖,一众天山弟子旋即围了过来,齐刷刷出剑直指他和柳咸阳两人要害。 “他握剑的手已废,这会比让他死还难受!”柳咸阳缓缓道。 对于一个使剑的人来说,没有了握剑的手,活着确实比死还难受,何况是成名已久的剑仙? “难道就这么放过他!?” 柳无极仍有不甘,“无双姐姐的仇就不报了么?那也未免太便宜他了!你快松手!” 第六十五章 第一老王(二更求追读) “凤鸣出,神鬼哭!” 柳咸阳仍夹着凤鸣剑道,“我柳咸阳纵横江湖几十年,罕逢敌手,今夜有此一战,皆是由这把凤鸣剑而起……此剑刚出现,就害死了你姐姐,我如何不心痛? 我有意激他不用此剑,为的就是要有必胜的把握,好杀了他为你姐姐报仇!我虽自认为不输于这姓周的,但他若是有此凤鸣剑在手,只怕我也已死在他的剑下。 他刚才明明也可以让他手下弟子把我杀了,可他却没那么做,足见他并非假仁假义之人。 既然我二人有言在先,无论输赢,都不再追究,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,虽不敢称什么正人君子,却也是堂堂大丈夫,不是出尔反尔之徒!” “可你们此番,并无输赢……”柳无极道,“让我杀了他,才算比完!” “没有赢,就是输了。”柳咸阳悠然叹了口气。 “‘十指金刚’果然名不虚传,今日能与你一战,可谓棋逢敌手,也不枉我多年苦练……” 周意断了一臂,虽自封了穴道,也已缠住了肩身,然伤口仍不住留着血,忍痛说道,“你用言语激我不用凤鸣宝剑和你相斗,我岂会不知? 我失手杀人在先,倘若我再以凤鸣剑将你打败,未免胜之不武,传扬出去还只道我周某人为了此剑,无端害人性命!说起来也确实如你所言,是为了一点点虚名了。” 缓缓舒了口气,看了看柳无极又道:“不过,此剑锋利无比,在我周某看来,还是不要让它在江湖上出现的好……便请尊驾,将此剑赐还!” 他先前一时倒并未料想到柳无极会趁机夺剑,现下自不禁有些懊悔不已。 “哼,可笑!”柳无极冷声道,“这把剑是你的么,凭什么还给你!” 天山派各人听他这话简直有些无赖,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 正当此时,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,眨眼间已飘忽而来二人,几乎同时到了众人堆里。 “几位老友,多年不见!” 来者一人年近五十,面皮白净,样貌斯文,持剑当胸而立,只默不作声;另一人年过半百,须发花白,腰间别着个酒葫芦,朗声一笑道。 “阴阳老王……王川!” “蜀山剑魂,陆无明!” 周意等认出了来人时,皆不料会在此处见到这两人,不由脱口叫了出来。 劳家四鬼见了王川,这时间只哎哟乱叫,四脚乱跳,忙不迭往陆凝香身后躲。 “爹爹!王伯伯!” 陆凝香也不料能见了二人,自是诧异难言,这时忍不住惊叫出声,径直朝两人奔了去。 “王川……陆无明?” 柳咸阳一凛,夹着凤鸣剑的双手松了开,侧头喃喃道,“呵……来的可真是时候!” 柳无极见突然来了两大高人,也是一怔,只握剑不语,剑尖仍对着周意。 陆凝香可以说是李小白此间唯一信任的人,见她奔向那两个来人,本想起身也奔过去和她相认,心下犹疑了一阵,感觉刚来这两人都好像在哪见过? 月光如水,轻柔地洒落在各人肩头,茫茫沙海中,这一夜仿佛无比漫长。 王川和陆无明也都不料会在此处遇见陆凝香,各自惊诧一愣。陆无明一向话少,这当下只轻咳了一声,狠狠瞪了女儿一眼。 “这不是陆家丫头么,你怎的在这?”王川一挑眉笑了笑,“真是巧了,哈哈!” “王伯伯,爹爹,我好想你们!” 陆凝香脸上尘沙斑驳,也顾不得许多,搂着她爹爹陆无明好一阵说不上话来,过了一会儿才拉着王川的手道,“我们走吧……晚一点我再把我的故事说给你们听!” “不忙,你们父女俩先待着罢,嘿嘿!” 王川说着转头便对周意和柳咸阳、以及柳无极三人道,“周掌门,二位柳大掌门,真是幸会!”
他心知柳咸阳早已从掌门升任了崆峒派掌派人,另一位掌门柳无极成了乌陀帮帮主,也懒得加以区分,便仍只称他们为掌门,只是在前面加了个‘大’字。 “幸会!” 周意断了一臂,神色有些黯然,只朝王川和陆无明点了点头,淡淡道。 陆无明向他还了一揖,只是微笑仍不语。 “幸会个屁!” 柳咸阳双目不明,听声辨位,却摆摆头道,“王川,我问你,你们是不是也冲着那些宝藏而来,还是你又要来寻我晦气?” “嘿嘿,我看你们打得挺热闹,便就过来瞧瞧……” 王川瞧柳咸阳和周意两人均负着伤,样子颇为狼狈,却不知具体所为何事,只有意打趣道,“宝藏什么的我倒也不是没有兴趣,不过你们这一个个伤成这样……是打完了,还是要继续打?” “我们的事你最好别管,别给自己找麻烦!”柳咸阳闷哼了一声。 “我这人最不喜欢管闲事,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……” 王川瞧见柳咸阳背后躺着一人,看来已经断气,还有一人伤重昏迷,却正是此前在洛阳见过的柳无双师徒,眼下情形看着有些不大妙,说着不由皱了皱眉,“可是这麻烦事,总能让我碰上,不管的话,好像还会更麻烦。” “他害死我姐姐,我要杀了他报仇,这你也要管?”柳无极忽而挺剑对着王川道。 “你们的什么事,我也懒得管。” 王川虽认出了柳无双,却才知她便是柳无极的姐姐,“只是说起来,你的这位姐姐,曾在洛阳打伤了我……一个朋友,又把陆家这丫头掳走了来,我们这才找到了这里。现在既然她已死……我和你还有她之间,也可以说没了什么过节。” 说着看了看柳咸阳,又道:“只不过,你‘十指金刚’的大名,江湖上自是无人不知,这‘十恶不赦’的名号却也无人不晓。十几年前刘家寨寨主、沈家堡堡主、高家庄庄主等等这几十号人物,都是死在你‘十指金刚’的手下,这你总赖不掉吧?还有另外十几个忽然消失的武林同道,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,是不是?” “你这次是要来跟我算总账来了?” 柳咸阳哼声道,“我也不妨告诉你,我柳咸阳所杀之人,自有他们该死的理由!什么刘家寨寨主、高家庄庄主,还有你所谓那些武林同道,这些人一个个自称江湖正派,背地里干的却都是些见不得人之事。 要是在平时,我都懒得跟他们这些人动手,只不过是实在看不下去,这才把他们通通杀了。这陈年旧事,我本也不想再提,你们这些人听风是雨,爱信不信,硬要说我十恶不赦,我也无话可说!” 顿了顿又道:“这姓周的为了一把剑,害死了我的……我心爱之人!我断他一臂,已是仁至义尽,你还想怎样?你号称‘天下第一’,我可从来没答应过,要想动手找我来,也随你们的便!” 众人听他一番慷慨言辞,一时均大为所动,除了略有所知的柳无极,也都料想不到,这个在江湖上恶名远扬、‘十恶不赦’的杀人魔头,原来竟是这么样一个人。 “什么‘天下第一’,那还不是别人乱叫的,我几时这么说过了?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,之前我断了你一根手指时,你怎么不早说?那样的话,说不定还会借你几根。” 王川略一皱眉,随口说着,转又对陆无明道,“陆掌门,看来你这次不远万里要来杀的人,只怕也是……要白跑一趟了。” “陆无明,你也是来杀我的?” 柳咸阳听着不无奇疑,只也不多以为意,“哈哈……好,我就在这,你要杀便杀吧!我心已死,也没打算多活,绝不还手就是!” 第六十六章 剑仙之死 陆无明此前由洛阳不告而别,原本意下正是要找这位恶名远扬的柳咸阳讨教一番,便未必能杀得了他,也要将他废了,为武林除去一害。 沿路也是恰巧到了苟家窝时,顺手救下了正被柳无双与高兴师徒追杀的吴良,陆无明还应了吴良的恳求,照护了他一程。 其后到了崆峒派,陆无明约了柳咸阳单独决斗,只一直没能等到他人,不料前段时间,倒是遇着了要来崆峒派找寻柳无双师徒和陆凝香的王川,随后这才同行出了关来。 别的不提,这回是‘五魁’中除了泰山派丁长春,和昆仑派已经来不了的萧森,另外的三位当世绝顶大高手,以及号称‘天下第一’的王川,还有武艺身手几乎可与‘五魁’比肩的柳无极,都齐聚到了此处,寻常岂是轻易就能见到? 此时听了柳咸阳说罢之后,陆无明只淡淡笑了笑,仍啥也没说。 “他的剑只杀大恶人,这就有点……不过好在他找到了他的宝贝乖女儿,也总算没白来。” 闷葫芦陆无明不出声,有些话王川便替他说了,这时只自顾一笑道,“陆掌门,反正你也不稀罕那些什么宝藏,我看我们这就回去罢。这些天我喝这西北风都喝怕了,早知道多带几葫芦酒来!” 说罢摸了摸腰间已空了的酒葫芦,一转身便要走。 “等等……”周意忽道。 “怎么?” 王川回过身来,略显惊疑,随即又道,“噢……好不容易见一次,想必周掌门是要留我下来陪你喝酒吧?那我倒是乐意得很!” “他手中拿着的正是传说中的凤鸣剑,此剑威力无穷,绝不能任其流落江湖,否则势必会造成武林大患。” 周意瞥眼看了看柳无极和柳咸阳,“我刚才为得此剑,失手杀了他姐姐,自知多少有愧于他们,却也无法挽回。随后又和这位‘十指金刚’,斗了个两败俱伤,虽然落得一臂已废,但说什么也要夺回此剑,将其封藏起来。只是现在……你难道要看着这把剑,落入这匪帮头子的手里?” 他此时断了使剑之臂,大弟子杜止美又已中毒昏迷,天山弟子虽众,但只怕要从柳无极手中夺回凤鸣剑,也不知要白白牺牲多少性命。他这话下之意,自是要王川帮他把凤鸣剑从柳无极手中夺回。 陆凝香本想说那把剑是她们从宝藏地宫里找到的,也非天山派所有,但此时好像这么说也有不妥,一时只好不做声。 “所谓‘凤鸣出、神鬼哭’,还有一句‘龙吟啸、天地墓’……说是凤鸣剑现,神鬼皆哭,龙吟刀啸,天地成墓。” 王川自然明白周意的用意,摇摇头本待不多理会,转念叹了口气,看了看柳无极道,“传说中的凤鸣剑、龙吟刀,都是极厉害的大杀器,还是大不吉利之物。周掌门所言甚是,看来这么危险之物,最好还是不要带在身上到处乱跑为妙……柳大掌门,我看不如这样,你就把那把剑让给他们保管着好了,以免惹火烧身才是,你觉得呢?” “真是笑话!” 柳无极冷冷道,“想要此剑也容易,先让我杀了他,替我姐姐报仇!” 他心知此时柳咸阳双目失明,对方人多势众,又来了王川和陆无明这两个强劲敌手,自己就算宝剑在手,恐怕也难讨得了好,是以这眼下也只求能杀了周意,以报杀亲之仇。 “这……的确倒是有点麻烦!”王川又皱了皱眉,“要不我们先坐下来,喝两杯酒,再商量商量,怎么样?” “没什么好商量的!”柳无极道,“你们谁要替他出头,就不怕惹火上身么!?” “我当然……也怕火!”王川瞪了瞪眼,“不过既然这种麻烦事找上来了,不管的话好像也说不过去……” “既然如此,不知你这阴阳刀手和凤鸣剑比起来,是谁更厉害些?!” “我也很想知道,只不过……” “好!”周意听了到这,忽对柳无极道,“此事由我而起,只要你答应将此剑交由我派保管,你要杀我报仇,便杀好了!”
王川一愣,不由又皱起了眉,心说哪有这么好的事,人家杀了你,还会将宝剑交给你? “哈哈!好个剑仙周掌门……”柳无极闻言只一笑,也不予置答,“既然如此,拿命来吧!” “等等,有话好好说啊……” 王川话刚出口,柳无极手上宝剑却已刺出,剑声如凤嘶鸣,划破夜空,直刺周意胸膛。 电光火石间,陆无明也一剑刺到,剑尖虽未触及凤鸣剑剑身,却已将之荡开了寸许。 剑魂陆无明,一剑夺魂魄。 “他没了剑,让我来!” 这是陆无明今晚到了此处后,说的第一句话。 向来话少的人,似乎就是一个天生的剑客,懂得在最关键的一刻,刺出最致命的一剑。 陆无明就是这么一个天生的剑客。 柳无极只觉手中一震,凤鸣剑终究没有刺入周意心脏,只划开了他胸前的一颗扣子。 “你要来受死么?!” 柳无极翻转手腕,凤鸣剑青光闪动,连刺数剑。 冷月无光,星河黯淡。 柳无极原是崆峒派花架门掌门,剑法精纯无比,造诣极深。 花架门的剑法看起来招式炫丽夺目,其实暗中藏刺,看起来似是花拳绣腿的花架子,却不是真的摆摆花架子。 就好比先让你看到了一朵极美丽的花儿,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摘它时,它却往往忽然给你一刺。 陆无明要击败柳无极,就得先拔掉他的刺。 两人剑法、身法皆属一流,柳无极飘忽不定,剑招纷至沓来,陆无明静中有动,每每在最关键一招化去杀意,一时间斗了个不相上下。 两人忽东忽西,一会在地上卷起狂沙,一会至河边凌波踏浪,片刻来回斗了也有百余招。 陆无明知凤鸣剑极其锋利,往往剑尖只对其剑身,不免自身剑招受制,无法尽数使老。 柳无极宝剑在手,却也难奈何他,心想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妙,于是在第一百零八招时,故意卖了个破绽,引其将剑在自己剑招的‘花心’当中刺入。 陆无明不知是被炫目剑招所惑,竟未识破,还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心态,长剑直向‘花心’刺去。 一旁观战的王川见状不妙,暗骂陆无明不顾性命,闪身上前,跃至河面,一招‘混元神掌’直击柳无极面门。 柳无极只觉一股劲风袭来,刚才卖的那个破绽已被王川劲力化去,回剑闪身,一跃而至陆凝香身前,剑尖直向她刺了去。 此时王川和陆无明都未及回转,暗叫:“不好!” 人群后面的李小白惊叫了一声:“陆姐姐!” 陆凝香呆呆愣住,似觉那柄剑已刺进了身体,手上一把木剑下意识地挥扫一挡时,已无声给凤鸣剑断了去。 便也在这一瞬间,周意见状已一闪而上,把陆凝香往旁一推了开。 凤鸣剑却丝毫未有停留,直没入了周意心脏。 柳无极抽剑回身,瞬间击倒了几名围攻上来的天山派弟子,未待其余人反应过来,一把抱起柳无双尸身,飘身而去,远远传来一声:“咸阳老哥,我先走了!” 天山弟子除了一队人急追,一拨人抢上前团团围住了柳咸阳,另有一拨人急忙奔去查看周意伤势。 “剑……” 王川和陆无明也已赶上前来,见周意已满身满口是血,奄奄一息,强挤出一个字,随即气绝,天山派各弟子尽皆悲声痛呼。 与此同时,李小白刚才见陆凝香危急,也再顾不得许多,大叫了一声后,急忙从人众后一阵狂奔到了她身旁后,摇摇她身子,急切问道:“陆姐姐,你没事吧?” “你是……?!” 陆凝香惊魂甫定,见一个白头少年伏在自己身边,茫然惊问。 第六十七章 救命解药 “凝香姐姐,是我呀……”李小白也自疑惑,“我是李小白!” 陆凝香如坠梦中,更又给吓一跳,李小白不是已经给埋了么,莫不是他鬼魂显灵?一时惊魂荡魄,不妨登时吓晕了过去。 劳家四鬼听了李小白报出名字,隔着人众又瞧见他满头白发凌乱,似在抓着陆凝香讨命。 四兄弟想起当时被自己埋在沙丘之中的少年,一时间还道李小白这是变成了厉鬼回来索命来了,一阵哎呀鬼叫,也顾不得许多,忙不迭撒开腿就溜之大吉。 王川和陆无明见周意身故,情知无可挽回,便回过头来查看陆凝香情况,却不知她旁边从哪跑出来这么一个白头少年,齐声问他是谁来? “李小白?” 听得李小白道出姓名后,王川似想起了什么,一时也说不上来,凝眉问道,“你们,认识?” “我们……陆姐姐她给我讲过故事,她怎么了?”李小白未及多想,仍不无急切地道,“你们快救救她!” 不待他多言,陆无明俯身搭了搭陆凝香脉搏,见她只是受了些惊吓,倒无大碍,已自取了一粒药丸喂她服下了。 李小白瞧了瞧王川和陆无明,这一个正是他在羊家村河边找大牛时,见到的那闲汉老头;另一个却是他在苟家窝见到的,那个救下了吴良的大高手,怎么这都凑到一块儿来了?转头望着劳家四鬼刚才远去的背影,又看了看陆凝香,一时只觉茫茫然似在梦境,有些手足无措,说不出话。 月寒云散,沙凉风乱。 不多时陆凝香缓缓回过魂来,见她爹爹和王川都在身旁,心下顿时也才安定不少,只瞪大两眼仔细瞧着白头少年,仍自惊疑莫名。 问了几句,确认眼前之人便是李小白无疑后,陆凝香忽然抓着他一手,又捏捏他脸,确信是大活人而非其他之后,想起一些前事种种,禁不住便抱了他一下,拍了拍他肩膀欲言又止。 李小白突然给她抱着,不由怔了怔,心下忽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愉之感,心说这位比自己大不了一岁的陆姐姐,向来总是那么热情热切。 他倒也没做多想,只嘿嘿笑了笑,让她别太担心,又问她可有见到他爹爹和赵伯伯他们,怎么他们没和她在一起来? “他们……” 陆凝香神色黯然,双眼含泪,只说了两字,瞥眼见爹爹正拿眼瞪着自己,忙才松开了李小白,又有些说不下去,想了想数日前在那宝藏地宫里,几拨人为了夺宝恶斗的情形,进去的人多,出来的人少,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。 这时只听天山派弟子那边一片哀嚎声中,一人忽然失声大叫,却是杜止美中了毒镖后,又见恩师周意身亡,气急间毒发加速,大吐了几口黑血,昏迷在地,命在顷刻。 那毒镖上的毒,与李小白和陆凝香之前所中同是一种蛇毒,需得柳无双的黑白两色解药,隔半月服一颗才能得解。 杜止美虽服了天山派独门解毒之药,却也难解其毒。 陆凝香还不知李小白何以会突然又活生生好了过来,见杜止美中的柳叶镖也正是柳无双的奇蛇之毒,便大略把其中紧要相关说了说。 “你说你便是李小白?” 王川这时猛才又想起了什么来,却对李小白道,“你是不是也曾中了那蛇毒?” 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 李小白之前身中蛇毒的事,这里除了陆凝香也没人得知,她也未曾多说提及,闻言只不由一奇问道。
“这解药我也是受人所托,顺路给你带来了。” 王川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,里边有颗白色药丸,却正是柳无双那蛇毒的解药。 原来此前王川与陆无明刚过玉门关时,正好遇见沙无尘带了柳双双、以及那位阿屠叔叔匆忙赶路。 得知王川两人是要前往大漠找寻陆凝香,柳双双想着李小白余毒未解,仓促间也不及多言其他,便把剩下一颗解药给了王川代为转交。 李小白不无奇疑,不知乌陀帮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,双儿她们怎么不在帮里待着,还有烟霞姐姐也不知怎么样了? 正要细问,陆凝香也才想起什么,算来到今日刚好半月,李小白还得服下另一颗解药才行,便让他赶紧把解药服了再说。 天山派各弟子听闻王川手里有解药,也顾不得其他许多,纷纷出言恳请赐药,把解药先给他们的大师兄杜止美。 “这解药便只有一颗,也救不了两个人,看来也真是……唉,麻烦咯!” 王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,自顾说着,转又对李小白道,“反正就算他吃了解药过不久还得死,既然如此,这解药我是带来给你的,你就先服下罢。” 李小白也才知他自中毒后离开乌陀帮,到现在已过了半个月,心里仍有些乱糟糟,想着此前待在帮里的赵烟霞和柳双双,到底自己这一走之后,发生了什么事? 他此时自己身体倒并无异样,晃神中只喃喃道:“我好像已经没事了,你把解药给他们好了。” 众天山弟子听他这话,没口的一阵连忙称谢,一齐看向王川,待他发话。 “好小子,你自己就不怕死?”王川倒也有些出乎意外。 “我……”李小白回过些神,愣了愣道,“怕。” “既然怕死,那你还说把解药给他?” 王川有些哭笑不得,“你知不知道,说不定过了今晚,你可能也会死?” “他先前救了我一次……” 李小白想起日前杜止美好酒好菜‘款待’过自己,其中虽有些误会未消,却也算不上什么,好歹他并未加害自己,说来倒也是饶了自己一命,便只道,“我也要救他一回!” “看来你小子,倒是挺讲义气……他怎的救了你?” “我到这里时,差不多就快要饿死了,他请我吃饭……还请我喝了酒。” “傻小子……”王川不由苦笑了一下,救人事急,便也不再多细问,“我再问你一次,那这解药,我就给他服下了,你不后悔?” “你快救了他再说!” 李小白也知那毒发厉害,晚了可就来不及,况且自己并无异常症状,好端端能吃能喝的,还刚‘死’过一次,哪就又会死?一时也未多想,倒有些不耐烦道。 王川听他这口气,怎么好像还命令起自己来了?不由得眉头一皱。 正要把解药转手送人,陆凝香终究不愿让李小白犯这等傻,忽又开口问了问他是怎么又活了过来的,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? 李小白知她自是关心体己,但这其中缘由自己也闹不清楚,也不知是不是那四鬼的药救了自己?不及多说,转念间仍道:“把解药给他!” 第六十八章 明争明抢 “好小子……我很欣赏你,也算没看错人!” 王川嘿嘿一笑,也不多言,一伸手把药瓶递了给天山派一名弟子,又随手拿了李小白手腕,微觉一奇。 天山派各弟子人人已哭得两眼通红,连忙上前对王川和李小白拜谢不已,随后便把解药喂了给杜止美服下。 陆凝香心下暗急,也不便多说拦阻,疑奇中料来王川自有法子救人,便忙让他快想想办法。 “奇怪……你确定只是中了一种蛇毒?” 王川给李小白搭了搭脉,沉吟了片刻才又道,“我看你这怎么好像不只是中了毒这么简单,而且你身上似乎至少有五种毒?” 李小白只觉周身无恙,不知他怎说自己还中了什么毒?一怔之下,一时也答不上来。 “小伙子,你舍身为人,我很欣赏你!”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静听的柳咸阳,忽而道,“过来,让我看看你身上的毒伤!” 李小白知他是在叫自己,愣了愣只站在原地,有些不知所措。 “怎么,你瞧不起我这个瞎子?”柳咸阳又道。 “不,我……”李小白摇了摇头,“没有!” “那就快过来!”柳咸阳道,“等我治好了你身上的毒,你拜我为师,我再传你几手功夫,保证以后没人敢瞧不起你!” 柳无双死去后,柳咸阳双目已盲,周意也已丧命,原本已自心灰意冷,欲追随泉下的柳无双而去。 但他刚才听出李小白所中之毒,正是拜柳无双所赐,柳咸阳料知她使毒本意是为了对付自己,心下不无有愧,便想着将李小白毒伤治愈,再将自己一生武功倾囊相授,自己也可死而无憾。 “好啊!”李小白一时未答话,王川便道,“我说柳咸阳,你是打的什么歪主意,想要拐带小孩不成?” “王川王大侠,王老鬼,你有什么意见?” 柳咸阳哼了一声,“我当年错手将心爱之人打伤,若不是心中悔恨以致发挥失常,你未必便能胜过我,又怎会让你断了一指?如今我想收个徒弟,你也要插手不成?” “你我数次交手,当年那时你还不是趁我有伤在身,一招‘金刚神掌’也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。” 王川皱了皱眉,“你我互有损伤,就算不分高下好了。你要收谁做徒弟我可不管,不过嘛……这小伙子是我先看上的,是你要来插手才对吧?!” 柳咸阳心中暗骂这人真是多管闲事,什么事都要插一脚,现下自己双目失明,若要和他动手,虽然未必能捞着什么好处,但说什么也自不会轻易让他得逞,愤然道:“那你这意思,是要跟我抢人了?” “那倒不是要和你抢,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?”王川嘿嘿笑道。 “好个先来后到!” 柳咸阳怒道,“我在你之前,便说了要替他解毒,再收他为徒,传他武功,这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。既然你说了先来后到,那便莫要再罗里吧嗦!” 李小白不知怎的自己一下似乎就成了个香饽饽?听他二人一来一去吵个不停,莫名竟自有些呆了。 陆无明和陆凝香父女人等,也不料这两位当世高手,这会儿竟为一个少年你争我抢的,也不便插话,只站在一旁静观其变。 “你先开了口又怎样,岂不闻‘心念一动,振达十方’?” 王川又笑了笑,“我先问你,人说的话是不是先在心里想了,才会说出口?” “那是自然。”柳咸阳道,“如果所言不是心里所想的话,岂不是言不由衷。” “既然这样,我在你说要为他解毒、传他功夫之前,就已经在心里这么想了……”王川缓缓道,“那你说,按照先来后到的话,是你先还是我先?” “放屁,放屁!简直胡说八道!”柳咸阳一不留神给绕了进去,心中实有不快,“你说这么想了就是这么想了么?你不说出来,谁知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?!”
“要是这样的话,你以前干的这‘行侠仗义’之事,怎的不早点跟大伙说清楚?” 王川道,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要是什么话都要说出来才能让人明白,那岂不是很没意思?” “少说废话!”柳咸阳喝声道,“来,你和我再打一架,谁赢了这孩子就归谁!” “这个法子倒也不错。但你现在已经,这个样子……我看就不必了吧?” “怎么,你瞧着我是个瞎子,就以为必定能够赢我,还是不屑跟我打?” “那道不是……要是你执意要打,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。不过你放心,我会把眼睛也蒙起来,不然别人还道我占了你便宜。” 王川说着时已松了抓着李小白的手,真就扯了块布,把自己眼睛给蒙了起来。 “废话真多,这就来吧!” 柳咸阳哼了哼道,也不再多说,脚下弓步站定,暗运内径,缓缓伸开双臂。 “等等,你们别打……” 眼看两人这就又要打起来,李小白恍惚中忙大喊了一声道,“我已经,有师父了!” “你说什么?!” 王川和柳咸阳先前倒是未曾多想过,眼前这少年是不是已有了师父,闻言皆是一怔,齐声疑道。 “谁是你师父?”王川仍蒙着眼,接着又问。 “我,我师父……” 李小白也未曾拜谁为师,本想说是他老爹来,又觉有些不妥,一时间只也跟他们这说不清楚,想了想转念道,“就是,反正就是一个世外高人,很厉害那种,十头牛也不是对手!” 江湖上除了成名已久的众多高手,王、柳两人也想不起哪有这么样一个隐世高人? 但听着他这显是在信口胡诌,王川忽而想起羊家村那个放牛少年,一下摘了脸上蒙布,随后道:“愣小子,你莫不是在说你的牛?” 此前在羊家村溪边悠闲晒着太阳给人吵醒,并随手扔出一把石子,替李小白解围了一把之人,正便是刚出关不久的王川,也正是随后李小白在找他的大牛时,匆匆见了一面的那个老闲汉。 王川其实后来在李小白游往大河之后,便在溪流分支的山谷间,见到了他那头已经气绝的大牛,并顺手在岸边帮他把牛给好好埋了。 只不过,是埋在了肚子里。 “什么牛?!”柳咸阳一愣神,莫名道。 李小白也忽然想起了在羊家村找大牛时,与王川擦身一遇之事,想着莫非他早见过了自己、那时一招打倒十几个人的情形?还是说他其实知道大牛落水后的去向,只故意不跟自己说来? 转过几个念,想来这么一位人称‘老王’的人物,该当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? 他急着想知道他烟霞姐姐和双儿妹妹等人的情况,当下也不答话,顺口问道:“这位王……老王前辈,你之前见了,那位沙神医他们的时候,除了那个叫你帮忙带解药的小姑娘,可还曾见了另外一个,比她年纪稍大一点的姑娘,也就是我的烟霞姐姐?” “之前也是匆匆一见,我倒没多留意……” 王川先前也未及细说,这时略一沉吟便道,“不过那个沙无尘沙神医,只跟我说是有一伙自称昆仑派的人,前不久刚把他们乌陀帮的营寨捣毁了。所以他才带了那个叫双儿的小丫头,还有另一个粗汉子,也就三个人匆忙避难逃命。你说的那位姑娘,我倒是没见着。” “昆仑派?” 李小白惊异不小,怔了怔道,“他们怎么,为什么要去……毁了乌陀帮?” 这乌陀帮为祸一方已久,作为名门正派,昆仑派若去将其剿灭,说起来自也无可厚非。 “嗯,怎么?”听了李小白这么一问,王川倒也有些奇,随口问道,“你原来也是乌陀帮的人?” 第六十九章 地宫迷云 “不,我不是。” 李小白倒没觉得自己问的有什么奇怪,也没多想便道,“只是……” 话说到这,陆凝香听着乌陀帮营寨已毁,也觉惊疑,忽道:“我,我和那四个恶鬼一起追着小怪蛋他们,几天前到了那个宝藏地宫外边的时候,也遇见了一帮昆仑派的人,还有他们的掌门也在……不知他们怎么,又会有人去了乌陀帮那里?” “你是说,昆仑派的掌门萧森带了一伙人,后来也和你们几个一起,进了那个宝藏地宫?” 王川倒是刚才听说昆仑派也搅进了这宝藏的事,料是昆仑派分了两路,否则也不可能几乎同时两地出现,只不由奇疑道。 “我们在那还见到了乌陀帮的一些人,他们本来也有好多人去找那些宝藏……不过后来,却被昆仑派杀得只剩了不到一半。” 陆凝香点点头,“我听说是乌陀帮的人,之前杀了一个昆仑派的弟子,所以他们才……” 她先前没有见到李小白时,本想着先离开了这里以后,再慢慢地把她之前在宝藏地宫的事,跟她爹爹和王川他们说说。 不过现下既然李小白也在,她也只好把她的故事提前在这做些剧透。 原来此前李小白昏死断了气,劳家四鬼见他们这‘四位大仙’的神丹仙法,居然把人给治死,大觉脸上无光,唧喳商议一番后,也是不无心虚,当晚便亲自动手在沙丘上掘了个坑,毛毯一裹,把李小白给埋了下去,好‘毁尸灭迹’。 陆凝香也没奈何,由着他们埋了人,想想自己也该做点什么,便找了个木块削削刻刻,给李小白做了那块‘墓牌’,还不忘给他留了块肉干当供品,哭着在旁守了一晚。 这之后陆凝香与四鬼几个,更往大漠深处继续前行赶路,也没几日,便巧赶上了柳无双和高兴师徒两人。 柳、高师徒二人原要早行了一两日,这也是赶巧见着前边不远漠地中沙尘滚滚,一场沙暴遮天卷地,两人险些也要遭殃,这才放缓了行速,倒叫后来的陆凝香一行几个赶上了。 而且当天晚间,师徒俩并陆凝香和四鬼才行过一段,另还遇着了独自一人,正由大漠中倒往回赶的沙无水。 却原来吴良和乌佐木、沙无水,以及李文策和赵武六等一伙大队人马,早前由乌陀帮营寨出发取宝,走走停停,半路上遇着一帮游牧民、也即是李小白和陆凝香后来见着的那一行老小,乌佐木带人顺道便劫掠了一番。 不巧也是在这时,昆仑派萧森带了人过路,把乌佐木等一众收拾了一遍,打了个落花流水。 乌佐木以及各帮众死伤不少,萧森也是听得吴良为乌佐木求情,并说要把昆仑派带上一起前去掘宝的份上,才没有赶尽杀绝。 此后萧森和吴良、沙无水,以及乌佐木和剩下的一些帮众,还有李文策、赵武六等一行各人,便又重新启程取宝。 不想这眼看便要到了宝藏地宫,前两日却遇上了一场龙卷大沙暴,这一行众人避有不及,是死的死,逃的逃。 沙无水也是迷了道,给沙暴卷飞上了天,倒是命大没死,醒来时与同行人等走散,正自一人在荒漠中乱转时,巧又碰上了柳无双和高兴师徒,以及陆凝香和四鬼等人。 这几下里倒是无巧不巧,待得沙暴过境,柳无双这一行八人随后重又一道赶路,刚好在萧森及吴良等行将进入宝藏地宫时赶上了。 陆凝香也是在那时,见了李文策与赵武六之后,才知道一些有关乌陀帮和昆仑派的过结之事。 “那后来呢?” 李小白听着隐感不大妙,这当下忍不住道,“陆姐姐,你见到了我爹爹和赵伯伯他们,那后来他们,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?他们又去了哪,怎么样了?” “我,确实见到你爹爹他们了……”
陆凝香道双眸微闪,一时有些难言开口,转念支吾着道,“昆仑派的人,倒没有杀他们,也没把他们怎么样。只是……” “这么说来,昆仑派的人,很可能自是在路上遇着乌陀帮的人之后,分成两路人马,一路跟着去找宝藏,另一路趁着乌陀帮营寨空虚,突袭剿杀去了。” 王川似听出了什么异常,忽只道,“也难怪我们这么巧,会在在路上见着那位沙神医他们。” “那倒也是。”陆凝香看了看李小白,接着道,“不过,那些宝藏在一个地下迷宫里,那里面机关重重,后来昆仑派所有进了地宫的那些人,都没有出来……” “你是说,就连昆仑派掌门萧森,也没有从那地宫里出来?” 王川和陆无明倒未曾得知,昆仑派萧森已葬身地宫之事,王川禁不住问道。 向来话少、且一副冷脸面孔的陆无明,此时听闻此事,也不由得低呼了一声,面露惊疑。 陆凝香刚才一句有意不提乌陀帮和李小白他爹爹,以及赵武六等人,只说了昆仑派的人,自是不想让李小白知道了一些事后接受不了,会伤心难过甚至想不开。 先前李小白把那唯一一颗解药转送了人,还不知道过了今晚会怎么样,陆凝香乍见他又活生生出现时,心下其实一直在想要不要把他爹爹他们的事告诉他。 这会儿说到了这时,她心中仍自纷乱难宁,也不愿再多言,当下只点了点头,并向王川眨了眨眼,意思是让他最好不要再多问起。 不过王川似乎并没有瞧出她什么用意,只回了个古怪的眼神,又对李小白道:“你说你不是乌陀帮的人,你爹爹他们,怎又会和乌陀帮的人在一起?你也别怕,我不是怀疑你和你爹爹他们什么,只是想弄清楚这里面的一些事。” 李小白这时也才回想明白,之前听说是乌陀帮那位三当家,杀了昆仑派那个化作茶铺老板葛老汉的事,想来自是昆仑派找来寻仇,这才闹了这么些事来。 听得王川问话,李小白本不欲多说解释,想想也不能叫人误会了,便把他和他爹爹、以及赵烟霞等此前如何被乌陀帮的人抓走的事简要说了,又问了问陆凝香,那宝藏地宫里发生了什么事,到底他爹爹和赵伯伯他们怎么样了,为什么没跟她这一行一起到了这来? 陆凝香又瞧了王川一眼,才缓缓含糊着道:“小白,你别着急……我们,其实还多亏了你爹爹,他找到了迷宫的密门,才好不容易出了来。后来你爹爹他……还有你赵伯伯,并没有和我们在一起走。他们现在怎么样,我其实也说不准。” 她说的既是事实,却是只言片语,并未直言其事,有意避去了关键问题不说,转念又把话头岔开了道:“对了,那时在半路上的时候……我们不是有意要丢下你的,我也没有跟你爹爹他们说起过你中了毒的事,后来发生了什么事?还有你头发好好的怎么变白了?” 李小白听来不无莫名,想来是爹爹他们有什么事给耽搁了,说不定晚点也会往这过来? 他怎么会突然又好转活过来,和他这头发怎么会变白的事,他自己也说不清楚,只说自己做了个梦,睡一觉起来后便就这样了。 陆凝香听着也是好不奇怪,不过既然他已经没事,也就不再多问,想想自己这一路到这,何尝不像是一场梦,忽而只觉鼻子有些发酸,不自禁又展臂抱了抱他。 李小白既觉欢欣,只是众目睽睽,又觉有些不大自在,心下诸多疑惑,一时倒不知该如何问起。 “小伙子,你快过来……” 柳咸阳这时忽道,“你爹爹是好样的,我也不会像某人一样,怀疑你是跟那些匪类一伙的。你这就跟我走,我把一身功夫都传了你!” 第七十章 鸟为食亡 “你少添乱!” 李小白一愣神中,也未答话,王川这个柳咸阳口中的‘某人’忽只道。 “我怎么添乱了,是你别添乱才对!” 柳咸阳此时孤身只影,又双目失明,莫说周围天山派各人不会趁机要了自己的命,便是自己一人走出这大漠也非易事,无心与王川多做口头之争,说着一转念对陆凝香道,“小丫头,你们找到了那些宝藏之后,可有发现什么武功秘籍?” “什么武功秘籍,我倒是没有见着,金银珠宝倒是确实不少。” 陆凝香随口道,“你又看不见,莫说是没有,就算是有,于你又有何用?” 柳咸阳给她呛回一句,倒也不大以为意,哼声道:“我也不是稀罕那什么秘籍,不过就是想替我这徒儿问问。”话下俨然自是把李小白当成了徒弟。 “这里可没有你的徒弟!” 王川倒也想知道那所谓秘籍的事,闻言这才接过话道,“看来传言不能全信,我这回倒是也算没白跑一趟……那把凤鸣剑,想必自是从那些宝藏里带出来的?” “是的……” 陆凝香点点头,回想了一下在宝藏地宫里的情形,只淡淡道,“昆仑派那个萧掌门,是在跟无双……柳无双大姐,还有守在地宫里,躺在一口大棺材中的一个,又高又壮的巨人大汉斗在了一起。最终是无双大姐夺到了宝剑,而萧掌门和那个高大壮汉,斗乱伤重时还触发了机关,一起坠下了地宫大殿中一个八卦台里的深洞,再也上不来了。” 她手上之前拿的一柄木剑,却也是在那地宫里平放着一口棺材的太极八卦台上,与凤鸣剑并排插在这台上阴阳两仪的‘鱼眼’中,而任何一柄剑被取走后,都会触发机关,整个八卦台骤然二分中开,成了一个活埋人的无底深坑大洞。 她这一时间也未及详细多说,不过听她大略这么一说,周围闻者想也不难知道,其时在那地宫中的人众为夺得宝物,自是少不了一场激烈拼杀,只不知怎的会冒出个什么棺材和巨人来? “这凤鸣剑才刚出现,便就害了剑神、剑仙两位掌门殒命,真是可惜了。” 王川喟然一叹,“如今这把剑被柳无极夺了去,他虽报了仇,却也已是引火烧身,今后江湖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夺此剑而丧命……” “那又怎样?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该死的就让他死好了!” 柳咸阳这么说着,却忽想起刚刚死去不久的柳无双来,只怪自己一时嘴快,把她也给说了进去。 他倒也没怎么多想,只不免有些黯然神伤,接着又道:“少说那些没用的了……王川老小儿,你到底还跟不跟我打?要打就别废话!” “你我都想收这小子为徒,不过他身上还有这古怪之毒未解……” 王川一笑道,“我看还是别再这耽误事,也别打来打去的了,不如咱们来个猜拳决定怎么样?” 柳咸阳听他话下,自是拐着弯在讥朝自己这个瞎子,盲眼一瞪:“你……” 一个字刚出口,一直待在众人身后的沙无水忽然高声叫道:“他……他醒了!你们,谁快来看看他?” 他身后地上还躺着个人,却正是身形枯瘦高个的高兴。 王川先前便已认出了这个高瘦如柴的家伙,这时见他颈勃肿胀,显是给人捏碎了喉骨,还能活着也是命大,略觉诧异,便问了问陆凝香,他是怎么受的伤? “他也是被那个……棺材里的巨人,一把捏住了脖子,然后就……” 那时吴良刚开启了地宫入口的暗门,柳无双和高兴师徒,以及陆凝香等一行恰巧赶到,吴良便想拦着也难,只让同行的萧森和乌佐木等人,务必要保护自己的周全。 整个宝藏地宫形如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,地宫中心也是一个小八卦阵,分开了八门,每一门中各藏放着各式奇珍异宝,当中还有一个宽、高九尺的八卦高台。 不想一众各人才到了地宫八卦台处,一眼便见着台上的胡杨大棺材,里边还躺着个大活人。
这大活人不是别人,却正便是乌陀帮前任副帮主,高逾八尺的陀夫斯基,也就是陆凝香口中所说的巨人。 乌佐木大了胆开了棺材,认出故人时,正想攀谈几句,不料陀夫斯基似乎并未认出他来,一声也不吭,只一伸手抓了他脖子,当场便给拧断。 这一下可把在场众人吓得不轻,转瞬便斗将闹乱开来。 而且也是斗乱中,那口棺材给挪了位,才现出压在棺材底下两‘鱼眼’位置的两把剑来。 萧森与柳无双也正是见了这两把剑,为夺宝剑与那巨人陀夫斯基,三个人互相展开了较量。 与此同时,吴良正忙着一一打开八门的各门,让人先把里边的金银财宝往外运走。 高兴也是高高兴兴假意要取财宝,趁机接近赵武六守着的吴良身旁,避过了赵武六一刀的同时,一匕首将吴良了了帐。 乱斗中报得大仇的高兴,也没心思跟赵武六多纠缠,转而要去帮师父柳无双夺剑,却也是被陀夫斯基一把掐碎了脖子。 幸是柳无双救援及时,使出了她那招‘漫天柳絮’,一身柳叶毒镖几已尽数发出,才好歹保住了她徒弟高兴一命。 而陀夫斯基眼见毒镖四下乱飞,情急间抓了萧森抵挡在前,并与他双双一起坠下了八卦台中深不见底的大洞内。 陆凝香几句话把经过简略说到了这,话头一转又道:“王伯伯,爹爹,有些事以后再和你们细说……我之前答应了他师父,只要这小怪蛋能活过来,我便要一直好好照顾他……你们看看能不能,先救救他?!” 陆无明听她这么说,表情忽然有些异样,一个女孩子家,这种事怎么能随便答应? 他这闷葫芦刚想开口,只是这有些事也不便当众多问,转念间只仍默不作声。 王川皱了皱眉,伸手摸了摸高兴的脖子,缓缓道:“这小子颈椎骨碎裂,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,能不能活下来,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……” “你是说,他……他已经杀了吴良?” 陆凝香正要说什么,李小白好半天才回过些味,当下便道,“那我赵伯伯,还有爹爹他们有没有事?陆姐姐,你可不可以先跟我说说清楚?” “小白,你……你相不相信我的话?”陆凝香想了想,转念忽道。 “当然,我怎会不相信你?”李小白一愣。 “那就好。”陆凝香嗯了声,“其实你爹爹他……他跟我说了,要你好好活着,好好练功夫,希望以后你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!” “爹爹他……真的这么跟你说了?” 李小白将信将疑,要说他老爹让他‘好好活着’,或是‘好好念书’什么的,那也说得过去。至于这‘好好练功夫’和‘大侠’什么的,爹爹怎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期盼,而且为什么会突然说了这么些古怪的话来? 晃神中陆凝香瞪了他一眼,嗔怒道:“怎么,你就不相信我了?” “不是,陆姐姐,我相信你!”李小白一怔,忙道,“不过……” “那不就好了?!” 陆凝香说着,瞥了一眼地上的高兴,见他自顾咧了咧嘴,也不知是哭是笑? 忽一下想起什么,看了看柳咸阳,又道:“喂,这位柳……柳大爷,他是柳无双的徒弟,你不是要收徒弟么?快想想办法把他治好,让他给你做徒弟不就好了?” “小丫头,这会儿想来诓我这个老瞎子,门都没有!” 柳咸阳哼了一声,说着手腕翻转,突然一招‘金龙探爪’击出,直扑陆凝香而去。 此时王川和陆无明等,都分神留意着躺在地上怪笑的高兴,均未及回转过神。 而陆凝香身旁的李小白,见柳咸阳伸爪来抓,有如见了之前那只老金雕的利爪袭来一般,一惊之下,挺身挡在了陆凝香身前。 第七十一章 星夜飞奔 “好小子,果然没有让我失望!” 柳咸阳听风辨形,心中暗赞一声,爪指并拢变掌,陡然使出一招‘隔山打牛’的功夫,李小白身后的陆凝香呼声倒地,柳咸阳手指复又变爪,一下便将李小白抓在了手里。 这一变故只一瞬间工夫,待惊觉过来时,陆无明赶就近忙去扶着陆凝香。王川腾身而起,只刚追出几步,柳咸阳身形晃动,已放倒了几个天山弟子,带着李小白闪转远去,随后远远传来一声:“谁也别追来,不然他小命难保!” “这老东西!” 王川暗骂一句,心知倘若再追,只怕当真会害了那少年丧命,一皱眉道:“罢了……以后再找你算账!” 这话说完,河岸上游处忽有人声扰攘,不一阵匆匆来了一大队人,携伤带残,却是昆仑派大弟子林岩松帅众过路。 王川所料也不差,昆仑派萧森也是打听到了宝藏的消息,并得知吴良已到了乌陀帮之事。 此前那茶铺老板,也就是昆仑派的一个弟子葛老汉,莫名为乌陀帮之人所杀,萧森原是想借此为由,带人一举去将乌陀帮给端了,并顺便将吴良给抓来。 不巧也是在半路上,便遇着了正要去取宝的吴良、以及乌佐木等一伙人,且乌佐木及其帮众还顺带着在掳劫一帮过路游民。 萧森自不待多言,几下里间把乌佐木等众收拾了一遍,并且在与吴良及剩下一伙同来的各人,一道重新启程掘宝之后,另又安排了弟子林岩松,带人前去乌陀帮营寨突袭。 而这时间前后,李小白和陆凝香,还有劳家四鬼等几个,正由乌陀帮出发赶路,只是与林岩松等一众来人并未照面。 月色黯淡,星沉天低。 李小白身前给一只大手牢牢箍着喘不上气来,张口想呼喊却使不上劲,几欲昏厥。 他刚才明明已挡在陆凝香身前,一瞥眼却见她哼了一声便倒,心中又是惊疑,又是怒愤,不知眼前这老瞎子使的什么古怪招数? 只听两旁呼呼风声,李小白感觉便似在逆着疾风而飞,忽而往东,忽而往西,昏黑中看着便要撞上横阻在前的砂岩戈壁,每每却叫抓着自己的柳咸阳轻巧避开了,更是惊异不已,心说这人眼睛不是已经看不见了么,怎么这到处黑灯瞎火的,却仍能这般迅速奔走? 这般转眼飞奔出近十里,他这正自疑奇,却忽听柳咸阳‘哎唷’一声,脚下一个踏空,带着他两人同时往下急坠了去。 但也还未着地,柳咸阳忽而翻身在下,猛往地面拍击了一掌,随即把李小白斜往上一下抛出。 李小白失声惊呼,下落之时,又听噗的一下,先只见柳咸阳一身扑摔在了沙地上,紧接着自己便也摔在了一旁。 “臭小子,快过来扶着我!”柳咸阳呸出了一口沙来,喊了声道。 “我不过去,你是坏人!”李小白爬起身拍拍沙,倒没怎么摔疼,怒冲冲道。 柳咸阳听出他也就离着自己一丈之内,看来并未伤着,便自己坐起身来,哼声道:“你倒是说说,我怎的是坏人了?” “你打伤了我陆姐姐,还……还摔我!”李小白只仍坐着未动身。 “谁让那丫头不安好心,想骗我这个瞎子?!” 奔了一程,柳咸阳也自觉有些疲乏,索性便也坐着歇口气,瞪着两眼道。 “胡说!她……什么时候骗你了?” “她和那个讨厌鬼‘老王’,不知哪里找来个半死不活之人,非说是……非说是我那无双妹子的徒弟,不是合伙想骗我是什么?!” “她才没骗你,是你自己疑神疑鬼!” 李小白一时也懒得多说解释,但想对方既然瞧不见,会那般疑心倒也不奇,“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来,刚才又要……又那样摔我?” “臭小子,摔这么一下便受不了了?”
柳咸阳骂声道,“哼!我要不把你摔起来,刚才趴在地上吃沙子的便是你了,这地上要是尖石刀刺什么的,你还不见阎王去了?大惊小怪,没出息!” 顿了顿,又道:“放心好了,那丫头也死不了!你不想想,我要是真有心伤她,她还能活命么?反正你不要以为我这个瞎子那么好骗,我说过要收你为徒,以后还有的是苦头让你吃的!” 李小白茫然一怔,四下看了看,才知原先他们是从一处高丘上跌落下来了,夜黑风高,对方又已双目失明,多半以为是掉进陷阱了,寻思:“听他这么说,看来陆姐姐倒未伤重,他把我往旁抛出,自己还垫在下边,却原来也是怕我受伤……” 他虽感激明了对方一番好意,但心下惦念着陆凝香和他爹爹他们,也不称谢,只站起身有些不服气道:“那,那我什么时候说过,要做你的徒弟了?你自己待着罢,我要回去了!” “等等……”柳咸阳忙道。 李小白并未就走,只转身看着来路,也不作声。 “当今这世道,见他人身处危难,却能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的,便可算得上英雄好汉了。” 柳咸阳又缓缓道,“你道我为什么要收你做徒弟?我是见你年纪轻轻,便有这番侠义之心,竟敢挡我的招,之前还愿意把解毒救命的药送了人,也是难能可贵,这才想把一身功夫教授与你。若是旁的那些阿猫阿狗之流,就算给我磕八百个响头,我也未必会多看一眼,你可得想清楚了……” 李小白怔了怔:“我也没做什么,这不也是应该的吗,怎么就成英雄好汉了?” 他想着先前王川说自己还不止中了一种毒,而且其他还有些要紧事,也得回去找陆凝香问问清楚,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没事,转念便道:“我想清楚了,我要回去找陆姐姐,还有我爹爹他们了……” “儿女情长,英雄气短!” 柳咸阳此前听着陆凝香所言话下,隐已猜出李小白的爹爹既然未能从那个宝藏地宫里逃出来,想必自是有死无生,只未曾挑明了说而已,哼了哼道,“那丫头的话你没听明白么?她让你好好学功夫,就是在瞧不起你,你现在连自己都自身难保,还逞什么能想要保护别人!你就算回去找她,又能做什么?你觉得你想走,就能轻易走得了么?!” 李小白又是一怔:“这人都瞎了,怎么哪来这么多歪理?不过武功倒是怪异了得,即便看不见,轻易也将我抓来了这里。我便是强行要走,只怕没走几步便又给他抓着了……” 他虽这么想,心中却仍有不忿,犹疑着道:“你别胡说!我便现在不走,就不能等你睡着了再走么?而且如果……我要是不回去的话,他们也会担心我的!” “傻小子,你让人担心,还不是因为你不够强大?” 柳咸阳淡淡道,“要是你跟我学会了一身武功,刚才说不定就能保护那丫头了,又有谁敢瞧不起你?!” 李小白一想这人倒是确实有些功夫在身上,但也未必厉害到哪去,不然怎会给人弄瞎了眼?何况自己本来也是一身功夫,只是有时不知怎么会不太灵,念转间随口道:“我就算要学功夫,也不一定非要跟你学,我可以去找我赵伯伯去……他的刀法可厉害了!” 柳咸阳想了一阵才想起他所说的‘赵伯伯’之为何许人,吼了声道:“臭小子!你赵伯伯算什么东西,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,无名之辈,怎能跟我比?!” 说罢心中一阵酸楚,自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,又怎能说别人? “不许你说我赵伯伯!”李小白也叫着道。 “怎么,你是要跟我打?”柳咸阳缓缓道。 “我才不跟你打,赢了你又怎样?” 李小白也不是怕了他一个瞎子来,说着转身便走,“你就在这厉害去吧,我先告辞了!” 第七十二章 任督二脉 “等等!” 柳咸阳也是没奈何,只忙道,“好……好,我不说你那个赵伯伯就是!我刚才还说你有侠义之心,你就要丢下我这个瞎子,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吗?” 他于这武学上已可谓一代宗师,却在这荒漠上开口央求一个小子,想来倒有些悲怜难堪。 不过此处并无他人,他倒也没那么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所谓名声。且他若强行要把对方留下来,自然并非难事,但那样一来,李小白心有不甘,即便把人留在了身边,也是枉然。 李小白心说:“他眼睛已看不见,刚才有心护我,才摔在了地上。我要是就这么走了,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……” 这么想着,倒也有些于心不忍,便道:“好吧,那我先不走了,你看不见路……我便先送你回去,然后我再回来找他们就是了!” 柳咸阳听他这话看来,倒没白费了自己一番唇舌,暗自一喜,柔声道:“好……好孩子!” 李小白说罢已走到了他身前,让他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好搀着他走,想说些什么,一时又找不到话。 两人刚才斗了一嘴,像闹了别扭的两个小孩,一人不说话了,另一人也默不作声。 隔了一会儿,李小白才先开口道:“你要去哪?我好带你回去。” “先不忙,你不愿就此丢下我,也算我没看走眼……那些人说你身中几种怪毒,活不过今晚,我偏要把你给救活过来给他们看!” 柳咸阳自顾说着,随后抓过李小白的手,搭了搭脉,忽而脸现异色,沉吟着道:“奇怪……” “怎么?”李小白奇道。 “你曾跟人修习过内功心法,还是先前王川那个老小子给你搭脉时,给你注入了内力?”柳咸阳道。 “什么内功心法?他没有……”李小白一时更是茫然。 “先前那老小儿说你身上竟有五种剧毒,我还不信,现在看来,他说的倒是没错……” 柳咸阳凝着眉道,“不过说来奇怪,这五种剧毒在你体内,似在互相克制着,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。而且更奇的是……” “是什么?”李小白本道自己身上之毒已经无碍,却没想竟是真的又多出了几种毒,诧异莫名道。 “别着急,你先跟我说说,你是怎么中的……这蛇毒?”柳咸阳略有迟疑,“我那无双妹子,为何要害你?” 他心知李小白身上中的蛇毒,乃是拜他刚刚亡故的爱侣柳无双所赐,虽也知她性情激烈,但总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一个与她无关的小子,是以自当先问清楚。 李小白也是大略知道,柳无双是为找柳咸阳寻仇,才驯起了毒蛇,还把她自己弄得一身是毒,如今大仇未报,便这般骤然而亡,想想倒也叫人可叹可哀。 是以他这时倒也没怎么把柳无双此前强夺了自己那‘黄金龙’小蛇,和自己给她毒蛇咬伤的事放在心上,随后便这其中的事大致说了。 “我相信你也不会骗我……” 柳咸阳听来倒也不多有疑,只莫名变得有些激动,叹了口气,才缓缓道,“你应该知道,我乃是崆峒派掌派之人,当年我为了当上掌派人之位,一心习武,也冷落了她好些年。 后来我终于当上了掌派,却又抛下了她,娶了别的女人。她来找我理论争吵,我却失手把她打落了悬崖,从此不知所踪,再无缘得见,一别就是十几二十年……” 说着连连摇头,声音有些哽咽,继续道:“我几番为了找到她,离开了崆峒派,遍走三川各地,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影,没想到她原来一直也在找我。 早知道会这样,我就一直待在崆峒派里,让她来找我好了,她要杀要剐,我也绝是无怨无悔! 唉……无双妹子,是我对不起你啊!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……”往事涌上心头,说到动情深处时,不觉已满面涕泪横流。
李小白听他说着竟自堕泪,心下也不免为之动容,见他脸上双眼中血泪齐出,怜悯之心大起,一时却不知如何宽慰,只呆呆道:“你……眼睛不疼么?” “今晚我与她好不容易见了面,谁知道她却……” 柳咸阳也不答话,自知在一个小孩面前失了态,忙抹了抹泪,整顿心绪道,“虽然杀害她的人也已经死了,但说起来她的死,却也是拜我所赐!她恨我怨我,临走前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,我真恨不得随她一起去死……你能明白我吗?” “我……明白的。” 李小白愣了愣,只觉眼前这人倒也不像是什么大恶之人,倒像是抓着自己只为一吐心事一个寻常孤寡老人,听他这么问,便哦了声随口道。 “唉,你怎会明白,我又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?” 柳咸阳摇头叹道,“如果当时我早些是娶了她,我们的孩子也该和你这般大了,自然也断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。你虽然中了她的毒,但我知道她也绝不是故意要害你,我也自当会想办法将你身上的毒治好,不会让你因她而死。除了这蛇毒……你什么时候又中了其他人的四种毒?” “四种毒?” 李小白不无茫然,想了想接着道,“我想起来了,应该是那四个恶鬼!先前他们为了治我身上的蛇毒,每人胡乱给我吃了一颗什么药丸,然后我就……” “你说的是不是那劳家四鬼?”柳咸阳奇道,“他们除了给你服药,还对你做了什么?” 李小白也正回想着这事,隐约还记得,当时那四鬼除了给服药之外,还在他周身各处乱拍乱打了一通,嗯了一声,便将当时的一些情形简略说了说。 柳咸阳也瞧他不见,听他这么说来,也不知具体情况,便让他抓了自己的手,把那四鬼在他身上拍打的位置,一一指明了出来。 “啊,是了!” 柳咸阳沉吟了一会,忽然有些兴奋地道,“那四个家伙,自称什么‘劳家四仙’,单论武功修为,也算不上什么一流好手,却专门搞一些乱七八糟的毒药害人害己,疯疯癫癫不干好事……他们给你吃的所谓解药,依我看就是四种药性各不相同的毒药,金木水火土,心肝脾肺肾……哈哈,我明白了!” 李小白听着莫名想起之前在乌陀帮营寨时,那四个恶鬼徒手把一匹高头大马撕扯分尸,肝脑涂地的情形,不由‘啊’了一声,怔愣道:“什么?” “这么跟你说吧……”柳咸阳道,“如我所料不差,你现在身上的五种毒药,暗合五行相生相克的机理,使你暂时不会毒发身亡。不过要想彻底祛除这些毒,只怕是困难,却也不是全然没办法。” 这么说着,自顾摇摇头又道:“你深呼一口气,别吐气,看看小腹中什么感觉?” 李小白听他这意思自己暂时不会死,倒是暗自舒了口气,依言照做,憋着一口气,挤出一个字道:“胀……” “呆小子,除了感觉到腹胀,还有什么感觉?” 柳咸阳皱眉道,“不用憋着了,缓缓把气吐出来……” “感觉肚子里面……热乎乎的,浑身很舒坦。”李小白徐缓吐出了气,茫然道。 “身上是不是感觉有使不完的劲?” 李小白点了点头,转念想对方也瞧不着,便又嗯了声。 “那就是了!” 柳咸阳嘿嘿一笑,“那劳家四鬼虽不通医术,胡乱给你吃了毒药,却各自以自身内力,注入你周身要穴催逼药性,将你原本休闭着的任、督二脉给打通了!我刚才让你气沉丹田,再缓缓吐出,正是想看看你这任督二脉的运转能力……” 第七十三章 一夜头白 “什么任督二脉?”李小白奇疑莫名。 “任督二脉属于奇经八脉,总管一身之阴经、阳经,任督二脉通,则八脉通;八脉通,则百脉通。” 柳咸阳淡淡笑道,“这些现在跟你说了也没用,以后我再慢慢跟你细说。总之,你现在任督二脉已通,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天便毫无阻塞,所以你会觉得浑身有劲,于你将来修习内功也是大有益处!不过,这也只是刚开始,你现在初具内力,还不能掌控自如,等你练成了我教你的内功法门,你身上之毒便可不解而解……” 李小白仍不无惑然,以前可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说,听着也挺神奇,又想:“难怪我自从那天从沙丘地里蹦出来时,就觉得有些不对劲,还用木牌刺伤了那老鹰雕,也都不觉得怎么费劲。也就是说,那时我就已经有了他们的什么内力?还有我这好好一头黑发,也自是这般莫名其妙地白了……” 正自呆愣出神,只听柳咸阳忽道:“走罢。” “啊,去哪?”李小白一愣。 “你不是说要送我离开这里吗?”柳咸阳道,“怎么,反悔了?” “不是……”李小白摇摇头,“你是要去……回你崆峒派去吗?” “愣小子,崆峒派还远在千里之外,我现在还不打算回去。”柳咸阳一笑道,“你只管往东南边走就是。” 李小白听着也还好,就送一趟而已,只想别这一走便得花个一年半载的就行,当下不再多说,扶起对方依言而行。 一老一小,不疾不徐走了十数里地,一路上白草渐密,沙石渐粗,两人便停下暂作休息。 夜半已过,气温更寒,李小白好在仍带着之前那张破羊毛毯子,便去寻了些枯草垫在地上,搀了柳咸阳坐下。 “你也坐下来。” 柳咸阳说着,待李小白刚坐下,忽而一手按住了他肩上,翻转过他身子背对着自己,另一手在他膻中穴上轻轻一拍,“别动,身体放松,让气息在体内自然流转,不要试着抗拒它!” 李小白大有些惊疑,也不敢有违,深吸了口气,闭了眼缓缓放松,忽觉一股暖流从胸前汩汩而入,直透肺腑经脉,体内暖洋洋的,周身各处毛孔微微冒汗。 过了片刻,又觉全身忽然空荡荡的,如乘云雾,脑袋有些眩晕,那股暖流仍不断传来,胸口便似曝晒在烈日当中,灼热不已。 他一时有些焦躁不安,只觉那股汹涌热浪,便就要在自己胸前烧出一个大窟窿来。 但他也不敢强做抗拒,忽然间背心处被狠拍了一掌,口中一咸,禁不住喷出一大口血来。 “我刚才以内劲强行逼出了你体内之毒,但你年纪尚轻,又中毒已深,我怕你抵受不住,也未曾劲使全力。” 李小白一惊之下,睁开眼来一瞧时,柳咸阳已松脱了他,侧坐在旁,随后才开口道,“你体内之毒尚未全数散尽,不过放心,至少今晚是不会毒发的了……睡觉吧。”说罢自行便躺下了。 李小白疑惑不少,料知他为自己受累,心中感激,也不多言语,只点点头,把毛毯盖在了他身上,自己随意裹了些枯草,背靠着他睡去。 一夜无梦,转过天刚亮,李小白醒来时,迷迷糊糊却见柳咸阳正又坐在了一旁,一动不动地‘望’着远处,似在发呆。 “你怎么起那么早……”
李小白打了个哈欠,坐起身来揉了揉眼,随口说着,蓦然瞧见柳咸阳原本一头花发已变全白,本来看着硬朗的脸上皱纹交错,似一夜间便苍老了几十岁。 他这一惊也不小,还道看差了眼,不由诧异又道:“你头发怎么……也变这么白了?!” “你走吧……不用管我了。”柳咸阳不答,只不无倦怠地道。 “你说什么?” 李小白一愣,随即也明白了过来,“不是,我答应过你,要送你回去……这里荒郊野外的,你又看不见,一个人怎么行?” “瞎了好,瞎了清净……”柳咸阳喃喃着道,“我在哪还不都一样?你自己走罢!” 他苦苦要找的柳无双,却在终于见到时,转眼匆匆又已是阴阳两隔,思绪万千,一夜未眠,只觉万事到头也不过一场空,竟而便全白了头。 李小白只道他昨晚为自己疗毒,耗损内力才至于此,颇有自责道:“不……是我害了你,我不放心!” “傻孩子……你没有害我,这不怪你。” “你告诉我你要去哪,我一定带你去!” “好孩子,我知道你心地良善,不愿丢下我。”柳咸阳摇了摇头,“不过这一路上,指不定有多少艰难困苦,你跟着我只会受累,还可能因此赔了性命,你就不怕吗?” “怕什么?”李小白有些不以为然,“我说过要送你回去,不管有什么困难,都会想办法就是!” “也罢……” 柳咸阳微一沉吟,叹了叹道,“既然如此,如果我所料不差,再往前百十余里,会见到一座雪峰高山,你见着了告诉我就行。” “好,那走吧。”李小白点点头,说罢收拾了一番,走在前头搀着对方一路南去。 两人本是天涯路人,虽也才相识了一晚,柳咸阳头发白了之后,李小白倒觉得比之前与他又更亲近了些。 一路上风沙不断,缺水少食,两人走走停停,掘食草根解渴充饥。 若遇着些蛇蝎猛禽,柳咸阳也不自己动手,时不时便教李小白怎样呼吸吐纳,运劲于掌,出手拿抓。 李小白依言行事,虽每每不敢徒手相抗,只用随身带着的那尖刺墓牌横劈竖戳,却也奏效,自是喜不自胜,生火烤食,所获之物更胜寻常美味。 如此走了数日后,两人已到了大漠边缘,周围草木皆盛。 此时天色将晚,四下无人,远处是连绵山脉。 李小白放眼望去,只见群山之中,更有一座高耸入云,山头雪白,峰顶难见,想来自是柳咸阳所说之山,脱口叫道:“雪山,你看!” 话说出口,想起对方瞧不着,改口又道:“前面有座雪山……” “好,走吧。”柳咸阳笑了笑道,“到了山脚,你便自个回去罢。” 李小白点点头应了一声,想这一路倒也说不上什么凶险,但转念想到即将要与同行了这一段数日之人分别,心中倒又颇有些不舍。 不多时到了群山脚下,眼前有一条小溪绕山而流,水面月色朦胧,两人取水饮用,只觉清甜凛冽。 “好了,就到这吧。”柳咸阳随后道,“你待会儿往东北边走,不几日会见到一个小镇。你到了那里,再找人和你一起找你的家人去罢!” 第七十四章 孺子可教 “你住哪?” 李小白左右看了看,四下并无房屋住处,人影皆无,不无奇道,“我送你到……你屋里吧?” “眼前这座圣峰山,我到过好几次,熟悉得很。”柳咸阳淡然道,“你不用担心,就算看不见,我也不会迷了路……你走罢!” 李小白知他是要往山里去,一时将信将疑,也不就走,就近折了根树枝递给他当作拐杖。 柳咸阳柱着树枝,也不多言,径直往溪流趟去,溪水深处直没了胸口,他也不顾,不一会儿便就到了对岸。 李小白愣在原地,见他上岸走了一段,便就跌跌撞撞、东磕西碰的,终究不忍,几下奔游过了岸,几步赶上了,扶着他手说道:“你住山里吗?我护着你回去……” “你护着我?”柳咸阳却忽道,“我会需要你来护?真是笑话……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,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罢!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可是什么?” 李小白一时说不上来,柳咸阳接着又道,“我虽说过要教你功夫,可这功夫还得你自己练,怎能强求?想要练好一身本事,少说也得专心致志练个十年八载,要是三心二意就能练好,不用你说,我早就把这一身武艺交与你了。” 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只是……” 李小白知道对方这么说,意下自是希望自己以后一直跟着他,话说一半,心想:“虽然他这几天也没有强迫我拜他为师,我也并非不是不能跟着他,可是爹爹和赵伯伯、烟霞姐姐,还有凝香姐姐和双儿妹妹他们怎么办?要我就此不顾他们而去,却怎么行?” “罢了……”柳咸阳自顾喃喃道,“你我有缘无分,只匆匆一面,又匆匆一别,我虽无愧于天地,却有愧于你……唉,造化弄人,何必多言!” 他这么说时,心中想的却是故去不久的柳无双。 有些伤痛像是慢性毒物,虽不会让人立即死去,却是在一点一点慢慢侵蚀着人的灵魂。 对柳咸阳来说,柳无双就好像这样一种慢性毒物,也好比扎在心里的一根利刺。 而在柳无双死后,柳咸阳之所以没有自行了断随她而去,却正是想让这种毒物不要轻易放过自己,似乎越是受那毒物折磨久一点,他对她的愧疚也才越会减轻一分。 李小白初听他说什么‘无愧于天地,却有愧于你’,虽有些莫名其妙,却听他言语之中颇为颓丧,料是他想起了故人,挂怀于心之故,随后只道:“走吧……虽然你不用我保护,也不管你教不教我功夫,我都不会就这样丢下你。” “臭小子,你以为我是在装模作样,好叫你可怜我么?” 柳咸阳如梦初醒,忽然怒声道,“我是什么人,我可是当今天下独步武林,大名鼎鼎、又十恶不赦的‘十指金刚’柳咸阳!哈哈哈……” 李小白愣了愣神,不知如何作答。 只见柳咸阳大笑之余,自行往山里走去,突然一下把手中树枝拐杖高高抛起,左右各发数掌,两旁山石、树木咔喇断裂,随即跃起又抓住半空中的拐杖,身形晃了晃,消失在了夜色中,先前的笑声仍在山谷中回响不绝。 “他可别乱跑一阵,又再掉进什么坑里了。”李小白既觉震惊,又有忧心,这么想着,赶忙朝大山深处追去。 岂料柳咸阳一时狂性大作,发足乱奔个不停,李小白追了数里,只听远处不时传来碎石断木之声,和鸟兽豺狼的叫声两相呼应,此起彼伏,片刻之后,又皆寂然无声。
山路崎岖,木林渐密,月光在山林间影影绰绰,李小白放缓脚步细听,只余耳旁细微风声,莫名感觉有些心惊,脊背一阵发凉。 此时有些进退维谷,不过李小白先前心中已打定主意,无论如何得先把柳咸阳找到,把他安顿好了,再去找我爹爹他们,倒也不惧,只仍继续往山腰密林中走去。 “你是谁,为什么追我?” 走不多时,忽听背后传来柳咸阳声音道,听起来有些奇怪,好像嘴里在嚼着东西。 “是我……”李小白心下一凛,转头瞧去,却不见人影,“我是小白,你在哪?” 说着头上忽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,他转头抬眼瞧去,隐隐却见柳咸阳蹲在一株高大的松枝杈上,正剥着松果往下扔,一边道:“噢,原来是你小子……你上来,我教你一招‘猴子上树’!” 李小白见他蹲坐的地方,离地面少说也有两丈,树身粗壮,又光溜溜的,不知他怎么摸黑爬上去了?微觉奇怪,便道:“你下来,我不上去。” “傻瓜……好不容易见一面,也不跟我说句话,怎么就又走了?”柳咸阳道,“我不下去,等我下去找你了,你便就要走了!” 李小白心说我怎么没跟你说话了?不无诧异道:“我不走,你先下来,我送你回去……” 忽然想到对方好像不是在跟自己说话,他转头左右瞧了瞧,也不见有其他人,又道:“我是李小白,你在那么高的地方,别给摔着了!” “嗯……你是李小白?” 柳咸阳语声轻柔,“好,好孩子,你上不来吗?我不是教过你了么?这招‘猴子上树’先得气息调顺,要‘心无杂念,顺气归源’……你放松筋骨,提气丹田,轻轻一跃不就上来了么?” 李小白一愣:“你几时这么教过我了?”也不多想,便依其所言,深吸一气存于丹田,双腿微曲,提气一跃。 他身轻体瘦,又初具内力,二脉已通,这一跃就蹿起老高,却不料硬生生撞在了一根枝丫上,双手还未来得及抓稳,登时头晕眼花,‘啊哟’一声叫,便直直坠落下去。 好在地上枯叶甚厚,他落地时并未伤着,只压断了几根小树枝,爬起来便道:“我还是不上去了,你快自己下来回家去!”心下却想:“看来他教的没错,我刚才按他所说的做,便感觉全身轻便有力,只不过我还没把握熟练,也还做不到‘心无杂念’吧……” “好,孺子可教!”柳咸阳颇有些兴奋,“你站着别动,我可要下来了!” 他话这么说,却没动身,只仍一边剥着松壳往下扔,一边把果仁往嘴里送,改口又道:“不成……我还是待在这,等着你来找我好了!” 李小白听他言语颇为奇怪,转念心想:“是了,他心里定是仍记挂着故去的柳无双,念念不忘,神志混乱,故而一会是在跟她说话,一会又跟我说话。想来这多半也是因为,他之前耗费心力给我疗毒而起……” 他这般想来,心下倒也不无愧疚,不管怎么说,对方好歹也是真有一身神功,且这几日来也教了自己不少真功夫,算来也跟师父无异。 当下他也不再多想多虑,跪在地上连拜了几拜,一边道:“师父在上,请受徒弟一拜!此前小白冥顽不灵,轻慢了师父,还望师父莫怪……” 第七十五章 猴王献桃 “对,对……小白,乖徒儿!” 柳咸阳微微一顿,凝眉似有所思道,“师父在上,这便教你一招‘小猴拜寿’,你看好了,哈哈……” 说着竟便站起身来,双手抓着一根树枝使劲摇晃,树上松果顿时扑簌簌飞散掉落一地。 李小白既已拜了他为师,见他言行虽不太寻常,看似是在玩闹,这什么招式听着也怪,却好像也是在借此传授自己练功法门? 他也闹不清这位师父是有心还是怎么,倒觉挺有些意思,身上被好几颗果子砸中,也不避让,随手抓起一颗松果瞧了瞧,笑笑道:“师父,这招‘小猴拜寿’看起来虽然简单,却是当真厉害,一下就掉了这么多果儿,嘿嘿……” “傻瓜,别出声!” 柳咸阳摇了几下,忽然便停下‘嘘’了一声道,“你听,有狼过来了……不过你别怕,有我在,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!” “哪有狼?”李小白听他师父这话像是在和别人说的,心下却也一惊,左右瞧了瞧,周围虽未见异样动静,只也不敢大意,低了声道,“我没瞧见……” “乖徒儿,你也别怕!” 柳咸阳道,“我再教你一招‘灵猴掷桃’,保准你打得他屁滚尿流!”说着一下抓了几颗松果,出手迅疾,嗖嗖嗖往下扔去。 李小白正自东张西望,又听他说要教自己招式,这才转头朝树上瞧了去,黑夜中虽瞧不太清楚,却分明听出有东西朝自己飞来,正准备答话时,额头上、身上各处已被松果狠狠砸了几下。 这几下和刚才被摇落的松果砸在身上的那几下,可不太一样,显是暗加了内劲,使上了暗器手法,任他左闪右避,跳脚直躲,脚下才刚挨着地,身上又挨了几果,登时有些鼻青脸肿,啊哟直叫:“师父,你怎的拿果子砸我?我又不是狼……哎哟!” 柳咸阳听而不闻,继续往下掷着松果。 李小白诧异不已,也不知这师父他眼睛明明看不见,却怎的无论自己怎么躲,也难躲过了?转念想:“是了,定是我踩着地上树叶的动静太大,给他听见了。” 想明白了此节,他这会儿也不再多叫嚷,便按对方之前教的‘猴子上树’心法,调顺内息,提气轻轻上跃,左纵右蹦躲起松果来。 他这回心无旁骛,也不去管是否真有狼来,一心只想着如何躲避飕飕而来的松子,内息运行自如,只觉身子轻灵许多,在脚下枯叶上一跳一跃,也只发出了轻微声响。 这一来动静变小,虽仍不免被砸中,他只忍痛不出声,脚下来回加快。 这般如此,那源源不断朝他飞来的松果,却离他只差了毫厘,每每与他擦身而过。 他心下一喜,暗想这回只需在树腰上借一次力,便能跃到师父身旁,好让他别再砸自己,突然一下高高跃起,闪转躲过了一颗松果攻击,随即折向柳咸阳那大松树奔去。 然而柳咸阳手中却是不停,仍继续往李小白先前所站的地下掷出松果。 李小白跃至半空中时,扭头蓦地瞧见了一双眼睛,精光炯炯,在丛林密叶中直勾勾的盯着自己,不由一怔:“莫不是狼一直便在我身后?”稍有分神,不妨便又一头撞在了一枝树杈上。 好在这回他长了记性,双手一下抓了树枝,才没往下摔,转过头再看时,只见刚才那双眼睛处,忽地飕飕几下射出十数枚松果,直向柳咸阳攻去。
柳咸阳却是不慌不忙,两手一抡挥抓,接了射来的松果又再往树下掷出。 “一个老小子,一个傻小子……” 李小白大奇之下,却见他刚才所在的树丛后边,忽而蹿出一人,双手指缝间各夹了几颗刚接下的松果,一皱眉瞪眼道,“神神叨叨的,大半夜的不睡觉,跑来这摘果子,倒是挺有兴致!” 这人却正是王川。 “王……老王,你怎么在这?” 李小白惊疑莫名道,心想师父说狼来了,却原来是指的王川,只不知他什么时候已到了自己身后,适才自己竟毫无察觉? “你这臭小子,算你运气好……我说了要教你功夫,这便顺道过来瞧瞧了。” 王川抬眼往树上瞧了瞧,“还有那个陆丫头她没什么事,说让你别担心她,让我代她好好照顾你……” 此前自从柳咸阳打伤了陆凝香,劫走了李小白后,诸事处理已毕,次日一早,陆无明带了女儿一起回程之后,王川便寻着柳咸阳和李小白两人踪迹,一路跟了来。 初到这山脚附近时,便听着柳咸阳高声狂笑进了山,王川寻声而来,急奔到了此间山腰密林,碰巧却见李小白在那对着棵树磕头拜师,便就暂时隐身丛林。 随后待见柳、李两人一个在树上胡乱教,一个在树下胡乱学,颇有些不伦不类,柳咸阳口中说什么‘狼来了’,还不停的朝他扔松果,王川自知行迹已露,这会儿便才现身出来。 李小白不由一呆,心想自己这才刚拜了师父,也正学着功夫来,一时有些迷糊,不过听说陆凝香没事,倒也放心了不少。 “我说柳咸阳,你这招‘老猴献桃’可真是不赖……” 只听王川提高了声音又道,“不过你献给我的要是仙桃的话,那就更不赖了,嘿嘿!”说着两手一抓拳,手上松果已给捏得粉碎。 “柳咸阳……谁是柳咸阳?别胡说八道,我可是老猴王!” 柳咸阳也已停手,只仍坐在树杈上,晃荡着两腿,听着‘柳咸阳’这名字似有些耳熟,却想不起来和自己有什么联系,“刚才这招叫‘灵猴掷桃’,不是什么‘老猴献桃’!你是哪来的小猴,是不是也要拜我为师?是的话我便教你一招‘猴子偷桃’……” 王川和李小白同时一怔,李小白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,心说师父这是怎么了,怎么连他自己是谁都不闹不清?想起先前柳咸阳说话时的总总怪奇之处,一时有些愣住了。 “柳咸阳柳金刚你都不认识,还自称什么‘老猴王’?”王川笑了笑道,“你莫不是在那开玩笑吧?!” 初时他也听出柳咸阳言语间颇有些不对劲,这会儿听来对方连自己名字都搞不清楚,顿觉大为奇异,又试探着问了句:“我便是那个一直找你麻烦的老王,王川……你不会连都老朋友不认识了罢?” “老王?嗯,不错……你能接着我掷的桃,说明你功夫还不赖!” 柳咸阳道,“不过柳金刚又是谁?这名头倒是不小,却也没有我这‘老猴王’响亮……这样吧,你要是能上来再接我三招,我便让你做‘小猴王’怎么样?” 第七十六章 生死互搏 “看来真是老糊涂了!” 王川皱眉道,“这里不是已经有个小猴王了么?你就在那好好做你的老猴王好了……臭小子,你下来跟我走吧,这老家伙神志不清,你就别跟着他了!” 他说着也不待人答话,足下轻点,飞身上树,一伸手便抓了李小白转身跃下,又带着对方飞奔连跃。 数日前柳咸阳身遭困厄,自从以内力助李小白祛毒之后,便有些精神萎靡,进了山后更狂性大发,连奔十数里,这时间却已然半疯半痴。 但他听出王川要把他刚收的徒儿小白带走,也是护徒心切,一声狂啸,倒像是老猿之怒一般,当即从树上飞跃而下,紧追其后,在半空中双掌连发连抓,欲把王川拦截下来。 王川听得身后掌风呼呼,转过头瞥眼间才见了柳咸阳竟也已是满头白发,微微一怔,暗道:“好家伙,看来还没完全痴傻……” 他这当下也未敢怠慢,念闪间把李小白往一旁矮树丛上推送,道一声:“自个儿跟上!”忙双手接了一招。 两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,这回可谓棋逢敌手,这一下交上了手都不曾马虎,来去均已使出了浑身解数。 王川见柳咸阳虽然成了个老瞎子,还有些疯疯傻傻,然而这功力倒是丝毫未减,出掌如密雨夹风,暗自也觉佩服。 他心下并不意伤了对手性命,是以时时以守为主,边斗边退,也并未趁机狠下了杀招。 两人各掌砰砰来回对接了几下,随后便仍这般一边拆招游斗,一边往山上飞奔跃去。 李小白适才练了练柳咸阳教的‘猴子上树’轻功法门,对如何调息提纵已能自行掌控了几分,在被王川从半空抛下还未着地时,一惊之下,不自觉地凝神敛劲,深吸一气,调整过来,提足在矮树梢上轻轻踏跃而行。 眼见那两人不过只片刻功夫,已把他老远甩在后面,他也不敢稍有耽搁,脚下飞奔一路急追。 松林渐稀,北风渐紧,山路越往上行越是险峻陡峭。 约摸追了有小半个时辰,眼前地上已是一片皑皑积雪,却不见了两人踪迹,李小白心下疑虑是不是追岔了,不知要不要继续往上追。 忽听远近有人声呼喝,想来自是那两老仍在激斗,他正要拔足奔去时,却又听轰隆一声,转眼只见山峰峭壁处一大块尖冰突然断裂,带动积雪轰然朝山下汹涌滚滚而来。 李小白心头大震,不及多想,赶忙施展‘猴子上树’功夫,爬上一棵巨松避险。 冰雪顺坡而下,势同遮天洪流,万马齐奔,黑夜中又如一只庞然猛兽张开了巨口,要将一切吞没。 他紧抱着树干,不敢有丝毫松懈,只是那滔滔而来的冰雪寒流,却似不费吹灰之力,便将他从树上冲刷了下来。 他只觉眼前一黑,直向山下飞堕了十余丈,随即没入了冰雪之中。 好在此处积雪尚浅,又有松林拦阻,也未有再次的塌山雪崩。 过不多时,被埋在冰雪下的李小白登时醒来,庆幸自己没撞上山石坚冰,身上只被刮破了点皮,浑身寒冷刺骨,急忙刨开积雪,爬将起来,颤抖不已。 他也没想着如何催动内力以驱寒,忙将身上毛毯解下来裹紧,又按照柳咸阳告诉过他的法子,气沉丹田,调息运行周天。 片刻之后,身子逐渐暖和,力气也恢复不少,正待要继续往山上追去,忽听数十丈外传来砰砰之声,王川和柳咸阳两个黑影忽从雪地里蹦出身来,自顾拼斗。 “师父,王……老王!” 李小白忙急奔身上前,本要大叫,又想别把山雪给叫塌了,压着声喊了一句。
王、柳两人恍若未闻,兀自仍在徒手相搏,几个起落来回,转瞬消失在了山峰绝顶上。 李小白见山顶绝壁陡峭,难以跃上,一时也自慌神迟疑。 但想对方二人此番恶斗,皆因自己而起,无论如何得让他们先罢手,随后咬咬牙,定了定神,内息运转几下,提劲而上,险峻滑溜之处,竟也给他爬了上去。 这般又过不久,刚爬到绝顶一小片空地之时,忽听砰的一声,李小白心头一震,以为又是雪崩,却见不远处那两人正双掌相接,一同站在一块往崖边凸起的岩石上。 那岩石上积雪覆盖,背后更是万丈深渊,山风呼呼,两人衣袖飘飘,须飞鬓舞,对立不动,皎皎月下,直如天外来人。 “师父,老王……你们别打了,快下来!” 李小白奔到岩下,惊疑不已,大呼声中,朝茫茫深崖下瞥了一眼,登觉有些头晕目眩,心跳砰砰。 其时两人正以内力相抗,高手比武不容有失,比拼内力时,更是丝毫无可容让,只有全力以抗,对耳畔呼声浑若未觉。 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,头顶透出缕缕白气,源源不竭,便如冒着热气的蒸笼一般也似。 李小白见两人脸色有异,也不出声,还道是给冻的,心想这样下去再过不久,他们非得冻死不可,得想办法把他们拉下来才行。 凸岩上也难多容一人,他犹疑片刻,心念一动,取下毛毯抓住一头,运劲于臂,挥舞着往二人身侧裹去。 这一下力道虽不大,不料给他这么一裹,那二人的内劲便源源不断从毛毯上传来,他再往回一拉,登时只觉浑身一震,飞出老远,昏死过去。 随后王川和柳咸阳二人,却也同时瘫软,一齐往岩下便倒。 李小白从昏迷中醒来时,天已蒙蒙亮,竟而飘起了片片飞雪来。 他身上不知何时盖着了那件破毛毯,也落了不少雪花,左右看了看,只没瞧见他师父和王川二人,却见眼前崖边的岩石旁,竟堆了两个挨着不远的雪人。 他隐隐想起昨晚之事,一下坐起,叫了几声:“师父,老王……” 忽只听王川微弱无力的声音道:“傻小子,瞎叫什么?” 李小白也没瞧见人,正惊疑间,只听王川又道:“你过来……”声音却是从雪人那传来。 “老王,你……你们还好吗?” 李小白走近前去,只见其中一个雪人微微张开口动了一下,另一个一动未动,料来自是他师父和老王两人,却都给积雪堆在了身上,惊奇中忙问了问。 “你先别问太多……”王川缓缓道,“现下我二人都受了内伤,各自封闭了筋脉,仅余了一丝内力勉强支撑着,难以动弹,只怕也撑不了多久。那老猴子……看起来伤得更重些,他可曾教了你……什么内功法门?” 他断断续续刚说到这,旁边另一个雪人忽道:“胡说,我老猴王……咳咳,怎么可能……伤得比你重?”说着又连连咳了几下。 “师父他……我先前还没拜他为师,他便教了我几招擒拿手法。” 李小白听出是柳咸阳的声音,便叫了声‘师父’,知他二人这般伤重,自是因了自己之故,心中惴惴,有些不知所措,转念便对王川道,“后来还教了我一句‘心无杂念,顺气归源’的口诀,还有一些其他招式,猴子上树……” “傻小子,他之前疯疯癫癫,教你的那些招式做不得数!” 王川道,“不过那句口诀,倒是一句内功修炼的入门之法……你现在按照我说的做,好助我和那老猴子,打通经脉!” 第七十七章 口诀心法 李小白茫然点点头应了声,也不多说争辩,心想师父虽然看来有些失常了,不过他先前教自己的东西,却也并非全无用处。 只听王川又道:“你先别有什么杂念,调好内息,运劲集中在手掌上,会感到手上有一股暖气对不对?你到我后边来,在我‘心俞穴’上轻拍一掌。接着再催动丹田内劲,试着在我‘中枢’、‘阳纲’两穴处用劲……” 李小白依言而为,走到王川背后拂去了他身上一些积雪,再按照他指点找准穴位,催着那股暖气由掌心在他身上徐缓传送发劲。 雪下不止,疾风呼啸,雪花纷飞中,山顶上凝定不动的两老一小三人,有如生而便在这山上的三块顽石也似。 这般过不多时,王川头身各处落雪渐渐消融,浑身冒着白气,缓缓道:“可以了,你去助他……”一言未毕,却兀地吐出一口热血,咳了几下。 “你……好些了么?”李小白收了劲,一惊忙道。 “现下这条老命,暂时是保住了……你快别多问,去助老猴子罢。”王川说罢便闭了眼自行调息。 李小白不敢多做耽搁,走到柳咸阳身后也给他拂去了积雪,刚在他‘心俞穴’上拍了一掌,却听柳咸阳喃喃着道:“不……我不要你的臭桃,我就这样挺好!” “这老猴子!”王川闻言只不由轻轻叹了口气,“可惜了……” 李小白欲言又止,也不多作理会,依着前法在柳咸阳身上运劲施为,替他疏通经络。 又过一阵,柳咸阳哇声吐了一口鲜血,浑身颤抖了一下,只一声不吭。 李小白只觉对方身子渐暖,随后也才缓缓收了劲。 他接连为二人催使内劲以助,颇耗心神,也觉渐有不支,便闭目坐着任由内息周天运转。 天寒风乱,飞雪乱舞,三人皆默然不语,各自静坐调理身息。 李小白做梦也没想到的是,自己才刚学会如何运转内劲,便以此救了当世两大高手的性命,当真就像在做梦一样。 他先前助柳咸阳通了经脉后,蓦然却也想起了此前在梦里见到的那两个‘怪人’来,寻思:“梦里那个拿着剃刀要给我剃头,逼我做和尚却不成的白头老翁,倒有点像之前非要收我为徒的柳师父。那个一直说‘莫知道’的道士模样之人,莫非也和这老王有什么关联?” 他这么想了一想,稍微岔了心神,内息运转忽有些滞闷,这会儿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不适,便停了下来,看了一眼王川,自顾道:“外生即非死,胡为乐久生……五峰南斗上,何日踏歌行?” 正是在他梦里那道士刚出现时念叨的一句话,只是他也记不太全,便随口念了两句。 “傻小子……”王川也调息已毕,只眯着眼养神,听李小白口中念叨什么‘生死’之语,莫名睁了眼便道,“你在瞎说什么呢?” “没什么……不过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” 李小白心说看来这老王自非那个什么道士,笑了笑忙只道,“我那时见你们站在那石头上,怕你们有危险,就想把你们拉下来,谁知道后来便就晕倒了……你们受了这么重的内伤,是不是叫我给害了?” “也没什么了。”王川淡淡道,“那时我和老猴子正以内劲互搏,已到了生死关头,却不料你这愣小子突然上来横插了一手。我两人都怕伤了你性命,这才同时收了手,不过却被各自内力震荡,受伤不小,只得闭了经脉,以求自保……”
李小白听他轻描淡写的说着,心知自是自己冒失了,更自不想此前自己一出手,竟险些害了两人性命,啊了声歉然道:“对不起……都怪我害了你们!” “傻小子,我不是在怪你,你也不用太自责。若不是你昨晚出手拉了一把,当时我两人也非耗尽最后一丝内力,一拼到底不可。” 王川道,“那样的话,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好……不过好在也算你命大,要不是你有那么一点内功底子,可就不止是被震晕这么简单了。” 听他虽这么说,李小白却兀自心有惴惴,只觉他二人此番相斗皆由自己而起,难以心安,便道:“老……老王,你答应我,等你们好了之后,不要再打了好吗?” “我二人现在虽然性命无虞,不过内力恢复尚需时日,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来了,嘿嘿……” 王川苦笑了下,“没想到这老猴子虽瞎了眼,又半疯不癫的,功力倒是没减。我以前也和他斗了几次,每次各自也都没讨了好……这次我和他虽说是为了收你为徒,才动起了手。不过你可别得意,就算不是为了你,我们只要见了面,也保不准便会动手。” “你们……是有什么,解不开的什么仇什么怨么?”李小白也不知两人怎么会成了冤家,奇疑着道,“这见了面就要打架,却是为何?” “那倒也不是……只是或许,心下总想着要赢过了对方罢。” “为了赢过对方……就非得要打得你死我活么?” “你这小子……”王川摇头笑道,“虽说你刚救了我和老猴子,怎么,我这都还没真正的教你功夫呢,你倒开始教训起人来了?” “不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李小白忙道,“虽然我不知道你……你们为什么都会要收我为徒,但是,我只是觉得,打来打去总归是不好的。” 他小时候和小黑、胖牛等小伙伴打闹不少,此后与其他各人斗乱打杀,输赢不说,几次死里逃生,生生死死的一路过来,总觉这么打来打去,挺没什么意思,谁强过谁一点,就能不死吗?出来这么些年,还不如那时和老爹与大牛,在那小山洞、小河边摸摸鱼,翻翻闲书,在草地上乱跑乱闹的时日,来得自在快活。 “要是都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,那就好了!”王川道,“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收你为徒?那我便跟你说说好了……” 顿了顿正待要往下说,一旁的柳咸阳咳了咳,嘴里嘟哝了声什么。 “师父,你……没事了吧?” 李小白脱口问了句,柳咸阳只闭目不答,看样子也不像没事。 “我之所以想收你为徒,自然是因为我还没收过徒弟……”王川略一笑道,“这么说你可明白?” 李小白愣了愣,想想似乎倒也没什么不对。 “傻小子,既然那老猴子教了你一句内功法门,我这就也教你一句好了。”王川只又道,“你记住了是:平心静气,五体放松。气沉丹田,面带笑容。” 李小白默然重复了一遍,心想这和师父教的‘心无杂念,顺气归源’好像是一个意思? 王川似也瞧出了他所想:“你道这口诀和那老猴子教的也没什么差别,是不是?” “你这除了要静心静气,还要‘面带笑容’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多疑猜,只一心好奇,点点头道,“不知是不是有什么,特别的深意?” 第七十八章 神功初闻 “你这小子,能这么问,看来倒也不算太笨。” 王川嘿嘿笑道,“武学之道,千差万别,大凡入门心法,都是先让人放下杂念,再加以勤学苦练,以求精进,这固然是没错的。所谓返照空明,物我两忘……处身虽静,却心猿意马、神驰红尘,终究练不成真正上乘的内功。 不过你别小看了这四个字……我教你的这句心法,除了要心无杂念,还特别强调要‘面带笑容’,既非不笑,也不是大笑,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。无论身处何种艰难境况,都能笑得出来,岂是容易?而且比起‘呆若木鸡’或是‘愁眉苦脸’的苦练修行,带着笑容岂不是更妙?” 李小白原也是爱笑爱闹之人,得他一句赞言,也自一喜,听他所说倒也挺有些道理,只不由呆呆点了点头,心说这个老喜欢皱眉的老王,似乎倒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亲近,看来他这额头上的皱纹,多半也是这么来的? 王川说了这一阵,也觉有些心力不支,见他似乎把话听了进去,便让他也先别问太多,照着口诀慢慢练着,有些事以后慢慢再说不迟,并叫他在旁多守一会儿就行,随后便又闭起了眼。 李小白知对方二人元气未复,需得多加静养,一时也不再多言,把那毛毯拿了给两人一并披在了身上,自己靠着背后岩石略带笑意、静心修习,运转内息加以驱寒。 这修行内功的第一大难关,便是打通任督二脉,单是过这一关,也不知难倒多少人,练一辈子也难通的大有人在。 这二脉一通,修行起来自是事半功倍,若然练的是这上乘内功绝学,内力较之常人更是容易突飞猛进。 李小白也是给这四鬼误打误撞,竟而给他打通了这关键二脉,这时间天寒地冻,只依法静修了一会儿,便觉身上暖烘烘地,也不怎么觉得冷。 王川此前在漠地时一搭他脉,已猜得大致不差,待他给柳咸阳带走后,又听陆凝香说起一些关于李小白如何叫那四鬼胡乱折腾,以及他那位去了宝藏地宫的爹爹的前事;另外自也是看在李小白舍药以救杜止美的这事上,当然跟他那头牛也不无关系,一来二去,这才决意以武相授,要收这白头少年为徒。 很快将近午间,倒是李小白饿得有些坐不住,先又动了动身,抓了地上一把白雪便往嘴里塞,将就填了填肚。 王川也是给他这一下动静所扰,回转醒来,见他胡乱吞着雪时,脸上仍自带笑,也算是孺子可教,便笑了笑问他练得感觉如何? 李小白也说不上如何,就感觉好像比以前更耐饿耐寒了些,便随口道:“感觉……还好。” “那就好……不过先前这几句口诀也只是教了你入门的功夫,对你来说却也不难。” 王川又淡淡一笑,“你既然救了我和这老猴子一命,我便再教你一句口诀,却和那老猴子的不是一路,也不怕他学了去,嘿嘿……你记着是: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。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。阴阳者,天地之道也,万物之纲纪,变化之父母,生杀之本始,神明之府也。阴静阳动,阴息阳生;阴平阳秘,精神乃和……” 正是他‘阴阳混元神功’的前一部分要诀,他这‘阴阳老王’的称号,自也是因他这神功而来。 “阴阳怪气,全是狗屁!” 李小白听得迷迷糊糊,正待要追问一二,忽听柳咸阳一声长啸,说着猛地一下跃起,“哈哈哈……我老猴王去也!” 他先前一直也不吭声,想是这会儿养足了精神,这才突然暴起,说话间身形晃动,自顾连翻几个筋斗,瞬间消失在了山峰绝顶。
“行气如九曲珠,无微不至;运劲如百炼钢,无坚不摧!还是我老猴王神功无敌,哈哈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下,正欲追出,又听柳咸阳几句话传来道,接着只听‘砰砰砰’数声,不知是打碎了什么,还是撞到了何物。 “这老猴子,又发疯了!” 王川也是一怔,这才起身道,“你别着急,他跑不远……” 李小白一愣神,正要开口,却见王川已纵身追去,转眼也从绝顶上一跃便下了峰。 这峰顶离下边山脊地面少有数丈,甚是陡峭,李小白先前由下爬上来时已费了不少劲,这会儿要下去,也不见得比上来容易,急忙几步追到了这边上往下一瞧,只不由打了个激灵。 不过他瞧着王、柳两人眨眼间已没了影,也自顾不得许多,壮了壮胆气,随后提气纵跃而下。 他这‘猴子上树’的轻功也算有了些火候,内息运转顺畅自如,身体轻盈,一跃丈余,在陡峰岩面踩踏借力,只几个起落,竟也毫发无损的下了峰顶。 他暗暗一喜,也舒了口气,未多耽搁,随后又再次跃起,朝王、柳二人追去。 风雪交加,地冻天寒。 这般约摸奔行了有半刻钟,李小白只觉身子有些发热,眼前依稀见了几棵老松,刚行又几步,却见王川正站在前边另一松下,似在自言自语。 “老王……”李小白边追边叫了声。 “咱们走吧!”王川转头瞧了一眼,“这老猴子喜欢待在树上,也不肯下来,就让他自个呆着罢!” “去哪?” 李小白一愣,到了树下抬眼瞧了瞧,才见了柳咸阳正坐在树杈上,剥着松果自顾吃着。 “怎么,你不想跟我走?”王川道。 “不,不是……”李小白茫然道,“我已经拜了他为师……怎么能丢下他?” “傻小子,放心吧,他一个人待在这也死不了。”王川皱了皱眉,“他这个样子,你还当他是师父?” “他教了我功夫,我……”李小白一怔道。 话未说完,却忽听柳咸阳嚷道:“乖徒儿,你别听他的!我再教你一句口诀:阴阳颠倒颠,胜似活神仙,哈哈哈……” “老疯子,胡说八道什么,我可没工夫再搭理你!” 王川颇有些不耐烦,转又对李小白道,“你要他当你师父,那你就留这陪他好了……我刚才教你的那几句心法口诀,你可记下了?” 李小白只大略记下了几句什么‘阴静阳动,阴息阳生’,一时却是不甚明了。 他见王川似乎准备要走,心想对方这二人都教了自己不少功夫,按说都应该管他们叫师父才是,愣了愣道:“你们都教了我,都是我师父……” “这么说,你愿意跟我走?”王川笑了笑道,“那你磕个头,我便认了你这徒儿!” “可是……” 李小白迟疑道,正不知该如何往下说,蓦地想起了什么,“请恕晚辈愚钝,不能领略你们二位所传的这‘阴阳’之道。不过……我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一句‘势必有损,损阴以益阳’,不知与你刚才所教的,是不是有些关联?” “傻小子,老猴子那句你别当真!”王川微有些诧异,“你说的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?” 李小白一呆,随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出去,正是柳双双此前送了给他的那本《卫公策》。 第七十九章 泰山剑圣 “卫公……大唐名将,卫国公李靖?” 王川接过那泛黄的书册看了看,自言自语了一句,翻过几页,见书中除了能看清全貌的几句,其余都是些缺东漏西、似是而非的语句,每页只那么一两行,留白不少,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。 他见了李小白问的那句‘势必有损,损阴以益阳’时,也不见有什么旁注,随后便问:“你是在哪得来的这本书?” “是双儿妹妹送了我的,我也就随便看了看。”李小白道,“听你们先前说起什么‘阴阳’的,这才想起来了。” “你说的……是那个柳无极的女儿,柳双双?”王川奇道。 仍在树上的柳咸阳,似听着有人提到他表亲兄弟的名字,嘴里喃喃说了句什么。 李小白抬头看了一眼,也不及理会,嗯了声点点头道:“怎么了?” “你可知,她这本书是从何而来?”王川又问。 “我也不太清楚……”李小白想了想,“不过好像听她说起过,是乌陀帮那个叫乌什么的副帮主,送给了柳无极,后来便到了她手里。” “这人我倒也听陆丫头说,不过是个盗匪莽夫罢了,他不是已经……”王川说着顿了顿,似在自言自语道,“这种兵家书籍,不知他又是从何得来?” “怎么了吗?”李小白不知对方为何对此书来历这么好奇,随口只道,“这书上写的,我也看不明白,还道与你刚才教的心法,会有什么相关?” “此书所载之语,多半像是兵家方略,又像某种内功心法……” 王川摇头道,“阴阳之道,包罗万物,书中借用阴阳八卦之理,与我教你的虽不是一回事,多少却也有那么一点关联。你先前问的那句虽也不难理解,但具体之为何意,为师……我还有待参详。你只需好好记着我教你的那些心法口诀,现下不明白也不要紧,以后我自会再慢慢告诉你。” “那你……现在是怎么打算?”李小白茫然点点头,“你准备去哪吗?” “柳无极夺走了那把凤鸣剑大杀器,想必此后祸害不小,我本打算先把我的内功心法都交了你,再去找他把剑夺回来。”王川皱了皱眉,“不过看样子……你现在还是不愿跟我走了?” “多谢王……前辈厚爱,晚辈当真无以为报!”李小白脱口要叫声‘王师父’,一下又改口道,“只是柳师父成了现在这样子,自然不能抛下他不管,恐怕不能随你一起……” “既然如此,我也不勉强你,你就先留在这陪陪树上那个老猴子吧……”王川说着便把那本《卫公策》递还了回去,“不过话说,这深山老林里,跟这么老个瞎子在一起,你就不害怕么?” “他瞎不瞎,我都当他是我师父……有什么好怕?” 李小白接过了书,瞥眼瞧了瞧树上的柳咸阳,又看了看王川,心中纵有些不舍,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挽留,说罢只怔怔看着眼前林间纷纷飞雪。 “傻小子,你也不必着急……” 王川微微笑了笑,倘若眼前这呆愣小子撇下柳咸阳跟了自己就走,不管柳咸阳会不会追来,那倒也算是自己看走了眼,缓缓道,“倘若你有办法把老猴子从树上劝下来,就把他带回崆峒派,让他在自己的窝里好好待着,我可不想带着一个老瞎子到处乱跑……到时如若我在这关外找不到柳无极的话,说不定也会顺路再去崆峒派看看。” “崆峒派?”李小白一愣道,“可是,我还得去找我爹爹他们……” “你爹爹他不是……”王川说着一顿,“那你怎么打算的?” 李小白略觉有异,想了想正要答话,忽听一人朗声笑道:“无量天尊……王老兄新获爱徒,真是可喜可贺!”
话音未落,来人倏忽已从山下林间到了近前数丈之外,又道:“多年不见,王老兄近来可好?” 此人五十往上,一身大黄道袍,微微发胖,满面红光,刚从大雪中来,身后地上却不见有脚印痕迹。 李小白怔了怔,暗想这人轻功还挺厉害,也不知是哪来的老道? “丁兄见笑了……你这‘雪上飞’的功夫踏雪无痕,果然名不虚传,嘿嘿!” 王川淡淡一笑,“我不过刚收了个小徒弟,也说不上什么好不好。怎么,丁兄大驾光临,莫非也是要跟我争徒弟来了?” “王老兄真会说笑,哈哈……”那丁姓道人也笑了笑,“我只不过碰巧路过此地,想来会会一些老朋友,谁想到竟然在这能遇见王老兄,真是巧得很,哈哈哈!” 说着瞧了李小白一眼,见他一头白发,却是衣衫褴褛,只又道:“你这徒弟仙资傲骨,看来定非凡品,能被老兄你看上的人,那定然错不了……不知小友怎么称呼?” “我姓李,叫小白。”李小白听两人一个‘丁兄’一个‘王兄’的叫着,见那道人虽和他师父王川年纪相仿,不过看起来更年轻些,一愣神道,“丁……丁道长大叔好!” “傻小子,这位是泰山派丁掌门,大名长春,你别看他尊容富态,长春不老,可也一把年纪了。” 王川皱眉道,“只不过他是驻颜有方,才看着比我年轻,你可别乱叫错了,嘿嘿!” 李小白没想这竟又来了个大掌门,一怔间正要改口,王川接着道:“丁兄过奖了……不知你可见到了那几位老朋友?” “不妨事,过不了几年我也快成老爷爷了,何谈什么长春不老?” 丁长春看了一眼李小白手中的小册子,只不动声色道,“说起来倒是王兄你风采依旧,不减当年啊,哈哈……这一别十几年,真可谓物是人非!那几位老朋友,除了老王兄你和蜀山派陆老弟,一个也没见着,不知王老兄可见着其他几位了?” 李小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,不知他们所说的是哪些人来,一时也不便搭话。 “确实物是人非啊,见着不见着也没什么所谓了。”王川淡淡道,“如我所料不错的话,丁掌门应该不是一个人……来的吧?” “王老兄果然料事如神,嘿嘿……”丁长春一笑道,“慕云,出来吧!” 话音刚落,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颗松树上转眼跃出一人,英姿翩翩,身佩长剑,踏雪而来,向王川作揖道:“晚辈张慕云,见过王前辈。”说罢向李小白看了一眼,点了点头微笑示意。 李小白见这人也是一身道服,比自己大不了几岁,莫名却想起前不久才见过的天山派那大师兄杜止美来,心想两人看来都是二十出头,模样挺俊,不过眼前这位张道人看着斯文有度,杜止美则显得刚毅不拘,多了几分洒脱随性,便也点点头,略作了一揖。 “不必多礼了……”王川摆摆手,对张慕云道,“你怎么也到了这?” 此前陆凝香于洛阳给柳无双师徒带走后,张慕云原打算与王川一同前往寻人,不想刚要出城,张慕云便接了他掌门师父丁长春传讯,让他先回去一趟。 王川一人先是沿路追到了崆峒派附近,也没见着柳无双师徒以及陆凝香,倒是遇着了刚由崆峒派出来,欲行找柳咸阳单独决斗、而未等着人回派的陆无明,之后两人便才一道出了关来。 这时间也没想会在这见到张慕云,王川倒是一奇,是以这才随口一问。 第八十章 鹬蚌相争 “王老兄何必明知故问?” 张慕云正欲作答,丁长春便道,“原先是我派他去打探那些宝藏的下落,当我得知宝藏远在关外的时候,我本打算叫他回来的……不过随后得知,既然你已经上了路,我倒也想来凑个热闹,便让慕云又跟着一起来了。这不也是巧了,前两天才刚和陆无明掌门道了别,就在这见着你们。” “这回看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!”王川道,“冲着那些宝藏去的人,也没谁捞着什么好,反倒死了不少人。不过倒是真出现了一把,传言中的所谓绝世宝剑,却是不在我这。” “那倒未必!区区一把剑而已,何足道哉?”丁长春道,“老兄你神功盖世,什么宝藏、宝剑之类,想来也是瞧不上的了?” “嘿嘿,那倒也是……我向来不使剑,即便是使剑,在你这位‘剑圣’的面前,又能讨得了什么好?这么说,你不是为了那把剑而来,那却是为何?” “不敢当……十几年前那次比试,你那一招‘阴阳混元’威力无比,我丁某也已经领教过了。至于我来这找你的目的,想来你也应该能猜到吧?” “丁兄过谦了!十几年前我不过侥幸胜过了那么一招半式。现如今我是越来越老,你却是越来越年轻了,我这老骨头是自愧不如了,哈哈……” “王老兄又说笑了,过去的事,不提也罢!”丁长春笑了笑,“既然你不愿说破,那我就直说了吧……那本武功秘籍可否借我一观?” “什么武功秘籍?”王川皱了皱眉道。 “你又何必装糊涂?”丁长春看了看李小白,“你这徒弟手里的那本,难道不是你传给他的秘籍心法?” “这是双儿妹妹送我的书……不是什么武功秘籍!”李小白一怔忙道。 “丁兄,你怕是搞错了吧?”王川笑道,“我修习的内功向来是口传心授,本就不落于文字。再说了,这本册子我看过了,也不是那些宝藏里的什么秘籍。” “是与不是,我一看便知!”丁长春道,“这位小白小友,可否借来我看看?” “丁兄剑法超绝,当今天下,只怕已是无人能敌,你还要什么武功秘籍?” 李小白正自犹疑,王川便即道,“难不成你是……” “是什么?”丁长春似笑非笑。 “非要我说破么?”王川一笑道,“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……这不很明显吗?” 这宝藏的事一出,除了其他众多人等,无门无派的王川,以及泰山派丁长春、蜀山派陆无明、崆峒派柳咸阳、昆仑派萧森和天山派周意,这五大门派的‘五魁’,都有意无意被搅了进来。 而且别的不说,因为这宝藏之事,现下萧森和周意两人已死,另还有个柳咸阳已然双目失明、半疯半痴,五魁可说已去了其三,剩下除了参与其中的陆无明,便是一直未曾露面的丁长春。 这时间待得其余各派因为这所谓的宝藏,互相斗个你死我活、元气大伤之时,看起来似乎置身事外,且并未受到牵连有所损伤的丁长春忽才现身,若非有意坐山观斗,还会是什么来? 除与他沾亲带故的陆无明,今后这江湖上的各门各派之人,又能有谁和丁长春这位‘剑圣’,或者说与他这泰山派抗衡? 王川言下这得利的‘渔翁’,指的自是眼前这位泰山派掌门丁长春。
“真没想到,这都被你看出来了,嘿嘿!” 丁长春也不拐弯抹角,“只是照你这么说,那些宝藏应该已经落入我手了,可我现在还是两手空空,你看我像是身怀巨富的样子么?而且你所说的渔翁,恐怕也不止是某一个人那么简单,你的仇家大敌不是也已经因此丧命,说起来你不也是从中获了利?” “我要找什么人寻仇,哪用得着这么麻烦,你这不是也太小瞧我了么?” 王川淡淡道,“宝藏什么的,对你来说倒是其次……别的也先不论,蜀山陆无明自然不会与你为敌,崆峒派那个老瞎子,更难奈何得了你。这下一来,现如今整个武林之中,还有谁能够与你泰山派匹敌?而你想要成为武林中名副其实的泰山北斗,称霸武林,又有何难,对吧?!” 李小白对这武林各派明争暗斗之事知之甚少,听了两人话说到这,隐也明白了些什么,寻思:“这么多人为了那些宝藏争来抢去,一下死了那么多人,其他不说,那个吴良竟也因此忽然就这么死了……而且还有我爹爹和赵伯伯他们,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?” 这么想着,只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,生怕他爹爹和赵伯伯已出了什么意外。 他也不敢胡乱多做猜想,继而又想到他这位柳师父,现下变成了这样,说起来不都是那些什么宝藏惹的祸?转念间朝树上的柳咸阳瞥了一眼,见他只一动不动,也不知是不是竟睡着了。 只听丁长春放声大笑了几下,随后道:“王老兄这话说的,我便瞧不起谁,又怎会瞧不起你来?无论怎么说,既然现在已经这样,也算是大势所趋,老兄何不顺势而为,与我共谋一番霸业,一统武林?” “你这又未免有点太看得起我了……”王川也笑了笑,“可是你也知道,我老王没门没派,不过就是个闲散的小老汉,有口酒喝也就够了。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事,我可没多大兴趣!” “这么说,那你的意思是?”丁长春追问了一句。 “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?”王川道,“你这些话也不是头一次问了,又何必问来问去?” “也罢……” 丁长春略做一笑,“既然如此,我也不多勉强。只是今后你我非友即敌,可别怪我手下无情……还请赐教!”说罢拱手一揖。 “嘿,看来我这老骨头,今天是要栽在这了!” 王川摇头苦笑,“你那一招‘万岳归宗’威力无穷,我老王也是甘拜下风!不过难不成你现在,是要空手和我过招?” 丁长春身带佩剑,给他这一说,一时倒不便先行出剑,当下只道:“老兄何必自谦?我可也不敢在你面前托大!只是你我好歹也是旧识,丁某也并不是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……” 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!” 王川说着看了李小白一眼,“不过我这徒……他这傻小子你我之事无关,不论你我谁输谁赢,还请丁兄不要为难于他!” 他心知丁长春为了称霸武林,自己又不肯与之合作,自然成了对方的眼中钉,这时轻易绝不会放过自己,动手也是在所难免,只是怕因此牵连了李小白,是以在动手之前先把话说了。 “我还会怕一个小娃娃不成?” 丁长春打了个哈哈,两脚在雪地上一分,又略一拱手道,“出招吧!” 第八十一章 松下比武 “等等!你不能伤害他,他刚受了内伤还没好……” 李小白听两人刚才似还有说有笑,这眼看却便要打起来,心想着王川刚和自己的柳师父恶斗一场,还受了那么重的内伤,自是怕王川再又受伤,情急间忙展臂一拦,脱口便道。 他先前也听出王川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弟子,且话下也是有意在回护自己,是以这当下不及多想,忙急出言阻拦。 岂知他这话一说出,反而是无意间把王川受了伤的事,透露给了对手。 “这傻小子……” 王川这时的功力只恢复了也没几成,原还想着再怎么样也得尽力保全了李小白,一听他这话也是无奈,皱了皱眉苦笑道,“你不用担心,他要伤我也没那么容易,你自个先走罢!” 丁长春本来对他还有所忌惮,听李小白这么一说,只将信将疑,也笑了笑道:“你是说你师父他受了内伤,他怎么受的伤?” “不,我不会走!”李小白仍自未觉,看了看王川,又对丁长春道,“他昨晚和我柳师父比武,受了重伤,你不能乘人之危!” “哦,是吗?”丁长春笑问,“你柳师父又是谁,他在哪?” 当今武林中能伤到王川的人寥寥可数,丁长春虽不太确定李小白所说的‘柳师父’是谁,却也已猜到了几分。 “我说丁掌门,你和一个傻小子较什么真?” 王川暗想不妙,要是让丁长春知道自己和柳咸阳都受了内伤,搞不好他会趁机痛下杀手,谁也逃不掉,忙只道,“你不是也闭关了好些年吗,这剑法也该长进了不少罢?那就也别废话了,只要你答应让这小子走,你的事我绝不插手便是……动手罢!” “王老兄受了伤,又何必着急?”丁长春半笑不笑,又盯着李小白道,“这位小兄弟,你告诉我,你的柳师父在哪?你放心,我是不会伤害他的!” “我……干嘛跟你说?” 李小白一时也没想那么多,虽未觉出其中利害,却隐隐也觉有些不大对劲,对眼前这个丁掌门颇有些疑忌,说着只不由得下意识地朝树上乜斜了一眼。 丁长春目光锐利,这一下自然看在了眼里,抬眼看了看对方身后白雪覆盖的老松,隐然这才瞧见树杈间却坐着个白头老翁,先前自己没多留意,竟未察觉,转念便又笑了笑道:“不知是何方高人,可否下来一叙?” “他是我柳师父,也受了点伤……”李小白一愕,忙伸了双手在树前一拦,“你也不能伤害他!” 树上的柳咸阳仍纹丝不动,闻言嘴里只叽咕呓语了几句什么。 丁长春虽一时未认出人来,却也料想不差,便对李小白道:“他是叫柳咸阳,也就是你的柳师父,对不对?” “行了,我说丁掌门,你还有完没完?”李小白也未答,王川似有不耐烦道,“什么柳师父、松师父,这臭小子便只有我一个师父!” “妙啊……”丁长春哼声一笑,“真想不到你这个小兄弟,造化这么好,竟然拜了这两位高人为师,看来先前丁某倒还有些小看你了,哈哈!” 王川瞧了李小白一眼,一瞪眼道:“臭小子,谁要你多事来,还不快走,待这干什么?!” “丁掌门说笑了!这小子蠢笨之极,我是看在他……他这么好骗的份上,才想收了他为徒,好让他乖乖伺候我。” 李小白一愣神间,王川又接着道,“不过他还没给我磕过头,我也还没认下他,是他自己赖着不肯走而已。你已经有了这么一大帮的弟子,该不会是想来跟我抢罢?!” 李小白茫然怔了怔,转念想想,忽而也明白了王川的用意,自是为了让自己趁早脱身,也别在这耽误事。
但这会儿他这两位‘师父’都临敌有难,他如何能舍得下,更是不愿就此离去。 “王老兄也说笑了……” 丁长春略一沉吟道,“既然王兄和树上那位高人都受了伤,我怎么能,这个趁人之危?我看不如这样吧,就让你这位爱徒和我的弟子来较量一番,不论输赢,也不会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,不知王老兄意下如何?” 王川看了一眼张慕云,心想他是泰山派大弟子,深得丁长春真传,剑法自是不必说,而李小白才初窥武学门径,两人这有什么好比?丁长春不和自己动手,却要让他们两个比试,名义上说的好听,实际上自是别有用心,连那愣小子也不会放过了。 他这念转间只不由皱了皱眉,正要出言推拒,却听树上的柳咸阳大喊声道:“比就比,谁怕谁!” 嚷嚷了几声,他自己却仍待树上,嘴里也不知又嘟囔着什么。 王川脱口骂了一句:“这臭老猴子!” “好,既然你师父已经答应了……”李小白正自不知所措,丁长春看了看他,笑声道,“那就请罢,小兄弟?” “丁掌门,谁不知你这位张大弟子,已得了你一身真传,剑法高明,江湖上也算是叫得出名的一号人物。” 王川摇摇头道,“可这愣小子才刚拜了我为师,我都还没来得及传他功夫……你让他们两个人比,这要是传出去,岂不是要堕了你泰山派的威名?” “多谢王前辈抬举,晚辈愧不敢当!” 丁长春正待答话,一旁默然待了一阵的张慕云忽道,“不过在下倒是有个法子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 “哦,说来听听?”王川道。 “这位小白兄弟既是前辈的高徒,想来定是天资过人……” 张慕云随手抓起地上一根枯木棍,微笑道,“我看不如这样,前辈何不现场传授他武艺,张某不才,愿以木棍代剑,领教几招,不知前辈意下如何?” “比就比,就这么说定了!” 王川也未答,树上的柳咸阳忽又叫声道,“乖徒儿,你上来……我教你一招‘不啰嗦功’,好让你教训一下那只小猴子!” 丁长春和张慕云两人,这时都已听出了树上说话那位,正自是崆峒派的柳咸阳,听他言行古怪,却不下来露面,也不知在玩什么把戏。 两人微觉诧异,暗自均想这‘不啰嗦功’又是什么功夫,怎么从未听说过? 岂知那只不过是柳咸阳听着他们几个,在树下说了半天也没开打,觉得太过啰嗦,信口胡诌的这么一招罢了。 “柳师父!”李小白这时间忙抬头叫了一声,“我不怕他,可是你……你快下来,我们别在这……” 柳咸阳也不知有没有听着,自顾说了几句似是什么心法口诀的话,却仍在树上坐着,拿了一根树枝一边比划。 “行了,比就比!”王川道,“傻小子,你师父我在这呢,别听那老猴子胡说八道,你先过来!” “老王……师父!” 李小白迟疑片刻,瞧了瞧柳咸阳,又看了看王川,一时有些无所适从,只喃喃叫了声。 王川打断道:“别说了,为师这就教你几招,你附耳过来……”又对丁长春和张慕云道:“你们可不许偷听啊!” “傻小子,你听着……你手里那本小册子,很可能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功绝学,你可得收好了,别让那个姓丁的拿到手!” 李小白依言走近,王川把他拉到一旁,细语声道,“这姓丁的绝不会轻易放过我和那老猴子,一会儿我会尽量拖住他们两个,你自己赶紧走,走得越远越好,明白吗?” 第八十二章 山中之虎 “不,那个老王……王师父!”李小白不明白那小册子竟会是什么武功绝学,只也无暇多问,当下摇头道,“我不走!” 王川瞪了他一眼,怒声道:“你这臭小子……” “王老兄,你这是要让你徒弟去哪啊?”丁长春便无意偷听,也隐约听了几句什么‘绝学’之语,这时只笑着道。 “我是让他走两步,那个什么他刚学会的‘猴子上树’功夫,嘿嘿!” 王川淡淡道,“丁兄你别着急,我还有几招要教给他……” 转头又低声对李小白道:“傻小子,他们两个未必能把我怎么样,这事本来与你无关,可是你要是不走,留在这只有等死的份,你想找死吗?我知道你现在轻功已经小有所成,我再教你几手,你一会儿可以和那个姓张的过几招,我在旁暗中助你,一有机会,你就赶紧走,听清楚了吗?” “老师父,这我知道,可是……” 李小白心知情势紧急,可是要让他不顾两位师父的安危自己走掉,他说什么也不情愿,但眼下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,只茫然点了点头,心里有些乱糟糟。 “没事,别怕!他们泰山派的剑法固然精妙,靠的也不过是几个手指的胡掐乱算,嘿!” 王川瞧出李小白心里没底,于是随手折了一根带叶松枝,提高了声音道,“呆徒弟,他用木棍,你就用树枝。待会儿见他左手乱动,你只需在他手指上这么轻轻扫一下,他别的那些招式便使不出来了,这时你就可以用那招‘猴子上树’……哈哈!” 说着用松枝在李小白手上轻轻扫了扫,将树枝递了给他。 李小白愣了愣,也听出了对方是在暗示自己,一会儿用那招‘猴子上树’的轻功逃走。 他虽没有多大把握,却也无可奈何,随手接过树枝,点了点头也不多说,心想着即便自己不能顺利走掉,也要和对方一拼到底,绝不能让他们轻易伤害两位师父。 泰山派剑法既快又准,其中一招‘万岳归宗’,可算得上是泰山剑法中的最高绝技。 这一招的要旨不在拿剑之的手招式,却是在于另一只手的算术,根据对手的所站方位、所使兵器、武功门派、身形长短以及气候冷暖等种种因素,发招前一手不停屈指计算。 这算的是对手所有可能的招式变化和破绽,后发制人,计算虽然繁复,但一经算准,再出招杀敌,往往无有不中。 王川虽知丁长春已将一招‘万岳归宗’练至纯熟,出此杀招前已在心中将种种情形算准,不必非得屈指掐算不可,却仍把这要旨点破说了出来。 丁长春和张慕云这泰山派剑法要诀,虽被王川说破,但其中精妙繁杂的算法却从不外传,他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说清楚,两人也不以他教李小白的法子为然,皆想王川故意让李小白留意他们掐算的手指,不过是想借此虚张声势。 但是两人均未听说过什么‘猴子上树’的功夫,只不知王川是否另有意图,见他在李小白手上扫那一下,便如同扫在了两人手上一般也似,心下倒也不敢疏忽大意。 “小白兄弟,便请赐教!”张慕云横握着木棍,当下朝李小白一拱手笑道。 “别急,既然是比试,就得有个规矩……”王川摆了摆手,“丁掌门,咱们可先说好了,他们比他们的,我们可不能插手!” “这个自然,王老兄放心好了。”丁长春哈哈一笑,“今天我本就当是来游山玩水的,这山上如此难得的风雪美景,你我两位弟子在此切磋武艺,我又怎会坏了他们的雅兴?” “那就好!不过还有……” 王川说着便对张慕云道,“我这个徒弟呢还未出师,实打实的话,料也不是你张公子的对手,我也不是要你让着他。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,倘若十招之内,只要他的树枝扫到了你任意的手指上,就算你输,你也不可再进招伤他,如何?”
张慕云见李小白虽样貌殊异,举手投足间却浑然看不出会什么厉害功夫,即便真有天赋异禀,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大进。 他自信不出三招,便能将对方制伏,更不会让其轻易碰到自己的手指,是以虽然王川提出的条件有些无理,却也不大以为意,便道:“既是比试,自当点到为止……王前辈,我答应你了。” “够爽快!”王川点点头,“既然如此,容我再叮嘱小徒几句……” “倘若你徒儿输了,又如何?”丁长春打断道。 王川道:“输了也不奇怪,正好我口渴得紧,就让他下山去给我买酒去便是!” “那倒也不是不可以。”丁长春道,“只是他先得将那本秘籍借我一看,再让他下山买酒,你我几人共饮一场,岂非美事?哈哈……” “那得先比了再说,嘿嘿!” 王川笑了笑,转又低声对李小白道,“他惯右手使招,你只管朝他左手上打,别让他打着你就行。只要碰到了他手指,你便绕到他身后,在他‘神道’和‘风门’两穴上连戳两下,然后你就自己走你的,知道了吗?” 李小白自从在乌陀帮与史一剑‘切磋’了一番后,便从未与人交过手,也是对自己的身手武艺有了全新的认识,觉得自己能不出手还是尽量不出手的好。 这时迫于情势,他也只好勉为其难、勉力为之,心说自己还是悠着点,别又把人打残打废了才好,硬着头皮点了点头。 那两处穴道之前他给王川和柳咸阳运功疗伤时,王川曾跟他说起过,也指点过他一些点穴打穴之法,这回倒正好又能派上用场。 他这当下朝张慕云略一拱手,刚要开口,树上的柳咸阳突然喊了一句:“快快!乖徒儿,用这一招‘啰里啰嗦’打他屁股!” 树下四人闻言,各自愕然一愣,皆不搭话。 这时间天上飘雪渐缓,只寒意不减。 张慕云与李小白也不多言客套,互相对视一眼,各自上前一步,摆开了架势。 李小白定了定神,紧握树枝,任由体内真气游转,瞬间觉得浑身劲头十足,一时也拿不定是不是要先出手。 他眼见张慕云右手挺起木棍,左手手指微曲,双目如鹰,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,登时想起当时在沙漠里那只迅猛的金雕来。 张慕云也不多含糊,晃了晃手中木棍,先是一招‘开山问路’直扑对手。 这一招意在试探对手虚实,同时暗含杀招,可攻可守,他使来也是游刃有余。 见他来势快极,其速与那金雕有过之无不及,李小白先是微微一怔,继而想到自己只要碰到对方手指便可获胜,倒也不甚慌乱。 眼看木棍便要戳中自己胸口,他也不待多想,先是侧身避过这迅疾一击,同时瞅准时机,扬起树枝一挥,往张慕云左手一下狠扫。 张慕云早有所料,左手回缩,右手回挑,正欲变换一招‘山中有虎’刺出。 不想便当此时,左手指背却着实被对方的松枝扫了一下,隐有些热辣,登时不由一怔。 他想着先前答应王川的条件,被扫到了手指,就算自己输了,不能再出招攻击。 凛然间他这一招‘山中有虎’只使了一半,便即原地僵住,模样似拿着一根木棍,要去搂住一只猛虎。 第八十三章 师徒乱斗 李小白一击即中,身形一转,刚绕到张慕云背后准备点他穴道时,却瞥见他涨红了个脸,已然呆立着不动,一时也不知还要不要出手点他。 原来之前在沙漠中与那只金鹰恶斗时,李小白尚不知如何调息行气,只不过为躲避老鹰的抓捕,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些应激反应,虽然躲过一劫,却不知个中缘由。 其时他任督二脉便已被打通,后又经柳咸阳和王川指点如何调息运转周天,体内真气流转自如,身法更是超出寻常一大截。 便在刚才和张慕云比试时,李小白便将他看作是那凶狠迅疾的老鹰,不觉间出手自是只快不慢,避闪之时,一边以树枝拍扫对方的左手。 张慕云虽料敌先机,迅速缩回了左手,却不曾想到对手这一下竟是如此之快,大出了自己所料,一时也是不无轻敌,终归是迟了那么一瞬,手上立时已被扫到。 李小白本也没想能扫中,还以为是自己手中的松枝带了毫尾,要比对方手中木棍稍长的缘故。 这时间眼见张慕云呆立不动,李小白自己倒也是一愣,奇疑中也没有按王川所说去拍打对方那两处穴道,随后收起了树枝,转头看了王川一眼。 一旁观斗的王川和丁长春两人都看在了眼里,却均没想到李小白身法竟已迅捷如此,只一招间便击中了张慕云,大觉诧异。 “快啊,臭小子!”王川也瞧不太清,还道是张慕云身后的穴道已被点,便对李小白喊了声道。 他这话意思本是让李小白快点溜走,在丁长春和张慕云听来,却倒像是一句称赞之语。 丁长春粗声粗气哼了哼,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。 张慕云更是瞪大了两眼,脸红到了脖子,身子发僵,呆如木鸡,也不敢拿眼瞧他师父。 “两位师父……”李小白叫了一声,一时却不愿就走,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“乖徒儿,快用这一招‘灵猴拜寿’,别让他跑了!” 柳咸阳也不知比试结果如何,听得叫喊,还道是李小白力有不济,有心想要帮忙,却有些似癫如狂,口中大喊声下,两手在树上使劲摇晃,树上的松果夹带着松针,随即扑簌簌四下飞落。 丁长春尚不确知柳咸阳精神失常,只道他有意装疯卖傻、忽施偷袭,便一边躲避松果,一边对张慕云叫道:“别愣着,快抓住他!” 张慕云会过意,也顾不得其他许多,随即抽剑转身,向李小白疾刺连削。 “臭小子,快走!”王川同时间叫声道,晃身出掌直取张慕云。 李小白骇异之下,挥舞树枝挡剑之时,忙急退身后跃,避开了一击,手上树枝却已被削去了几截。 王川劈掌如刀,直击张慕云后心,这当下也已攻到。 张慕云惊觉背后劲风袭来,未敢怠慢,急切间挺剑回身一挡,长剑却铮声被其掌断为二,自知不敌,侧身连连避闪。 “王老兄,你怎么还插上手了?我来领教了!” 丁长春眼见不妙,身形闪动,紧追王川身后,只未出剑,两手掌风呼呼,说话间一招‘星落长空’密如雪花,劲击对方身背要害。 这一下斗乱起来,柳咸阳在树上瞧着可有些欢腾,树枝摇得更劲,一树松果也快给他摇落精光,嘴里还不停说着什么。 “臭老猴子,要么下来帮忙,要么就给我闭嘴!” 王川也顾不上理会张慕云,回身接了丁长春几招,与对方交斗中,一边朝树上的柳咸阳喊道,“要是再不下来……你我的徒弟可就要惨啦!” 他自知内力尚未完全恢复,他的‘混元神功’难以尽数施展,过不了多时,只怕不出百招,难保不会败在丁长春手下,到时不光是自己,李小白和柳咸阳自也难逃,是以这也才开了口,盼着柳咸阳能帮上忙。
却听柳咸阳道:“我是老猴王,不是臭老猴子!你不是我徒弟,我才不下去!” 王川一时也是无奈,只好全力和丁长春周旋游斗,见招拆招。 “柳师父,我学会这招上树的功夫啦!” 李小白跃开了几步,见张慕云丢了断剑,脸上阴晴不定,看着大有不善,这时间复又向自己追了来,瞥眼见身后一棵松树直挺高耸,转身连忙施展‘猴子上树’轻功,一下纵身而上,情急中喊了声道,“你快……再教我别的功夫!” “我老猴王来也!” 柳咸阳闻言突然一声长啸,转瞬从树上蹿身而下,手里还连连击出数了十枚松果当先开路。 他目不能视,只听声辨位,松果往地上各处飞掷乱砸之时,飞身朝着李小白方向纵跃奔去,一边又道:“乖徒儿,这招叫‘猴王掷桃’,你记住了!” 王川和丁长春两人转眼间拆过了数十招,其时正便拦在与松果一道奔袭而来的柳咸阳身前,各自一凛中,兀自仍交掌出招不停。 丁长春身形腾挪间瞥见飞来的松果,料想并非喂毒暗器,单掌对敌时,一伸手抓过一枚,复向柳咸阳掷去。 “吃我老猴王一拳!” 柳咸阳听出耳畔风声有异,侧头一避躲过,大喝声中,一招‘金刚神拳’刚猛生风,直向丁长春击出。 丁长春未敢大意,扭身急避,撇下了王川,忙出两掌迎敌。 “老猴子,我可没让你帮忙!” 王川见来了帮手,松了口气,说话间随即迎上缠斗,与柳咸阳势成夹击。 “来得好!” 丁长春以一敌二,一时间稍显吃力,左支右绌,但心知那两人身受内伤,难以久战,倒也并无惧色。 李小白在树上透过枝丫瞧得清楚,心想两位师父受了内伤,虽以二敌一只怕也难有胜算,自己一时却是爱莫能助。 这时眼见张慕云已然追来,纵身跃上,李小白也不及多想,赶忙折了根树枝,双腿夹着树杈,居高临下朝他使劲挥扫。 张慕云为雪先前一招被击败之耻,找回颜面,一心想把李小白逮了再说,倒也并无杀他之意。 见对方拿着树枝胡乱挥打,招式间毫无章法可言,张慕云脚下踏在一根树杈上徒手应战,两旁枝杈甚多,许多精妙的招式施展不开,一时竟却也奈何不得,手上反又被他连抽了几下。 “你这臭小子!明明身手了得,为什么要假装不会武功,有意羞辱于我?” 张慕云恼羞成怒之下,顿生歹意,眼看李小白树枝再次扫来,当即抓住树枝往下用力一拽,直把他拽落下来,一手掐着他脖子,挺举着恶狠狠道。 李小白给掐着脖子,说不上话,心想自己本来就有点武功,怎么成假装的了?又几时羞辱谁来?手脚乱抓乱蹬间,忽在腰身上抓着一物,也没多想,一下径往对方胸前扎出。 这物件却是他随携在身的那块刻了他名字的‘墓牌’,此前还用来刺伤过杜止美那只金雕。 只听张慕云啊一声下,瞪大了双眼,手劲渐弱,随即坠身而下。 李小白也是凛然一惊,见对方身前扎了那块尖头木牌,鲜血直流,才恍然回过些神。 他心慌意乱间,也没顾上要抓着树枝别往下掉,转瞬给张慕云带着一起,咔咔接连压断了几根树杈,扑扑两下,两人先后坠地。 第八十四章 成王败寇 王川和柳咸阳两人,转眼间与丁长春互相拆斗了近百回合,一时却是相持难下。 听得背后动静,王川转头瞥了一眼,见李小白和张慕云两人从树上摔落在地,凛然间稍有分神,肩胸处不妨已中了丁长春一掌,顿时连连倒退,气闷呕血。 “老猴子,你先顶着!” 好在也是丁长春这时分敌两人,那一掌难尽全力,王川倒也不至毙命,只伤重欲昏,当下多顾不得,瞥下了对方,说话间转身直奔李小白和张慕云两人所在。 “傻小子,你怎么了?”眼见张慕云浑身是血,与李小白各自倒卧在雪地上一动不动,王川又只不由一声惊呼,忙扶起李小白来,掐了掐他人中。 丁长春听得呼声,只道李小白已被张慕云所败所伤,一时也无暇多顾,全力对付柳咸阳,掌间招式愈发凌厉狠辣。 柳咸阳目盲带伤,先前和王川两人应对丁长春时,尚能勉力支撑,这时王川抽身撤离,便成了以一对一,大感有些吃力。 瞬时间互拆了几招后,听得王川呼声时,柳咸阳一时也是岔了心神,后心登即狠狠也中了丁长春一掌,亦是重伤倒退,气滞吐血。 “别打了!”丁长春乘胜追击,另一掌正待往柳咸阳头顶劈落,王川忽又道,“臭道士,老猴子,快来看看你们的徒弟!” 一怔神间,丁长春招式也未使老,柳咸阳转头张口突然喷出一颗松子,愣是避过了他这一击。 “慕云,你怎么……” 丁长春晃身避开松子,一时间也难有机会得手,瞥眼见张慕云流血倒地,心下一震,收了掌招跃身奔近,见他胸前插着块木片,生死未卜,不由也是惊声一叫。 “师父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 李小白适才无意间刺中了张慕云,惊惶失神下,又从高有数丈的树上摔下,一时晕厥了去,巧是地上积雪不少,倒没伤筋断骨,这时悠悠转醒,见王川满脸关切地搂着自己,便忙道,“他怎么样了?” 王川见他醒转,稍宽了心,只皱了眉不作答。 “好你个臭小子,敢伤我徒儿,拿命来!” 丁长春万不想张慕云会败给个愣小子,说着一掌猛向李小白呼去。 “你这臭道士,还不赶快看看他死没死,兴许还有救!” 王川一把提起李小白,转护在身后,硬接下了这一掌,也未多恋战,趁势退开了几步道。 丁长春刚才也是一时气急,未及查看徒弟伤势,闻言这才撤了掌招,忙去搭他脉息。 那木片刺得不深不浅,却是正中要害,张慕云一息尚存,只仍流血不止,看来是命在旦夕,丁长春忙俯身封住他心脉要穴,顺手掏了一颗药丸喂了他服下。 “臭小子,你何以用这么一块什么木头,刺杀我徒弟?” 瞥眼瞧见木片上刻着有字,细一看去,却是‘李小白墓’四字,丁长春心下大怒,起身对李小白喝声道,“他若有不测,我定取你小命!” 李小白惊魂甫定,犹自惶惶出神,不知如何作答。 “看来他还没死,既然你已给他服了你的‘长生回春丹’,只怕他这会儿想死也难……” 王川不便就走,只也不无奇疑道,“我说丁老兄,你好歹也是个修身学道之人,又是一派掌门,还讲不讲规矩?先前不是说好了,你我徒弟二人比试,倘若你徒弟输了,便不能再加害于我这徒弟,是也不是? 他刚才明明已经输了,你却非要他追着我徒弟不放,我徒弟给他追得急了,又未携带兵器,自然是有什么便使什么,这才失手伤了人……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出尔反尔,不讲江湖道义!”
这‘长生回春丹’乃泰山派独门灵药,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,还能延年益寿,驻颜不老,极其珍贵,丁长春年过半百,样貌却不显老,自也是有此之故。 张慕云虽为泰山派大弟子,寻常却难得享此灵药,若非命在垂危,料来轻易也无缘此药。 “规矩,道义?哼哼!” 丁长春听王川识得他的灵丹妙药,倒也不无得意,却是未动声色,又略显狂态道,“这世道还有什么道义可言?岂不闻成者为王,败者为寇!等我打败了你们,成了武林至尊,称霸整个武林,以后我就是规矩,我就是道义……哈哈哈!” 王川皱眉道:“现在我们两个都算败给你了,这‘武林至尊’是你的了,也没人跟你抢……” “那不成!” 丁长春道,“你们有伤在身,虽然是两个对我一个,也未能胜,我却也还没尽兴……况且这以后要是传出去,还道我是乘人之危,胜之不武!” “你还想怎样?”王川道。 “那也容易……” 丁长春一笑道,“这磕头跪拜就不必了,只要你们心甘情愿奉我为尊,自废武功,我也可以留你们性命!还有,把那个臭小子给我留下,他伤了我徒弟,绝不能就这么算了!” “嘿嘿,想的挺美!” 王川摇头笑道,“你不就是怕我们跟你争什么‘武林至尊’的名号吗?要我说,这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就算你真能打败了我们,也未必就真的是‘武林至尊’了……我看你还是省省罢!” “这么说你是还不服输了?” 丁长春哼声道,“也罢……那就受死吧!”说罢双掌齐发,一招‘河山带砺’呼呼而至。 这一招稳中带厉,徐中有疾,乃是泰山派极上乘的掌法功夫。 王川先前左肩头中掌,这时只能单手接招,右手遂以一招‘纯阳掌’全力相抗。 他内力尚未全复,这一招又颇耗内劲,虽勉强发出,却有似强弩之末,势衰力竭,刚接了一掌,丁长春另一掌已至,正是‘河山带砺’的后手狠厉一击。 王川力难抵抗,右肩上又中一掌,被震出老远,吐血不止。 “老王……师父!”李小白惊骇中急忙上前将他扶起,连声大叫。 其时间风雪初停,山林中鸟兽不惊,李小白几声惨呼,倒是惊起了一群飞禽。 丁长春再欲进招,忽听背后风声有异,却是柳咸阳飞掷砸来的一枚松果,忙侧身闪避。 “乖徒儿……快走!” 柳咸阳松果连又击射了几下,说话间已跃至丁长春身后,拳掌齐出,“臭猴子,老猴王我才是武林至尊!” “嘿嘿,我便先败了你这个至尊!” 丁长春料想王川也难逃远,闪转避让几手,唰声剑已出鞘,回身接招迎敌。 “柳师父,你小心……”李小白叫道,“我不走!” “傻小子,你听话,我只怕……坚持不了多久!” 王川身中两掌,筋脉大损,只一息尚存,连喘了几声道,“你快走,别在这碍事!” “不,我不能丢下你们……”李小白双眼泪红,急声摇头道,“要走一起走!” “老猴子,你也是……这回算你是‘猴林至尊’!” 王川心知柳咸阳为让他和李小白脱困,料是也难撑多久,若再耽搁片刻,怕是他三人无一能逃,想来丁长春也不至会对柳咸阳痛下毒手。 当下也不多言,勉力站起身,说罢忍着一身剧痛,抓起李小白便往山下飞奔而去。 第八十五章 足下生风 “傻小子,你快走吧……” 疾奔了约有一刻钟,到了半山腰,刚过雪线,脚下是一些稀疏残雪。 王川见无人追来,也再无力支撑,便放下了李小白,自己靠在一棵树下休息,让他自个儿先走。 李小白难以挣脱,一路上哭喊不已,这时仍自落泪不休,也不动身。 “行了,别哭了!”王川又道,“这么大个人了,还哭哭啼啼的……像什么话?再哭下去,把那丁老头引来,你想走也走不了了!” “可是……柳师父,他怎么办?” 李小白愣了愣,也没听出王川是让他自己一个人走,抹了抹眼泪道。 “放心吧,那个老猴子……他福大命大,不会有事的!”王川道,“况且,他好歹还是崆峒派掌派人,那丁老头未必便会杀他,你就别管了,赶紧走吧!” 他虽这么说,心中却也有些拿不准,说不定丁长春会毫不留情,真对柳咸阳下了狠手。 李小白将信将疑,也拿不定主意,只连连摇头,慌乱难言。 王川怒声又道:“臭小子……有你这么当徒弟的么?连师父的话都不听!” “不是,老王……”李小白一怔,忽才明白王川没打算跟自己走,心下惴惴道,“可是你呢,你不一起走吗?” “我能有什么?你就放心吧……况且有我在这,丁老头也不会再去追你的……” 王川知这愣小子心中想着自己,不愿就走,好歹还算有点良心,收起怒容缓缓道,“我也是不想让你再拖累我,你就只管下山去罢!” 话才说完,忽听山上远近传来丁长春的声音道:“王老兄,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?快放下那个小子,我这就来送送你们!” 这声音听着似乎近在眼前,其人也未见,不过无论怎样,料来以丁长春的轻功,也不需片刻便会赶到。 “不,老王师父,你受了伤……我才不怕他,也不会丢下你……我背你走!” 李小白心知情况紧急,也不容多想,缓了缓神,这般说罢,一下扶起了王川,背扛在身上便往山下跑。 王川知他少年意气,眉头不由皱了皱,也不知是喜该忧,心下倒是稍觉宽慰,随后只道:“傻小子,你背着我这么走,还没走几步便给赶上了……” “你伤这么重,别多说了……”李小白边奔边道,“我是不会丢下你的!” “傻小子,我是说……你现在虽然身法大进,不过你在地上,这么使命狂奔乱跑……就算再快,用不了多久就没力气了,而且会留下足迹,你得学会借力……” “我又没长翅膀,不在地上跑,还能在天上飞?不过……你说这要怎么借力法?” “先前在山顶上下来的时候,我原就想教你……”王川苦笑了笑,“只是那时候,我有心想看看,你敢不敢从那上面跳下来,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还真敢,算我没看错你,嘿嘿……你现在照我说的做,先提气丹田,待真气上升,便跃到那棵树稍上……” 李小白对内息调节已有把握,往前跃了几步,闻言却愣了愣,随后停下了。 他之前被张慕云追击,忙不迭蹿跃上树,却是沿着树干由下往上,这回听王川要他径直往树梢上跃去,自己身上还背着个人,可没多大把握。 王川让他不要担心,又教他如何借力使力,如何空中转折、横窜纵跃之法,末了说道:“你只管照做,别想太多,我先睡会儿……” 李小白依言行事,放胆一跃,身子便似腾空飞起一般,轻轻落在一棵丈余高的松树稍头上,心下不禁一喜,叫了声道:“师父,我学会了!” 又待往第二棵树上跃去,不料这一说话,内息外泄,随即笔直往下跌落。
好在底下是满地落叶,他双脚着了地,并未跌倒,只震得脚底板一阵生疼。 “傻小子,你要开口说话,需得留足真气,别让真气全泄光了……”王川伤重,本昏昏欲睡,给这么一震又醒了下,几句说完,也难再往下说,趴在李小白肩头昏睡过去。 “是,师父……弟子明白了!” 李小白说着又提气跃起,落在了另一棵树梢头上,也不敢开口多说,只稍作停留,调顺气息,又再往下一棵树上跃去。 他这回体内真气充盈,只觉身轻力足,接二连三在树梢头窜跃,越跃越远,越来越快,有如在半空中御风飞行,心中惊喜不已。 出了松林,眼前山路是一片峭石陡坡,他这般飞跃一阵,虽觉腹中饥饿,却不敢停留,沿陡坡一路飞奔直下。 过得约有半个时辰,已行至山脚,只见脚下野草低矮,不远处是一条蜿蜒小河。 李小白几下跃至河边,见丁长春并未追来,便放下王川,用他那个酒葫芦盛了些水喂他喝下,自己也喝了几口,擦了擦额头上的汗,稍作歇息。 回想起之前他和柳咸阳上山时,也在这河边待了一会儿,那也只不过是昨日的事,想来却好像过了很久一般。 而且此处河面略宽,近有十丈,水流较缓,应是河流下游,他想想跟自己在一起的师父也换了一个人,以及这短短一日来的种种,一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。 “怎么了,呆小子……”王川迷糊中见小徒望着河面正呆呆出神,还道已脱险境,轻声问道,“这是到哪了?” 李小白随口道:“没事,老王师父……我们到山脚了。” 忽一下想起什么,转身跪地对着王川恭恭敬敬磕了个头,又道:“师父在上,请你教我神功,我……弟子要去,把柳师父救下来!” “傻小子……” 王川微一愣道,“我便现在把功夫都教了你,你又拿什么去救人?而且丁长春真正要对付的是我,料也不会对那老猴子怎么样,你要是想找死,现在就回去好了!” 他自知伤重,命恐难久,便趁着还清醒,想把该说的先说了,顺口又道:“为师想再睡会儿,要是我这一睡着就再起不来了,你就随便找个地把我埋了,路死路埋,倒也无碍。你能给我磕几个头就好,最好是稍上一壶酒,也不用太过伤心……” 李小白听他竟念叨起身后事来了,想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,怔了怔忙道:“不,师父……我不会让你死!” “傻瓜,人都会死的……”王川淡淡道,“这里四面开阔,不宜久待,趁那丁老头还未追来,赶紧走吧。” 李小白也不再多说,便又把他扶起背到身上,才刚沿河岸边走了几步,见前边河道转而进山,却又踟蹰起来。 “怎么?你要是嫌我拖累,就把我放这吧,我不会怪你。” 王川不知是何缘故,心想愣小子带着自己始终是个拖累,丁长春指不定很快就会追来,到时只怕谁也走不了,喃喃着道,“我这副皮囊,要是扔到河里喂了王八,倒也不足为惜,嘿嘿……我吃过不少王八,味道也是不错,只是……” “不,老王师父,我也不会让你喂王八!” 李小白一愣,想这位师父倒也是个妙人,这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,“只是这河水太深,你受了伤,我怕……” 河面那么宽,他这‘河里小白龙’,要背着个伤重之人游过去,却有点犯难。 “傻小子……”王川道,“我不是教了你,怎么凌空跳跃、借力……” “师父,你是让我从水上飞……飞过去?”李小白一呆。 第八十六章 金沙之镇 先前在山上时,李小白虽知如何跃上枝头,借力腾跃,此时身在平地,对着一川横流,又无船只以渡,他只想着如何能游过去,竟未想过依着葫芦画瓢的事。经王川这么一提醒,他才若有所悟,但仍有迟疑。 “这傻小子……你就当这水面是树枝,依着我教你的法子,借几次力就过去了……” 王川道,“怎么,你不敢吗?” 话虽如此,但在树枝上纵跃横飞毕竟还能有所凭借,这水面上空空如也,只有碧波粼粼,除非真能身如飘絮浮萍,否则纵然轻功了得,也难飘然跨越。 李小白还背着个人,轻易自不敢做此举动,便只道:“不是,可是,老王……” “别怕,要是真过不去……你就半道上把我扔水里,喂了王八,自个儿游过去吧。” “不,师父,你别说了……我不喜欢王八!” “王八……可是个好东西……既长命又美味,你可以不喜欢,倒是不妨想想怎么做才好吃……” 王川身上虽然筋骨皆痛,但想这徒弟虽有几分傻气,却是不笨,太聪明的也不见得更好,暗自一喜,想着今后无论怎样,此时能有这么一个弟子为伴,倒也算是幸事一件,说罢不再多言语,舒眉展颜,又昏睡了过去。 李小白也不再多顾虑,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师父掉水里,也自不能让丁长春那个恶人赶上了,转身后退了几步,调整呼吸,憋足了真气,眯着个眼凌空跃入河中。 脚下刚触及水面,只略在水面留下微波涟漪,便又借力腾转再次轻轻跃起,形如蜻蜓点水般踏波而去。 如此接连数次,已到了河对岸。 李小白想起昨日来时是从此河上游游上了河岸,此时他做梦也想不到,竟是如此这般便过了河,脚虽落地,心中仍自有些飘飘然,宛如梦中,难以置信。 刚才跃过河时,他脚下一双磨破了的布鞋进了些水,脚丫子透着凉,这时也才觉察了过来。 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河流山川,这一路下山、过河的情形前所未有,虽叫他欣喜难言,但心知此刻仍得继续逃命要紧,见王川又已睡去,定了定神,不及多想,又只管一路往前飞奔。 “热乎馍馍,香喷包子嘞……” 西接大漠,东望玉门的金沙镇街头,各地来往行人不断,多为胡商胡人打扮,虽不甚繁华,比之寂寥荒漠,却倒也颇显富足热闹。 日前李小白带着王川由山上急奔一气,过了河转又到了一处荒凉戈壁,四野无人,便随意找了个地,放下了王川,依着柳咸阳所授擒击手法,抓了些毒虫毒蛇给两人填肚,将就过了一夜。 王川歇了一晚,倒也恢复了些气色,只内伤未见好转。 李小白按他指点的内功法门,行功运劲,替他疗伤通络了一阵,只功力不济,也难有多大效用。 想到柳咸阳此前说过的一个市镇方位,次日一早,李小白便又背了王川奔行疾驰,想着好找个大夫药铺什么的给他抓药治伤,赶过一天一夜,这时间才到了这金沙集镇街边。 日已过午,只见街角一个小铺摆出了一摊热乎乎的烤包子,香气扑鼻,铺主老板正自叫卖不停。 李小白腹中饥饿已久,但身无分文,又不想叫醒昏睡的王川,或是上前讨要,只好咽了咽口水,盯着那些包子直看。 “别看了,傻小子……”王川似乎也被包子的香气所诱,迷糊醒了一下,这时忽只道,“我身上也没带银两。”
“师父,你醒啦!”李小白听着师父已醒来,一愣道,“我们到镇上了,我正要带你去找大夫……” “呆小子,不忙找什么大夫……” 王川周遭瞧了瞧,知道仍处异域关外,只缓缓道,“咱们是在逃命,这里人多,难免会有人认出我们……到时候丁长春追来,就走不掉啦!” 此前一路下山到这也未见着泰山派其他弟子,王川奇疑中隐也想到了什么,料是丁长春另有安排,这镇上也说不定会有泰山派之人,感觉对方似乎也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来那么简单。 他见愣徒儿带着自己逃命,也不知道要隐藏踪迹,偏往人多眼杂的镇上跑,难免要暴露了行踪。 但既已如此,多说也无益,他倒也没怎么把这当回事,不过最好当然还是先离开此地。 “可是你身上有伤……不看大夫怎么行?”李小白有些不解道。 “我的伤不碍事,找地方休息几天便是了。” 王川多处经脉已被震断,内伤颇重,寻常大夫也难治好,最多只能保他一时之命,此时当务之急自是别让丁长春找到他们,只淡然道,“你也累了,咱们还是换个别的地方休息。” 李小白飞奔了半天,确已周身疲累,不过此时腹中更是饥饿难耐,想来他师父也好不了多少,倒也不怕丁长春真就追来,便又看了一眼那一摊堆成了小山一样的热包子。 正待要走,忽见前边一行人行色匆匆,身着红衣,头上围着红巾,模样似非中原人,不知要去何处,也不像是冲着他们来的。 “师父,你也饿了吧?”李小白不由心念一动,“我想到办法了……” “什么法子,说来听听?”王川自然也饿了,只闭着眼也不多理会,嘿嘿一笑道。 李小白也笑了笑:“一会儿你就知道了……”四下望了望,走到转角一处无人的小巷,放下了王川,又道:“师父,你先坐着歇会儿,很快就好。” 说罢先是在地上胡乱抹了些泥灰,涂在自己脸上,又在王川脸上也抹了几下,转眼把两人画成了花猫脸。 王川周身无力,只瞪了瞪眼,欲言又止,也只好由之。 李小白随后解下了负在身前的那破毛毯,撕下了几片,把自己和王川的白头都严实裹了起来。 这毛毯断断续续给他一直带着,也没舍得扔了,虽然已是破烂不堪,又脏又臭,却是有胜于无,这会儿倒是又派上了用场。 “你这是要做什么呢?”王川忍不住道。 “我这一头白发,模样容易给人认出来……”李小白一笑道,“我把我们头发都裹起来,又画成了大花脸,不就没人认出来了?” “你把为师也画成了大花猫,就是因为这个?” 王川还道呆徒儿是想了什么法子去弄吃的来,心想他们这一老一小,自己又受了伤,再怎么乔装改扮,别人稍微一打听,要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。 但他也知愣小子初涉江湖,少年心性,不知人心叵测,江湖险恶,苦笑了一下,倒也不多说什么。 “是的,这回我们都成了大花猫,自然叫人认不出了,嘿嘿!” 李小白道,“我们去别的地方,找吃的去,待会儿你就躺着歇息,不要出声就行……”说着又把对方背了起来,往街边回走了去。 王川不无心奇:“你这又是准备做什么?” “去要饭啊……”李小白笑着道。 第八十七章 将军宝马 “等会儿!” 李小白一句话差点没把王川气得跳起来,合着这臭小子说的什么法子,却原来是打扮成乞丐要饭去,连忙叫道,“你这臭小子,干什么不好,好好的干嘛带我去大街上要饭,你是要气死我么?快放我下来!” “这又怎么了?” 李小白略有诧异,只仍继续走着,有些不以为然道,“你放心,师父,反正也没人认得我们……” 此前他和他爹爹一路由从长安而来,身上也没有银两和干粮,运气好时能吃到些草根野果什么的,有时是什么也吃不上,也是一边忍饥挨饿,沿路不时当街乞讨这么过来的。 他老爹文文绉绉,虽然拉不下脸,但这纷乱世道,也由不得许多,平日里也罢了,爹儿俩有个伤病什么的,又不能偷不能抢,不乞不求就只能等死,要想活下去也是没得选。 “师父,你别担心……” 李小白把他和他老爹一路来的艰辛过往,直到这关外遇见了赵武六的种种,简略几句说了,又接着道,“一会儿你只管好好躺着就行。” 他爹爹李文策以及赵武六在那宝藏地宫中的遭遇,王川之前在李小白给柳咸阳带走后,便已听陆凝香大致说起过了。 此前所教的那句要‘面带笑容’的所谓心法,也不过是王川随口编了出来,为了不让呆徒知道了他老爹已经遭难之事,太过难过罢了。 且王川之所以要收他为徒,除了他那头牛的事外,自也跟李小白他老爹之事不无关系,只未曾有机会跟他多说明言。 “你这浑小子……倒不是我瞧不起要饭的,只是我行走江湖多年,以前在中原也认识不少丐帮的弟子,还有他们那位武帮主,也算是认识……” 听了呆徒儿几句话说罢,王川登觉有些心酸,也不好反驳什么,只略有无奈道,“你让我和你在这街头上行乞,这不是叫我跟那些丐帮的人抢饭碗么?而且以后要是传出去,你让你师父我……这个老脸,要往哪搁啊?” 除了这‘天下第一’的名号,他还有外号‘阴阳刀手’,以及什么‘阴阳老怪’、‘阴阳老鬼’等等,虽然听起来都不怎么样,可也是响当当的。 这要真给人认出来,他这‘老王’居然跑大街上要饭来,这可不得成了‘天下第一’大奇闻? “师父,你是不敢吗?” 李小白以前见过不少乞丐,有的便自称是丐帮的人,这时也才知道原来丐帮还有个什么武帮主,当下只道,“没事的,我还得讨些银两来给你找大夫去……” “你这臭小子……有你这么说你师父的吗?!” 王川也是差点没气背过去,急眉瞪眼道,“你师父我天不怕地不怕,有什么不敢的?不就是睡大街么,待会儿没事你可别吵醒我,自己看着办吧……” 他倒不是怕丢这个人,也没看不起这要饭的意思,只也懒得多行理会,说罢闭了两眼,昏昏沉沉,又有些气呼呼地睡去。 李小白听着师父是答应了,愣了愣也不再多说,当街走到了人流来往密集处,先在路边地上铺了毯子,把王川横放在上,半张破毛毯往他身上盖了盖,只露了点头脚,随后在地上抹土写了几行字,写的是:
无家可归,老父有病;三天三夜,粒米未进。 各位大爷,各位千金;赏口饭吃,给钱也行。 此前在路上,他老爹病重带伤,卧地难起,几天也没吃上东西,只能沿路乞食求助,他也是写了这么几行字,倒也要到了一些钱粮食物。 所谓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他这‘天纵奇才’的诗才,跟那位同姓的诗仙太白比起来,可谓也差了十万八千里,这回旧计重施,虽然身边的人换成了师父,他也只字未改,把那几行字原样照搬写了下来。 “师父,这回肯定能要到吃的,说不定还能要到银两……”几行字涂抹写完,李小白转到王川身边蹲地坐着,低了头小声道,“你放心好了。” 旁边不远便是那包子铺,香气阵阵,他自顾说着,禁不住又咽了咽口水。 王川听而不闻,蒙着脸面闷不吭声,便有什么香气也给那臭毯盖去了,只配合躺着动也不动,当尸体装死。 路上来往行人不断,男男女女,服色各异,大多是匆匆过路的,也没人往他们这多瞧。 李小白半蹲半坐,埋头伏着身子,也不出声,瞧着各人好些不同的鞋,在眼前走走停停。 这些鞋有的普通平常,有的鲜丽华贵,但不管怎么样,比起他自己一双已经底板漏了风的,还有师父脚上那双缝补过的破布鞋来,也总归都是挺好的了。 他心下不无艳羡,暗想着要是讨来了钱,除了给师父找大夫外,还得给自己和师父换上一双新鞋,以后也好穿着新鞋去找爹爹和赵伯伯他们。 过了不多时,驻足围观之人渐渐多了不少,除了瞧瞧热闹,倒是有见他们模样可怜的,就近买来了两个包子,放下之后便就走了,另也有慷慨之人随手便丢了两个铜板来。 李小白肚已饿极,道谢了几声,先也不管那些个铜钱,只忙拿了俩包子,递了一个给王川,自己抓着一个便啃了起来。 不料才刚啃了一口还未咽下,忽听车马声响,街上突然来了一队人马,正往他们这边急匆驰来,路上各行人顿时四散了开。 李小白抬头望了一眼,只见来人当先几个驾着高头骏马,似兵官模样,后边转角还跟着数十个随行兵团,押着一辆马车,眼看就要冲到跟前。 李小白一怔之下,摇了摇睡在地上的师父,正要扶起他来,忽只觉一只手上一紧,已给一根长长的马鞭子缚住了,紧接着便被径直往大街当中拖拽着而去。 踉跄了几步,李小白一身直又往地上扑,眼看便要钻到了当先来人的马蹄之下,大骇之中,急忙就地往旁侧滚了几下。 好在也是他反应及时,好歹避开了去,若是迟了一瞬,非得给那马儿从身上踏过去不可。 然而刚才还在他手中,只啃了一口的香喷包子,却已滚落老远,不见了踪影。 “哪来的小乞丐,敢到这来要饭?” 那骏马人立起来嘶鸣了几声,便给勒住停下了,马上一个中年军官戎装铠甲,看起来威风八面,大声呵斥了一句,“挡了爷爷的道,不要命了么?!” 第八十八章 蒂菈莎玛 李小白一手上仍给马鞭缚着,爬起身来气呼呼地盯着对方,也不答话,心想这人也忒不讲理,刚才自己明明是给他硬生生拽着到路中间来,还被他把好好的一个包子给弄丢了,怎么还说自己挡了道来? “怎么着,小乞丐,你还不服气?” 当头那军官见地上这小子还敢拿眼瞪人,倒又更来了劲,嘿嘿笑道,“你刚才还吓着我的‘蒂菈莎玛’了,还不快给他磕头认个错?!” 他身边一众随行十来人等,闻言只不由哼哼笑了笑,帮腔了几声。 李小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马,只仍怒视不答,瞧着来人一伙派头挺大,后边那辆马车披着红布,也不知坐了什么大官? “我看你这身手还挺利索,要不这样……” 那军爷还道眼前的小子是个哑巴,接着只又道,“你在我的蒂菈莎玛后面跑,要是跑得比我的宝马还快,我就放了你。要是跑得不够快,可就对不住了,那你就得在我的马屁股后面,像风筝一样飞一会了,哈哈哈……”随同各人跟着又是一阵笑嚷。 李小白见那匹马通体黑呦,高大俊秀,竟是这么个怪名,莫名想起柳双双那匹名叫‘小白’的白马来,继而便又想到了他的双儿妹妹和烟霞姐姐来。 一愣神中他也没闹明白,就算自己跑不过对方那人的马,最多不过在地上再给拖着走,怎么会像风筝一样飞起来?转念这才忙道:“我不和它比,你快放了我!” “放了你?哪那么容易!”那位军爷喝道,“你不知道这儿不准当街乞讨吗?有手有脚的,干什么不好!” 正说到这,他旁边一人小声插话道:“秦将军,大祭司那边……急着要人,是不是……” “这倒是提醒我了!这样吧……” 那秦将军顿了顿,继续道,“我正好赶时间,今天算你小子走运,直接跟我走吧,你今天的饭我管了!”说罢也不待李小白答话,驾马当先便冲了出去。 李小白听着眼前这位原来竟是什么将军,还有‘大祭司’什么的,不由得愣了愣,未及反应回神,便给拖着往前飞奔起来。 那匹黑骏马健步如飞,转瞬间已奔出丈余,一下跟同行人马拉开了一段。 起初李小白脚下不稳,硬是被往前拽了几步,随即忙调整内息,运使起轻功法门,脚下亦是奔腾如飞。 眨眼数丈之后,他便紧紧跟在了马屁股后面,待有十丈前后,他已经奔到了马脖子前边,可谓是与对方那宝马齐头并进。 “嘿,你小子!真看不出来啊,竟和我的宝马有得一拼……” 秦将军只觉手上的马鞭渐拉渐松,待见了李小白奔至马前,略显诧异道,“那你也还得加把劲!”说着一声驾喝,更催座下宝马加速疾行。 “你这王……坏蛋,怎么不讲理?快放了我!” 李小白怔了怔,不想情急之下一说话,没守住真气,一下又跑到了马屁股后面。 “放了你?想得美!”秦将军笑了笑,马不停蹄仍往前直奔,“赢了我的马儿再说!” 街上行人见车马奔驰,惶惶中已早让出了道,躲在两旁好瞧,自无人敢拦在路中。
秦将军话声刚落,一旁人群中一个白衣青年男子,倏然飞身而出,一剑唰声把缚在李小白手上的鞭绳削断,二话不说,紧接着又挺剑唰唰刺出,直向马上那位将军攻去。 李小白见那白衣男子身形飘逸,头上还缠了根白巾,一瞥眼只觉这人身影有些熟悉,却未瞧清模样,一时也未及道谢,仍紧跟在马后追着直奔。 秦将军本来皮鞭子上拉着个人,突然只觉手上一松,转眼见那白衣男子长剑刺来,避闪间随手几下连环鞭,直扫来人。 白衣青年晃身避让,一剑连刺连削,几下将皮鞭削去了三截,挥剑又连向对方疾刺。 秦将军扔断鞭,侧过宝马扭身躲闪,抽一出随身一把单刀连劈猛砍,斗将开来。 不料却是不敌来剑异常迅疾,数招一过,他臂上不妨已给刺中一剑,来去也始终未伤着对方分毫。 “放肆!什么人胆敢造次?不要命了么!” 秦将军随行之人这时间已打马赶到,当前的十几个抽刀拔剑,将白衣来人团团围住,连声喝问叫骂。 白衣男子也不答话,只仍在马下游身闪转,剑影对刀光,与那秦将军缠斗过招。 李小白也给围在了当中,此时间怔愣下,已认清了那白衣之人,心说这不是天山派那位大师兄杜止美么,他怎么也在这? “这位少侠剑法卓绝,我秦某算是领教了……” 秦将军与杜止美激斗了几个来回,已知非为敌手,转眼十几个回合下来,不觉又添了几处新伤,心知倘若对方有意,要取自己性命也非难事,趁这会儿还未惨败,当下一边横刀挡剑,口中一边只道,“敢问尊姓大名?” “区区微名,不足挂齿。”杜止美这也才撤了剑停手罢斗,昂首立于马前,傲然道,“敢问秦大将军,为何欺凌弱小?” “这位公子既不愿透露名姓,秦某也不勉强。” 随行队伍手下各人闻言,连声呵斥,秦将军扬手喝止,下了马来,也不多说解释,一拱手道,“我秦某素来敬重侠义英雄,少侠身手不凡,让人大开眼界,秦某佩服!今日之事,就此作罢,咱们来日方长……” “将军请便。”杜止美只微微笑了笑道。 “告辞!” 秦将军知他刚才手下容情,没让自己输得太过难堪,既然自己技不如人,又有要事在身,不想久留以免更取其辱,说罢看了一眼李小白,想这小子说不定也是不简单,随后转身上马,挥挥手率众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李小白认出了杜止美,本待上前谢过他出手相助,但适才听他不愿自报家门,一转念便顿了顿身,也没叫出他名字来。 秦将军一队车马从街上急行而过,队伍后边的马车车帷,突然稍稍扬起了一角,随后便就放下了。 李小白瞥眼间只见马车中坐着一个红衣美貌少女,侧脸身影似乎有些熟悉,感觉怎么有点像赵烟霞姐姐? “你叫什么名字……”李小白这一怔神间,杜止美一转身朝他走来,却忽只道,“跟圣火教有什么关系?” 第八十九章 救命之恩 “我在问你话,你是不是圣火教的人?” 李小白一呆,正要开口,杜止美走近直瞪着他又道。 “杜……”李小白仍不无奇疑,“呃,肚子饿!是我……你怎么也到了这?” “是你,李小白?”杜止美听着声音耳熟,仔细一瞧,也才认出了人来,“你怎么……打扮成这副模样?” “什么模样?” 李小白一鄂,说着待想到自己一副花猫脸,还裹了头扮作乞丐要饭的,愣了愣猛又才想起老王师父还在大街那头躺着呢,“我待会儿再跟你说……” 他刚才跟着那匹马在街上跑了一阵,虽没跑多远,但这么一闹,周遭却变得有些混乱,人流也开始穿行起来。 他说罢回头瞧了瞧,一眼没见着王川身影,也不待多言,转身又往回急奔。 杜止美轻功也是一流,瞧他适才跟那秦将军的马赛脚力,竟也不输,这会儿认清了人,见对方急匆往回,疑奇中也自不多说,闪转身形随后跟了去。 两人这一下在街中奔行起来,虽非比赛,倒也像是先前一人一马竞逐赶追,一时间亦可谓是并驾齐驱,难有高下。 街边各人也闹不清所为何来,只不由纷纷侧目瞪了眼好瞧热闹。 李小白急着赶回,见杜止美紧追而来,忽想起之前那金雕之事,还道对方这回是要找自己算账来,却又似乎不太像,看着便要给追上,也不及多想,脚下更自提速加快。 杜止美此前在大漠河边初遇他时,便觉他非同凡常,只没曾有机会讨教身手,这时间奔逐开来,虽然自己不至落于人后,欲行赶超却也有些吃力,暗想:“好小子,果然藏了一手!” “师父,你没事吧……” 王川仍在原处躺着,手上还拿了个烤包子自顾啃着。 不片刻李小白快步奔回,见他好好地还在,也自宽了心,随口问了句,瞥眼见杜止美也已赶到,接着又道:“这位杜,杜大师兄也在这呢!” “这包子烤得倒不赖……” 王川应了一声,剩下一口包子咽完,听说什么杜大师兄也来了,本有些不大情愿以这副模样见人,但还是抬头看了一眼,淡然道,“杜兄弟也在啊。” “在下杜止美,敢问这位前辈高姓大名?” 杜止美一时也未认出王川,听李小白称他为师,对方似乎还认识自己,更自一奇,料是也非同常人,当下只一拱手道。 “什么前辈后辈的,我便是王……算了,你还是当作不认识好了!” 王川略有些诧异,顺口说着,随即也才想到自己正扮着尸体来,只也顾不了那许多,随后让李小白扶他坐起了身,不尴不尬道,“刚才还多亏你出手救了小白……这傻小子,也不知道找个好地方待着,非要让我睡大街,你说他是不是欠收拾?” “原来是王前辈,请恕在下冒昧!” 杜止美听着几句,一下倒是也认出了对方,却是不料竟会在这遇见他们来,一时惊喜难言,凛然间又一拱手道,“刚才之事,在下也只是顺手为之,不足为道。只不知两位……” 王川朝他摆了摆手,也不耐多说。 “对了,小白兄弟……” 杜止美见王川负伤在身,惊疑不小,心知有些话不宜多问,看了看李小白,只又道,“我刚才见你这副打扮,还以为你是和那些圣火教的人一路的,没能认出你来,实在抱歉,你也别往心里去。”
他之前于大漠中与李小白初次见面,便误将对方当成是圣火教中人,此时偶遇重逢,仍闹了这么一出,颇觉有些难堪,说罢一瞥眼瞧见地上写着几行字,只不由得更又有些出奇。 李小白听他多次提到什么‘圣火教’,心下也是云里雾里,不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,怎又会跟那个教有什么关系? 此时也不便细问,他眼见对方正盯着地上自己想出来的‘大作’诗文,转念随口道:“小意思,我没往心里去,刚才还多亏你搭救,我也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……这首诗也就是我胡乱写着玩的,你也别见笑了。” 地上他先前歪歪扭扭写的那首打油诗,刚才虽被车马人流涂去了一些字迹,却仍依稀能辨。 杜止美瞧了几眼,听他这么说,本来没想笑,心下却忍不住有些好笑,只淡淡道:“这首小诗虽朴实无华,却是言简意赅,个中辛酸溢于言表,想来也只有你这……奇人奇才能写得出来,我怎么会笑话呢?” 他虽不知王川何以受了伤,料来事有非小,却也不便多问,左右看了看,又道:“这里人多眼杂,说话不便,还请两位恩人到前边的客栈一叙,我和几位师弟们也在那落脚。我让人略备些酒菜给两位接风洗尘,也好当面拜谢,日前两位的救命之恩。” 此前在大漠戈壁河岸,杜止美身中柳无双的毒镖昏迷之后,虽得李小白将唯一一颗解药相赠,但只能解去一半的毒。 王川也是救人救到底,便以神功内力助他驱出了余毒,忙活了一晚,其后这才追着柳咸阳和李小白而去。 杜止美事后得知,也没来得及当面言谢,此时没想会在这同时遇着两人,他心下惊喜之余,自当好好款待并亲自道谢。 “顺手的事,不提也罢……” 王川闻言这时才道,“不过只要有口酒喝,现在我这条老命,也算是有救了,嘿嘿!” 李小白刚才好不容易讨来了包子,也才吃了一口,那包子便就不翼而飞了,此时听来虽然不无莫名,肚子却似乎饿得更紧。 听他师父这是应下了,他自也是欣然愿往,好歹这回不用在这大街上饿肚子,也不多言其他,随后便和杜止美一起扶了王川,径往客栈去。 客栈名为‘风尘’,装饰是独有的异域风格。 转过几个街角,走不多时,到了店外,王川和李小白抬头看了一眼客店招牌,倒颇合两人近日来一路风尘的境遇。 杜止美径直把两人带上二楼自己的客房,房内有几名天山派弟子,正围坐在客桌说着什么,见大师兄带了人进来,纷纷起身见礼。 杜止美也不介绍带来的两人,只让几位师弟先行各自回房,不必声张,又让人去叫店伙计重新备些酒菜来。 那桌上本有些酒食菜肴,待那几名天山派弟子退去后,王川也不多说客气,抓起一壶酒咕嘟嘟先大喝了几口,缓了口气,连声赞道:“好酒!” “两位的救命之恩,杜某永生不忘!请受我一拜……” 杜止美忽而双膝跪地,说着俯身磕起了头,拜了几拜。 第九十章 义结兄弟 “快起来吧……举手之劳,不足为道!” 王川和李小白皆是一愣,王川随后道,“我老王有生之年,还能再喝上这一口美酒,还得多谢谢你才是,嘿嘿……以前的事你可别再跟我提了!” “杜,杜兄,你快起来……” 李小白忙扶起了杜止美,边道,“刚才在街上也还没谢过你救了我,我现在就给你磕头!”说着便要跪下。 “小白兄弟,你可别这样!” 杜止美赶忙把人扶住,笑了笑道,“你要是跪下去了,我非得再给你跪一次不可,哈哈……” 他实不料今日能在此遇着两个恩人,想想或也是天意使然,转念又道:“我看不如这样,你我今日便结为兄弟,从今往后,肝胆相照,生死与共,你看如何?” 李小白初见杜止美时,见他星眉剑目,俊俏凛然,亦如此时一袭白衣,又身负超凡武艺,自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傲然之气,自觉自己样貌平平不说,也算不上有什么特别之能,还把人的金雕给伤了,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对方结拜兄弟。 这会儿他自己一身破败,还抹了一脸泥灰,相形见绌,更颇觉有些窘迫。 但见杜止美笑声爽朗,言谈倒也风趣,毫无低看自己之意,李小白愣了愣,想想这一来二去的事倒也是事有凑巧,天公作美,随后一咧嘴笑道:“好啊,你要是不嫌弃,那我们现在就结拜,以后我们就做好兄弟!只不过,你那雕儿……现在没什么了吧?” 他和对方两人从前虽有些摩擦冲突,却也并非什么深仇大恨,不过是些小小误会,除了那金雕的事,他也早没把别的什么太往心里去。 “这说的是哪里话,我几时嫌弃你来?那雕儿也没了什么大碍,你就放心好了!” 杜止美笑着摇摇头道,“来,好兄弟……我们就在这狂沙莽莽近处的金沙镇,这风尘客栈里,当着你师父的面,现在就结拜!” 王川略一皱眉,又笑了笑,只默然不语,既没反对,也算是答应了,自顾喝了一口酒,坐在一旁权当见证。 杜止美接着便在桌上倒了两碗酒,咬破手指,滴血入酒,李小白亦是如此。 随后两人便即同时跪地,先朝王川拜了拜,誓言荣辱与共、患难相随,各方拜了八拜,从此义结为了兄弟。 杜止美较李小白年长几岁,便是义兄,李小白则为义弟,以兄弟相称。两人喝了血酒,结拜已毕,便又一同叩拜了王川一番。 王川忙摆手笑道:“可别再拜我了,我还好好的呢,你们这是拜上瘾了还是怎的……快起来!” 兄弟两人也笑了笑,便起身坐在了他一旁,与他同桌对饮言谈。 先前在大漠中,杜止美养的那只金雕为李小白所伤,现下两人结拜成了兄弟,李小白回想起来,随口又问了问杜止美,那雕儿的情况怎样了? 杜止美听他还在想着这事,只笑笑说那雕儿福大命大,没那么容易死,让他不用把之前的事太放在心上。 正说着,店里的伙计端了些酒食进来,摆放下出去之后,杜止美先倒了一碗酒给王川,又给李小白和自己也倒了一碗,一起敬了王川。 李小白一口喝完,想到不久前才拜了王川为师,也没给他敬过酒,便给他和自己倒满了酒,又敬了他一碗。 “你这傻小子,倒也还算有心……”
王川喝完了酒,嘿嘿笑了笑道,“不过为师到现在也没真正教过你什么,待我身子好些了,再好好教教你!” 杜止美趁着酒兴,随后便又给他满了一碗,自己先干为敬。 王川倒是来者不拒,也不多说,仰脖把酒一口干了。 岂料这回他才刚喝下,便连咳了几下,竟咳出了一大口血来,想是连干了几碗,喝得急了,一时目眩身摇,几欲摔倒。 “都怪晚辈激动过了头,竟不顾前辈有伤在身,真是糊涂……” 兄弟两人皆是一怔,连忙搀扶着王川坐稳,杜止美一边忙道,“但不知王前辈是为何人所伤?” “不碍事……”王川只摇摇头,“也不怪你来。” 李小白也是一时没顾上许多,脱口愤然道:“都怪丁长春……那个大坏蛋!” “是泰山派掌门,丁长春?”杜止美奇道。 李小白点点头,嗯了一声。 “先前我见前辈受了伤,还有些疑惑,不知是何等之人,竟能伤得了前辈你,没想到是他……” 杜止美接着又道,“王前辈,在下斗胆,这就为前辈运功疗伤!”说着便要把王川扶到床上,好替他疗伤。 “不必了……我这伤,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。”王川说着又连咳了数声,“你也不必为此耗费功力……” 李小白忙拍了拍他后背,道:“师父,要不你再教我该怎么做,才能让你好过来?” “我这次的伤更重些,和之前跟那个老猴子……也就是柳咸阳,在山上比拼内力时受的伤不一样。” 王川摇了摇头,“以你现在的功力,起不了多大作用,也不必麻烦了……” 李小白一时无奈,便倒了碗茶,喂他先喝下了。 “但不知丁掌门……为何要伤了前辈?”杜止美问道。 “此事说来话长……”王川缓缓道,“料想那丁老头不久便会追来,到时他即便找不到我,下一个要对付的,说不定便是你天山派……反正,你现在最好保留实力,以备万一。” “丁长春想要称霸武林……做什么武林至尊。” 李小白对这武林中事,也是新近才大略有所了解,想起不久前一些事,料来杜止美对此还不清楚,也未多做他想,顺口便道,“他不止打伤了我王师父,还伤了我柳师父,现在柳师父是生死未卜,也不知怎么样了?杜……止美大哥,你可也要多加留心才行。” 他向不喜人称他的‘大哥’,不过那也是小时候心高气傲,未识天高地厚之故,说来也不无狂妄自大。 历经了种种,他越长大来越觉出了自己的渺小,天大地大,自己这条‘小白龙’也好、‘四脚小蛇’也罢,实在有些微不足道。 况且特别是那时间,在茫茫大漠睡梦中醒来后,这大和小在他看来好像也是一回事,只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。 这时说谈间一句‘止美大哥’随口叫出,他倒也没觉有什么,反而倒是觉着,此生能有对方这么一位豪气爽落的异姓大哥,除了感觉有幸于此外,似乎也是老天爷早有安排,冥冥中早已注定之事? “他想要称霸武林?” 杜止美更自诧异莫名,疑奇不少,“不过,小白兄弟,你这……还有一位柳师父,却不知又是哪一位?” 第九十一章 圣火魔教 “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老猴子,老瞎子柳咸阳……” 天山派掌门周意之死,虽是死在了柳无极剑下,却与他那位同姓表兄,崆峒掌派柳咸阳自也是脱不了干系。 李小白未想到这一层,正要开口答话,王川便替他把话说了,又接着道:“疯疯癫癫的,不像话!哪能算什么师父?” “原来是他……” 杜止美问出话时,原也隐已猜到了什么,听了王川这么说,虽仍有疑惑,却知他意下多少自是不想让自己因为柳咸阳的事,坏了自己与李小白刚结下的兄弟情义,一句话自言自语似地说出,一时也不知如何往下说。 “杜大哥……那个‘圣火教’是什么来头?” 李小白愣了愣,倒也想起了他那柳师父,与天山掌门的一些纠葛,想想这有些事三言两语也是说不清楚,一转念问道,“我刚才和师父两人打扮成现在这模样,原是不想让丁长春给认了出来。可是你先前见了我,怎的却好像又把我当成了那个教里的人?” “嗯……小白兄弟,刚才你我在街上的误会,我原先也想和你说清楚来着。” 杜止美心知有些事,也算不到他这位小兄弟头上,想了想道,“待我现在便跟你说来……” 这‘圣火教’乃是近十余年前,西域周边忽然兴起的一个教派,宣扬什么‘末世在劫、万魔出世’蛊惑人心,说只有他们的教徒通过修行圆满,才能躲过浩劫。 一开始该教只是打着传教的旗号,威逼利诱,使尽手段,四处拉人入教。 近些年来随着教徒增多,更是横行西域,无法无天,行事也变得颇为诡秘怪异。 当年杜止美父母双亲被强行拉拢,因为不肯入教,后来被活活残害致死。 杜止美侥幸躲过一劫,为天山派掌门周意所救,其后拜入门下,拜师学艺,勤学苦练多年,誓要灭了此邪魔之教。 话说至此,杜止美声音不禁有些颤抖,王川和李小白听了他此言,心中皆是颇有感慨。 李小白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,便给义兄和自己各倒满了酒,与他对饮干了。 天山派掌门周意,早些年于塔里木漠地中,与圣火教教主雷震天交一次过手,闹了个两败俱伤,雷震天率众撤离,近年间才到了这金沙镇设了坛落脚。 不过便在周意此次带人前来,一是为得宝剑,二是为将圣火教铲除,也是在不久前刚在戈壁河滩边扎了营时,却听说雷震天已病重而死。 周意也自不想自己为了夺剑,转眼不久,便也是命丧黄泉。 杜止美毒伤愈可后,为恩师服丧几日,也才刚过了头七,便带了一众天山弟子,一来是要追寻柳无极,以及凤鸣宝剑的下落,二来也是顺路,这天便也才到了这镇上不久。 打听到这圣火教近日将在镇上的总坛内,推任新教主一事,杜止美和各同门师弟,也正是在这客店中商议着,如何不让对方得逞,并趁机一举将其捣毁的行动事宜。 先前不久,杜止美也是见了一伙圣火教徒游街过路,带人跟了一段,不料事有凑巧,竟会遇着了王川和李小白。 圣火教众多着红衣缠红巾,也有着黑衣缠黑布的,李小白将他和王川的头拿毛毯这么一裹,乍看倒有几分像是圣火教之人的装扮,杜止美一时也难分清,这才有了之前的小小误会。
想想这回掌门恩师亡故,而昆仑派掌门萧森、还有这圣火教雷震天也均已身亡,关外武林中几大门派势力,可谓势微力衰,丁长春若想称霸武林,此时正好趁虚而入,杜止美想到王川之前所言,让自己留存实力,料也自是有此之故,心下隐感不安。 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 听了杜止美把这来龙去脉大致说罢,李小白恍然道,心想自己此前在街上见着的那一群红衣红巾之人,想来自是那‘圣火教’的人了,自己照着他们的模样乔装改扮,无怪要让人误会了。 不过他转念想到,自己给那什么将军骑马带着乱跑的事,仍觉有些莫名其妙,随口又问:“可是,刚才在街上那个将军,为什么会抓着我不放,莫非他也把我当成了那个教里的人了?” “我也是听说,这镇上不许有人沿街乞讨……” 杜止美略一笑道,“想来是那魔教为了吸纳教众,与官府串通一气,说好听的是让那些流离失所之人有了去处。实则却是让那些人坠入了邪魔歪道,听由他们随意摆布罢了。那将军之所以抓你,料来自是有这一层缘由。” 顿了顿又道:“另外,此教以火为尊,我们还打听到他们将于今晚推选新教主,要用一对童男童女活活烧死,以此祭奉他们的所谓‘光明火神’……如此暗黑之魔教,却尊奉什么‘光明火神’,岂不可笑? 那将军想来与该教脱不了干系,我猜他要抓你,也许正是因为他知道你不是圣火教徒,才要把你献给魔教,当成他们的祭祀品!” 王川和李小白听他说那‘圣火教’推选新教主,竟然要用火把活人烧死,如此荒谬残暴之举,简直骇人听闻,匪夷所思,不由皆是一愕。 “怪不得!”李小白愣了愣道,“他们只抓我,却没抓我师父……” “你这臭小子,这话什么意思?”王川一瞪两眼道,“你是说我这个又老……又不中用了?!” “不是,师父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李小白一呆,忙笑道,“你头发还没我的白,怎么就老了?” “小白兄弟……其实在街上那会儿,我没认出你来,又见你身手颇为不凡,不似寻常百姓,便误以为你跟那魔教有关。” 杜止美也笑了笑,“虽是顺手而为救了你,但说来也是想从你那,希望能探出关于那魔教具体的行动安排,也好相机行事……为兄几次三番误会于你,实在惭愧得很,还望你别介意。我这就自罚一碗,就当给你陪不是了!”举了碗酒,一口便又干了。 “杜大哥,之前的事我没往心里去,你也不用自责……”李小白说着便也把酒干了。 见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,王川心痒难耐,也顾不得伤势恶劣,便自己倒了碗酒,正要喝下,李小白伸手一拦道:“师父,你不能再喝了!” “臭小子,你让我有酒不能喝……”王川又一瞪眼道,“这比让为师在火上烤还难受!” “师父,我不是……那你少喝点!” 李小白一愣,忽而想起之前见到坐在马车上的那个,很像他的烟霞姐姐的少女,心想莫非她就是要被拿去当作祭祀品,要给扔进火里烧死的人? 第九十二章 宝剑剑来 “杜大哥,刚才在街上那辆马车里,我见了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,说不定就是要被拿去祭祀的人。” 李小白转念想来不禁汗毛直竖,颇有忧心,也不再拦着王川喝酒,接着便对杜止美道,“你想想办法,救救那个姑娘,别让她给烧死了……” 他本想将那少女长得和他烟霞姐姐有点像的事也说了,只是毕竟没瞧清楚,想了想也就没说。 “你说的不错。” 杜止美点点头,“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,他们抓你不成,定还会去抓别人……我先前已经让几位师弟跟着,特别留意那辆马车。若是见着他们再行抓人,自会见机行事,能救了人最好,便难得手,也不会让他们乱来。” 听他这么说,李小白倒是放心了不少,但想他们若救下那少女正好是烟霞姐姐的话,自是再好不过,可如果真的是她,万一她要受了什么伤害怎么办?一时间又觉得最好不是她,纠结了一下,只道:“杜大哥,你有这样的安排就好,你们自己也要当心些。” 杜止美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,一笑道:“小白兄弟你放心,不管那些人将要推换的新教主是什么来头,我们这就在人眼皮底下,自当会小心行事。” 说着又对王川道:“之前王前辈好意提醒,晚辈感激不尽。为防丁长春前来搅扰,我自会加派人手在这守着,如有不意,便让各师弟先行护送两位离开。倘若事情进展顺利,今晚之后,晚辈便亲自带两位一同到天山派稍住……不知前辈意下如何?” 他这意思自是要把王川和李小白一起接去天山派,到时无论怎样,即便丁长春来找麻烦,总归也好有人能镇得住。 “杜兄弟智勇过人,侠肝义胆,剑法武艺在同辈中也是出类拔萃。天山派能有你这样的好弟子,你恩师周意,他在天有灵,想必也会大为欣慰……” 王川自然也听出其中意味,只淡淡道,“泰山派丁长春意欲称霸武林,视我为眼中钉,自是不错。不过却未必会把我怎样,杜兄弟倒也不必太过担心……今晚如果姓丁的找来,你可带着小白自行离去,不必管我,我自会想办法拖住他。另外,还有一事……” 话未说完,李小白忽道:“不行,师父……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在这!” “你这臭小子,总是没大没小的,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么?”王川哼声道,说话时嗓音提高了些,说罢不由一阵连咳不止。 李小白怔了怔,撇撇嘴也不多说,忙又给他倒了碗茶水,轻拍抚了抚他后背。 “王前辈谬赞了,晚辈愧不敢当。”杜止美道,“只不知前辈,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?但有所托,晚辈定当义不容辞!” 他自也明白,眼下王川自知伤重一时难愈,将李小白托付给自己的用心,暗想着事难两全,到时强敌追来,自己便不能敌,顾不了王川,也势必要全力护着让李小白安然离开。 “倒也说不上什么托付……”王川顺了顺气,缓缓道,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在此间事成之后,有何打算?” “目前尚未有数,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”杜止美想了想,有些事现在也是说不准,“还请前辈赐教?” “赐教也说不上。” 王川摇摇头,“你恩师周意,与我也算有些交情,他临终前有言托付,要我替他夺回‘凤鸣剑’。我当时也不知那柄剑与他有何渊源,并未尽全力相助,现在想来颇有些过意不去。有些话我原不该说,但你也就听听便是……”
现今天山派,还有昆仑、崆峒各派等可谓群龙无首,丁长春想要称霸武林,除了对付王川,势必还会在各派安插扶植自己的势力,好消除异己,使各派奉其为尊,听其号令。 而且说不定,丁长春已经派了人到各派展开行动,料来这也是李小白此前带着王川一路到这,并未见着泰山派其他各人的其中一个缘由。 这样一来,各派乃至整个武林,又不知要起多少纷争,有多少人为此丧命。 杜止美为人正直,武艺超群,也有这将帅之才,今后若能找回凤鸣剑,不说打败丁长春,至少有能力与之抗衡。 王川的意思是,无论能否夺回宝剑,杜止美都应该尽快回到天山派,若能当执掌门之位,稳住一方,别让丁长春趁虚而入,自是最好。 周意身亡之后,杜止美已让人护送他尸身回了门派,此时天山派内的事务,便暂由几位师叔掌管,这新掌门之位,自也由几位师叔商议定夺。 听了王川一番话说罢,杜止美知他是出于好意,便把自己这天山派中的一些情况,简略也说了说。 提到这凤鸣剑与天山派的渊源,杜止美也是曾听他恩师周意,生前略有提起过。 据说那凤鸣宝剑原是天山派开派师祖的一位故交所有,那位故交的名讳,周意也未曾提及,只知道是隋唐时期一位铸剑大师,他铸成此宝剑后,进献给了当时的秦王李世民。 李世民得此剑后如虎添翼,带着它东征西讨,可谓是无往不利,此后开创了一代盛世。 而李世民驾崩后,这把宝剑便随他一同入葬。 及至十余年前,江湖上不知为何流传出‘凤鸣出,神鬼哭’这样的谣言,周意派人四处打探,才知唐王李世民的陵墓,已被一个叫温韬的盗贼所盗掘,之后那又将所盗的一部分宝藏,悄悄藏了起来。 周意料定这凤鸣宝剑,极有可能便藏在那批宝藏之中,最近才又打探到那批宝藏,竟就藏在这关外大漠之中。 于是周意便带了一众弟子深入大漠,一来可说也为了得到宝藏,好壮大门楣,二来也是为找出那把宝剑,收归本派保管,也为以此平息谣言。 “无奈日前,恩师也未能达成志所愿,却还因此丧命……” 杜止美说着不由叹了口气,摇摇头又继续道,“现在也是难得有这机会,我本打算事成之后,再继续追寻凤鸣剑的下落,完成恩师遗愿。事有缓急,为今之计,只能先把这里的事了结,日后回到本派再行计议了。” “原来那把剑和你天山派,倒是确有些渊源。” 王川闻言点点头道,“我之前也是听说,那盗墓贼死后,另留了一批宝物,被运到了关外的消息。江湖上有传言说,是我老王得了这些宝物里的什么武功秘籍,近来又得知蜀山派陆无明家那个小丫头,被人劫持到了关外,便想过来瞧瞧……” 顿了顿,又道:“你恩师周意为了江湖大义而夺剑,却身遭噩运。后又为救陆家那丫头,才送了命,如此舍身取义之举,倒是令人深感敬佩……这柳无极原是崆峒派掌门之一,他夺走了凤鸣剑后,如果不在关外,料来多半便是去了崆峒派。如今种种,也是一言难断。” 话说到这,李小白忽道:“师父,我想起来了……” 王川奇道:“你想起什么来了?” 第九十三章 防人之心 “之前在乌陀帮里的时候,我也是听双儿说起过,原来的乌陀帮帮主乌佐木,很久以前曾劫掠过一伙中原来的商队,不过只抢到了一些书法字画什么的。” 李小白道,“后来乌佐木送了一本书给柳无极,柳无极又送了给双儿妹妹,双儿妹妹又送给了我,就是这本……”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那本《卫公策》小册子。 他这意思是想说,江湖上传言的什么武功秘籍,会不会就是这本,给乌佐木无意间劫来的小书册?如此一来,这武功秘籍为王川所得的谣言,自然也就不攻自破。 “这是?” 杜止美略一沉吟,也大概猜到了李小白这意思,“怎会有这么巧的事……小白兄弟,这本书可否让我看一眼?” 李小白原也是想把书给他看看,便点点头,把书递给了他。 “或许传闻属实,这本书真就是传说中的武功秘籍也未可知……”王川也未出言拦阻,只淡淡道,“不过书上的内容我也看过了,却是有些费解,反正我是没想出什么来,嘿嘿!” 杜止美翻开书册看了几眼,随后道:“前辈说的是,这本书上的内容确实令人难解,晚辈才疏学浅,也没发现什么头绪……” 说着便把书还了给李小白,看着他笑了笑又道:“小白兄弟,这本书既是你的那个双儿妹妹送你的,你就好好收着吧,可别给弄丢了。” “那好吧……”李小白见他这位义兄笑得似有古怪,愣了一下,知他是有意在取笑自己,倒有些难为情,点点头接过了书,怕被追问,便也不多说什么,只想着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双儿妹妹,还有烟霞姐姐和陆凝香她们? “杜某今日遇见两位,实为生平一大幸事!” 杜止美给各自倒满了酒,起身说道,“无论怎样,咱们且来个‘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’……来,先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我们一起‘且乐眼前一碗酒’,愁情烦事莫放心头,干了!”说罢仰头把酒一饮而尽。 王川和李小白师徒两人各自略一皱眉,均觉这位域外大师兄除了身手不凡,谈吐为人也可谓风雅不俗,豪气干云,胜于凡辈,这点倒有些自愧不如,一时也都想不到什么诗文以对,笑了笑默默把酒干了。 圣火教祭坛那边除了圣火教之人,不出所料的话,还会有不少官兵层层把守,若想攻入自非易事。 这客房隔壁几间住的也都是天山派弟子,杜止美说谈几句,便招呼王、李两人多吃些东西,让他们今晚暂且在这房中安心休息,自己到隔壁去和几位师弟再行商量一些琐碎。 待要出门,他忽想起什么,随手取下腰间一柄连鞘匕首,递了给李小白,权当见面之礼。 李小白愣了愣,摆摆手并不肯受。 “小白兄弟,你能拜王前辈这样的高人为师,杜大哥我真心替你感到高兴。” 杜止美稍有不快,也略一皱眉道,“你我今日结拜,我也没什么礼物送你。这匕首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,只是跟了我多年,轻易也不会送人,我现在送了给你,是让你用来防身……另外,前辈现下有伤在身,行动不便,在我回来之前,你可得好好照顾他,别让他再受了什么伤害……来,拿着!” “那多谢了!杜大哥,你放心,我会照顾好师父的……”
李小白闻言也不便再多辞让,接过了匕首道,“我也没什么东西送你,这本书我留着也没什么用,要不我就把它送给你?”说着顺手又把那本书册给对方递了去。 “那怎么成?”杜止美微微一笑,“这可是你那双儿妹妹送你的,你还是自己留着,别坏了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才行,嘿嘿!” “杜大哥见笑了……”李小白略有些窘,想是酒劲也上了头,花猫脸上不禁一红,“那既然这样,杜大哥,你万事小心,我们等你回来!” 杜止美笑了笑,让他别太担心,也不再多言,向王川一拱手,告辞出了门去。 “那丁老头的徒弟被你所伤,也不能全然怪你……” 王川见李小白拿着那匕首呆看出神,只道他想起了此前在圣峰山上之事,随后便道,“要怪就怪他自己咎由自取,你也别想太多。” 李小白本没多想,听他这么说,也才想起之前给自己拿了那块‘墓牌’尖刺,一下扎了心的张慕云来,一怔道:“师父,他不会死吧?” “那可不好说。” 日前在圣峰山上,李小白和张慕云比试时,王川曾授意让李小白,照他所教的法子去把张慕云穴道点了,好趁机脱身。 当时见张慕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,王川还以为李小白已经得手,事后才知并非如此,便又道:“你要是当时按我说的,把他穴道点了,他也不至于……” 李小白收起匕首,随手给他夹了些菜,想了想道:“师父,弟子知道了……等你伤好了,再教我别的点穴功夫吧,这样以后我就不会胡乱再伤了别人了。” “傻小子……点穴也是要有内功基础才行。”王川笑了笑,“倘若对手内功比你深厚,你就算点了他穴道,也跟给人挠痒痒差不多,起不了多大作用。” “可是师父,我不想再随便伤害别人了……” “你不想伤害别人,那别人要来伤害你,你怎么办?” “那我就跑,不让他们追上我!” “傻小子,跑得了一时,跑不了一世……这世上要是所有的事,都能一走了之,那就好了!” 王川皱了皱眉,缓缓道,“你忘了吗,在山上我让你带着那本书先走,别让丁长春抓到抢了去。可是刚才……你杜大哥让你把那本书拿给他看,你怎么就随便拿给他了? 我本想拦着,只是想想,你杜大哥为人磊落正派,倒非奸佞之徒,也就罢了。江湖险恶,人心叵测,你要记着,以后最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,不然的话,可有得你苦头吃了……” 正说着,忽听几声咄咄,却是客栈伙计按着杜止美吩咐,送来了一些衣物用品,敲门进来放下了后,便带上门又退了出去。 “师父,我知道不能什么人都信……” 李小白起身走到门外瞧了瞧,走廊上除了几个住客模样的人走动,倒没什么异常,便退回来把门闩上,回桌给王川和自己都添了些酒,看了眼一旁送来的那些崭新衣物,慢饮漫谈随口道,“不过杜大哥是我结拜兄弟,我相信他是不会伤害我的。不像丁长春那个大坏蛋,以后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!” 第九十四章 阴阳神功 “呆小子,你知道就好。” 王川喝了口酒,一笑道,“总之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那丁老头现在还没追来,想来是因为他徒弟也受了伤。但是今晚,可也难说……” 他意下是如果今晚丁长春找来了这里,天山派这几个弟子料也拦不住,到时他会拖尽量住丁长春,让李小白不必管他,只管去找杜止美,兄弟两个一起去把凤鸣剑找来,以后再找机会对付泰山派丁长春。 李小白不愿让这位王师父也落在了丁长春手里,摇摇头本待不答应,想想现在说这些未免过早,一时也难说准,不意让他师父生气,看看窗外天色不早,也不多说言语,便叫王川不如还是早点睡下休息? 王川之前睡了大半天,现在这酒还没喝够,一时并不肯就去睡。 他心知这徒弟背了自己跑了好几天,着实受累不小,并无怨言,却还知道关心体己,倒也是难得,心下甚为宽慰。 自顾喝了碗酒,趁着自己恢复了些精神,还有口气在,他便让李小白静心坐着,这就把自己的一套内功心法,尽数传授给他,让他用心记忆,日后勤加练习。 李小白未敢怠慢,只是不胜酒力,几碗酒下肚,脑袋已有些晕晕乎乎,应答了声,说起话来还有点大舌头。 他本想挪身移位靠近些,正对着师父,不料刚一起身,脚下不稳,连着椅子踉跄了下,一屁股倒身坐在了地上。 王川见他醉态模样,也是酒意兴然,不由笑了笑道:“愣小子,不会喝酒还要逞强……我之前在山上教你的那几句阴阳口诀,你可还记得?” “师父,我记着呐!” 李小白爬起身来,摇摇晃晃道,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……” “臭小子,我说的是心法口诀……谁让你背什么圣贤诗了?” “师父……这可是诗仙李太白的诗!我和杜大哥第一次喝酒的时候,他念的便是这句,我现在也都还记着呢!” 李白与杜甫,均为几百年前的大唐时期,鼎鼎有名的大诗人,一个‘诗仙’太白,一个‘诗圣’子美,后世合称‘李杜’,可谓无人不知。 两人情谊也是颇深,为人乐道,只是聚少离多,那也是其时的乱世所迫,令人不无有憾。 “你杜大哥也是个傻小子,刚才在这还吟了两句呢,我还道他诗兴大发来……”听李小白这么一说,王川倒也才想起什么来,嘿嘿一笑,“他是不是把你当成李白看了?” “没错,师父,杜大哥当时也这么认为的……” “傻小子,人家大诗人李白‘斗酒诗百篇’,又自称是酒中仙人,一饮三百杯……你这三碗酒下肚,就成这熊样子了,怎么跟人家比,就凭你这一脑袋白头发吗?” “他是天上太白仙人,我是地上凡人小白,自然不能跟仙人比……” 李小白笑着道,“师父,弟子虽然比不了大诗人,但是你说过的话,我都会记着的……我还记得那句口诀是要‘气沉丹田,面带笑容’,对不对?” “这一句口诀只是入门,你现在虽有些内功根底,这句口诀却也不能忘……”
王川没想呆徒这句倒是记得牢,只点点头道,“我现在要教你的,乃是一门上乘内功,叫做‘阴阳混元神功’……我之前也教过你几句口诀,你可还记得?” “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。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……师父,可是这几句?” 此前在圣峰山上,王川口授的这几句心法要诀,李小白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‘混元神功’的口诀,只当背书一样牢牢记下了,这时也未多想,随口便晃头晃脑地念了出来。 “没错,你倒也没忘,那很好……” 王川也没想这小徒儿倒还有点记心,说着顿了顿道,“行了,你现在听好了,为师先将余下的心法要诀,授与你知。你只管先记着,有不明白的,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……” 李小白倒没觉得记几句心法有什么,反正总要比背什么圣贤书有意思些,点点头晃悠着靠近前去,静听受教。 当下王川便把他那‘阴阳混元神功’的内功心法,一字一句缓缓道出。 这一门内功极为精深奥妙,简而言之,便是‘阴阳调和,刚柔互济’八个字,但真正要修炼起来,却自非易事。 大体而言,这至高武学内功的道理大同小异,差别在于如何练法,不同练法内功练至最高境界,或是走向刚猛霸道一路,或是极阴柔狠毒一道。 王川所授功法既非一味阳刚,也非至阴至柔,综合而论,可谓当世无双。 两人所在的房间颇为宽敞,墙壁为土石磊搭所造,窗外是临街闹市,街上小贩不时叫卖声声,关锁起门窗来,即使隔墙有耳,也很难听清房内的人说话。 王川轻声言语,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和尚念经,倒也无需担心会被人听了去。李小白静坐在他身前洗耳恭听,也只有留神仔细才能听得清楚。 一千余字的内功心法,王川不厌其烦,从头到尾,翻来覆去说了几遍,第一遍说完,便让李小白试着把能记下的说来听听。 如此也就过了三遍,李小白已能大致不差,把听来的全部口诀复述了一遍。 王川倒也有些出乎意料,心说看来这呆徒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呆,便将其中一些深奥难懂的词句,逐一解释给了他听。 这般又过两遍,直至李小白把一套心法口诀只字不差地说来之后,王川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,也说得有些口干舌燥,自顾便咕噜噜大口喝了碗酒。 来去也就过了半个时辰,想来这跟他老爹从小便让他背一堆的圣贤书不无关系,李小白已将这套‘阴阳神功’的心法,记得是滚瓜烂熟,对其要义要旨也已了然于心。 并且就好比孩童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,发现原来武学之中,竟然还有这么奇妙缤纷的天地,既觉欢欣难言,又感觉此前自己对于武功武学的认知,实在有些微不足道。 不过对于其中的精奥玄妙之处,他一时之间也难尽数领悟,心下仍有着不少疑惑,临了到头来,连这门神功最基本的问题也有些闹不清,便随口问了问他王师父,到底什么是‘阴阳’? 第九十五章 无招之招 “阴阳者,一分为二也。一阴一阳谓之道……” 王川淡淡一笑,“阴、阳可以说是一种,将万事万物一分为二看待的方法。 于武学当中,阴和阳可以看做柔与刚、守与攻、退与进、虚与实等等,并非特定所指,你大可不必将其局限于某一种具体之物…… 所谓‘阴不离阳,阳不离阴’,至阴或者至阳,都不及‘阴阳调和,刚柔互济’之妙。” 李小白似有所悟,连连点头,也不忘给他老王师父和自己重新添酒。 “那个老猴子柳咸阳,他所练内功属于至阳刚一路。虽然刚猛无比,力有千钧,但终究有穷尽之时。” 王川又道,“如遇到高手,便在你力道使尽的瞬间,突施反击,就算你有一千斤、一万斤的力道,到了最后剩下来的几两几钱也没有,对手便能毫不费力的将你击垮了…… 那老猴子,在山顶崖边上和我比斗之时,已几近疯狂,一味地使蛮劲,我唯有也使尽全力与之相抗。否则但有丝毫松懈,他千钧之力仍源源不断,我二人势必同时坠崖不可……嘿嘿,没想到这老家伙,倒是越疯越厉害。” 李小白听他提起柳咸阳师父,不由心想:“柳师父为人虽有些凶蛮霸道,又突然失常,看来和他练的内功不无关系,不过对我倒是蛮好的。他为了让我和王师父摆脱丁长春,不顾有伤在身,拼命和对方纠缠,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……” 念转间心下不禁有些黯然,顺口道:“柳师父在山顶上时,说了一句什么‘行气如九曲珠,无往不利;运劲如百炼钢,无坚不摧’……弟子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太理解,那是不是跟他练的内功有关?” “我刚才有点扯远了……行气如九曲珠,固然是难能可贵;运劲如百炼钢,照我理解,是说运劲要有如抽丝,用的是柔劲,急不得来。” 王川酒兴正酣,话头也多了些,喝了口酒便道,“那老猴子天生一股蛮力,你让他千百次锤炼锻钢,他未必会觉得累。可你要让他慢慢柔柔地抽丝,他可未必能干得来。 我当年跟恩师学武时,也以为发力越猛越好,只要拳掌够快,便能无往不胜,给他狠狠敲了几个脑袋瓜子,嘿…… 我说到老猴子,是要你明白物极必反,过犹不及的道理。行了,不说他了,我现在这副样子,也是好不到哪去。” 说罢连连摇了摇头,想起些许往事,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。 “师父,心法里说,修炼之时,对待阴阳二气的心性要一样,才能合和为一,混元流转。” 李小白有些似懂非懂,也不再去多想别的,一口喝完了酒道,“不过弟子还是不太明白,要怎么做既能调和阴阳,又能做到‘一神守内,一神游外’?” “这武学的心法口诀说白了,主要是为了让你能看清楚方向,认清楚门路,不至误入歧途,盲目瞎练。” 王川缓缓道,“我刚才不是也说了,口诀中说‘抱神以静,阴阳有藏’,心神始终要静,阴阳二气方能自然流转。不然便‘重阴必阳,重阳必阴’,以至于阴阳失调。 阴阳有藏的关键在于‘藏’字,有‘藏’才会有‘发’,你肚子里要是什么都没有,能发出什么来? 但又不是一味地藏而不发,或只知道‘发’而不知道‘藏’,需知极强之后,势必衰退,凡事都要留有余地才行。
一神守内,一神游外,并不是要你心神分开二用,而正是要心神守一,游而不离,也就是要做到劲断而意不断……” 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只空碗,又道:“但有些事情毕竟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。你知道了心法要诀,我还没教你怎么练呢,你一时想不明白也不用着急…… 看到这只碗了吗?以你现在的内功根基,如果要一掌直接把它拍碎,想也不难。 若要一掌拍在桌子上,单是将碗震碎,也已经很难了,更别说不能让这碗从桌子上弹起来;若是一掌拍桌子上,能将碗震碎的同时,碗还在原处丝毫不能动,那更是难上加难。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,那才说明你真正领悟到我刚才所说的了。” 李小白听到了这,心中大有所悟,就像学琴者虽初能识得曲谱,却未真正着手练习过一样,不免心情激动,跃跃欲试,便道:“师父,那你快教我从哪开始练,怎么出招吧?” “你这般急于求成,乱了心神,就算我现在教你怎么练,你又能学到几成?” “我知道了……‘抱神以静’首先要舍去自我,‘神不外驰、气不外泄,从阴引阳、从阳引阴,心神守一,混元无极’,是不是?” “很好,我现在便教你如何练法。不过说到招式,虽然只有纯阴、纯阳,连阴、连阳,以及‘阴阳混元’这五招,但并没有特定的出招套路。这五招也只不过是,不同内劲使用方式的不同叫法而已……” “没有出招套路……莫不是‘无招胜有招’?” 李小白听得到这,突然一下才想起,小时候跟小黑一起打闹玩耍,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‘以我无招,胜你有招’什么的,也正自是‘无招胜有招’之意,此时间脱口便问了出来。 王川略觉诧异,问他这话是从哪听了来的? 李小白也不多隐瞒,便把他和小黑,一起练的什么‘天魔神经’的事简略说了说。 至于小黑又是从哪学来的这么一门功夫,李小白也说不太清楚,只听说是跟一个疯老乞换了本武功秘籍,还从他口中听来了两句说着蛮厉害的话,顺口又问了问王川,还有那另外一句‘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’,是不是也藏有什么玄妙的武学深意? “就我的理解,这两句话其实是一个意思……” 王川闻言,心下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,只未露声色,沉吟着道,“这所谓的‘无招’,自非没有招式,也不是不用出招,而是不必拘泥于固有的招式。相较于一板一眼的定式招数,灵动巧妙,因时因势而变的‘无招’之招,岂非更胜一筹? 还有你说的‘唯快不破’,意思也已经很明白……天下间的任何武功,都有快慢之别。总体来说,快要胜于慢,但也不一定。就好比柔与刚,也不是谁就一定胜过谁。 而这一招一式,若是能快到没法再快,快至无形无影,自然无法可破,又跟‘无招’有什么分别?这两句话放到一起,说起来也就是一句话,确可谓道出了武学的至高境界。 但也就是这么一说,你也不必太当回事,就算你已经达到了你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,别人只要稍微比你快一点,还不是一样能把你打倒? 你现在重要的是,先把内功练好……还有把你以前练的什么‘天魔神功’,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招式,通通都给忘掉,知道吗?” 第九十六章 龙息之啸 李小白听完师父一席话,恍然中大有所悟,想这以前自己和小黑从来也没想过,要把那两句话放到一块来想,无怪怎么也难参悟,经眼前这位王师父几句话一说,顿时解开了自己多年的疑惑,看来这位‘天下第一老王’的名号,果然是名不虚传,不由深感钦佩。 听他师父说要让自己把之前的功夫都给忘掉,他也自是不敢轻慢,想那魔功自己练了也有多年,关键时候好像也没发挥什么效用,忘了就忘了,当下点点头道:“师父,弟子知道了。” “那就好。接下来我先教你内功的练法,再将那几招的要旨告诉你……”王川嗯了声,看了看桌上那空酒碗道,“你待会儿就试试,看能不能打碎那个酒碗再说。” “明白……师父,我先敬你一杯!”李小白定了定神,先给各自碗里倒满了酒,说着自己一口先干为敬。 王川嘿嘿笑道:“你这小子,我的功夫你还没学会,倒想先把我喝酒的本事学了去……”喝了酒,当下便把‘阴阳混元神功’如何行气练功的法门,倾囊相授。 简单说来,这法门修炼的基础,便是要先通了任督二脉,即小周天循环。 小周天循环将精与气结合,练成真气元丹,这元丹又分为阴阳二气,之后再把阴阳二气分别送入十二正经、奇经八脉,即大周天运转,调和阴阳。 大周天运转将气与神合练,使气归神,达到‘二气归一’。通过大小周天运行练气化神后,运用入定之力,再练成精、气、神三宝合一,能量无穷的‘混元一气’。 两人虽为师徒,相处时日也不多,但王川为人随性豁达,并未将师徒名分、尊卑大小看得过重。 日前身遭大敌,李小白却能对他临危不弃,到了这家‘风尘客栈’中,又能互相把酒言谈了一番武学之道,实为生平快事,王川心下隐已将这白头少年弟子,视如了知己小友。 李小白之前虽中奇毒无意间白了头,却始终是小孩心性,王川给他讲解行功法门时,他除了全心受教之外,时常冒出一些突发奇想。 但只要照他所想不至于会走火入魔,练岔了路,王川便只告知利害,也不多行遏止,任其自由发挥。 两人推杯换盏,相谈甚欢,不觉间又已过了近有一个时辰。 李小白对如何行功修炼已是成竹在胸,便依照指示就地而坐,自行接引阴阳二气流转大小周天,顿时只觉一股精纯通透的内息缓缓流遍全身,似有一条暖烘烘的小蛇,在体内来回不停游走,既觉好玩又有说不出的舒适受用。 自从那劳家四鬼意外将他任督二脉打通了之后,他也曾受过柳咸阳指点如何调息运行周天,后来经王川指导轻功法门时也运行过多次。 不过那时的他尚未知其所以然,只是初窥门径小试牛刀罢了,自不及此时熟知‘阴阳混元神功’心法后,依照指引修炼的内息来得精纯。 他此时全无它念,也跳过了要先通行任督二脉这道坎,真气在全身脉络中流转时毫无阻滞,自然而然的快速运行着,每行转一周天,劲力便增加了一分。 如此片刻之间,接连走了十余次,突然间猛觉内息汹涌澎湃,竟如一条大川般急速流动起来。 他只觉浑身上下都是无可发泄的力气,甚至连头发根上似也充盈着劲力,一时之间没了主意,不知如何是好,惊惶失措之余,竟不自觉发出了一声长啸。 王川正自浅饮慢酌,似有所思,不妨倒给他啸声吓一跳,不无诧异问他怎么了?
“傻小子,那不是什么小蛇乱走,是极为精纯的‘龙息’之气。” 听李小白如实将刚才行功时的情形相告后,王川便道,“你初练此内功,便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真气,已经很难得了。不过你一时间尚不能控制住它,也很正常,所以我之前跟你说要学会‘藏’……” 正说着,忽听门外有人敲了几声,杜止美莫名问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,两位可安好?” 他在隔壁房中听得李小白突然长啸大叫,不知发生何事,便赶过来询问。 “没什么,就是可能喝高了,有点上头……”李小白一愣神,也不知如何说起,只提高了声音道,“杜大哥,你不用担心!” “没事就好……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,你们早些休息。”杜止美也不进门,说罢自行又回了隔壁屋。 “我刚才说到哪了?”王川给打了岔,喝了口酒问道。 “师父,你刚才说了什么‘龙息’之气,又说到了一个‘藏’字。”李小白想了想道。 “不错……” 王川点点头,随后便又将这如何‘藏息’之法,跟小徒说了,关键是在于这内劲若发出三分时,还需得藏着七分,发出九分时,最少也得藏着一分,而非一味地蛮劲齐出。 且这藏着的几分并非藏而不用,而是时时流转,并在必要之时,补充叠加在发出去的劲力上。 这般有藏有发,出去的少,留藏的多,进出来回,方能保持内息时刻充裕,源源不断。 但若是这发出去的多,藏留的少,甚至一分一毫都不藏,除非万不得已,否则时间一长,内息续接不上,难免要有这力竭气尽,息断身亡之险。 李小白听了频频点头,大觉有理,便要一试。王川又告诫他欲速则不达,要懂得循序渐进才是。 接着在试了几次‘藏息’之法后,李小白体内的‘龙息’真气已能收发自如,心下惊喜不已,便又让王川将那五招的精要告诉他。 “我刚才也说了,这五招并无固定出招套路,但也不是乱打一通……” 王川缓缓道,“这五招虽然都以阴阳命名,实则却是刚与柔的配合应用,便要叫别的名字也成。而且招式是死的,人是活的,如果为师教了你一门极上乘内功,却要你只能照着招式生搬硬套,岂非画地为牢,活活加了一套枷锁?” 他这门神功虽只五招,运用起来却是千变万化,‘纯阴’或‘纯阳’并不是要用至阴柔或至阳刚之力,而是需刚则刚,当柔则柔,刚中有柔,柔中带刚,任意挥洒。 必要之时,‘纯阴’也可以是刚猛霸道一击,‘纯阳’也可以是阴柔狠辣之搏,随心所欲,每一掌、一拳或是一脚都是如此,关键在于学会刚与柔的互相转化,懂得阴阳调和之道。 还有这所谓‘连阴’、‘连阳’,相当于在‘纯阴’、‘纯阳’再堆叠一层同样劲力,其实也是一个道理,每一招当中都需刚柔并济才行,差别在于如何发劲和出招。 不过这最后一招‘阴阳混元’,需得催动‘混元一气’蓄劲而发,待盈满将迸之时,瞬间激发,势不可挡,其威力大小就得看内功修为练到什么程度了。 “想必你刚才对这‘藏’字已经有所体悟,现在就可以试试,在桌子上拍一下,看能不能击碎这个酒碗?” 王川把五招的精要说完,接着便道,“记住,要旨是控制你体内的‘龙息’之劲,心意所至,无坚不摧!” 第九十七章 神功既成 李小白听完心领神会,心下又大为所动,看了一眼桌上的碗,正待出掌,却又有些迟疑,怕会再次惊扰到隔壁的杜止美大哥。 王川只道他有所不明,也不多言,让他不必多虑,只管先试一试。李小白一点头,当下催动内息,运劲蓄力,对着酒碗在桌面上徐缓拍了一掌。 不想那酒碗只仍在桌上一动不动,也没有碎裂,两人都有些疑奇莫名。 王川正待开口,忽听喀啦声响,随后整张桌子四脚断裂,桌面一分为二,桌上一应事物尽数噼啪落地。 “这臭小子……我让你打的是酒碗,你怎么把桌子给打烂了?!”王川‘嘿’了一声,往后挪了挪身子,看着地上盘碗狼藉,酒壶也给摔碎了,不由皱眉道,“这下可好,酒也没得喝了。” “乖乖……不是,老王师父,不好意思!” 李小白没想这一掌竟有如此威能,自己倒也给吓了一跳,一惊之余,咧咧嘴笑了笑道,“我刚才,好像使劲使岔了?” 他适才调运内息出掌时,本想着使出阴柔之劲,又担心不足以打碎酒碗,临时又加了几分阳刚之力,临了到头自己也闹不清使的是哪一招,什么劲。 不过这回他一掌打烂了桌子,似乎倒没惊扰了隔壁,门外也没人过来敲门询问。 “你这傻小子,是不是阴阳不分?” 王川摇摇头道,“也罢,你在这片刻之间竟能领悟了神功要诀,也很不错了。为师当年可是下了不少苦工夫,才练到了这境界……不过别得意,你以后还得勤加练习才是。” “师父,这神功怎么这么厉害,我以后可不敢随便乱使。”李小白随口道。 他初练功时,本来也没想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,这时也算学有所成,仍自难以置信,想着要是这么随随便便一掌,莫说打在人身上,便是打在牛身上,那牛又怎受得了? “呆小子,要是有人要来伤害你或者为师,你也乖乖束手就擒,置之不理?”王川道,“你现在也别想太多,顺其自然就好,先把那五招练熟了再说。” 李小白心说:“要是有人要来伤害我和师父,打得过的,我就把他打跑,打不过的,我就带着师父赶快跑便了。” 不过转念一想,师父也是受了内伤才会受人欺负,如今正好可以试着替他运功疗伤,便道:“师父,我现在先试试,给你疗伤怎么样?” 王川本待拒绝,但想这小徒弟一片赤诚,也不好驳他心意,便道:“也好,你试试吧。” 他所受内伤颇重,多处筋脉损毁受阻,自知除非少林达摩祖师在世,或是遇到当今少林派神僧空悟大师,能够易筋洗髓,否则短时间内也断难接续,恢复如常。 只是如今少林派势力大不如前,又逢乱世,多处寺庙遭毁,仅存的一些为求自保,大都紧闭山门,隔绝世外,轻易也难求一见,他倒也不做此想。 “为师现在受的内伤不比从前,你试着催动‘阴阳混元’掌力,将内劲传到我身上……” 此刻他这徒弟只用了几个时辰,神功便能突飞猛进,大出所料,王川虽然不抱太大希望,但也不妨任其一试,便又道,“但可别像刚才拍桌子那样使劲才好,我现在可挨不起你这一掌了。” 李小白点点头,先前王川给他讲解内功心法时,跟他说过四肢百骸全身要穴所在,当下他便催动‘阴阳混元’内力透于双掌,在对方膻中、神封二穴轻轻拍打。
这‘阴阳混元’掌力须催动‘混元一气’存蓄威力,自然是存蓄得越多,内力便越深厚,威力也越大。 就好比一只碗装满了便是一碗水的量,而湖泊大海能装下无数碗水,其量无穷。 水的多少固然重要,装水的容器更是关键,一般的说,容器越大,装同一种东西时,能装的自是越多。 李小白虽然神功已成,‘龙息’在其体内能自行游走无碍,但他想将这‘龙息’存蓄起来时,尽管竭尽全力,却仍觉得困难重重,始终最多只能存蓄到五成,便感觉已经满溢了。 这‘龙息’越短缺,也就意味着‘混元一气’能存蓄得越稀少,他给王川传送内劲时,尽管不曾丝毫怠慢,使其源源不断,其效力却也减半。 过了片刻,王川得益于李小白传来的劲力,自觉浑身舒坦了许多,但却也并不足以让他恢复如初。 他见李小白虽已不遗余力,却似未能真正发挥出此神功应有的巨大威能,以为是小徒初练乍学,故而力有不逮,也未多想,便示意其可以收劲停息了。 “师父,你怎么样了?”李小白也不知自己这行功效果如何,便问了问道。 “舒坦多了,起码是又捡回一条命了。”王川缓缓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,嘿嘿一笑。 他先前传授神功技巧时,只能轻手轻脚从旁指点,这时身子骨活络了些,说罢随后便又亲身示范了一些擒拿搏击,近身游斗的技巧,让李小白配合那几招内功自行练习。 李小白此前也从柳咸阳那学了一些格斗招式,不过也就是些简单皮毛。 这时他习得神功,领会了上乘武学之妙,又见了王川的一番示范后,大有豁然贯通之感。 这当下他便趁着酒劲未消,凭借内功和轻功,在房内现学现卖,恣意挥洒了一番。 只见他身法灵动飘逸,忽东忽西,时而绵掌如扇风,时而醉拳似将崩,虽出招时看起来浑无章法可言,却能将那五招内劲功力化于无形之中,不拘一格,颇有几分‘无招’的架势。 王川心下既大为欣喜,又很是得意,笑了笑道:“傻小子,别太急于求成,停下来歇歇吧。” “师父,你看我现在这招‘混元一击’可使得对不对?” 李小白有些意犹未尽,说着随手便在一张椅子上拍了一掌,那椅子眨眼间四脚齐断,应声碎地。 “我说你这小子,跟这桌椅板凳有仇是怎么的?”王川皱了皱眉,“你把人家桌椅都打烂了,待会儿拿什么赔给人家?” 李小白愣了愣,想这回还真不知道怎么赔才好,但见桌椅都已碎裂,也难修补回来,无奈只挠挠头笑了一下。 “你现在虽已将‘阴阳混元’的精髓领悟到了,也不拘泥于为师教你的招式,这很好……” 王川又道,“但刚才那一手还是霸道了些,‘藏’得还不够。” “师父,我明白了。”李小白道,“可是,弟子刚才出手时,越是想存得多些,便越是藏不住。总感觉是被那股内息迫催着,好让我尽快将它释放出来。” “你现在初学乍练,出手时难免拿捏不准,还需多加练习。”王川道,“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,过于强求精进。” 第九十八章 出师魔教 “老王师父,弟子知道了……”李小白点点头,“这回要是那丁长春追来,我一定会全力护着你!” “不忙,你现在还不是那丁老头的对手,我也不是怕他会找来……”王川忙道,“你还是要照我说的,和你杜大哥一起去找到凤鸣剑,到时候再做打算。” 李小白忽想到在街上看到马车里的那个,长得和赵烟霞有点像的少女之事,不由心下一动,随口便将这事跟王川说了说,又问不如今晚自己就和杜止美一起,去那‘圣火教’的祭坛看看,也好助他一臂之力? 王川听他这么说,暗想这小徒神功突飞猛进,未必是件好事,但想他既有此助人解危之心,说来也不是什么坏事,倒也不便出言拦着,只让他自己悠着点,当心行事便了。 李小白跃跃欲动,刚要出门,又想就这么撇下师父,似也有些不妥,正待说点什么,忽只觉喉咙一咸,禁不住吐了一大口血出来,眼前一花,随即瘫倒在地。 王川一惊非小,忙伸手搀起他来,问了问怎么回事? “我没事,只是觉着有点头晕,气闷……”李小白也闹不清自己这是出了什么情况。 “你刚才可被什么虫儿咬了,或是身上被什么暗器伤了?” 王川见地上血迹黑红浑浊,呆徒这显是中了毒,但此间并无外人,饭菜酒食自己也吃喝了,也并未中毒,说着转眼四周各处瞧了瞧,也没发现什么异常。 “没有,师父……你别担心,可能是酒喝高了,我休息一下就好。” 李小白并未觉出身外有恙,摇摇头道。 王川道:“那你怎么会中毒?”刚问出口,突然想起什么,便又道:“是为师糊涂了,竟忘了你身上还有几种毒伤……” “柳师父之前和我说过,说那是什么‘五行奇毒’?” 李小白也才想到了日前柳咸阳说起过,自己身上有这什么金木水火土五种剧毒,随口便问。 此前王川给他把脉的时候,也察觉到了,这几种毒在体内相生相克,虽不至于让他立时毙命,现在看来却也抑制了他的功力。 刚刚李小白给自己运功疗伤时,王川便感觉有点不大对劲,一时却未想到这一层。 李小白心下茫然莫名,便问这该怎么办? 王川让他别着急,先试着运转内劲经由五脏,看看能不能把毒偪出来。 李小白闻言心神稍定,依言坐下调息运劲,催偪体内奇毒。 约摸一炷香后,李小白出了一身汗,只觉先前气闷昏晕之感已消,倒没什么大碍,便道:“师父,弟子感觉已经好多了……只是刚才我试着藏蓄混元之气时,仍感觉体内隐隐作痛,不知道是怎么回事?” “为师一时也想不明白。但看来以后那招‘阴阳混元’如非必要,你最好还是不要使用,便要用时也别超过五成功力,以免再次毒发。” 王川沉吟着道,“你现在没事就好,也累了这一天了,先别管其他的,好好睡一觉起来再说。” 李小白忙活这半天,也确实感觉有点疲累,心想那招‘阴阳混元’威力惊人,便不用倒也无妨。 当下他也不再多想,料来师父费心费神,授艺指点,也自不比自己轻松,言谈几句,随后便扶了王川到内房,先到床上休息。 他自己这几天不是在沙漠野外幕天席地,便是在冰天雪地里风餐露宿,凶险危急不说,都没好好睡过一觉。 此时忽然置身在这干净整洁的客栈房间内,近处还有人给守着,他这酒足饭饱之余,自也不必说,刚让王川躺下在床,自己在床边趴了一会儿,一眯眼便睡着了。
再一睁眼醒来时,已快到了半夜,四下昏黑中,李小白听得身旁有人呼声大作,见王川睡得正酣,便轻手轻脚起了身来,伸了个懒腰。 就着房外依稀灯火,他自行出来在外厅里坐着找了碗水喝,隐隐瞧着地上给自己打坏也没收拾的桌椅盘碗,莫名便发起了呆。 回想着近日来的连番种种境遇,心中既觉神奇又有些空荡荡的,似在做梦一般。 现下自己虽说遇到了名师,也可谓练就了神功,然而爹爹和赵伯伯,还有烟霞姐姐和双儿妹妹她们却还不知身在何处,又有强敌不知何时会来,他一时间自不由有些摸不着头绪,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。 想起睡前他老王师父几次提到让自己去找杜大哥,再一同去找那凤鸣剑之事,可这一来便得撇下师父,更是感觉有些茫然,这眼下王川正呼呼睡着,却也不便去打扰。 犹豫片刻,他心想还是去找杜止美商量一下好了,便收了心绪,起身到隔壁房外敲了敲门,可是叫了几声也没人应答。 他想来杜止美他们这时是已经去了那圣火教的祭坛,便又转回屋来,沉吟一阵,已自有了主意,随后走到床前摇了摇王川,低声说了一句:“师父,我出去找杜大哥了,我们一起回来后再和你离开这里。” 王川不知有没有听清,只‘唔唔’应了几声,摆摆手让他别吵吵,便又呼呼睡去了。 李小白想着早去早回,也不多言久留,略作收拾,便换上了杜止美之前让人给他送来的新鞋及一身黑衣,还找了块黑布裹起了头脸,重又扮成了圣火教徒的模样,轻声走出了房间,关上门下了楼。 客栈楼下大厅中,除了些闲散住客,有几个天山派弟子围了一桌,正自顾喝着酒,料来自是杜止美安排留守之人。 李小白一人下来时,原还想说先找人打听一下,那圣火教的祭坛在哪来。 但见那几个天山弟子和客栈伙计,瞧着他自己这番模样时的眼光,似有几分怪异,忽才想到自己这都扮成了圣火教之人,这要一问不就露了馅? 这一迟疑,那一桌七八个天山弟子瞧来他似有几分眼熟,又不太确认,惊奇中不由纷纷手按剑柄,只并未妄动。 李小白暗自一凛,想这要是乱动上了手,没得耽误事,几句话也跟他们说不清楚。 他不意多添事端,瞧也不多瞧,只行若无事,自顾便往大门外走去。 那几个天山弟子见他急着要出门,也自顾不得其他,先后腾身朝他围来,便要动手拿人。 “江湖救急,几位莫怪!” 李小白一时有些慌了手脚,可也不想在这多行耽搁,忙乱中晃身疾转,掀桌翻椅,顺手抓来一个挡道在前的店客,把人几下连挥带扫,脱手往几个扑来的天山弟子身上砸打,趁机闪身出了门,一阵风也似,没入街角暗处,还不忘留了一言道。 夜黑风高,星月寂寥。 此时街上人行稀少,一时也见不着个人问路,李小白匆匆行过一段,也怕给那几个天山弟子追来,转念展开轻功,几下跃上一处楼顶,四下看了看。 只见西北角远处有些许异常火光,想是那圣火魔教要烧人祭祀,自必会焚起大火,看来祭坛便是在那无疑。 他于是脚下加快,朝着西北方向,径直于各处楼顶间飞跃连奔。 第九十九章 圣火熊熊 “呜呼伟哉!光明火神,降福世人,恩泽万物,至明至圣! 我‘圣火教’谨遵神旨,今夜特此恭迎新教主即位,造福苍生!” 圣火教祭坛广场,当中有一宽、高近丈的三层圆形高台,台上还立着根高有丈许的石柱,台下四周几个火坑中烈火熊熊,冒着腾腾黑烟。 火台周围有十几个蒙着脸面的红衣之人,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,围着高台火坑不停舞动着转圈圈。 这些人的后边,周围广场上,更另有一群众人黑压压围了一大圈,看来不下千人。 “吉时已到,进献五畜……” 广场北边一处大殿外的台阶上,一个黄衣老者,高声说完了几句祷告之词后,接着便又高喊了一声。 李小白奔行不多时,只身到了一处高楼屋顶,见了眼前一幕,不由得心有惶惶,只不知杜止美和天山派其他人现在何处,也不敢贸然前往,便仍在楼顶上伏低了身子,静观其变。 那黄衣之人说罢,片刻之后,只见广场中人群骚动了一下,在东南处让开了一条道,接着便有几个人提抬了鸡、羊、猪、苟牛等各活畜,从道上往祭坛高台处走去。 这几个人身着黑衣裹着黑巾,到了台下火坑旁边,随后便将那几样活畜分别扔进了火坑当中。 李小白见了那几个似自己这般穿着黑衣的人,心想看来他们却是专门给这祭祀的时候抬牲畜的,颇有些尴尬又不无奇怪:逢年过节的时候杀猪宰羊,拜拜神也就是了,谁家会这样把牲畜扔进火坑里,烧成泥灰? 月色朦胧中,火坑边上那十几个身着红衣之人,仍在转着圈,这时手上忽又摇起了铃铛,口中只不住念叨,颇有些神神叨叨。 李小白转念突然想到,他们烧过了那些牲口什么的,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烧活人了?心中惊异莫名,背上不禁有些发凉,忽见眼前屋顶上,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来。 他才转过头来一瞧,却见一个白衣蒙面人,手中一柄长剑正对着自己后心,不由又是一惊。 没待他开口,那蒙面人压低了声先问了句:“什么人?” “杜,杜大哥,是你吗?”李小白听着声音有些耳熟,忙也低声道,“我是小白……” “小白,怎么是你?” 蒙面人正便是杜止美,忽而却也听出了李小白声音,诧异中收起了剑,俯低身形道,“你怎么跑这来了,不是让你留在客栈守着你师父吗?” 李小白转过身道:“我,我是来……” 他本想说自己是来帮着一起救人的,完了再回去商量些事。 但转念想来,要是刚才拿剑指着自己的不是杜止美,而是丁长春或者别的什么恶人,岂不是要遭了? 他虽练成了师父的神功,却没有眼前这般大阵仗的临敌经验,倒也说不上能帮什么忙来,便一改口道:“师父他没事,还在房间里睡着……我本来想到隔壁房间找你来,可是没见着,就自己出来了。” “没事就好。” 杜止美仍不无奇疑,“不过我带人出来的时候,不是留了几个师弟在客栈,让他们时刻守着你们吗?你怎么……” 李小白没听出他是在怪那几个师弟守护不周,还道对方是在奇怪自己怎么到了这里,随口便把之前在客店楼下,见了那几个天山弟子在那喝酒、也没认出改了形装的自己,还闹了些误会动起了手的事,简略几句说了。
“我是让他们留在房间暗中保护你们,他们倒好,自己跑去楼下喝酒了!” 杜止美听来颇感歉仄,自责道,“要是王前辈有什么闪失,我回去定不会轻饶了他们……” “杜大哥,你别怪他们,是我自己偷偷出来的。” 李小白这才明白过来什么,忙道,“不过我出来的时候把门窗都关好了,客栈里也没有什么其他人。他们在楼下守着也一样,师父他不会有事的。” “不会出什么事最好……” 杜止美稍微松了口气,“我先前便在附近,见有个人影在楼顶上乱跑,也不知道是你,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,就追了上来。你这么莽撞大意,很容易被人发现,我见你是从客栈方向过来的,身影也有些熟悉,这才留了心……以后你若是独自行走江湖,可得注意着点,明白吗?” 李小白自知确是有些大意了,歉然道:“我知道了,杜大哥,我待会儿也会注意的!” 他心想杜止美剑法武艺高超,尚且谨小慎微,自己这般粗心疏忽,自有不及,眼下正有紧急要事,可不能再马虎了,转念又道:“对了,杜大哥,我见刚才那些人拿了一些猪羊什么的,竟然还抬了头牛,往火坑里扔了!他们等会儿是不是要……” “你猜的没错,他们祭献了牲畜给他们的‘火神’之后,接下来就是烧活人了!” 杜止美向远处祭坛中的高台看了看,只淡淡道,“现在看着时候也该差不多了,你也别在这待着了,随我去和我师弟们一起,我让他们保护好你。” “我没事的……杜大哥你放心。” 李小白闻言不由一凛,只也并未动身,看着祭台处对着火光拜了又拜的各人道,“不过,他们那些人,这是在等着什么?” “他们这是在等到月满中天之时,便把活人带出来……” 杜止美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,“他们今晚在这换任新教主,是极为重大之事,一教上下千百号人,基本都到了这里。除了他们教众,外围周边还有官兵在替他们把守……这里情况复杂,异常凶险,你还是快跟我走,我让人先守着你。” 李小白抬头也往天边瞧了瞧,只见月已满圆,看样子过不多时,便要行至中天,自不由暗暗着急。 他此番前来,一来是为助杜止美成事,二来也是为了要看看那个被抓来的少女,是不是他的烟霞姐姐,随后道:“杜大哥,你就让我留下来帮你吧!我跑得快,他们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……只是他们人那么多,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?” “小白兄弟,杜大哥心里知道,你是真心实意前来相助。” 杜止美知他这位小兄弟自是一番好意,但这事关性命,况且这里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,沉了声道,“可是这里危险重重,我答应过王前辈要照顾好你,怎能让你冒这个险?你这就随我下去……” 说着抓了李小白一只手,便要往屋顶下跃去。 他这一抓看似平常,却是使的擒拿手功夫,轻易也难抗拒,挣脱得了。 岂料李小白手腕翻转,来了个反擒拿手,一下便将他这一抓化解了去。 第一百章 谋定后动 “杜大哥,你我今日结拜为兄弟,便说了要同生死,共患难……现在我既知你身陷险境,怎能临阵退缩,袖手旁观?” 李小白稍有不快,摇头道,“我这会儿要是置之不理,那以后我们还怎么做兄弟?你还是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做,今晚就算豁出了性命,我也不会置身事外,就此离开!” 他刚才使了一手反擒拿,倒非有意显露身手,纯是王川曾教授过他一些,他也没多想便自然而然的使将了出来,也并未发现杜止美神情有异。 杜止美听他言词情切激昂,大有视死如归之意,话说到了这份上,心想总不能让对方弃义背信而去,轻叹了口气道:“也罢!好兄弟,我今日与你结拜,本没想过要把你牵扯到此事上来。我让你先离开此地,也没有别的意思……” “我之前也是没曾想到,这帮邪魔竟会有如此之众。但能有你这样的好兄弟相助,咱们肝胆相照,千军万马又有何惧?!” 先前李小白挣脱他时,杜止美只觉手上给对方一股强劲的内力反震了一下,料来这位兄弟既已拜了高人为师,恐怕自是深藏不露,未必需要自己照顾,接着便又道,“事不宜迟,我们先换个地方,这里容易暴露……待会儿我们就从他们侧面攻入,人群里面也会有我们的弟兄在内接应,其他的我过会儿再跟你细说,走吧!” 李小白愣了愣,才想到他之前是怕自己在这坏了事,只未明言,听他既已有了谋划,自己自当配合行事,想想这里说话也确有不便,哦了声道:“那也好……” 两人随后一同跃下了楼,又展开轻功疾行飞奔,一前一后,往东北方向奔行了约半刻钟,闪转进了一处大院。 院内有一众百十位天山弟子正在待命行事,分成了几队,大多是身着衣白,皆以白布蒙了面。 因为柳咸阳的缘故,未免多有牵扯,杜止美简略向众师弟介绍了一下李小白,但并未道出他名字,只称其为李兄弟,说他是前来相助的知己至交,以免行动时将其当成圣火教之人误伤。 各天山派弟子见了李小白腰间身上,带着大师兄杜止美的那柄匕首,听他这么说来,自知是自己人,当下并不多问,只朝李小白拱了拱手示意。 杜止美随后将李小白领入了里屋,介绍他认识几名师弟,又跟他大致说了一下此次的行动计划。 除先前已有十几个弟子身着红衣裹红巾,假扮圣火教众混入对方人众,好见机行事外,另有一队人会潜入祭坛东北边,也就是圣火教存放一些重要物资的地方,伺机放一把火制造混乱。 到时杜止美便和李小白一起,带着院子里的众天山弟子,由祭坛侧方杀入。 杜止美带一拨人负责对付圣火教新教主,以及对方的大祭司、统领和护法王等首脑人物;李小白和一个叫陈一迅的天山弟子,带另一拨人负责解救被当成祭品的人质,随后先行撤离。 “我们不久前打探到,除了你见到的那个少女人质,另外还有一个少年,不知何时也被这魔教之人抓了去!” 杜止美说完了计划,便又对李小白道,“当时情况不便出手相救,这事你也知道一下,到时救下两人,你就带人立刻离开!” 李小白想起那圣火教要烧一对什么‘童男童女’之事,点点头表示明白。 听了此番谋划,他心中大概盘算了一下,天山派这些人加上自己一起,最多也不超过两百人,而圣火教外加那些官兵,至少得有两千人,单这人数上已是相差悬殊,此次行动看来确实凶险之极,不由暗自捏了把汗。
不过他见杜止美脸上毫无惧色,一时间也豪气顿生,随后便道:“杜大哥,我救出了人质后,再去和你一起对付那些人。” “好兄弟,你的好意杜大哥心领了。” 杜止美摇摇头道,“你到时只管带着人质一起走,先去客栈找你师父,我看情况会速战速决,再去和你们汇合……” 正说到这,外边一名天山弟子来报,说圣火教要拿去祭祀的那两个人质,正被押往祭坛高台处去。 “各位同门弟兄,那魔教残暴不仁,我等替天行道,定当诛之!” 杜止美听了报讯,随后便带了李小白到了院外,向天山派众人道,“另外,对方虽人多势众,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,不足为惧。但此次行动也异常艰险,诸位还需多加小心,负责解救人质的弟兄,事成之后立即撤离,绝不可恋战……咱们按计划行事,这就出发!” 天山派众弟子振奋精神,领命而行,有条不紊的出了院子,分头行动。 “好兄弟,情况紧急,无需再言,一会儿万事小心!”杜止美拍了拍李小白肩膀,又道。 李小白知他不愿让自己犯险,便也不再多说,只点点头道:“杜大哥,你也多加小心!” 说罢随后与对方两人出了宅院,便又行展轻功,直奔祭坛广场而去。 圣火教祭坛四周房屋围墙环绕,北边是一个雄伟大殿,名为圣火殿。广场正门朝南,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小门,南边大门有众多官兵和教徒把守,东西两边侧门则主要是圣火教的人。 李小白以及杜止美等天山派众人奔了片刻,便到了祭坛东边的侧门附近,此时已有内应将看守的教徒杀了,大开着门迎着众人入内。 杜止美和李小白悄声到了了一处墙头,但见祭坛高台熊熊烈火下,乌压压一帮人都在跪地伏拜,喃喃祷告着,几个黑衣人领着两个红衣之人,已站在了祭坛高台下。 那两个红衣之人都裹着头脸,手脚缚着铁链,看样子自是将要祭献烈火之人。 北边大殿门外台阶上正中间站着几个人,想来自是圣火教的各首脑人物,只是隔着较远,模样也看不太清楚。 李、杜两人看了一会儿,互相使了个眼色,又往头顶夜空瞧了一眼,静待时机出手。 此时夜风微凉,天上云遮星暗,只见月满中天,耀射四方。 “五畜献毕,天时已至,请神木令,进献人牲!” 祭坛周围之人一时间鸦雀无声,大殿外那身着黄袍,头裹红布的中年人,正便是是圣火教大祭司巴格玛,这时忽然高声说道。 话音刚落,祭台下那几个黑衣人,随即将两个人质分别押上高台,绑在了石柱上。 与此同时,一行红衣人缓缓往圣火大殿台阶上走去,当先一人高举着一物,却便是圣火教视为圣物的‘神木令’。 李小白眼见那些黑衣人绑好人质,看着便要点火烧人,刚说要跃下墙头前去救人。 杜止美却一伸手拦了下了他,低声说道:“再等等!” 第一百零一章 心急如焚 “这还等什么?”李小白心中大急,疑惑道,“他们就要放火烧人了!” 话才说完,忽听轰隆一声巨响,祭坛东北角一处房屋爆燃四裂,霎时间火光冲天,碎屑纷飞。 同时广场祭坛处的人群中,忽然杀出十来个红衣装扮的天山弟子,手持长剑冲向高台,将那些个押送人质的黑衣人尽数斩杀了,祭台附近顿时乱作一团。 “兵分两路,上!” 杜止美向李小白和同来的众师弟喊了一句,领着一队数十余人当先跃下高墙,又几个起落,直往大殿上冲杀。 李小白和陈一迅,以及其他人等紧随其后,翻身跃墙,往当中祭台处杀去。 这时外围的圣火教教众人等,也都不知发生什么情况,一时还未反应过来,已被人从背后冲杀出了两条血路。 李小白等人片刻间冲到了高台近处,各展身手,与周围圣火教众厮杀开来。 祭台上原先正自与突杀而来的圣火教之人、厮斗中的十几个红衣天山弟子,眼见来了帮手,暗自松了口气。 趁着两拨各人斗乱间,李小白一跃到了高台石柱下,欲行解救两名人质。 先前疾冲而来时,他随手挥了几拳,打倒了数人,倒未使用兵器。 这时见两个蒙面人质都被铁链缠绑在石柱上,他也不及多想,取下腰间匕首,催使内劲,径往铁链上削去。 不想那铁链虽只有拇指粗细,却不知是何材质,他连砍了数下,铁链上只仍纹丝不动,并未被削断。 陈一迅等各天山弟子,忙着在台下拦挡游斗,一时间也顾不及这台上的情况。 李小白心下好不奇怪,又削砍几下,也仍无济于事,焦急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,只不由瞥眼往杜止美所在方向看了看。 这时杜止美已将那大祭司擒获在手,正准备往大殿上赶去,匆忙间也向祭坛中的高台处看了一眼,却见台上的李小白也正朝自己这边看来,并未将人质救下,也不知是何故? 杜止美疑惑不小,眼见圣火教徒源源不断往高台上围拢冲杀,情势危急,也未及多想,抓起那个大祭司,几下连跃急纵,带着一起转眼间上了祭台,口中忙道:“好兄弟,赶快救人撤离此地!” “杜大哥,你怎么过来了……”李小白愣了愣神道,“这链子异常坚硬,我怎么砍也砍不断!” 杜止美也自诧异,挥剑回身在铁链上砍了一下,那铁链亦是丝毫无损,奇疑道:“这链子莫非是玄铁所铸,竟如此坚不可摧?!” 眼见四周向祭台围拢过来的敌众越来越多,天山弟子不断有人死伤倒下,杜止美心中忧急,抓过那个大祭司,随手扯下了他裹着的头巾,横剑在他脖子上问道:“快说!这链子怎么才能解开?” 这位大祭司一头金黄卷发,眼睛发蓝,鹰钩鼻,大胡子,年近花甲,看起来不像练过武之人。 刚才在大殿外,若非他身边有几个护卫替他挡驾,杜止美一招之内便能将其拿下。 “这两个人都是秦将军带了来,献给我们圣火教的……的圣男圣女。” 此时突然被带上了祭坛高台,又有一把利剑抵着脖子,这大祭司也是毫无还手之力,瞪了眼颤抖着道,“这铁链子,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开!”
杜止美见他也不像是在扯谎,随口道:“哪个秦将军,他人在哪?” “杜大哥,白天在街上抓我那个人,他手下便叫他秦将军……” 李小白忽想起了什么,说话间挪了挪身,脚下不意踩在了一处沟槽,槽内是些黑乎乎的稠液。 那沟槽约两指宽,围着台面环绕了几圈,台上石柱上刻着的一些纹路中,也缓缓流着一层黑液,只不知是何物,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。 他刚才上了台时便见了这些沟槽,倒没怎么留意,这时不妨间踩在了上边,只觉脚底下有些黏乎乎的,自不由得一奇。 杜止美也想了起来,往人众中左右看了看,却并未见着那个秦将军,便对那位大祭司道:“快让你们的人去把他找来,不然我就把你扔进火坑里!” 整个祭台高出地面逾有两丈,三层圆形高台的台面,稍稍往中心石柱倾斜,形如一个大浅盘,下方周围有五个火坑,便是适才烧祭活畜之处。 这时五畜已烧过,火坑里仍不断燃烧着烈火,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,烤羊和烧鸡等焦香怪味夹杂其中。 “快,快去找秦将军来!” 大祭司巴格玛看样子是不想被扔进火坑,便朝着正在台下厮杀的人众大喊了句。 他说着两眼往脚下台面一瞧,满脸惊恐,接着便对杜止美叫道:“快让我离开这……这台上的神油很快就要流到火坑里了,马上就要整个烧起来咯!” 杜止美也瞧见了台上的沟槽,又见台面边缘正对着火坑处有一个豁口,沟槽里的黑色稠液想必就是什么神油,这些神油一旦流经豁口,便会顺势灌入火坑,引燃祭台及台柱,看来那祭司所言不假。 但此时人质尚未得救,李小白也还在台上,杜止美自己自不会就此退下,也不会就这么把那祭司放了,随后道:“有什么办法,能让这些神油停下来?” “神木令已经启动……除非我们都被烧成了灰,否则是不会停下来的!”大祭司摇摇头。 杜止美揪起他头发,狠狠道:“你再胡说八道,我这就把你扔下去烧成灰!” “杜大哥,先别烧他……” 李小白刚才听了那祭司所说,左右看了看,只见祭台边上对着五个火坑处,正好有五个豁口,且沟槽里的黑油再有不到一圈,便要流经自己边上那个豁口,转念随即一只脚堵在了豁口上,“我们各自先把脚下这口子堵住,过一会儿再说!” 杜止美点点头,叫了几个师弟也上来依言行事,但想此法只能缓解一时,便又对那祭司道:“谁是你们的新教主,快把他叫来!” “这……这个仪式还没有完成,他现在还不能算是我们的新教主……” 那大祭司说着,又嚷嚷着让杜止美赶快放了他,不然他们的‘火神’便要发怒了。 杜止美让他少啰嗦,又割下了他一把花胡子,扔进了火坑里,朗声道:“魔教之人听着,这世上即便是有什么神明,又怎会让你们做出这等邪魔之事,要把人活活烧死来祭祀?你们都是被这妖人蛊惑,迷失了心智!快把你们的教主叫来,否则我第一个便烧死这个妖人!” 眼见自己带来的同门师弟死伤不少,却仍在厮杀恶斗,杜止美亦自是心如火烧,恨不能尽快结束这一切。 第一百零二章 巨人教主 圣火教在场之人除了一部分护卫手持兵刃,其余教众大多或是手无寸铁,或是手持火把,并未带着兵器。 加上外围的官兵,虽然人数上多出天山派好几倍,但天山派此次行动的弟子个个剑法不凡,双方在实力上,勉强也算旗鼓相当。 一队数十个护卫见他们的大祭司被擒后,纷纷亮出兵刃,向祭台周围进发。 然而此时无人号令,乱成一团,天山派弟子又大都围在祭台四周抵御,这些护卫要么是在外围杀斗,要么便在祭台下静观其变,只有少数几个在往祭台上冲。 杜止美刚才的那一番话,看来似乎对他们也没起多大作用。 那大祭司成了杜止美口中的妖人,便要被当众烧死,他胡子被对方割下后,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的,浑身一直在哆嗦。 他自知那些护卫无人能从杜止美手下救出自己,为了保命,忙急大喊声道:“快……快去把新任的李大教主,恭请出来!” 他这一开口首肯承认,无论这祭祀仪式是否完成,那新选出来的教主人选、便可即刻走马上任,自是板上钉钉了。 这话刚说完,大殿内忽然飞身出来一高猛壮汉,左右开弓,砰砰数掌,一下便击倒了几名天山派弟子,一跃到了大殿十余级台阶下,又抓起一根石柱火炬,径往祭台上扔了去,喝声道:“通通烧死!!” 这人一副金钢铠甲,两臂处钢甲上还有许多尖刺,身高八尺以上,巨目圆睁,一眼看来,浑如天兵巨人,端的是神威凛凛,正便是大祭司口中的‘李大教主’。 那火柱约有寻常一人高,比腿还粗,一头冒着火,被这位李教主随手一扔,在空中急速旋转着直往祭台上飞去。 这火柱似为花岗石所制,少说也有两三百斤,加上飞速行进,莫说是砸在常人身上,便是一头蛮牛被砸中了,也得一命呜呼不可。 眼见火柱飞来,力劲势猛,祭台上的杜止美和李小白惊异间,同时飞起一脚,踢在了火柱中段,火柱登时一下打横,径直又往大殿处原路砸回。 祭台处距离大殿约有十丈,那火柱飞出时,两旁之人早已让避开一条宽道,这时火柱又往回飞,自是无人敢拦,避闪不及的,也只能自认倒霉。 那位李大教主却是不闪不避,见火柱飞到眼前,挥臂只一砍,一根火柱登时断为两截。 大殿台阶下附近的火柱少有十几根,要是被那李教主一根根扔来,就算没砸到人,只要稍微有一点火星子落到了祭台的黑油上,那后果也可想而知,整个台上势必烧成一片火海不可。 “魔教魔头,来得正好!” 杜止美也无惧色,只奇的是那位大教主竟然也是姓李,瞥眼看了看身旁的李小白,见他并无大碍后,便让他留在原地见机行事,又把那大祭司交由一名师弟看管,大喝声中,已飞身挺剑,一招‘追星赶月’迅捷如电,向那李教主刺去。 先前那李教主一声喝令,意下自是要将祭台上的人通通烧死。 各教众原是怕伤了台上的大祭司,才不敢轻举妄动,此时得了教主之令,祭台下那些手持火把的教众,纷纷效法教主,手中火把倏忽往祭台上扔去。 这时祭台上虽有五六名天山派弟子把守,但那火把忽然从四面八方飞来,眼见便要落下台面,一时不由都有些慌了手脚。 李小白也暗自捏了把汗,情急间不待多言,催使内劲,一跃在了两人质头顶上方,一手抱着石柱,掌劈脚踢、半空中来了个‘横扫千军’,适才飞来的数十火把登即原路飞回,落打在了祭台下的人群当中。 众人忙乱惊呼中,李小白又已跃回了原处,仍一脚踩着台面那个豁口。 这瞬间风火雷电的功夫,比起刚才踢火柱那一脚,更是叫人叹服。
天山派各弟子原本不知李小白具体是何来历,但他这两下踢腿功夫,各自看在眼中之人,无不暗赞一句:“好身手!” 那些火把大都激打在了圣火教各人身上,个个手忙脚乱间,一时也没人再打祭台上的主意。 “喂,那边那个坏蛋,你快过来把这链子解开!” 李小白环顾一周,也暗自松了口气,忽只见了东南边通道处的人群中,一个骑着高头大马静立观望之人,身影有几分熟悉,却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位秦将军,冲口便大喊了一句。 他这么一喊,台下扰攘的各人登时噤声了一下,不知他说的‘坏蛋’是谁,不少人均想,既是‘坏蛋’,又为何要去帮你来? 那秦将军在台下看了已有一会儿,自知李小白叫的是自己,但只仍坐在马上屹立不动,他身后一行官兵也没人乱动。 李小白想到那些官兵和圣火教原是一伙的,那秦将军不来帮他也是正常,但不知为何他们此时却袖手旁观,似乎两不相帮? “别喊了……” 祭台上那大祭司顺着李小白的目光,也瞧见了那位秦将军,闻言这时便道,“没有教主的命令,外人是不得随意靠近祭台这里的……否则便是犯了死罪!” 他刚才见他们教主往台上投扔火柱,那些教众也往台上扔火把,要把自己烧死,全然不把自己这个大祭司当回事,心中既颇为愤懑,又满是怨念。 李小白听来也是有些莫名其妙,心道:“除了你这糟老头,我们几个也都不是你们圣火教的人。这会儿上了你这个台,难道便是犯了死罪,要被活活烧死不成?真是岂有此理,奇了怪了!” 转念又朝大殿处看了一眼,只见杜止美正和那巨人教主斗得异常激烈,一人剑招迅捷无伦,一人铁臂虎虎生风,两人工力悉敌,一时间是难解难分。 李小白有心上前相助,但见脚下黑油已流至豁口,透过他的脚正往火坑处缓缓渗去,心中焦急不安,额头上直冒着汗,有些无所适从。 却在此时,台下忽又有人往祭台上投掷好些个火把,不停呼喝乱叫。 李小白不由怒气顿生,只站在原地未动,催使混元之力,一声怒啸下,两掌劲拍猛扫,直把身侧两旁飞来的火把,径又纷往台下震回拍落。 台下之人被火把击中的,无不倒身飞退,没给挨着的,也忙不迭躲开老远。 好在李小白身后的几个天山派弟子,也都站在原地堵着豁口,挥剑连扫挡开了其余火把,台上的黑油并未被引燃。 台下周围圣火教之人见了李小白这等神功,无不大为惊骇,本来还在厮杀之人一时间也都暂停了下来。 李小白犹自惶然,本想再向那秦将军喊一句,让他赶快过来开链救人,忽听背后有人低声‘唔唔’不停,转头只见其中一个人质,正朝自己频频眨眼。 祭台上两个人质都被红布裹着头蒙着脸,只露出两个眼睛在外,背对着给绑在石柱上,嘴巴应是都给堵上了,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。 李小白也是裹着头脸,先前跃上台来时,一心只想着把两个人质都救下再说,百忙中也没特别留意人质的样貌和举动。 此时见了身后那人质朝自己眨眼,他才忽然想着,不知这两个人质中,哪一个是自己看到的那个,很像烟霞姐姐的少女?这一闪念,心中莫名有些小激动。 听那人质似有话要对自己说,李小白也不再多想,转念便扯下头上裹着的黑布,暂时堵住脚下踩着的豁口后,又走到对方身前,揭下了蒙在他脸上的红布。 “苏……小苏兄弟?” 第一百零三章 紫微星主 眼前之人脸生的白白净净,眉清目秀,一双明眸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,却正是李小白此前在羊家村偶然一遇,别后便再未见过面的那个娇俏小子‘小苏兄弟’,韦紫苏。 李小白满心奇疑,但见此人却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个少女,当然也自不是自己的烟霞姐姐,惊异之余,又稍有些失望,只也不知这位小苏兄弟,怎么竟会被抓到了这里当成了祭品? 他怔了怔随后便又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?!” 那‘韦紫苏’也就是苏薇、苏紫薇,先前一时本没认出身前的这个白头少年,听他惊声连问,恍然间也才想起什么人来,更自是惊奇不小,不料此时间竟会遇着这么个,说也不熟的熟人,瞪大了两眼,口中又‘唔唔’了几声。 李小白一愣神中,也没想着要扯下对方嘴里塞着的一块红布,好让他开口说话,听这几声也才回过些神,随手把堵在他秀口红唇中的红布拉扯了出来。 “钥匙,钥匙在我这……”苏薇脸现晕红,一开口忙只道。 “什么钥匙?”李小白一愣。 苏薇瞧了瞧他鬓边微乱的白毛,兀自有些难以置信,定了定心神才道:“铁链的钥匙……” “什么,钥匙怎么会在你那里?” 李小白一奇,看了看石柱两旁,这才注意到除了对方两名人质手脚上的镣铐外,石柱上绑着两人的铁链下方另有一处锁扣。 “你快别问了,先开了锁再说!”苏薇自己想问的不少,只不耐烦让人反过来问这问那。 “那苏……苏兄弟,那钥匙在哪呢?” 李小白隐隐觉得事有蹊跷,此前的事尚且不说,不知眼前这位小苏兄弟,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来?但此时火烧眉毛,周围台下熊熊火苗看着便要烧上来,也自不便多问。 “钥匙在……在我怀里……” 苏薇脸上不由更又一红,说话也变得有些吞吞吐吐。 李小白也没太留意,伸一手正准备探入对方怀中取来钥匙,苏薇忙又道:“喂,你可不许乱摸啊!” 李小白愣了一下,这才瞧见自己手上沾了一层黑油,看来是先前抱着石柱踢那些火把时留下的,随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,又再一伸手在对方腰身怀间摸了摸,果然摸着了一串钥匙似的物件。 “对,就是那个,你快拿出来……” 苏薇给绑着也难动身,腰间身上又给愣小子脏兮兮的手,慢腾腾蹭得有些发痒,忍不住咯吱笑了一下,“痒死了!” 李小白见他神情有点古怪,忙取出那物件来,见是好几把钥匙串在一起,奇道:“是哪一把?” “你都试试不就知道了,笨蛋!” 苏薇之前给块布塞了嘴,此时间给取出了,倒有些不适,话说几句缓了过来,这会儿回想了一下,莫名感觉此情此境有些奇妙,说不上是喜是忧,也不直言答话,说着只不禁抿了抿嘴。 李小白略一皱眉,心说这怎么还骂上了?也不多行计较,当下便拿着那串三五把大小不一的钥匙,在铁链上的锁扣试了试,不想第一把一试便把锁解了开。 他心下自不由一喜,随手绕了几下把捆着两人的铁链解下,本待要去揭下另一个人质脸上的红布,看看究竟是不是他的烟霞姐姐? 当此之时,却听苏薇叫了声道:“小心后面!” 李小白忙转过身,只见大殿方向一根石火柱,正又朝祭台上呼声飞来,一怔之下,运劲于臂,反手把才解下在手的铁链,当空往火柱上猛一挥扫。
那铁链约长一丈,他这看似随手一挥,实已蕴集了混元内力,铁链扫出到了半空时,便浑如一根铁棍铁棒,直直打在了那飞来的石火柱上。 只听啪啦声下,石柱随即裂分两截,落入了祭台下的火坑中。 台下众人原不知他这是什么来头身份,见了他刚才解下头上黑布,露出满头白发,这会儿也才瞧出竟是一位白发翩翩的少年,却又身负如此神功神力,正自斗乱来去的各人,也自不由得呆愣了一下。 苏薇也不知此两年多前认识的那个愣小子,这一别之后是何境遇,这回见了他前后几下展露的神功身手,毫不含糊,跟之前有些判若两人,一时也闹不清是不是认错了人,亦自不禁有些呆了。 李小白也没心思多行理会旁的,顺着往大殿上瞧了一眼,只见杜止美仍在和那李教主恶斗僵持着,心想这转眼工夫,两人斗了少有数十回合,以杜大哥如此卓绝的剑法,尚难击败拿下对手,看来对方武功确也非同一般。 不过两人先前是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下相斗,这时均已腾挪移身至了台阶上方,那里原并没有立着火柱,那教主也忙着应付接招,无暇分身,却是不知刚才那火柱是谁掷来的? 他正这么寻思了一下,忽见台阶两旁人群中突然跃出两人,几下打倒两个天山派弟子,倏忽闪身而来,眨眼便到了祭台近处。 祭台上的大祭司见状,这当下忙朝着两人叫喊声道:“左右护法,快来救我!” 来人两个一胖一瘦,都蒙着脸面,胖的手持法杖,瘦者持三叉戟,原来便是圣火教的左、右两大护法王。 两人这会儿只也不答话,当中一人对李小白道:“好俊的功夫,我俩这便前来领教几招!” 说话这人声音瓮声瓮气,是那胖的右护法,话音刚落,两人已一左一右飞身袭来。 两人兵器身长过头,出招狠辣威猛,跃至半空时,持法杖的对着李小白照头一棒,持三叉戟的对着他当胸一戳,几乎同时攻到。 李小白见两人来势汹汹,也不及避让,只稍往后退了一步站稳,当即挥直铁链震开法杖,又顺势往下以铁链缠绕着三叉戟杖身,化刚为柔,侧身将三叉戟往后一带。 他手中铁链可刚亦可柔,倒是颇合他所练神功‘刚柔并济’之理,这么一使将起来也没觉着有何滞碍,反而只觉颇有些得心应手。 两护法手中兵器差点脱手,跃身到了祭台边缘,脚刚落地,便又挥舞兵器,如张开的大剪一般左右夹击。 李小白此时身后便是祭台当中的石柱,随即一腿后踢踏在了石柱上,避过对方夹攻,当空又甩直了铁链,一左一右打在了两人身上。 护法两人便似拦腰被打了一闷棍,肋骨断了几根,但手上收势不及,各自兵刃都劈打在了石柱上。 祭台那石柱比人身子还粗,倒没断开,只是左右缺了两道口子,忽然往外汩汩冒着黑油。 李小白见对方两人口中大吐鲜血,知道他们受伤已重,便收了铁链不再继续出手,跃回台面,一边道:“不打了,你们快下去吧!” 那两人可谓都是圣火教中一等一的高手,尊为教中护法使者。 先前天山派趁势攻上大殿时,两大护法击退了好几个天山弟子的围殴,尚有余力,这眨眼时间三两招便被一个少年打得如此伤重,心中自是不忿,岂肯善罢甘休? 李小白话刚出口,两人虽知力有不敌,却也顾不得许多,大喝声中,各自武动兵刃,上下两路同时朝他奋力一击。 第一百零四章 火神一怒 李小白这会儿手中铁链来不及挥展,眼见对方两件兵刃便要击到,忙扭身一避,同时铁链只一绕,已将两兵器缠绕在了一起,夺过在手。 他也不意狠下杀手,顺势又将两样兵器打横往两人胸前一推,直把两人推飞下了祭台,倒地吐血不止。 “你们再要上来,我可不客气了!”李小白说着铁链一挥,随手将夺来的一杖一戟甩进了台下火坑中,“还是你们也想到火坑里玩玩?” 台下几个火坑火势凶猛,他刚才那一推,有意只把对方两人直身往后平推,自是饶了两人一回。 两护法自也心知肚明,适才若非对手手下留情,自己岂非已经成了献给‘火神’的活祭品? 这时受伤加重,两人又没了兵器在手,挣扎了几下想坐起身来,奈何腰肋难支,感觉还是先躺着的好,便只怒哼了哼,各自仍躺着也没乱动。 却便在这时,祭台上的几圈沟槽中黑油满溢,流至豁口,被台下火坑引燃,四周火起,一下烧了上来。 仍给扣在台上的大祭司失声叫道:“火,火神上来了!” 这话也不必他多说,沟槽里的黑油被引燃后,登时四处蔓延开来,在祭台边缘烧着了一圈,沿着沟槽往中心石柱上烧去。 守在台上的陈一迅等几个天山派弟子,不意撇下李小白先走,适才也不及把人质带下,这当下只不由纷纷往祭台中间退了几步。 陈一迅忽道:“小白兄弟,咱们快撤吧!” “迅子兄弟,你带着他们先走……” 李小白微微一愣,随后才想到自己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,自是给对方认出了来,忙只道,“我去看看杜大哥,随后就来找你们!” 说着看了一眼那个仍蒙着脸的人质,只觉越看越有些眼熟。 那人质也看了看他,眼神中似乎欲言又止。 陈一迅乃是天山派二师兄,年纪比李小白稍大,有个外号‘风迅子’,轻功身法不输杜止美。 此次行动李小白还未加入时,原计划便是由陈一迅负责带人解救人质,并速速撤离。 这时人质既已救下,按计划便当撤离,不过陈一迅见李小白武艺惊人,又听他话下有意留下相助大师兄,想着李小白并非天山派之人,因此他这既说不上是违抗了大师兄之令,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。 眼下祭台上情势紧急,陈一迅也不便多说,只让李小白自己小心为上,便要带了两个人质离去。 “要走你们走,我就在这哪也不去,不用你们管我!”苏薇却忽道。 其余人闻言尽皆诧异不已,眼看身周火势越来越大,黑烟呛目刺鼻,各人身上又都沾了好些黑油,这都火烧眉毛了,再要不走,转眼便要一同葬身火海无疑。 台下正自忙着拼杀抵御的一众天山弟子,见台上势急,不由连声大叫,让各人赶紧撤下来。 不想那大祭司更嚷声道:“你们两个,本来就是要进献给火神的,不能走……你献身之后……诸神都会保佑你的家人的!” 他缠头和面罩已被摘去,口鼻外露,模样狼狈,说话时给烟雾呛了几下,边说边咳不止。 天山派押着他的两个弟子,听他这时还在胡说八道,忍不住抽了他两巴掌。另有两名天山弟子,不待多说,已自带了那蒙面人质,飞身先行下了台去。
陈一迅看了李小白一眼,心想十万火急,此时只能用强了,当下也不多言,一伸手便向身前的苏薇手臂上一把抓去。 岂料苏薇原地一转半圈,甩开手臂躲过,另一手同时上劈了一掌,带动手上锁链‘康啷’声响了响,更闪身后退了几步,口中只道:“你别碰我!” 陈一迅外号‘风迅子’,自是因他这身手敏捷之故,在天山派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,派里其他人多半另又给他启了几个雅号,叫他‘迅风子’或‘迅雷子’。 又因他小时候爱玩疯闹,长辈师叔,更有把他叫成了‘迅疯子’的。 “你不走,莫不是当真要留在这上面,给火烧死?” 刚才伸手去抓那少年人质苏薇时,陈一迅原没料想对方身负武艺,竟没能抓着不说,反倒差点给他一掌劈中,略有不快,也不再上前进招,只一瞪眼奇疑道。 “这你别管,你们自己走就是了……”苏薇淡淡道,“要是谁再过来,我现在便跳下去!” 她身后脚下的一圈黑油已经烧起来了,再往后一步便是祭台下的熊熊火坑,这架势看来自是铁了心要寻死。 当此情形,李小白也是莫名其妙,转念看了给带下去的那人质一眼,又看了看广场周围乱糟糟一片,这一时怕是也难突围而去。 忽而心念一动,对陈一迅使个眼色道:“陈兄弟,你带着人赶紧先走,我随后去给你们引开外围的官兵和那个秦将军……” 他这会儿自也无暇再去考虑,那少女人质是不是他的烟霞姐姐,反正让陈一迅把人带着安全离开便了,说着一瞥眼瞧了瞧苏薇,又道:“他既不愿走,那就让他自己留在这台上好了。反正这要寻死之人,谁也救不了!” 陈一迅知他跟台上这人质认识,料来不会把人撇下,似也会过了意,一拱手道:“那便有劳了!”纵身一跃下了台。 李小白见他转瞬带了人往东边侧门方向突围,东南边那秦将军人等,看着便要带人朝他们扑去,事不宜迟,随后又看了苏薇一眼道:“我得下去帮忙了,你一会记得把眼睛闭上!” 说罢也不再去看他,随即飞身冲出了火圈。 苏薇一愣,正想着对方为什么要让自己闭上眼睛?不料身上一下被一根铁链缚住了,忽然一紧,又被一股极强的力道往后一拉,倒退着飞身离开了祭台。 “你这混蛋,我……我都还没闭上眼睛!” 苏薇在半空中转过头看了一眼,见李小白正拉着铁链的一头,把自己往他身上拉去,登时明白他刚才故意说要留下自己一人在祭台上,又让自己闭上眼睛,实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,好‘声东击西’,不由脱口叫了声道。 “你扶稳了,我得去引开那个秦将军,好让陈大哥他们脱身……” 李小白听这小兄弟又在骂人,也不去搭理,把他拉近了身之后,脚下刚好着地,便松了铁链,顺势把对方双手套在自己身前,背在了身后,“你可别再想着去那火坑里了,不然我一会还得回去救你!” 说话时又已跃身而起,挥动手中长链开路,直奔秦将军那一伙官兵而去。 第一百零五章 将军之围 “谁要你管,快放我下来!” 苏薇伏在李小白背上,给他一手挽着两脚弯,轻易也挣脱不得,心下一时莫名难言。 她虽这么说着,却也没有过多挣扎,倒是暗自一喜,想想适才一下不妨着了对方的道,心说好个臭小子,几年不见,还学会忽悠人了? “要我放了你也行,离开这里再说!” 李小白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遇着这位小苏兄弟,且不说他是不是给人抓了来,自己好意救人,他却怎的想要留在那火台上寻死不肯走?心中疑惑颇多,这当下却也不是多说的时候,说话间甩开铁链,噗噗已击倒几个挡道的圣火教众。 “此翁白头真可怜,伊昔红颜呆少年……” 苏薇心知愣小子自是死活也不会放开自己,索性也不多行乱动,瞧着对方后脑勺上根根飘起的白毛,却好不悠然道,“我可不是夸你啊,我是说你年纪轻轻便白了头,看来是没少管闲事……还是你在什么地方染的,故意要弄成这个样子?” 听他这东拉西扯,李小白可没工夫作答,脚下不停,手中长链所到处,但有阻拦者或残或伤,粉粉倒地难起。 这般过不片刻,只听得苏薇两手上铐着的锁链,晃荡着啷啷响了几下,李小白已突破了圣火教之众的包围圈,拦在了那位秦将军一众人马当前。 “好小子,原来是你!” 先前李小白还在祭台上时,那秦将军在远处只瞧着他有几分眼熟,此刻到了跟前,才忽然认出他这小子,正便是白天在街上乞讨的那个少年。 见他在台上大展身手大败了两位护法后,这转眼间竟便冲到了自己面前,一手拖着长链,身上还背着个人,秦将军大有惊诧又暗自佩服,没想到这小乞丐原来竟是如此深藏不露,接着只又道:“你要干什么,想把这家伙带去哪?” 只半日前,李小白在街上之时还未练就神功,被对方用马鞭拖着跑了半条街,好赖没给抓来这里被当成了活祭之人。 “我要把这个人带走,不能给你们烧死!” 这时见这位将军提刀跨马在前,李小白倒没想过要找他算旧账,只要他别带人去拦着陈一迅等人便了,当下只淡然道。 “这个人……是他自己送上门来,要我把他带到这来烧死的。” 秦将军看了看李小白身后背着的苏薇,却道,“你小子非要把他从火坑里拉出来,是不是吃饱了撑的?” 苏薇原想说些什么,只张了张口,也没出声。 “你说什么,他怎么可能……” 李小白大感诧异,一想刚才祭台烧起来时,他背上之人竟然赖着不走,想这小兄弟也这是古里古怪,看来这位将军多半不是在胡扯。 不过他想起白天自己饿得半死,扮成乞丐好不容易讨来了个烤包子,馅还没吃着便给人弄没了,比起被对方拖着满大街跑,更又有些气恼,转念又道:“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着,反正就是不能让你们把他烧死!” “小子,我虽没想到你这身功夫确是不赖,使这链子的手法倒也麻溜得很……” 秦将军笑了笑,“但是我手上这长刀也不是吃素的,还有我身后这几百号弓箭手,任你武功再高,片刻间也能把你射成个刺猬!今晚你们这伙人,一个也别想跑了!” 他身后除了一排刀枪长矛兵众外,更有一队弓弩手在后头,弯弓搭箭,蓄势待发。
他原先在祭坛南门处把守,见祭坛广场上突然出了乱子,他除了带队守在人群外围,另又立即从各处增派了几百个人手,到各门出口严防死守。 先前李小白他们一伙人在祭台上时,秦将军也没有轻举妄动,多少自是怕误伤了同在台上的那位大祭司。 “你这个大坏蛋,你不让我们走,一会儿我就让你在天上飞!” 李小白朝对方身后看了看,见那些官兵个个全副武装,比起那些鱼龙混杂的圣火教众,自是更显规整,又朝陈一迅各人处望了一眼,见那边的官兵确也比之前他们杀进来时多了不少,要杀出去着实不易,看来这秦将军早有防备,让他们此番有来难回,不由恨声道。 “嘿,从来只有你军爷我让人飞上天,还没听说过有谁敢让爷飞上天的道理!” 秦将军白天时说过要让李小白像风筝一样飞起来,其实便是想拿他‘放人鸢’,这时听他说要让自己在天上飞,已知其意,一笑道,“你小子说这大话,是要笑掉我的大牙吗?”说罢又是哈哈一笑。 他长刀在手,仍旧骑着那匹名叫‘蒂拉莎玛’的骏马,且自信也是使鞭类的一把好手,这会儿又自恃人多势众,说起话来底气十足。 李小白倒不是知有‘放人鸢’这回事,只心想着如何先拖住这人,等陈一迅他们带着人质顺利出去后,自己再去大殿上找杜止美,当下也不答话。 他身上背着的苏薇却忽道:“你直接把他杀了就完了,干嘛要让他在天上飞……你让我在天上飞一下好不好?” “你先闭嘴,别再胡说!”李小白略一皱眉。 他这也才想到身上还背着个人,想这小兄弟莫不是闲着没事,到这找乐子来?此时若把人给放了下来,指不定更会添乱。 他说着将手中铁链收起一截,在地上拍了拍,对那将军道:“小心你的牙!” 铁链一下伸长挥出,直往对方脸上呼去。 秦将军见识过他手中这链子的厉害,也自知这铁链刀剑难断,早有提防着,眼见铁链像根铁棍一样直直扫来,微觉一奇,上半身急一后仰躲避。 铁链在他鼻尖上空一寸处横掠而过时,秦将军只觉一股劲风拂面,随即直身坐起,长刀一挥本待格挡回击。 他这出招反应倒也不慢,只不料对方那铁链比他更快,刚掠过身,按说势头怎么也难说收便收,陡然间竟能往回急甩,突然便在自己腰身上整好缠绕了一圈,铁链一头上的活扣也随即扣紧了链身,愣将他给锁拿住了。 情急下他本是要下令弓箭手放箭,口中只刚喊了一个‘放’字,李小白却笑了笑道:“放什么,信不信我把你当风筝一样放?” 秦将军身后一众官兵见他瞬间被擒,登时有些傻眼,那些弓箭手一时间也没敢放箭。 “就是,他们要是敢放箭,你就把他当风筝放,让他们把他射成大刺猬!” 李小白身后的苏薇瞧来也是不无惊奇,似嫌不够热闹,这时便接过话说了句。 “放屁!” 秦将军长刀仍在握,自然不肯便这样束手就擒,怒骂一声,一手使劲拽着铁链想往上拉。 不想却拽不动对方两人分毫,当下驱马直冲,挥刀呼呼猛砍。 第一百零六章 千星飞坠 李小白一手拉着铁链,脚下快步游走闪转,看着便如牵着一匹烈马,在快速不停兜圈也似。 “快停下来,臭小子……你这样转得我头晕!” 这般兜了几圈,越转越快,李小白倒没什么,背后上的苏薇却有些受不了,晕晕乎乎叫了声道。 李小白心想此时陈一迅他们,大概也该杀出重围了,突然往后跃开一步顿身站定,手上运劲拉紧铁链,把秦将军往马下猛地一拉。 秦将军体格粗壮,加上铠甲长刀怎么也得两百来斤,不想被李小白这么看似随手一拉,屁股随即离了马鞍腾身而起,也未着地却又被拽起,绕着马在半空愣给甩了一圈,一下再又扑身在了马背上。 “你还要不要飞?”李小白大气也不喘,随口问道。 “飞伱奶奶个腿!” 秦将军万万也没料到,自己会被这么个小子当猴耍了一番,涨红了脸骂了句,跃下马来挥刀乱砍。 周围众兵丁无他号令,也不敢妄动插手,个个只不由得瞪大了两眼,怒声喝骂不断。 李小白身形晃动闪过了刀锋,只想着杜止美那还不知道怎样了,这般继续耗下去也无益,长链几下猛甩,径将秦将军手中大刀震脱,当啷落了地。 他也无心恋战,眼瞧着见正好有马可骑,趁这会儿当即一跃上了马背,打马横冲猛撞,直拖着对方往大殿处疾驰飞奔。 “你们这两个臭小子,快放开我!”秦将军挣脱不得,在马屁股后面边跑边骂,“敢戏弄你军爷我,都给我等着!” 他一众部下怔愣之中,忙紧跟其后,叫骂呼喝直追而去。 李小白这下算是报了白天被拖着在街上跑的仇,心下暗自窃喜,也不多说言语。 他身后同在马上的苏薇,这时倒是有些悠闲自得。 她转过头看了看,见也没人朝他们乱放冷箭,便向着跟在马后边正自手忙脚乱的秦将军做了个鬼脸。 一路直奔到了大殿台阶下,李小白见周围伤残者众,天山派和圣火教之人皆有不少,原先在殿外和那教主激斗的杜止美却未见踪影,奇疑中也不勒马停下,径行催马直往台阶上冲去。 “臭小子,你干什么……” 秦将军见状倒有些担心他那宝马,无奈也只能跟在后面一蹦一跳,跃上台阶,口中不由大喊叫骂,“要是伤着了我的宝马,爷我跟你没完!” 那马儿看来平时训练有方,这时间也丝毫不见慌张,前后双蹄并抬,只几个起落便跃上了数十级的台阶,风风火火,飞也似地倏忽直冲进了圣火大殿。 大殿内灯火通明,地上东歪西倒躺了不少伤残,尸骨血汗、桌椅器械一地纷乱,惨嚎叫骂声声不断,看来先前自是少不了一场恶斗。 殿内大厅中间两排顶梁大石柱,沿底下一道红毯左右一字排开,尽头处台阶上,当中摆放一座形似烈焰的宝座,周边装饰也多为纹云画火的物件,看着十分醒目。 整个大殿虽说不上金碧辉煌,倒是宽敞明亮,寻常容纳千八百人,倒也不成问题。 此时殿内仍有不少人在刀兵相向,见李小白骑着高头大马冲了进来,惊异间除当前一些人纷纷躲闪避让外,其余各自忙于应敌,一时也无暇理会。
宝座右侧下的石柱旁,打斗之声异常激烈,李小白一眼瞧见正是杜止美在和那巨人教主单打独斗,杜止美似受了伤,招式看着有些凌乱无力,正自绕着石柱疲于应战招架。 “小苏……苏公子,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寻死,你现在也不用跟我解释。我结拜兄弟有难,得前去助战一臂,暂时顾不了你。” 李小白见状本待急冲上前相助,忽然想起自己背着个人,还拖着个秦将军,忙驻马跃下,铁链几下把他捆了,放下苏薇道,“我知道你武功不错,你答应我先别想着去死,替我看好这个将军,拦住那些官兵,可好?” 苏薇此时不知为何变得安静了些,只欲言又止,瞪着的两眼眨巴了几下,点点头也不说话。 “你要是想离开这里,也可以骑上马带着这人先走,你自己当心些就好。” 李小白给对方瞪着感觉有些怪怪的,见他手上仍被镣链锁着,想起刚才那串钥匙,便从自己怀里掏了出来又道,“这钥匙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弄来的,不过我先试试看能不能解开你手上这锁链,这样你骑马也方便些……” 说着便抓起苏薇两手,忽而才瞧见他指如玉葱,纤细修长,甚是好看,不由微微一愣。 “不必了,我不走……在这等你便是……” 苏薇忙缩回了手,侧过脸道,“这大将军也跑不了,你先解开他,拿着链子去帮忙好了。” 李小白心想这铁链坚不可摧,刚才用着也挺顺手,便依言把秦将军解了开,顺手点了他几处穴道。 “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,一个扮乞丐骗我,一个又假装要死故意来蒙我,军爷我今天栽在你们手里也认了!” 秦将军刚给解了绑便嚷嚷着道,“但你们也别得意,这里外都有我的人,你们是跑不掉的!识相点快放开我,不然的话……” 话没说完,苏薇随手便在地上一死尸身上扯了块布堵着他口,呿声道:“啰嗦!谁说我们要跑了?” 转过脸瞧了瞧李小白:“我现在突然又不想死了,你去吧……不用担心我!” 李小白听说这小苏兄弟竟是有意假扮,心道:“我这个小乞儿可不是假扮了要骗谁……”愣了愣又想,这小兄弟实在有些古怪,也不知秦将军是在哪把人给抓了来的? 但事有急缓,当下他也不多细问,便只点了点头,带了铁链,飞身踏着一旁石柱,疾纵连跃往内急奔。 杜止美两腿钳了石柱,正倒挂在半空以一招‘千星飞坠’向那巨人教主疾刺连击,看着便似缠在树上的巨蟒,居高临下向来敌吐信不停。 这一招本是凌空跃起挥剑连刺,因剑光如飞星坠地而得名,乃天山剑法中极精妙的一招,灵动飘逸,以攻为主。 杜止美想是因地制宜,便架着石柱居高临下出招,但这一来身形受制,却也少了几分凌厉杀意,每每剑招还未全然使老便已收劲,以守为攻。 “小白兄弟,你怎么……” 蓦然瞧见李小白甩开长链跃身前来,杜止美不由一怔,手上剑招却不停,心知对方自是救了人质后,又来助力自己,便也不再多说,剑势更是加快了几分。 第一百零七章 教主神威 那壮汉巨人便是此前陆凝香提到过的,其时在宝藏地宫里,由棺椁中出来的“守财奴”陀夫斯基李,也正是乌陀帮消失了十数年的前一任副帮主,只不知他怎的会突然到了圣火教这来,还当选了教主? 李大教主一身金钢铁甲,在杜止美还未开口前便已察觉身后有异,瞥眼见来人李小白带着根铁链飞身偷袭,也不躲闪,脚下只侧开一步,两臂连连挥舞御敌。 李小白本横甩着长链意在要将这位教主拦腰锁缠,也未及言语,见对方挥手抓挡,便收短铁链,催发内劲使链成棍,迅速回撤。 他一招未中,旋即便又使链成鞭,索性将那巨人教主一手粗臂,先给缠锁住了,这才忙道:“杜大哥,我来助你一臂之力!” “好兄弟,千万留意,他身上钢刺有毒!” 见李小白手上铁链忽长忽短,又忽直如铁棍、忽成软鞭,一条链子使起来是游刃有余,只眨眼工夫便出手得卢,小胜了一招。 杜止美心知那得靠极强的内力才能办到,这一下也的确可谓助了自己一臂之力,替对方心忧之余,心下亦暗自佩服。 此前杜止美与那李大教主在殿外拼斗时,陀夫斯基一边回击一边往殿内退,在门口遭一位天山弟子拦阻。 那弟子胸前不小心被其臂上的钢刺刮碰了一下,登时黑血直流,转眼便给一掌击飞,倒在殿内毙命身亡。 杜止美知这魔头教主身上钢甲自是淬了剧毒,因此出招时便处处留心,剑招难免受制,难以尽数施展。 且对方神力无穷,拳脚威猛而不失灵巧,杜止美剑尖虽在他盔甲上划破了好几道,斗了百余回合仍难取胜,自己却也快已精疲力竭。 这时见李小白前来助战,杜止美自是要提醒他,小心留意钢甲上的剧毒。 陀夫斯基李大教主身上盔甲,两臂和双肩处都有钢刺,钢刺上还涂了剧毒,杜止美话刚出口,这位李大教主便牢牢抓着李小白缠在他左臂上的铁链,紧往回拉拽。 此刻李小白仍身在半空,一时无处借力,又被陀夫斯基猛力一拉,便径直往他身上扑去。 杜止美心知那铁链难以削断,见状忙松开双腿从石柱飞跃而下,绕至陀夫斯基身前,施展‘千星飞坠’疾刺他双目处。 此时这一招‘千星飞坠’比起之前来更是迅疾灵动,剑光笼罩下,对手全身上下任何一处,都有可能被刺中。 陀夫斯基见状,急切间忙以右手撑地仰身躲避,李小白正好便趁此时机,顺势飞跃而过了他头顶,在他身后落地站定了。 杜止美刚才其实行了一计险招,有点玉石俱焚的架势,虽没刺中对手,却倒也让李小白不至于撞在剧毒钢刺上,见他无恙,心中暗自庆幸。 陀夫斯基翻身站起,此时李、杜两人已一左一右在他两侧,他先前和杜止美斗了许久仍不能伤其分毫,见李小白身材稍显矮小,又和自己各执铁链一端,两权利害自然取其轻,便又抓紧铁链往自己身上拉拽。 李小白适才脚未落地、那教主把他拽去时,他原不大在意,想着与其对上一掌自也不妨,幸得杜止美提醒相助才躲过一劫,心下自是感激,也不敢大意,暗自警惕。 这时他脚掌刚着地扎稳,见这教主身材魁梧奇伟,站定时自己这七尺儿郎不过才到对方胸口,看着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力。 他莫名便想起自己在沙漠中,睡梦里见到的那个巨人来,忽然感觉此刻的自己,仿佛变成了一条小小的四脚蛇,随时任人宰割,凛然之下,不觉间已被拉着往前走了几步。
“兄弟,当心!”眼见李小白有些力不从心,杜止美喊了一句,挺剑向那教主刺去。 李小白见那教主并未和其他教众一样蒙了脸,只是右眼上戴着一个红色眼罩,又突然想起乌陀帮那个独眼副帮主乌佐木来。 不过乌佐木是没了左眼,这个教主看样子是没了右眼,而且身材也比乌佐木要高出一个头。 李小白心想这教主,自然绝无可能是已丧命的乌佐木重生,但总觉得和自己有某种说不出的联系? 这时听得杜止美的叫唤,李小白这才定了定神,将铁链在自己手臂上缠了几圈,急催内劲站定了身,离那教主也不到两步。 陀夫斯基往回拉着铁链的手臂原没使尽全力,这时忽觉有些拉不动了,手上随即便又加了几分力道,眼见杜止美剑光刺到,另一只手臂急忙挥挡,脚下岿然不动,以一敌二。 杜止美手腕不停翻转划着剑圈,一来是担心手中剑被那教主震断,自己更无胜算,二来也是在伺机寻找对方破绽,以便一击制胜。 三人这般僵持了片刻,李小白虽没有再被陀夫斯基往前拉去,但想往回拽动分毫亦是困难,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。 一转念脚下仍稳稳扎着,他手上劲力忽而减了几分,松了圈在手臂上的铁链,只抓着一头,同时疾展轻功,快步绕着那巨人疾行。 他这么突然一松手,自是有以退为进之意,便如拔河比赛中,双方势均力敌,各自寸步不让时,一方忽地松了劲,另一方虽然可能就此取胜,但势必也会往后跌倒。 李大教主身如泰岳,虽并未跌倒,只是被铁链锁着的一臂猛往回摆了一下,却也正好给李小白腾出了间隙。 这当下他料来对方是要用铁链捆锁自己,便就顺着李小白疾转的方向,与其一道转起了圈。 杜止美见李小白突然向着自己这边奔来,一怔之下,也已会过意,撤剑稍稍往后退让了开,在旁掠阵。 他虽已料到李小白的用意,但想这教主巨力无比,只要转动的身法比李小白稍快,或是拿住铁链站定了往回猛甩,此举便难成功,心中只不禁捏了把汗。 陀夫斯基身法比之李小白,说起来虽有不及,不过他在当中只需迈小步转小圈,便是几乎原地不动,李小白却是要迈大步转大圈,一时间也并没能奈何得了他。 两人此时好比在圆规的两脚上,绑了一根绷直的线,无论朝哪个方向,画圈的那一脚即使转得飞快,定在原处跟着转圈的那一脚,也绝难被那根线给缠绕捆住。 李小白脚下生风,带动着对方飞也似的转过一两圈后,也才想到了此节,于是旋即一顿身,停了下来。 巨人教主兀自转了半圈,见李小白停下来后,转头一独眼瞧见他在对着自己笑,知他存心戏弄,便也一停身回转了半圈,怒吼声朝对方猛扑了过去。 李小白后跃数步避开一击,心知单以蛮力恐难取胜,见右侧身后便是根顶梁石柱,转念边退边甩动铁链,欲将对手引至石柱上缚住。 李大教主竟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白毛小子牵着鼻子走,这会儿也料到了对方用意,盛怒之下,拳掌挥如雷击,所到处砖石瓷器一应物件,被他巨拳砰砰砸得粉碎。 紧接着他猛力一拽铁链,拖着李小白纵身往大殿当中的宝座上,径行疾跃了去。 第一百零八章 神木之令 杜止美顺着往台阶上一瞧,只见宝座右侧旁立着一块黑木,一头尖尖,上刻图形如似火焰,不知是不是圣火教的什么‘神木令’。 他虽不知那教主意欲何为,但想那‘神木令’乃是圣火教极为重要的物件,看样子对方自是为此而去,当即跃身抢上台阶,挥剑猛削疾刺。 “他妈旳……还给我!” 陀夫斯基刚要碰到那块黑木,却差点被利剑削去手指,急忙缩回手来,眨眼只见那黑木已被杜止美抢先一步夺在了手中,喝骂声下,挥拳朝他猛扑夺抢。 “这‘神木令’据说是你们魔教的圣物,我还道是什么稀奇东西……” 杜止美闪身一跃在了宝座另一侧,心想对方对自己夺来之物如此在意,料来便是圣火教的‘神木令’无疑,只不知对方为何此时非要夺它,有意道,“现在看来,也不过是一块烂木头而已!” 他大略看了看,那物件颜色深黑,隐隐透着红光,远看便似是一块黑木,倒有点像此前刻着李小白名字的那块‘墓牌’,一头削尖成菱刺,两侧边上有几个凹凸卡齿,形如钥匙,虽只一尺来长,其实甚为沉手,看来绝非木制。 刚才这物件并非横着或随意摆放,而是插在宝座旁的一个小台子上,似有特定用途,杜止美这么说,自是想从那教主口中套出一些话来。 “狂妄小贼,敢盗我教圣物,我非撕了你不可!”陀夫斯基一边挥手抢夺,一边喊道。 圣火教有三大圣物,乃‘圣火’、‘神油’和‘神木令’。 这‘圣火’自不必说,‘神油’便是殿外祭台上流出的黑油,而‘神木令’正便是杜止美手中那块黑木。 杜止美等人一开始杀来,便都蒙着脸面,这位新任李教主始终还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。 此时杜止美趁机夺走了‘神木令’,李教主自然便将对方一伙人等,当成是为窃取圣物而来的盗贼。 “这宝座就这么空着有些可惜了,看来是得有个人坐着才行……” 杜止美挥剑格挡避闪,于对方把自己说成窃贼也不以为意,斜眼瞧见李小白已趁机悄然跃至了宝座背后,一手抓着铁链向宝座上指了指,登时会意,随口说着,挺剑又向那巨人教主连连疾刺。 按照圣火教教主接任仪式,请过‘神木令’、燃起祭台‘圣火’将两个活人献祭之后,新教主才算正式继任。 陀夫斯基虽是今晚新将上任,但仪式中途生了些变故,却连教主宝座也还没来得及坐上一回。 听手握‘神木令’的杜止美这么一说,似是要去抢上宝座,待见他挥剑刺来,陀夫斯基便忙将身子拦在了宝座当前,顺势一屁股坐下,猛一脚踢断了对方长剑。 李小白见状,连忙疾甩铁链,将那教主和宝座连着一起捆绕了几圈,拉紧铁链锁扣上了后,跃至座前,一笑道:“可算逮着你了,嘿嘿!” 杜止美剑身已断,便握着剑柄后跃了几步,也笑了笑道:“这宝座看来是为你量身打造的,我可没兴趣跟你抢!” “两个无耻小贼,有种就放开我,再来单打独斗!”陀夫斯基心知中了两人奸计,怒吼几声,恨恨骂道。 那宝座乃花岗岩凿刻而制,宽有两人合抱,四脚黏连底座卯定在地板上,难以移动。 李大教主此时上半身和两手都被缚着坐在宝座上,任他力大无穷,即使拼命挣扎,一时间却是徒劳无济。
“你神功盖世,又穿了这么一身带刺的壳子,可谓是这个‘无敌金龟’了,嘿!要说单打独斗,除非你先把这一身壳子脱了……” 杜止美提高了声音道,“不过你只要答应我,让你这些魔教之人就此解散,你再自行废去双手双脚,我倒也可饶你一命!” 李教主自不答应,兀自晃动挣扎,口中不停叫骂。 两人这说话时,在殿内与圣火教徒厮杀乱斗的一众,近百个天山派弟子,见大师兄杜止美业已得手,纷纷向他靠拢而来。 那些教徒瞧见他们新教主竟已被人生擒活捉,士气不减反增,也都齐向宝座台阶下围攻了过来,台下附近转眼聚集了数百人众。 那百十个天山弟子,各自都或多或少受伤在身,有的已是力不能支,却仍在奋力退敌,其余各人一边紧守抵御,一边询问杜止美接下来该如何行事,等他拿个主意。 杜止美心知再过片刻,即便他与李小白,还有这一行众位师弟能一起杀到殿外,但广场上仍有不少官兵和圣火教徒围守,要全身撤离此地绝非易事。 且看来这时就算杀了那教主一人,也难济什么事,说不定更要闹出大乱。 不过此时也没别的法子,他转念便举起‘神木令’对准那位教主的脑门,朗声道:“魔教之人听着,你们再不住手,我现在便杀了你们这位教主,再放一把火把这里烧成灰烬,就算玉石俱焚,也绝不容你们再祸害世人!” 他这么说,自是做好了与圣火教同归于尽的打算,但心想即使真到了那地步,自己也会想尽办法,至少也要让李小白全身而退。 李小白正自站在宝座右一侧,见台下几乎清一色蒙脸红衣之人,两眼露着凶光盯着台上,不禁感觉有些森森然。 又向大殿门口附近看了看,见那小苏兄弟和秦将军,还有那匹马都还在原处,殿外却不断有官兵涌入,暗想:“杜大哥要我救了人质就先走,可是我不但没有走,还把小苏兄弟也带了进来,这时要想脱身,只怕是更难了。” 他本想和杜止美说些什么,一时间却也并无解围脱身之法,便没开口。 “你们这些蠢货,还不快住手,这是要害死我么!” 宝座上给捆着的那李教主仍自挣扎不停,一边对着台下教众大嚷大叫道。 各教众听到喝令,这才渐渐停手,只仍团团围堵在宝座台阶下附近。 杜止美见状稍宽了心,本想叫李小白和几个师弟一起突围先走,自己带人断后。 不料便在这时,台下圣火教各人众中,却突然冲出一个身材魁梧的蒙面大汉,大喊声道:“魔头,拿命来!” 说话间挺着手中一把大刀疾冲上台来,直往陀夫斯基身上砍。 杜止美长剑已断,一怔之下,便拿着‘神木令’随手一挥挡。 不想只轻轻刮碰了一下,那大汉手中大刀登时便断为两截。 杜止美不由‘咦’了一声,这才发现原来这‘神木令’竟是能摧金断玉的利器,刚才那教主非要拼命夺它,看来是为了将锁在手中的铁链削断。 那大汉也怔了怔,手上断刀仍在握,随即便又不顾一切往宝座上扑刺。 第一百零九章 杀机四起 杜止美见来人一身红衣,虽蒙着脸,却知对方并非内应的同门师弟,看着显然自是圣火教中人,只不知他此时为何行刺?想着且留他性命再行查问究竟,便徒手单掌欲先卸去其断刀。 岂料陀夫斯基这时虽无可躲避,双脚却能活动自如,就在杜止美出手的同时,一抬脚便把那大汉往台下踢飞了去。 那蒙面壮汉有些始料未及,被踢开的瞬间,猛将手中断刀往宝座上掷了出去。 眼见断刀径直往自己脑袋上飞来,陀夫斯基急忙侧过头一避,右边脸险些便给削了去,半截断刀硬生生直插在了宝座一侧,兀自嗡嗡作响。 不过他倒是面不改色,大喝声道:“大胆逆贼,敢行刺本教主,快把他拿下!” “杀人魔头,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……” 那大汉不妨给踢了一脚,口中大吐鲜血,隔着脸上蒙布喷薄而出,在跌落台阶下时,被两名天山弟子拦扶着,才不至摔在地上,却仍拼命想往上冲,一边怒声叫道,“为我兄弟报仇!” 台下圣火教众听得教主之令,正要冲身上前将那叛教逆贼拿下,这时杜止美却握着神木令指着他们教主,喝声道:“都住手!谁再敢轻举妄动,我现在就杀了他!” 各教众闻言一怔,登时呆立不动,杜止美便又道:“顺子,鹰子,把他带上来,我有话问他!” 顺子和鹰子便是搀着那大汉的两个天山弟子,两人入门派较早,鹰子行五,顺子行六,都算得上是天山弟子中的一把好手,先前在与圣火教厮杀时只受了点轻伤。 听得大师兄发话,两人这便一左一右,架着那壮汉双臂上了台来。 “胡说八道,我根本不认识你!” 陀夫斯基脑袋右侧插着一把断刀,左侧被神木令抵着,左右不敢乱动,也不待杜止美问话,便先声嚷道,“你是哪个堂下的,是谁派你来行刺本教主?” 圣火教上下千百号人,十人为一队,百人为一堂,每堂都设有一个堂主,堂主之上便是祭司、教主护法等职,另有一个护卫统领,掌管教内十余护卫队数百人。 这位李大教主今晚初到任上,便遭遇劫难,自是怀疑有人图谋不轨。 那壮汉梗着脖子,哼了哼一时未答。 杜止美本疑心他刚才是假借行刺,以便趁机救下他们教主,此时见他满目凶光,又听陀夫斯基这般说,看来其中另有蹊跷,便收起神木令,随口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,他杀了你兄弟?” “要杀便杀,少说废话!”那大汉喘着粗气,说话时目不旁视,只昂首瞪着陀夫斯基,既有不忿又颇为沮丧。 事发突然,一旁的李小白,适才也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蒙面大汉,这时细一瞧来,只觉此人身形语气颇为熟悉,只不敢贸然相认。 正要上前相问,只听杜止美笑了笑道:“我可以暂时不杀你,只要你告诉我,他是如何害死你兄弟的?倘若属实,我倒是可以帮你把仇报了!” 他这么说,自是有意试探对方此番行刺是真是假,接下来好做进一步打算。 “谁要你帮我报仇,我要亲手杀了这个魔头!” 那大汉怒声说着,两肘同时往后猛力一撞,冷不防把架着他两臂的顺子和鹰子撞脱了手,随即大踏步上前,挥舞两手往宝座上陀夫斯基的脖子上掐去。
“人又不是你抓的,你要报仇,也总得经过我的同意吧?!” 杜止美见这莽汉一心复仇的样子,似非有假,但此时自不能让他乱来,说着横臂一撩,将对方双腕往上撩了开。 “管你同不同意,反正他非死不可!” 那壮汉臂粗有力,岂知给杜止美这么看似随手一下,便震得手臂有些发麻,横眉竖目说着便又双掌齐发,却是往杜止美肩上抓去。 杜止美不闪不避,右手抓他右腕往下、左手抓他左腕往上同时一绕,再往前一推,一下将对方两臂锁住了。 这一绕一推本是一招平常的擒拿手法,杜止美使将出来却是干脆利落,迅捷有力,饶是那大汉身强力壮,却越想挣扎反被锁得越紧。 “杜大哥,别伤他!”李小白忙快步上前道。 杜止美原也没打算伤那蛮汉性命,见李小白似乎对他甚为在意,奇道:“怎么……你认识他?” 李小白也不太确定,一时不答,只定定看着那壮汉,本待要揭去他脸上蒙布,却踌躇着想:“这人身形和说话的语气,看来便和赵伯伯一般无异。 若是如此,自也再好不过。可他刚才说要为他兄弟报仇,难道是说爹爹出了什么事?” 又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陆凝香说起过,她们在那宝藏的地宫里时,见到过一个什么护宝的巨人,莫非便是宝座上的这位大教主? 一时间思绪万千,见那大汉目光中既有愠怒,又不无疑惑的看着自己,李小白不由得浑身微微发抖,即便不去多想,也不禁心慌意乱。 自从那日在沙漠里醒来后,李小白除了一头黑发陡然皆白,声音样貌也有了些许改变。 这一点他自己一直倒没有太在意,且此时他一身黑衣黑鞋,腰里还别着把匕首,虽然并未蒙着脸,却俨然一个夜行刺客的模样,若未通名姓,乍见之下一时也难认出他来。 “你是……你是什么人?” 那壮汉见李小白盯着自己看了良久、却不言语,又见这白发少年身形样貌也颇有几分熟悉,恍惚间似也想起了谁,心下不由一颤,只仍不太确信,语气缓了缓道。 “小白兄弟,你怎么了?” 李小白仍自呆呆立着,杜止美见他和自己手里的这大汉似乎相识,且看来关系不同寻常,便随口问了问。 先前李小白挥舞铁链前来相助时,杜止美原是不想让他暴露身份,只情急间脱口便叫了他一声‘小白兄弟’,想想此时倒也不必多有顾虑,便就也这么叫了出来。 “小白……你是小白,侄儿?” 此前闹乱中,那大汉只远远躲在殿内一角、伺机而动,对此倒未曾多做留意,这时听得杜止美的这一声,虎躯登时不禁一震,双眼微微发润,一边挣扎着道。 “是我……赵伯伯,是你吗?” 李小白这时才茫然点了点头,话刚出口,只觉心中仿佛被针刺痛了一下,不由也已是泪湿眼眶。 这大汉原来却正是他许久未见的赵伯伯,也就是赵武六。 “小心!” 当此之时,却听杜止美急声道。 灯火昏黄中,忽只见十数枚银针暗器,嗤嗤声朝台上飞刺而来。 第一百一十章 以毒攻毒 李小白侧身背对着台下,闻言只不由一怔,待回过神来转身一避,却已然有所不及。 “兄弟,你没事吧?” 好在也是杜止美眼明手快,先前说话间已松脱了赵武六,挥甩衣袖将几枚银针暗器一把拂了去,然而似乎还漏掉了一两枚,这会儿看了眼李小白忙道。 “我没事……” 李小白一摇头,说着忽才只觉肩头上有些麻痒,伸手摸到了一件硬物,拔下一看,却正是一枚银针。 “针上有毒!” 那银针微微发黑,针头上带了一点血迹,见李小白中了毒针,竟还是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,杜止美话说出口,却自觉有些奇怪。 “当心!” 杜止美正要追问一句,赵武六惊呼声下,突然闪身挡在了李小白身前,猛推了他一把。 李小白又是一怔,扭头瞥眼间,只见台下一个身着红衣的驼子,右手异常摆动了一下,料来适才那些银针暗器即便不是他所发,也定与此人有关,于是随手将手中那枚银针向对方挥了去。 他这枚银针去势极快,台下那驼子眼见闪避不及,便抓过旁边另一个红衣人作盾一挡,这人一声惊叫中,已被银针直没入了胸膛。 那驼子把人往地上一抛,随即跃起老高,又向台上射出了好几枚银针。 杜止美见状不待多言,拿了神木令当剑挥动几下,只听得‘叮叮’几声,那几枚银针尽数往回疾飞,尽皆打在了台下那个,仍在半空的驼子身上。 “丘堂主!” 那驼子一声惨叫,跌身落地滚了滚,连连哀嚎,几个圣火教徒惊呼声中,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围守了起来。 台下圣火教和天山派双方本各自僵持着,给这丘堂主这么一闹,一时间又开始躁动起来。 “你们再要胡来,是要让我现在就动手么?!” 眼看斗乱将起,杜止美一晃身到了那李教主身侧,朗声道。 台下圣火教之人闻言,顿时安静了些。宝座上他们的这位李教主干瞪着一只巨眼,也只一声不吭。 “小白……赵伯伯对不住你!” 李小白也不再多去理会,回过头看了赵武六一眼时,只听他叹了口气,缓缓扯下了脸上蒙布道。 赵武六先前认出了眼前这个白发少年,竟便是自己的侄儿李小白,一时间百感交集,话刚说完,突然忍不住吐了一口黑血,便要瘫倒。 “赵伯伯,真的是你……” 李小白这时也才瞧清他这位赵伯伯的脸面,一惊之下连忙将对方一把扶住了,见他脸上还纵横多了几道疤,更是诧异,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怎么了?” 说着时忽在赵武六背上摸着了几枚银针,恍然才想到他先前突然推了自己一把,原来是为了替自己挡住毒针暗器,惊异中忙又道:“对不起,赵伯伯,是我太大意……” 赵武六摇了摇头,双眼含泪,口中连叫了几声‘小白’,似有千言万语,到了嘴边却终究不知如何说起。 李小白也是泪眼朦胧,万料不到竟会在这遇着他赵伯伯这个亲人,一时感慨万千,不住点头应声。 但见赵武六气息渐弱,中毒已深,李小白虽有千头万绪也难言说,当务之急自是先找来解药。 这解药料来无疑是在那个驼子堂主身上,李小白不待多言,随手封点了赵武六几处穴道,缓缓放下了人,急催内劲一个纵身跃至台下,两手左阴右阳,将围着那驼子堂主的圣火教徒一一击飞,一把抓着那驼子闪身跃上了台来。
这一瞬间兔起鹘落,如魅影飘忽,看在眼里之人无不都是一愣,心下暗想:“好快的身手!” 那几个圣火教徒更是一脸惊恐莫名,见这么一个白发少年竟在自己人的包围中来去自如,眨眼间一起一落,已没了影,倒似见了鬼魅一般,一时也无人敢擅自乱动。 “解药在哪,快拿来!”李小白揪着那丘堂主刚上了台,便忙问道。 “解药……什么解药?” 丘堂主眯着两眼,额头和身上好几处都还插着毒针,人有些昏昏沉沉,看来刚才应该还未来得及救治,却只含混道。 他最开始发出的几枚毒针,其中有一枚明明打中了李小白,这时却见对方不仅安然无事,转眼还从自己人手中把自己抓了来,兀自不敢相信竟有这等事。 李小白听他嘴硬,便随手拔下了对方额头上的一枚毒针,针尖对着他道:“你要是不说,我就用这毒针在你身上扎个遍!” “叛教者,必除之!” 那堂主先是一惊,随后歪嘴笑了笑,看了看昏迷在地的赵武六,又瞧一眼宝座上的教主,说罢嘴巴一闭,脖子一歪,竟咬舌自尽了。 他这般宁死都不肯交出解药,不知是自认为落在了敌方手中,定然有死无生,还是对本教的一种愚忠。 李小白刚才也不过想吓他一下,逼他交出解药而已,却不料这人竟会如此行事,说死就死,愣了愣急道:“喂,你先别死,快告诉我解药在哪!” 自从中了那古怪的‘五行奇毒’,李小白实已可谓百毒不侵,寻常毒药也奈何他不得,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。 他边说边摇了摇那丘堂主,却怎么也摇不醒,忙急在对方身上怀里摸寻,然而除了一些零碎物件,也并没发现什么解药之类的东西。 “是他害死了我们丘堂主!” “为丘堂主报仇,跟他拼了!” 台下圣火教之人见他们那位堂主在李小白手上毙命,突然间又开始躁动起来,不少人纷纷乱嚷叫道。 “小白兄弟,你带着你赵伯伯先走,这里交给我们!” 杜止美在旁瞧得清楚,自然知道那人并非李小白所杀,料来这魔教妖人只不过想借此再次发难,眼见形势又有些失控,当下忙只道。 他刚才见李小白和赵武六两人相认,也幸亏先前出手时,自己未曾将赵武六当成敌方教众错伤,这时已暗下了决定,便是自己要跟这些魔教之人同归于尽,拼死也得让两人先行撤离。 “杜大哥,我是不会先走的,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……” 李小白不料给人当成了凶手,一时竟触发了众怒,心知多说无益,也不愿多作争辩,自也不愿就此便走。 他说着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赵武六,又道:“我赵伯伯中了毒针,我没找到解药,恐怕他挨不了多久……杜大哥,那些人要是攻上来,你先替我挡住他们,我现在得先想办法给赵伯伯祛毒!” 他原先一心想着给他赵伯伯找解药解毒,谁知抓来了那堂主却是徒劳,还白白耽搁了这一会儿。 只怕再过片刻毒发攻心,赵武六恐有性命之忧,眼下却也别无他法,只能试着以内力为其解毒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扑救主 “好兄弟,放心吧,有我在,他们谁也别想打扰你!” 杜止美心知李小白说什么也不会就走,也就不再多劝,又想着今晚即便是和这位兄弟死在了一起,倒也不枉了结拜一场。 他之前见李小白也中了毒针,却并无异样,本道针上之毒并非致命毒物,赵武六也不过是受了伤一时昏迷,这时看来自是不然。 他倒也不是疑心李小白,与那使毒针的魔教堂主有什么瓜葛,只心下不无奇疑,随口又道:“不过你刚才不是也中了那毒针,怎的却是没事?我还道你赵伯伯也不妨事来着。” 李小白倒没多作他想,这一时间自也说不清楚,便让杜止美不必担心自己,有劳他在旁相守。 说罢便就地盘腿坐下,扶起赵武六,缓缓催动混元内力往他体内输送,试着为其驱毒疗伤。 这运功驱毒是纯以内劲激荡中毒之人内府及周身经络,由内至外将毒质排散而出。 说来也许轻巧,但不管是替自己亦或他人驱毒,若非内力极其深厚却也绝难办到。 且须得和修炼内功时一般全神贯注,专心致志方可,过程中倘若受到外界干扰,稍有不慎,说不定反会出现中毒加深,或是毒性倒逼入驱毒者体内,反受其害。 李小白此前倒是试着为自己驱过一次毒,只是他中的这‘五行奇毒’非同寻常,那五种奇毒自身相生相克、自行合而为一后,与他所练的阴阳神功既能共存,又遏制着他混元内力的储藏极限,虽然暂时尚未让他毒发毙命,但无论他如何催逼,却也难以将其从体内彻底祛除。 杜止美既不知李小白身中奇毒之事,也不知其内功修为如何,只不禁暗自有些担忧,虽有心助其一同为赵武六驱毒,却是分身乏术,这时间也不及多想,便在旁严守戒备,不让其他人前来侵扰。 台下圣火教众中不乏好手,各队长、堂主在教内都可谓出类拔萃,皆各有所长。 前不久被李小白所伤的左、右两护法,更是武艺超群。 这两人不知何时也到了殿内,正倚在一根石柱下靠坐着,与另一个铁甲红衣之人暗使了几个眼色,商量着什么。 这甲衣人便是圣火教护卫大统领,先前大殿后院起火,他忙带了人前去查看救火,此时间也才由侧殿匆匆赶了来。 眼见教主遭擒,两位护法受伤,大统领心知来了高人,这会儿看了台上一眼,又向身旁几个手下打了几个手势。 随后当先便有五六个身着甲衣,手持长枪的护卫,突然猛向宝座左侧附近冲了上去。 正对着宝座的台阶下方两侧左右,虽各有几十名天山弟子站守,不过大都有伤在身,见圣火教那几人猛然冲杀而来,一时有些措手不及,近前的几个弟子忙挥剑抵挡。 这一拨双方刚动上手,紧接着圣火教众中又有两拨数十个甲衣护卫,往台阶两侧压近,先前几个护卫教众登时有两人,趁机冲上了台来。 石阶台上两旁守着的顺子和鹰子,见状各自挺剑迎击,也与来人两相斗将了开。 杜止美身在李小白和宝座上那位李教主当中,眼见敌众突然发难,暗叫不妙,本待喝声阻止,转眼又见另有三个护卫猛扑上台,直奔李小白这而来。 情急间杜止美自也顾不得再去理会那教主,忙以手中神木令当剑,晃身挥刺击敌。 那三人各持刀剑,不顾一切冲到李小白和赵武六两人身侧,几乎同时出手,猛往两人身上挥砍。
杜止美虽无长剑在手,不过手上这神木令倒也勉强够用,一招‘裁云镂月’或刺对方腕间,或扫在来人的刀剑兵刃上。 这一招‘裁云镂月’本是剑招,杜止美以神木令使将出来,招式上虽然不能与长剑相提并论,却亦是迅捷如电,凌厉不减。 且这神木令尖锋处材质特异,能摧金断玉,那三人一人手腕中招,登时鲜血喷涌,另两人刀剑齐断,各自不由一怔。 三人本意也是在吸引杜止美前来招架,先前在李小白身上的一招,各有虚实,只都不料杜止美身法招式如此之速,皆知若他手中换成长剑,自己只怕已然性命不保,骇然中纷纷一退半步,随即仍拼了命地,近乎同时出手向他攻去。 杜止美这时已挡身在李小白和赵武六一侧,瞥眼见除了这三人,另又有几个圣火教红衣之人正向宝座附近冲了去,登时明白对方意图是为困住自己,好去解救他们教主。 他也不及多想,当下一招‘落叶秋风’跃起一记横扫,手脚并用,转瞬将那三人打了个七零八落,随即纵身跃起,一招‘追星赶月’直向宝座上的陀夫斯基刺去。 先前陀夫斯基见当先几个护卫冒然冲上来时,本要叱责他们的鲁莽行事,转念明白他们此番‘调虎离山’,自是意在救下自己,正自得意,转眼又瞧见杜止美纵身刺来,苦于自己身子被缚宝座,避无可避,脸上陡然煞白,瞪着巨眼惊呼了一声。 那招‘追星赶月’亦是剑招,飞身半空笔直如箭疾刺猛突,比起其他变化颇多的剑招来,这招虽然可谓平常无奇,却是胜在迅捷无伦。 杜止美这时一招势如破竹,倒没打算就此将陀夫斯基一击毙命。 不过眼见势急,近在宝座一侧的一个圣火教众,突然挺身一跃,横身硬是挡在了神木令的尖锋之前,当即被刺穿了胸膛,血溅当场。 “木堂主!” 另外冲到宝座近处的几个教众见状,不由同时惊呼一声。那给刺中的木堂主只哼了一哼,随即气绝。 这时同上了台来,宝座另一侧那大统领一掌疏忽劈下,向杜止美攻出,欲夺下其手中神木令。 “你也要来送死么?!” 杜止美急一抽出神木令,闪退一步避过,脚下侧开站定,剑眉微挑道。 那大统领也不答话,两掌呼呼进招不停,掌力浑厚,一看就是行家里手。 杜止美见他招式刚猛有劲,极为老道,自非先前几个可比,知他在教中颇有身份,未敢大意,但想此人位高权重,要杀他虽非难事,最好自是将其制伏拿下,便将拿着神木令的一手背在身后,只以绵柔单掌迎击,化去对手劲力。 数招过后,大统领见自己双掌对单掌,却是枉费力气讨不到好,看来倒也有些小瞧了对方,随即变掌成爪,如狂风密雨般更猛击连抓。 杜止美仍以单手接招,转眼又过数合,便在对方双手离他肩头尚有寸余之时,瞧见了一处破绽,手掌趁虚前探,一指指尖已先戳到了对手的‘气户穴’上。 大统领只觉穴道上一麻,气息一滞,半身一手已难动弹,只哼了一声,另一手单掌仍奋力向对方拿抓。 杜止美脚下抢进一步,反手一绕,先已将他脖子牢牢抓在了手,又将其人往宝座上逼退了一步,朗声道:“魔教妖人,谁再乱动试试?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兄弟一心 “肖统领,属下该死!” 围在宝座附近的一队几个甲衣护卫中,一个有些贼眉鼠眼的瘦子,拿着根细铁丝原要给他们教主把身上绑着的锁链解开,一时却未能得手。 眼见他们那位肖统领生生遭擒,这人忙乱中手上铁丝叮声落地,急一腿软跪倒,支吾着又道:“这……教主身上的链子,未能解开……怎么办?” “你这废物!连个锁都开不了……还好意思号称什么神偷?” 肖统领给杜止美掐着脖子,两手抓着对方一臂拼命往下压,好容易能喘上气来,这会儿是自身也难保,只昂了头怒瞪着眼道,“你问我该怎么办?!” 其实这说起来倒也怪不得那‘神偷’,原先李小白捆锁了对方那位教主时,随手把铁链锁扣一头,塞在了陀夫斯基背后与宝座之间。 那神偷摸索半天才发现了时,慌忙中也未及让他们教主挪挪身子,这才耽误了大事。 “快让你们的人住手,再这么执迷不悟,我现在就送你们几个一起上路!” 杜止美仍扣抓着那统领,听着身后台下刀兵之声依旧,自知双方各人兀自激斗,说话间飞起一脚把那瘦子神偷踹开老远,心想也多亏了李小白带了这链子来帮忙,不然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。 说罢转头瞥眼看了看李小白,见他和赵武六两人头顶都冒着丝丝白气,看来驱毒之事还算顺利,再过片刻当能完成,倒也暗自松了口气。 木堂主的尸身仍横陈在宝座上,血流了他们这位李大教主一身。 陀夫斯基本想叫人赶紧把尸体拿开,但看眼前这阵势自己人未必会输,只没出声,也没开口让他手下的教众停手的意思,反倒有些悠然自得。 肖统领本以为此番解救教主的行动,是十拿九稳,没曾想却是功亏一篑,损兵折将不说,自己还被人生擒活捉,心中自有不甘,也闭着口不说话。 顺子和鹰子在台上左右两侧拉开架势,各自仍在和圣火教之人厮杀。 杜止美见两师弟步伐剑招有些凌乱,心知他们身上有伤,此刻自是在勉力支撑着,又见台下或是单打独斗、或是以一对多,在和对手纠缠着的其他师弟,大都也已是伤重难支,而圣火教众人流如潮,仍是气势汹汹。 他此时虽将对方头领人物擒押在手,却也难以借此稳住局势,扭转败局,心想照这样下去,只怕用不了多久,己方人众即便不至全军覆灭,也势必被困死在此,一时间有些愁眉不展。 便在这时,殿外忽然飞身进来一个白衣之人,剑光闪处,好些个圣火教徒血溅惨呼,几个起落已越过了殿内台下众人,飘然到了教主宝座的台上附近。 台下大殿当中各圣火教众还未倒下的,只觉似有一阵风吹过,也未及看清来人模样,那人已从自己身旁眼皮底下略过,不由尽皆一愕,其他教徒则各自在忙手忙脚,也没停下来顾上理会。 台上那大教主陀夫斯基,以及肖统领等圣火教各人,见来人轻功身法奇速,不知是什么来头,也不由一怔。 “大师兄,你们这怎么样了?” 来人却是天山派二师兄陈一迅,这会儿脚刚落地,便朝杜止美道。 “迅子,你怎么来了!” 杜止美认出来人,可按说对方主要负责解救人质,此时应该事成撤离了才对,稍觉诧异,反问了一句,“那两个人质和其他师弟们呢?” “大师兄,你放心……” 陈一迅站到了杜止美身旁,四周环顾了一下,看来情况不太乐观,只眉眼一挑道,“我已让几个师弟们,把其中一个人质送到了安全的地方,反正闲着,就又回来了。” “你们做得很好!”
杜止美说着压低了声,“但既然你们已经安全撤了,你还跑回来干什么?”语气中既感欣慰,又不无责备。 “大师兄,你可别怪我多事,我也不是回来给你添乱的。” 陈一迅也稍稍低了声道,“你既是我大师兄,我心里也一直把你当大哥看待,知道你有难,兄弟我怎能安之若素,岂有不来相助之理?” 他为人爽朗机敏,从小就似个窜天猴,很难安分,入了天山门下之后倒是肯下功夫,如今也就二十出头,身手已变得异常灵捷矫健,故此有这‘迅风子’、‘风迅子’等称。 近十年来他跟着大师兄杜止美一起勤学苦练,杜止美还曾几次危急时刻救过他性命,两人从小一起习武玩闹,便亲如手足兄弟一般。 “也罢,好师弟,你的好意我自然明白……”杜止美与对方一向知心要好,又听陈一迅言词这般恳切,既然来了,也不便过多责备,只有些无奈道。 此间事由也不及多说,杜止美转念忽想起什么,便又道:“是了,你怎么说只带了一个人质走,那另外一个呢?” “另外那个也已救下了,不过……”陈一迅道,“大师兄,你别太担心。” 他刚才杀进来时,在大殿门口附近,见苏薇挟持着那秦将军,把大部分官兵都拦在了外面,这事倒有些蹊跷,不过看来自也是多亏了李小白。 “此外,大师兄,我还带了一些人过来!” 陈一迅把外边所见情况简略说了,随后一仰头看了看,“雁子,虎子,出来吧!” 话刚说完,只听喀啦啦几声脆响,宝座正前上方,屋梁瓦片突然纷纷碎落,随即飞降而下三个人来。 这其中一人被缚在一个网兜里,直坠而下,他旁边另外两人身在半空时便异口同声道:“大师兄,二师兄……我们来了!” 这两人一身白衣,便是天山弟子中行三的徐飞雁,以及行七的林中虎,也就是陈一迅口中的‘雁子’和‘虎子’。 网兜里那人口中一直叫嚷不停,惊恐不已,将要着地时,刚好被网兜上一根飞虎绳将其垂直悬挂着,却是圣火教的那位大祭司巴格玛。 不知是见到了被铁链缚在宝座上的教主,还是坠下时给吓破了胆、惊丢了魂,大祭司登时有些瞠目结舌,这才安静了些。 这三人从屋顶上飞坠下来时,除了宝座上的教主陀夫斯基,和被制着的肖统领等人,其他圣火教众,待看清网兜中人是他们大祭司后,不约而同都有些慌了手脚。 台下正与天山弟子缠斗之人甚至呆愣了一会,只差没跪地磕头,纷纷被敌方的天山弟子趁机反守为攻,这一来形势较之前倒是稍微缓和了一下。 台上两边的顺子和鹰子,也是趁着各自正在交手中的,那两个圣火教长枪护卫一愣神的工夫,各将两人一剑击毙。 待认出来人是雁子和虎子时,顺子与鹰子先后便跃至了他们落地的附近。 四人这时见了面,尽皆欣喜不已,只朝杜止美和陈一迅点了点头,一齐守在那个大祭司周围。 今晚这行动中,雁子和虎子还有其他几个天山弟子,负责在圣火教东北角存放物资的侧殿放火,分散敌方注意力,最开始时殿外那一声巨响,便是他们放火烧殿时,引爆了一些装着黑油的木桶等物所致。 “雁子,虎子,你们也都没事,太好了!” 杜止美见了雁子和虎子两人安然无恙,也颇感欣喜,一时只没明白他们为何要把这大祭司也带了来? 他朗声说着看了眼陈一迅,不无奇疑:“这魔教的祭司满嘴只会传扬妖言,蛊惑人心,早该杀了……你们把他带来,却是为何?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言九鼎 “这人的确该杀,我本来也没打算留他活命!” 陈一迅也提高了声音,“不过他自己跟我说,在这魔教之中,就连他们教主也得听他的…… 我看在他跪着求我饶他小命的份上,心想要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,留着他或许会有些用处,就和师弟们把他给带回来了。” 他先前与师弟们一众,带着那大祭司和人质往外撤出时,围守的众多圣火教之人与兵众人等,无不存着几分忌惮,看来的确是畏惧这大祭司会被伤着了,因此他们的撤离也还算顺利。 圣火教各个祭司,在教中担任所谓的真神的信使角色,传达神的旨意,地位颇重。 教主虽被视为神的化身,倒差不多相当于傀儡,只要各祭司一致认为教主不堪所用,便有权将其废止,拥立新人。 因此倒可以说,祭司才是实际控制着圣火教的主要灵魂人物,由大祭司直接统辖。 此外,这大统领掌管着所有护卫,地位可说更在左右两护法之上,其下便是各堂主、卫队长等等,整个圣火教可谓组织严密,层级分明。 此时被抓来那大祭司巴格玛,在圣火教中的确可谓是‘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’。 他此前在向陈一迅求饶时,说的是‘不管你们有什么要求,只要我跟我们教主开口,他也不会不同意的’。 但这时陈一迅把他的话改说成‘在这魔教之中,就连他们教主也得听他的’,巴格玛听出其中区别,虽甚有惶恐,一时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。 陈一迅当着圣火教众人面前有意夸大说词,好煽风点火,又轻描淡写的说这位大祭司‘跪着求我饶他小命’,自是意在贬压对方。 “好样的,迅子,你们这会儿来得也正是时候!” 杜止美转念倒也明白了过来,随手这才又点了那位肖统领几处穴道,推在一旁,拿了神木令指着大祭司道,“你现在让你们的人乖乖束手就擒,也还来得及,不然一会儿可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!” “别……别杀我!”在网兜里悬着的大祭司有些鼻青脸肿,看来之前苦头没少吃,瞧见杜止美指着自己时,似乎这才回过神来,张了张口忙道。 他先前一直给杜止美等一伙蒙面人擒住不放,一开始只以为他们是为搭救人质而来,后来才知道没那么简单。 “几位英雄好汉,那两个圣男圣女你们也都救走了,你们到底还要干什么?” 虽然这时圣火教众中,已有不少人认出了杜止美等人的身份,这大祭司到现在却始终也没怎么闹明白,只道对方这一伙人,不过是想索要钱财的匪贼团伙一类。 巴格玛接着忙又道:“如果是要金银钱财的话,尽管开口!我……我和我们教主商量一下,只要别杀我们,你们要多少我们都答应!” “想破财消灾?哈哈……” 杜止美说着晃了晃手中神木令道,“你没听明白我刚才的话么?废话少说!让你的人赶紧住手,不然我先把你教主和你都杀了,再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为白地!” 圣火教以火为尊,教中之人若遇火灾或被火所伤,便被认为是极大的不祥之兆,是在遭受神的惩罚。 不过他们教主死后却会被当众火化,是被称为‘归神’的一种无上殊荣。 除了被当做祭品的圣男圣女,或是承认自己灵魂有罪之人,也会被焚烧火化之外,其他教众若行火化,则被认为是对神的亵渎,且就算是不幸死于火中,也不会被人同情哀悼。 因此几次听到杜止美说要纵火烧殿,圣火教之人几乎人人色变,这位大祭司也不例外,急道:“是,是!”又转头对着台下叫喝几声,让各教众赶快住手。
台下圣火教之人眼见各首脑差不多尽已落入敌手,此时又听得大祭司下令,也知大势已去,这才纷纷退让停了手。 “这才像话……算你们识相!” 杜止美倒是宽心不少,心想这大祭司的话也不是一般的有用,“看来你说话还挺管些用,就连你们这魔教教主的话,都没你这么有分量!不过嘛……” “这位好汉,请你别杀我!” 大祭司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,忙接口道,“你们还有什么要求,只管开口,我一定……” 说话时忽才瞧清杜止美手中拿着的,竟是本教圣物神木令,话说一半,登时一呆。 “一定怎么样?” 杜止美心说这人身居要职,张张嘴就能操控这群魔教妖人胡作非为,却是如此贪生畏死,大有鄙夷,随口问道。 他有心给李小白拖延一些时间,倒没真想管对方之人要什么金银钱财,说着转头瞥眼见陈一迅在李小白一旁守着,倒没有其他人前去打扰,因此这会儿也倒不怎么着急。 “一定……一定照办!” 大祭司接着道,“但是……敢问好汉,你手里拿的,可是本教的神木令?” “怎么,这东西很稀罕么?” 杜止美虽知手上这神木令,于圣火教而言非同一般,但也不知其确切意义所在,想来或许别有用处,只一笑道,“你要的话,我现在就把它还你。”说着便将神木令往前横递了过去。 “不……不!” 大祭司连忙摆摆手,“这神木令乃我教圣物,由教主亲自掌管,其他人不得擅动,我可不敢……” “那又怎样?” 杜止美一奇道,“现在这东西和你们教主都在我手里,我看却也没什么大用处!” 今晚这事闹到了这,也该差不多有个了局,他说着时便在想着怎么收场才好,临时起意,便又笑道:“不如我把东西交给你,你拿着它把这魔头给杀了,我便饶你不死,如何?” “不不,这怎么行……”大祭司虽想活命,却没想过过要弑杀教主,也没那个胆,连连摇头道。 他心想杜止美等人此举若非求财,多半是冲着这教主之位来的,转念忙又道:“只要你不杀我,我愿奉你为教主!” 这话一出,台上台下闻者顿时哗然,巴格玛两旁的顺子和鹰子等人便要拔剑一人给他一下,好歹是叫杜止美拦住了。 “你该不是被吓疯了吧?” 杜止美也没想会来这么一出,有些哭笑不得,瞪着巴格玛道,“胡说八道些什么!” 天山派和圣火教向来势不两立,杜止美等天山弟子,此番自是为剿灭圣火教而来。 而且杜止美从小在天山派投师学艺,天山派上下于他恩深义重,已故掌门恩师周意对他更是视如己出,将毕生剑术倾囊相授,杜止美也绝无半点背离师门改投他教之心,更别说是让他当圣火教教主了。 “我没疯……见神木令如见教主!可如今教主连教中圣物都守护不住,简直无能,按照教规,当即刻废除!” 大祭司愣了一愣,一时间仍有些拿捏不准,可说过的话不能收回,战战兢兢道,“我愿奉你这位手持神木令的好汉,为我教第三代教主,并遵从教主差遣,绝不敢违……”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困兽之斗 “我不过顺手拿了这东西来玩玩,你就想让我给你们魔教当教主,嘿嘿!” 杜止美又好气又好笑,但事关师门,随意不得,晃了晃手中神木令道,“你们这教主之位看来也太随便了点,我可一点也不稀罕!你不愿杀你们那魔头教主也就算了,我自有办法收拾他……” “你去死吧!!” 圣火教今晚新换教主,杜止美正想问问宝座上那位给捆着、刚上任的巨人教主是什么来头,却听背后一声大喝,陀夫斯基竟突然站起身来,怒吼着道。 原来听到那大祭司和杜止美说起神木令,要废掉他这个教主时,陀夫斯基心下怒不可遏,使尽浑身蛮力猛地一挣,竟将偌大一块石座靠背硬生生折断,说话间便朝杜止美飞去一脚。 杜止美听得身后动静有异,已觉出不妙,急切间扭身往旁一闪,躲过了一击。 陀夫斯基仍被铁链缠绕锁着,背上还驼着块石板,双手不便,一踢未中,又飞起一脚,愣是踢在了挂在网兜里的大祭司身上。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,台上台下皆未及反应过来,只听巴格玛一声惨叫,像个沙包一样被踢飞老高。 杜止美身在旁侧,有心拦阻,却也已然来不及。 陀夫斯基昂首一声大喝,浑如狂狮怒吼,待要挣开身上锁链,两旁的顺子、鹰子和雁子、虎子四人随即挺剑齐出,分刺他两侧,不料四柄长剑却被他纵身跃起一个‘旋风腿’纷纷踢断。 顺子等四人都是天山弟子中的好手,剑法出众,没曾想一下给人断去兵刃,尽皆不由怔了一怔。 顺子和虎子两人随即使出‘扫堂腿’攻敌后下路,鹰子与雁子两人则‘螳螂扑’朝那巨人猛扑攻上。 “小心毒刺!”杜止美知那教主身上铠甲带有剧毒,急忙间叫了声。 不料话刚出口,陀夫斯基脚下使个千斤坠地,下盘岿然不动,两肩只晃了晃,顺子与虎子当即腿骨断裂,鹰子和雁子两人掌上皆被毒刺所伤,四人转眼尽皆倒地不起。 恰在这时,只见先才给踢开那大祭司,惊叫着又从半空中荡了回来。 陀夫斯基不动声色,挺身以待,便要再给他补上一脚。 杜止美想着倘若此时这大祭司毙命,台下势必更又大乱,一时也顾不得旁的,一下纵身飞起,神木令挥扫间,削断了网兜上的飞虎绳,并将随手抓了绳头,一脚把网兜往台上飞踢,又一转身直向陀夫斯基连连疾刺。 陀夫斯基连忙往后倒退几步,心知杜止美不易对付,也不去管别的,一晃身径往李小白处扑去。 陈一迅见状,暗叫不妙,急忙挺剑阻击。 陀夫斯基仗着铠甲护身,虽双臂被缚,却丝毫不惧,双脚连蹦带踹,带着庞然身躯浑如蛮兽般横冲直撞。 陈一迅的天山剑法虽也已可谓炉火纯青,面对如此凶蛮的铠甲巨人,却也有些手忙脚乱,且战且退了几步,眼见李小白离自己身后只不到半步,无可再退,随即纵身跃起朝对手面门刺去。 陀夫斯基这才骤然停下,侧身移步左闪右避。 趁此时机,杜止美连忙一把扯下横梁上的飞虎绳,恰在陀夫斯基抬起一脚,往李小白身上踏去时,甩出绳爪一下套住了巨人教主的脖子,紧往回拉拽,将他蛮牛之躯拽着往后倒退了几步。 陈一迅乘隙追击,长剑风驰电掣飞快劈砍,直在陀夫斯基厚厚的铠甲上,削出了几道血口子。 陀夫斯基两面受敌,脖子被勒得喘不上气,双臂又被缚着腾不出来,一颗眼珠子瞪得凸起,好容易站定,更憋着一股劲摇头猛甩,愣把身后拽着绳索的杜止美甩到了陈一迅跟前,随即又抬起一脚往两人身上直蹬。
好在也是杜止美和陈一迅均反应奇快,单手互对了一掌,借势往两旁各自一跃避过,不然非被当胸踢中不可。 “小贼们,受死吧!” 巨人教主怒极而狂,这时见杜止美和陈一迅、以及李小白和赵武六四人都在身前,正好一起收拾了,喝声中使出一身蛮劲,脚下大步流星便又直往前冲撞。 他这么蛮横一冲,若不拦下,李小白他们非给撞飞不可。 杜、陈两人暗自一惊,杜止美手中仍抓着绳索,旋即侧开一步,使劲往旁边拉拽;陈一迅则挺剑跃起,仍旧往陀夫斯基面门唰唰疾刺,盼着能把这巨人及时制住,师兄弟两人皆已竭尽所能。 陀夫斯基悍然不顾,径行直前,便在陈一迅行将刺到他脸上之时,忽地后仰倒地避开剑尖,借着冲力,岔开两长脚,一左一右直踢在了李小白和赵武六两人身上。 先前自从陈一迅等人带着那大祭司来的时候,李小白正双掌附在赵武六背上,闭目专心一意为其运功驱毒,大殿内各人的动静他虽隐约听得一二,却一直不敢分心二用。 陀夫斯基两脚踢来时,李小白虽已有所察觉,但这时正是十分紧要关头,只需再过片刻,赵武六身上毒质便可尽除,若此时松手,岂非功亏一篑? 正自暗暗焦急间,便被重重踢了一脚,登时飞出老远。 “小白兄弟!” 眼见赵武六和李小白两人倒地吐血,杜止美与陈一迅只不由同时惊呼一声。 李小白有神功护身,倒无大碍,摇晃着爬起身来,忙扶起赵武六失声叫道:“赵伯伯,你怎么样?” “我没事,小侄儿……”赵武六神情委顿,半睁着眼,柔声道。 他口中说着没事,却是一脸青黑,看来体内毒质已然倒流,侵入脏腑,自是凶多吉少。 几个人正说话间,陀夫斯基一下突然站起身,直又冲了过来。 “这一脚我还给你!” 李小白心中怒气已极,飞起一脚踢在了对方铠甲腹吞处,恨恨声道。 这一脚迅捷如电,正好卸去了陀夫斯基冲击之劲,将其逼停。 李小白又即换了另一脚再一猛踢:“这一脚替我赵伯伯踢你!” 这第二一脚仿佛倾注了他心中所有仇恨怒意,力有千钧,足以崩山裂石,直将对方踢了个人仰马翻。 两脚骤然而发,骤然而停,殿内周围众人震惊诧讶中,李小白又已翻身飘然退回。 巨人教主身中第一脚时只觉腹部微微一震,倒不觉得防事,中了紧接而来的第二脚时,却感觉一阵剧痛遍及五脏六腑,才知厉害,兀地喷出一大口血,轰然一下倒地,昏死过去。 眼见陈一迅已趁机跃身上前,长剑抵在那教主脑门上,以免他再度暴起,杜止美暗松了口气,对李小白道:“小白兄弟,你们……怎么样?” “杜大哥,我没事,谢谢你们。”李小白坐着扶起赵武六靠在自己肩膀,恍茫然答道,“可是赵伯伯他……” “小白,你别管我了……” 赵武六意识越发模糊,强打起精神,说着缓缓抬起一手指着那教主,“是他,是他害死了你爹爹……你快杀了他,替你爹爹……报仇!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仙人鼠辈 “赵伯伯,你说什么?” 李小白闻言,无异于遭了晴天霹雳,顿时只觉浑身一震,大脑一片空白,颤声道,“我爹爹他……他怎么了?” 之前听赵武六说那教主害死了他兄弟时,李小白虽隐已感到事有不详,不过那时心下不愿往坏处去多想,只当他说的‘兄弟’是另有其人,这时听得对方亲口这么说出,仍自不愿相信,盼着是自己听差了。 赵武六体内毒发难捱,身心痛苦不堪,只轻轻点了点头,闭着眼呜咽起来。 “赵伯伯,你告诉我,我爹爹他在什么地方?” 李小白也自泪流无声,心中虽委实不愿接受,却又忍不住道,“这个魔头为什么要害他?” 赵武六一时却已说不出话,茫茫然直盯着地上那巨人教主,也不知从何说起。 “小白兄弟,这个魔头恶贯满盈,死有余辜!” 陈一迅听来不无莫名,当此情形,也已明白了什么,挥剑抵着陀夫斯基的喉咙,愤然道,“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他,替你报仇!” 李小白虽相信赵武六绝不会信口胡言,也知此时要杀那教主易如反掌,不过就算要报仇,也总得先把事由弄清楚,不然稀里糊涂的怎么成? 但现在知道事情真相的两人都已神志昏迷,他除了突然听到他爹爹被人害死这事之外,其他种种来龙去脉却是一无所知,这片刻间只觉思绪纷乱如麻,恍恍惚惚,对陈一迅的话也不知如何作答,整个人如呆似傻。 “迅子,先等等!” 杜止美也情知那教主非杀不可,但想此时若将他杀了,台下圣火教教众势必暴动,定会冲上来群起而攻,眼下还不是杀他的时候,想想自己未免也有疏忽,没能替李小白守好阵脚,心下颇有歉疚,随后只道,“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解药……” 除了赵武六和李小白,顺子等几个也都中毒在身,陈一迅一想这倒也是,当务之急自是先把解药找来,便点了点头,在陀夫斯基身上摸索起来,然而并无所获。 杜止美说着跃身到了大祭司近旁,抓着网兜一把将他提了起来,又连跃几下回到原处,把人从昏迷中摇醒了来。 那大祭司一开始不知是不是在装糊涂,几番逼问之下,一时倒是清醒不少,突然失声叫道:“别……别杀我!在四……四仙人那!” “什么四仙人?你说清楚,他是谁!”杜止美一奇道。 “四仙人,四仙人的毒药厉害得很……” 大祭司有些支支吾吾道,“他们只听教主的命令,我也没见过他们的尊容……其他的我实在也不清楚了。” 言下这意思,看来那‘四仙人’是既不会听他的使唤现身出来,也不会自己乖乖把解药交出来的了。 “‘四仙人’听着,不管你们是什么人,快把解药交出来!” 杜止美听着这‘四仙人’原来并非单是一个人,将信将疑中,看了一眼台下乌泱一片红衣蒙面之人,一时间也难找出个人,转念随手抓了根毒针对着大祭司,朗声道,“不然的话,我让你们的祭司和教主都死在这毒药下,听明白了吗?!” 眼见教主和大祭司此时都命悬敌手,台下圣火教之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,听了杜止美这话,一时也无人作答,偌大的殿内顿时鸦雀无声。 “新任教主有令,四仙人快快交出解药,不然以叛教处理!” 杜止美又问过几次,台下仍是毫无动静,巴格玛大祭司却突然叫声道。 一听这话,杜止美还道那巨人教主已然苏醒发话,瞥眼瞧去时,却见他仍旧昏迷躺着,登时才反应过来,这大祭司说的‘新任教主’指的是自己,不由一怔。
“‘武功再高,也怕毒药’……嘿嘿!四仙人的毒药岂止厉害得很,简直就是天下无双!” “没错,四仙人不仅毒药天下无双,而且从不需要听别人的命令!” “四仙人只听自己的命令,而且尊容不是谁都能看的!” “说的对,四仙人的尊容不是谁都能看的,毒药也不是谁都能解的!” 杜止美正要出言辩白,忽听台下有人窃窃嘻笑了几声,一人忍不住说了一句,接连又有三人接过话道。 说话的这四人,分别在殿内不同位置,一人一句,说罢又各自窃笑了一阵,却不见有人现身出来。 “鼠辈毒虫,竟敢妄称仙人,好不要脸!” 杜止美听着这说话方式有些熟悉,一时似也想到了什么人,有心激他们出来相见,随后便才道,“我看你们的尊容定是奇丑无比,才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见人的吧?!” “我们是‘四大仙人’,还是‘四大才子’,不是什么‘鼠辈毒虫’,你把话说清楚了!” “对,你好好看看我们‘四大仙人’和‘四大才子’的尊容,是谁不要脸了?” “我们只不过是在台下看戏而已,既不是奇丑无比,也不是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!” “不错,你竟敢说我们‘四大仙人才子’奇丑无比,是不是心存妒忌?” 台下又沉寂了一阵,接着人群中突然便飞身出来四人,各自摘了脸上面罩一扔,瞬间纵跃到了台上,围在杜止美身周,口中骂骂咧咧道。 这四人皆身着红衣,各执一扇,除了高矮胖瘦略有差异之外,容貌却是相差无几,且都是一副文绉绉的模样,若不仔细看的话,十有八九得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。 他们愤愤然冲上了台,一人一句连珠炮似的朝杜止美发话后,四个人八只眼齐刷刷瞪着他,眼神似乎恨不得把他人给大卸八块了。 杜止美和陈一迅,还有那大祭司等人,见这四人外貌都长一个样,且是面如冠玉,相貌堂堂,倒真说不上是‘奇丑无比’。 然而听他们举止言谈,与这副尊容装扮却是颇不相称,还有他们这等倏忽而来的轻功身手,自也绝非等闲庸手,台上各人不由都愣了愣,感觉说不出的怪奇。 “倒是我眼拙了……” 杜止美但想不管怎样,眼下自得想办法让他们拿出解药救人才是,便拱手笑了笑道,“你们四位可谓是这个玉树临风,杜某刚才言语上有些冒犯,还望见谅!另外还请几位仙人赐上解药,其他别的容后再说,如何?” “你知道是自己眼拙就好,我们也就不跟你计较了!” 听着对方这话谦逊有礼,言语中又颇有称誉赞许,那四人心里果然十分受用,敌意顿消,高个的一人当先道,“不过今晚让尔等瞧见我们的尊容,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,你还想跟我们要什么解药?” 其他三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,来去无非都差不多一个意思,反正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解药。 “丁……丁长春?!” 李小白早听出来人几个言谈风格异常熟悉,恍惚中顿时想到了‘劳家四鬼’那几个怪模怪样的家伙。 他不知那四鬼怎么会和圣火教混到了一起,也自无心去搭理,一转念瞥眼正好瞧见高个说话那人,面目与丁长春颇为神似,一惊之下,忍不住叫了声道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大才子 “小白兄弟,你刚说什么?” 杜止美虽只在沙漠中和‘劳家四鬼’见过一次,却颇有些印象,几句话交谈之后,也已怀疑眼前四人就是那四鬼易容所扮。 不过他和丁长春并未照过面,是以自也认不出四人假扮之为何人,听得李小白一声,还道是丁长春本人已到了殿内,一怔之下,左右看了看,一时也未发现有新来面孔。 “我看你不仅是眼拙,耳朵是不是也有毛病?” 那四人都忙着找词和杜止美理论,似没听到李小白惊叫那一声,眼见杜止美突然不搭理他们,却转头去搭李小白的腔,四人可就又都来了劲,还是高个那人先发话道,“我们都在跟你说话呢,你怎么问起别人来了?” 这四人只要有一人开了话头,其他三人都能找到话茬接续,无论谁先开了腔,不管什么话头都能说个没完没了。 李小白尚未作答,杜止美好像还真给那四人问着了,一时间也不作答,只淡淡笑着,听由他们一个个絮絮叨叨把话说完。 “杜大哥,你问问他们认不认识‘劳家四鬼’?” 那四个人中只有高个那人正脸向着李小白,李小白见他虽是一张和丁长春相仿的脸,但说起话来的举止神态,却没有丁长春那种唯我独尊的凛然霸气,且若是丁长春真的来了,恐怕早该认出了自己,哪会这么客客气气?想来对方这么打扮或许是别有用意,略定心神,转过几个念,忽才道。 “胡说八道!我们是四大仙人,还是四大才子,不认识什么四鬼!” 还未等杜止美问话,那叨叨不停的四人突然一顿,收起刚才的话茬,较胖的一人抢先出口,其他三个随即纷纷赞成附和。 四人虽是搭着李小白的话茬,却没人拿眼去瞧他,仍是脸对着杜止美絮叨不已。 杜止美虽也疑心他们就是那四鬼所扮,但想着此时若说穿他们身份,只怕会有些不妥,一时也没明白李小白要自己问话的用意,便只默不作声,挨个轮流瞪视着眼前四人。 “你们自称什么仙人、才子,却不认识那大名鼎鼎的劳家四鬼,倒是有些可惜了……” 李小白隐忍着心中悲痛纷乱,缓缓道,“但我相信要是他们到了这里的话,不管你们的毒药有多厉害,他们都会有办法给解了!” 他心知劳家四鬼四人都喜欢争强好胜,又有些没心没肺的不似常人,以自己现在的功夫,也没多大把握能以一敌四胜过他们,便有心用言语相激,最好是能让他们心悦诚服地交出解药。 那四人却正是劳家四鬼四兄弟假扮。自打从沙漠深处一路亡命奔走,数日前四兄弟到了这金沙镇时,已都没了个人样。 不过好歹也是让他们捡回了条命,又碰巧遇见一帮圣火教之人在大街上吆五喝六,四兄弟趁机便随手放倒了几个,换上了教徒的衣服,一并到了圣火教里混吃混喝。 因为身手不凡,又专于毒物,四鬼兄弟在圣火教内很快如鱼得水,以这‘四大仙人’以及‘四大才子’自称。 虽然他们今晚早已认出了李小白,却一直装作不认识,这会儿一听他这话,四人登时张口结舌,呆愣了一愣,心下各自盘算着说词。 “胡说……不对,你说的没错……” 脸朝向李小白的那高个是四鬼中的老三劳家秋,他在和杜止美说话时便有意无意瞧了李小白几眼,见其他三人都不做声,便又当先开口道,“我们虽然不认识那什么四鬼,却也知道他们的厉害,要是他们在这的话,自然是什么毒都能解!”
另外三兄弟觉得他这话还说得过去,不由纷纷点了点头,叽喳附议了几句。 “我刚才听你们说,你们的毒药举世无双……” 李小白没耐烦多听,插了话道,“可要是你们下的毒给他们解了的话,那岂不是会让你们‘四大仙人’的威名扫地了?” “这还不简单!只要我们不让他们有机会解毒,不就没事了?”劳家秋忙道。 “那也不是不行……” 李小白一愣,“只不过这么一来,这里几个人要是被你们的毒药害死,将来要是传出去的话,人人岂不是要说你们这四大仙人,是怕了那四大恶鬼,才不敢让他们来解你们的毒?!” “放屁放屁,简直是胡说八道!” 劳家秋叫声道,“我们四大仙人怎么会怕什么恶鬼?就算他们在这,我们下的毒岂又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解的?!” 话说出口,想想这么说好像哪里不太对,待要再补充一句,却又不知怎么说才好。 “依你之见,这又该怎么办?”四鬼中排行老大的劳家春忍不住道。 他个子较矮,正脸和杜止美相对,说话时微微仰着头,鼻孔朝天,看样子还挺横。 杜止美知他不是在问自己,这时间也多少猜到了李小白之意,只仍不出声,心下不由嘀咕:“我小白兄弟在跟你们说话,你们不去看着他,老看着我干什么?” “这个说来倒也简单……你们应该听说过,这下毒容易解毒难,在场的人或许知道你们下毒的本事了得,只是这解毒的功夫就不好说了……” 李小白想了想道,“不过,只要你们四大仙人现在出面,把中毒的这几个人都解了毒,在场大家有目共睹,知道你们不仅下毒的能耐无人能及,这解毒的功夫也是一流……如此一来,既能大大地扬了你们四大仙人的威名,也不会给那四个恶鬼或其他人留下什么话柄,岂非两全其美吗?” 四鬼兄弟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,一想李小白这话还真是言之有理,各自点头不已。 “不错不错,两全其美!” 劳家秋笑了笑道,“我刚才说不给他们解毒的机会,就是这个意思,嘿嘿!” “不错,真是个好主意!” 四鬼其他三个正要接茬,杜止美为防有变,忙一拍手道,“我们大伙可都听见了,现在就有请四位大仙妙手解毒,让我们见识见识,也让别的什么妖魔鬼怪们,通通都自愿甘拜你们下风!” 劳家四鬼原本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赵武六等人解毒,但这会儿给李小白和杜止美这么绕来绕去,不知怎的自己就非得去‘妙手解毒’不可? 四人你看着我、我看着你,均想话都这么说出去了,要是不露两手岂不让在场众人都看扁了? “既然这样……那我们四大仙人,待会儿就露一手给你们瞧瞧,什么叫妙手回春,起死回生!” 老大劳家春昂着头,说罢当先转身走到了李小白身前。 其他三人嘻嘻哈哈跟着也围了过来,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李小白,却都一语不发。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索命恶鬼 “是我赵伯伯,那边还有人也中了毒……” 李小白这才瞧见,原来这四鬼个个竟然都扮成了一副丁长春的样貌,心下不由一阵突突,差点没大叫出声,虽然不知他们为何以会这副扮相,但至少说明他们不仅见过丁长春,且丁长春本人自然不在此处,定了定神,站起身道,“你们,看着我干什么?快去救人!” 四鬼仍直勾勾瞪着他,也不答话动身。 先前李小白和赵武六都中了毒针,四兄弟自也都瞧在了眼里,但见眼前这白头翁少年,却一直安然无恙,这不得不让他们疑心大起。 “我们当然知道谁中了毒!” 过了好一阵,劳家春才开口道,“不过我想先问问清楚,你真的是活人,不是来索命的恶鬼么?” 其他三鬼也唠唠叨叨,说来说去,也差不多同是在问这么个问题。 “没错!我就是来索命的恶鬼,其实早就被那四个大恶鬼给害死了……” 李小白给对方突然这么一问,倒有些莫名其妙,转念才想起什么,也是有心惩治捉弄这四鬼一番,忽然便翻起白眼,厉声怪气道,“他们还把我弃尸荒野,让我一个孤魂野鬼,在茫茫沙漠里游荡了三天三夜!我心存怨念,化成厉鬼,就是为了要找到他们……你们要是见到了那四个恶鬼,记得要告诉我,不然我就把你们四个当成他们,以后日日夜夜都缠着你们!” 说到‘弃尸荒野’时,他脑海中忽而便想起他老爹来,心中不禁一阵酸楚,也不知老爹被害死后尸身现在何处? 但他隐隐仍盼望老爹也和自己一般,会有什么复活奇遇,说不定此时尚在人世某个地方也未可知? 劳家四鬼也是此前不久,偶然在来这的路上见过一次丁长春,只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,今晚着意便易容成了其人样貌,在这选任帮主的集会上瞧瞧热闹。 四鬼兄弟以‘四仙’自居,也不喜人称他们为‘四鬼’,说来其实也正因为他们心里怕鬼。 且之前在沙漠中把李小白活活治死,此后见了他这白头发少年,只道他是回来找他们索命的厉鬼,又见了他今晚的一番大展身手,四鬼几个其实心里都有些发虚,先前连和他说话一直都不太敢正眼瞧他。 李小白这会儿虽未明言说,他们就是害死自己的那劳家四鬼,四鬼兄弟个个自都心知他所指便是自己,给他这么一下咋呼,顿时惊得一阵头皮发麻,七嘴八舌忙不迭解释了一通,都说不认识什么四大恶鬼,也没见过什么恶鬼等等,要他务必相信他们,始终没把自己正是这劳家四鬼的事说漏了嘴。 “要我相信你们也行,除非你们先把这几个中毒之人救活过来!” 李小白想着救人要紧,听四人唠叨了几句,便见好就收,随后这才道,“如若不然,不管你们是仙人还是什么人,我照样也不会放过你们!” 台上的杜止美等几人,还有台下众人等,都不知李小白和那四人这说的又是哪一出,一时都有些不知所以。 但见那四人连连点头称是,随即七手八脚,各自忙活开来。 劳家春和劳家秋两人留在原处,一人扶起赵武六,另一人给他喂入解药;劳家夏和劳家冬分别闪身到了鹰子和雁子身旁,各给两人喂了颗药丸。 杜止美守着那大祭司和教主,便示意陈一迅去看着点。 鹰子和雁子中毒不久,片刻后两人已渐渐苏醒,赵武六毒质逆侵已深,仍在昏迷。 “我赵伯伯他怎么还没醒?”李小白深怕那几个家伙颠三倒四,弄出了什么差错,心下焦急不已,“你们可别弄错了解药,让他多受煎熬……”
话说到这,劳家夏和劳家冬已晃身归位回来,四张丁长春的脸,又团团围在了他身旁盯着他看。 “别着急啊!” 劳家春仰头咧着嘴道,“他中的是我的‘魂飞天外’和老三的‘神魂颠倒’两种毒药,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没有解药的话,先是会‘神魂颠倒’,紧接着就‘魂飞天外’啦!” “这‘神魂颠倒’听起来好像很舒服,就跟喝醉了差不多!” 劳家秋补充道,“可全身上下都是火烧火燎的,根本分不清哪是头哪是脚,就好比被扔到了火……” “别说了!” 李小白隐隐还记得当时在沙漠里,四鬼几个也给自己喂过什么‘神魂颠倒’之类的药,其痛楚煎熬自不必说,自己还差点因此一命呜呼了,当下也没心思听他们啰嗦,忙打断了道,“他要是醒不过来,我让你们几个一起魂飞天外!” 他先前和赵武六一起都中了毒针,自己却没事,此刻想来,多半是自己体内存留着、拜他们这几个家伙所赐的‘五行奇毒’,因此他们的那几种毒药都已奈何不了自己。 劳家秋正说到兴头上,却无意间被人打断,后面半句用来形容他那毒药如何厉害的比喻,愣是被咽了回去,只闭了嘴仍在小声嘟囔。 其他三鬼微微低着头,面面相觑,一时也都不做声,倒像犯了错刚被责骂了一顿的小娃一般。 见他们突然安静听话的模样,李小白倒觉得好像是自己话说过了头,反有些不大自在。 忽想起这四人也都到过那什么宝藏地宫,他想着关于他老爹的事,对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? 正要开口相问时,却冷不防被眼前两人同时扣住了双腕,随后双脚又被另两人抱住,整个人忽而被四脚朝天托举了起来。 “你们这是要干什么?快放开我!” 李小白一时间慌了神,心想莫非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,让他们突然发起疯来,要把自己给活撕了不成?一念到此,只觉心口突突猛跳,不知如何是好。 杜止美见他突然被四人擒住,心下不由一惊,顿时也有些慌了手脚。 “他这分量虽然不算很重,不过却肯定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,嘿嘿!” “没错,他竟敢骗我们,说他是什么索命的恶鬼!” “他本来应该成了恶鬼,不过一定是吃了我们的仙药,后来才成了大活人!” “就是,我们四大仙人不仅灵丹妙药举世无双,而且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骗的!” 劳家四鬼一边高举着李小白,一边自顾着嘻嘻哈哈道。 李小白暗暗苦笑:“我不过是就着你们的话,才随口把自己说成了索命的恶鬼,可没打算真要骗你们的!” 不过他料来对方此举并无恶意,而且说起来自己的命也算是他们救活过来的,心下稍定,随口道:“好了,各位大仙,我相信你们法力无边,刚才我也不是有心要骗你们,我给你们赔不是了!你们快放我下来,我今后也不会缠着你们索命便是……” 四鬼兄弟虽受盛赞,心下颇有受用,却仍未肯放手,嘴里各自小声嘀咕着什么‘三五不调,如雀啄食’,‘快慢无常,如解乱绳’等言。 这时忽听台下一人喝声道:“快把我们教主放了,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!” 台上几人寻声望去,只见一个圣火教打扮之人手持匕首,抵在一个身着红衣的人脖子上,看着自是在以他作为人质相要挟。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教主之位 “你别乱来,快放了他!” 李小白认出那人质正是自己从祭台救下的小苏兄弟,一怔之下,这才想起先前自己让他以那秦将军为质,拦着大殿外的官兵,没曾想对方这会儿又给圣火教的人抓了去,只怪自己太过大意,连忙叫道。 “洪堂主,你这是干什么?” 大祭司认出了挟持人质之人,也随即叫声道,“快把人放下,别再添乱了!” “巴格玛大祭司,我等对你一向敬重有加,谁知道你竟如此贪生怕死!” 只听那洪堂主高声道,“你为了自己活命,对新教主说不认就不认,你把我们都当什么了?” “你知道什么,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大伙着想么!” 大祭司气得歪眉急眼,怒道,“这大块头说是要带我们去找什么宝藏,我才认他当了教主。可是他不但连宝藏的影子都没让我们见着,而且他这个教主连本教的神木令都守护不住,现在自己的命也快丢了!你说,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当我们的教主?” 那位洪堂主听他这么一说,似也觉得有几分道理,不由愣了愣,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。 “各位堂主们,你们别再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以身试险了!” 巴格玛大祭司又道,“现在我已经决定把他废了,眼前这位手持神木令的好汉……这位杜公子智勇过人,正是教主的不二人选。今后我们当奉他为新教主,都要听候他的差遣才是!” 他此前刚说了要把才上任的新教主陀夫斯基废掉,就被对方踢了个半死,此时无论如何已不能回头,只能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。 杜止美只不过无意间把神木令夺在了手,就被人屡次架上教主之位,想想真有些哭笑不得。 他之前有心想探出那巨人教主的来历,只一直没来得及多问,这时可算听出了一些眉目,寻思:“圣火教刚新任的这位新教主,却原来也是为了那些宝藏,只不过突然被自己带人杀来,扰乱了他们原先的计划。这大祭司自是以为自己带着人,也是为了那些宝藏而来,为求自保,这才撺掇自己当他们的教主。” 他想了想,若重新换一个教主,既能稳住圣火教一干人等,让自己与其他同门师弟全身而退,又能兵不血刃,免除这些圣火教徒再为祸他人的后患的话,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。 “我没让你说话时,你再要胡言乱语,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了!” 杜止美沉吟片刻,暗自作了一个决定,便对那大祭司道,“我是绝计不会当你们什么教主的,你还是趁早别动这个心思了!不过既然你们这么想换新教主,我倒是有个主意,你们待会儿自会知晓!” 大祭司一向珍爱的胡子,此前不久便是被杜止美割了去,自不想连舌头也被割掉,是以连忙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。 “你这位教主与我兄弟有不共戴天之仇,你也别妄想叫我放了他!” 杜止美想着眼下还先设法救下被挟持的人质,随后便对台下的洪堂主道,“再说你随便抓来个人,便想让我们听你的,又算什么事?你若是条汉子,便把手上的人给放了,欺负无辜弱小,算什么本事?!” 他原先在祭台上并未见过人质的面貌,是以见到洪堂主抓着一个红衣生面孔作为人质相挟时,也没认出那人便是他们要救的人质。 “怎么,你们风风火火地来,救走我们祭献给火神的一对圣男灵女,现在只救走了一个,另一个就不管了?”
洪堂主话没说几句,此刻只觉自己一下成了众矢之的,颇有些不平不忿,听着杜止美言下是在怀疑自己手中的筹码,一时又有些激动,叫嚷着道,“你们这些名门正派,自称行侠仗义,我看全是他妈狗屁!反正这个人本来就是要被烧死的,不管你们认不认识,你们要是不把教主放了,那我现在就送他归西!” 杜止美想起陈一迅跟自己说过,他们救下的一个人质就在殿内,闻言这才恍然原来那人质便是洪堂主手中之人,颇觉诧异,不无疑惑地看了看陈一迅,又看了李小白一眼。 “那个洪堂主,你手上的人我们本来的确不认识!” 李小白仍被劳家四鬼举在半空,一时挣脱不得,也不知要如何向杜止美解释,只连忙道,“不过你先别乱来,有话好好说……四位大仙,你们这么举着我不累吗?快先把我放下来!小苏兄弟,你别怕,待会儿我就来……” 劳家四鬼对这台上台下之人刚才的说话,似只都置若罔闻,各自嘀咕了一阵后,这会儿似乎又在凝神思索什么。 听得李小白叫了他们四位大仙,劳家春忽而道:“不对不对,他这脉象沉细软绵,似有似无,如鱼之翔水,极不正常!” 劳家夏道:“他不是已经被我们用仙药救活过来了吗,怎么又变这样了?” 劳家秋道:“那就是说他现在即便不是恶鬼,也快成恶鬼了?” 劳家冬道:“难不成是药效已过了,他刚活过来不久,现在又快死了?” 李小白听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,心想原来这四个家伙把自己举了老半天,是借此在给自己诊脉。 他一开始倒不觉着有什么,越听他们的话越感觉有些不大对劲,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?心中惴惴道:“我好好的,暂时还死不了,就算死了成了恶鬼,也不会再找你们麻烦,快把我放了!” “四位仙人,就是你们手上那人害得我们教主被抓住了!” 杜止美也没心思去理会劳家四鬼的胡言乱语,本待要说些什么,只一迟疑,那洪堂主便叫道,“你们千万别放了他,除非他们把教主先放了!” “我们四位仙人从不听别人的号令,为什么要听你的?” “对,你说不放就不放,那我们成什么了?” “你的教主被人抓住了,关我们什么事,不会再选一个吗?” “就是,不如你选我们四大仙人当教主,看看有谁能抓住我们?” 劳家四鬼原也没有放了李小白的意思,一听洪堂主这话,可就又有了说头,浑然把李小白的事给放在了一边。 劳家冬一句话刚说完,其他三人先是一愣,随后纷纷表示赞同,接着又是一番关于让他们当教主如何如何的说道。 给他们几个这么一搅合,台下圣火教众人登时一阵骚乱,洪堂主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。 “几位仙人技艺非凡,机敏睿智异于常人,这等凡尘俗事怎敢劳动几位的大驾?” 眼看局面又有些失控,杜止美心下焦急,打定主意,朗声道,“关于这教主之位,我刚才说已有了主意,便是要由你们手上现在抬举着的人,我的结拜兄弟李小白,亲自担任!”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英雄救美 杜止美这话一出,殿内众人无不一怔,各自有惊有喜,莫可名状。 那大祭司和洪堂主虽然似乎憋了一肚子话,却都哑口无言,就连话头最多的劳家四鬼,个个也都有些发懵,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,台上台下顿时悄然无声。 李小白有些自顾不暇,一下却是没太明白过来,一脸茫然莫名。 “你刚才说到智勇过人,我这位兄弟自是当仁不让!” 杜止美看了那大祭司一眼,接着又道,“在场各位但凡有谁不服的,尽可上台来与我这位李兄弟单独较量。要是有人能胜得了他,那就另当别论……” 话说到这,台下洪堂主实在憋不住火,推着人质上前几步,破口骂道:“你算老几,我们圣火教的事,凭什么要你来插手?” 杜止美把大祭司从地上抓了起来:“你说,你们的事我能不能插手?” 大祭司巴格玛憋了这一会儿,本有许多话说,不过现在自知已身为案板上的肉,还是少说为妙,一时也没答话。 “让你说话,怎么不说了?”杜止美又道,“哑巴了吗!” “能,能!” 大祭司连忙摇头,说罢又讪讪地点了点头。 杜止美笑了笑,对洪堂主道:“怎么,你是打算上来切磋切磋?” “废话少说,你到底放不放人?” 洪堂主自知上了台也毫无胜算,一时气急败坏,又无可奈何道。 杜止美只不理会,对劳家四鬼道:“我刚才说的,不知几位仙人意下如何?” 劳家四鬼对这称赞向来都是来者不拒,一并笑纳,心想既然杜止美不把他们当成凡人看待,他们怎能跟凡人一般见识,去争抢什么教主来当? 为了表示他们气度不凡,四鬼兄弟七嘴八舌发表了一番意见,意思大致都是说,他们表示同意把这教主之位,退让给李小白。 “杜大哥,你们这是何意?” 李小白这才醒过了些味来,这时一惊却是非同小可,“要我当什么教主,这可使不得……大大地使不得!” 他今晚此行本是为杜止美助力对付圣火教,只要自己能顺利救出人质就算大功告成,却万料不到期间会发生这许多不期而然之事。 别的暂且不说,他老爹被人杀害之事仍未有着落,像块石头一样一直悬在他心里。 他只不过是不曾真正去接受这个事实,也不愿再去多想此事,才好不容易从悲痛之中抽离出来。 此前若说让他放养一群牛羊牲畜,倒是没什么问题。 当此情况下,连他自己随时都可能会失控崩溃,要去当什么教主把控全教,这可怎么使得来? “这是我们四大仙人献给新教主的仙丹妙药,保证让你长命百岁,洪福齐天!” 杜止美待要分说,劳家四鬼这时间倒不含糊,一阵嚷嚷着把李小白抬到了宝座上,按着肩头让他坐下后,劳家春说着便拿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,其他秋、冬、夏三鬼一边咿咿呀呀附和,一边张开李小白的嘴,四兄弟不由分说,一齐把药丸给他塞了进去。 李小白先是一阵莫名其妙,转念想着这四人又是把脉又是喂药,莫非是得知了自己身中‘五行奇毒’,要强行给自己解毒不成?顿觉此时这情形,和四鬼在沙漠中给自己解毒时倒是如出一辙。 他心知对方行事虽有些古里古怪,不同常人,看来对自己似乎倒无恶意,反正就算他们给自己喂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,那多半也奈何不了自己,一时有些哭笑不是,却也抗拒不得。
“四位仙人的好意,我心领了!” 囫囵吞下了药丸,李小白忙只道,“不过这教主之位,我实在担当不起,还望另请高明!” 说着便要从宝座上站起身来,却又被那四鬼兄弟一人一手把他给按了下去。 “你吃了我们的仙药,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,不用太担心!” “没错,这教主之位是我们让给你的,你也不用不好意思!” 劳家春、秋刚说完,夏、冬两兄弟正要接话,台下洪堂主已是怒不可遏,哼了一声道:“你们要他当教主,也好,那我就把这人的脑袋割了,当作贺礼献给他!” 说罢手臂一扬,当即一挥匕首对着人质胸口刺了下去。 “住手!” 当此情形,可谓十万火急,李小白顾不得许多,当下急一催动混元内劲,奋力震开了劳家四鬼,断喝一声中,转瞬已纵身往台下跃去。 台上宝座距洪堂主所站处少说也有十步,李小白身法纵然快如流星,却终究是晚了一步,还没碰到对方手臂,洪堂主那柄匕首便已扎在了人质,也就是苏薇身上。 “我说过,我不想死了,不用太担心!” 苏薇自从被抓带到了台下便一声不吭,洪堂主匕首刺来时也没见她挣扎反抗,只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,便在匕首剑尖刚要碰着她衣襟的电闪刹那间,将仍铐在手上的锁链只一绕,缠着洪堂主手臂往前拽了拽,一扭身反将匕首扎刺在了对方心口,对着李小白淡淡笑道。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兀,其余人谁也未及反应过神,只见那洪堂主哼了哼声,血染衣袍,死瞪着两眼倒地不起。 “你……” 李小白也只一眨眼间,见这倒地之人并非自己这小苏兄弟,对方身上也并无血迹,浑无受伤的样子,登时有些呆住了,张了张口好容易出声道,“你这小子,原来还藏了一手!倒是还有两下子……” “我叫苏薇……”苏薇笑着打断道,“你这愣小子要是能看出来,那才怪了!” “你说什么?” 李小白只听得‘我叫苏薇’几个字,顿时只觉脑袋一阵眩晕,后面的话也没怎么听清,边说边晃了晃脑袋,强打着精神,“这是怎么回事……真的没事了吗?” “我说我叫苏薇,姑苏的苏,紫薇的薇……不是你的什么小苏兄弟!” 苏薇眼含秋波,面颊含晕,见对方的样子有点奇怪,心说这个呆子,莫不是魔怔了,转念间移步走近了些,悄声缓缓在他耳边道,“我没事,你不用那么着急……我身上穿了护身软甲,寻常刀剑要想伤我,也没那么容易!” “你在说什么?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……” 李小白瞥眼只见对方嘴角上扬,双唇开合,所说的话自己却一句也没听清,心下诧异莫名。 他说着时忽又觉着一阵眩晕,才发现连自己说的话也没听见声,骇然中双手扶着头喃喃道:“怎么回事,我怎么……听不见了?!” 苏薇只瞧着他张了张嘴,却未听得他出声说话,感觉不大对劲,又见他脸色惨白,随手在他手背一摸,只觉有些发烫,登时也自一惊,忙问:“你这是,怎么了?” 李小白浑然听不见,焦急难言,却不知自己说话也已发不出声,兀自喃喃自语了几句,随后便只觉喉咙微微发痒,嘴角不自觉流出了一些黑血,紧接着鼻子、双眼、双耳上也都往外冒着黑血。 苏薇见他突然间七窍流血,禁不住一声惊叫,不由也是花容失色,吓得呆愣住了。 第一百二十章 誓死追随 “小白兄弟,你怎么了?” 台上杜止美见状情知不妙,闪身忙一跃至台下,到了近前,见李小白这副骇人模样,也给吓了一大跳。 李小白此时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,感觉胸口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着,燥热难当,恨不得双手把自己扒开来凉快凉快,脑袋上又似被人拿东西捂着一顿乱揍,只觉鼻塞气堵,大张了口呼吸时,却一阵恶心作呕,整个脑瓜儿昏昏沉沉,几欲发狂,哪里还能答得上话? 他隐约瞧见眼前两人神色惊慌,虽没听见对方说了什么,却也知其情由,心想莫非自己刚才一时心急想要救人,催使了近乎十成的混元内劲,这才使得身上的奇毒发作了? 这么想着时,忽而头疼欲裂,他顿觉眼前一片模糊,看也难再看清,浑身不由自主摇摆乱颤,顿时凤狂龙躁,难以自抑,便强凝一股内息于双掌,猛力拍击着额头两侧。 杜止美见他身上并无明显外伤,显然自是中了剧毒,心知这位把兄弟此时自必遭受着无比困苦,却无法言说,正自暗暗焦急,一时也没料到对方举止会突然失常,惊异中赶忙伸手去抓他双臂,阻止他继续这般自残。 李小白眼、耳、鼻、喉都已失灵,神志迷离恍惚,难辨外物,除了感受到周身由内散发的灼热剧痛之外,近乎无知无觉,虽自拍了脑门几下,却不减痛楚,整个人如在暗黑炼狱,苦不堪言。 这前所未有的煎熬苦痛,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将其尽快消除,仍自频频催动内力,挥动双臂不顾一切不停拍打。 “小白兄弟,快住手!” 杜止美刚抓着李小白两手,登觉一股极强的内劲传来,一怔之下,人也差点被震了开。 说话间他随即凝聚内力与之相抗,暗自心惊又颇有自责:“莫非是我越俎代庖,迫他当什么教主,才使得他一时失常?他这般以内劲自伤,岂不是要生生把自己给打死了?” 李小白忽而被人抓着手臂,也分不清对方是谁,只一心想将体内无可名状的苦楚一股脑都发泄出去,此时候若有人加以拦阻,那不是明摆着在和自己作对?强提一息,转动双臂挣脱了开来,一只手反擒着杜止美,另一手单掌旋即猛朝他攻出。 杜止美不料竟被挣脱,虽说以他身手,要避开对方一掌也非难事,但却心想:“这一掌若打在我身上能让小白兄弟好受些,那也无妨。若此时避开,只怕他又要往自己身上招呼了。” 念闪间他也不闪躲,胸前硬是挨下了一掌,登时内息一阵翻涌不止,喉中一咸,便欲呕血。 然而他心知这时间若让人瞧出自己身受内伤,自是更为不妙,愣是将差点喷出口的血咽了回去。 李小白浑然无觉,又待发掌,杜止美趁机连忙在他颈勃处拍了一掌,把人打晕了过去,随即又连点对方几处要穴,暗自平定了内息后,看了苏薇一眼,惊疑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,他怎么会中了毒?” 他先前在台上乍见苏薇露了一手,便觉着这人看来并不简单,不知怎的会成了圣火教祭祀的人质? 这时近在眼前,虽只看了一眼,他更觉对方英气不凡,绝非泛泛,且颈勃间并无喉结突起,自是女子所扮,奇疑中只并未多问。 “刚刚还好好的,突然就这样了……” 苏薇惊魂甫定,摇了摇头,亦是不解,好容易平复了一下心神,说着转眼瞧了瞧那四鬼兄弟,“他之前是不是,乱吃了什么东西?” 杜止美闻言,顿时也才想起什么来,不及答话,便抓了李小白纵跃上台,厉声对劳家四鬼道:“快说!你们刚才给他吃了什么毒药,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!” 劳家四鬼骤见李小白这副血淋淋的模样,似见了冤死来索命的恶鬼一般无异,登时一阵燥乱,却个个都把嘴巴紧紧一闭,未敢出声。
陈一迅这时也已瞧出大概,挺剑喝声逼问,四鬼仍只连忙摆手,唔唔几声,表示不关他们的事。 “你们四个什么仙人,还真是法力无边!” 苏薇也跃身上了台来,盯着四鬼兄弟几个看了看,随后却道,“就是不知道你们,是不是一个叫丁长春的人的对手?” “你说那个人我们都不认识!不过我们倒是发现这个小鬼身中奇毒,就快要死了,这才给他吃了我们秘制的仙药!” “对的,我们就是为了不让这个小鬼变成恶鬼教主,才好心给他吃了仙药的!” 劳家四鬼扮相被人揭穿,心下不由有些发虚,似也对丁长春有所忌惮,这才张嘴咿呀大说了一通,却没一个肯认下毒害人这个账。 劳家春、夏两人接连说罢,秋、冬两兄弟接着也一人一句,所说意思也都大致不差。 “侄儿,小白……” 四鬼正自胡言乱语,昏迷了一阵的赵武六,此时忽才醒了过来,听他们几个叽里呱啦不知说的什么,转眼却见李小白满脸血糊横流的模样,惊呼声中,腾身而起便朝他奔了去。 只不想没出两步,却是腿脚一软,登即又一跤跌倒在地。 “你们这位新教主受了点伤,现在要么你们杀上来,我们一把火把这烧了,大家鱼死网破!” 杜止美对四鬼的话半信半疑,正待追问,台下圣火教之人却趁乱一阵起哄,大有冲上来一举反扑之势,见势不妙,转念间忙喝声道,“要么你们就都老实待着,等我们把人救过来,带你们一起去找那些宝藏!” 他自受了李小白一掌,内伤倒也不轻,虽说此刻若要硬拼一场并非毫无胜算,但心知圣火教此次换选教主,无非是为了得到那些宝藏,此时眼见从宝藏地宫活着回来的赵武六既然已醒,想来要找到宝藏也非难事,便想着或许能以此暂时稳住局面。 圣火教众推选那巨人当他们教主,并且誓死效忠,绝大多数其实正是看在这宝藏的份上,听得杜止美这么一说,随后果然安分了下来,暗暗均想:“与其现在拼个你死我活,倒不如等找到了宝藏再说。” 大祭司巴格玛看了看杜止美,以及他扶着坐在宝座上不知死活的李小白,张了张口待要说些什么,但当此情势,看来这新教主大位之人选,自是已成定局,若不顺应时势,自己连同手下一干人等哪有什么好果子吃? “教主天命所归,我等愿誓死追随!” 好汉不吃眼前亏,倒不如来个顺水推舟,巴格玛心知此刻多说其他也是无益,随即便跪着爬到宝座前,对着李小白高喊了一句,当先便拜了下去。 台下圣火教众不久前刚拜了一位教主,现在教主之位转眼便要易主,换成了一位白头少年,如若这么快又重新宣誓效忠,岂非太过儿戏?一时均有些无所适从,也没人肯再行跪拜。 大祭司本道自己一倡百和,没曾想却没人搭理,倒像是在自说自话,心下老大有些不快。 他正想着是不是再说点别的什么好,台下人群中缓缓走上前来两人,却原来是左、右两位护法,互相搀扶着朝宝座上跪倒叩拜,异口同声道:“教主天命所归……我等愿誓死追随!” “教主天命所归,我等愿誓死追随!” 其他教众大部分人,心下其实只求有人引领他们找到宝藏,至于谁来当这个教主,对他们来说倒是其次,况且如今也没有其他合适的教主人选,又见有人带头首肯,自不如来个顺坡下驴,随后尽皆纷纷拜倒,一阵山呼。 殿内数百近千之众的这一声呼喊震天撼地,闻者无不为之一震。 只是可惜众人这声声再大,身为教主的李小白,却是浑然未闻。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咸鱼一天(告个假、剧个透) “网文作者非常辛苦,要每天连载,不断创作……” 这话是YW集团新老总说的,本牛表示……非常认同。 长篇写作好比长跑马拉松,或是比之更需要耐力、毅力等等,各种超乎常人的内功内力,才能坚持下去、坚持到底的这么个事。 不是动嘴说说,或歪歪一下就能成的…… 但众所周知,马拉松也不是非得一口气肝到底,千里马跑千里也不是不能中途喝口水喘口气,生产队的驴也…… 嗯。是的! 说来说去,这小透明作者就是在各种找借口摆烂…… 正常来说,到了这个时候的一本书,早该上架了,这篇也该是上架感言什么的了。 然而…… 毕竟新人(非马甲、纯素人)第一本书,本书或有诸多不足之处,未能摸得上平台的签约条件,入得了编辑大大们的法眼……反正到现在,就是这么个样了。 一开始的时候,各种奇奇怪怪的文扫过了一眼之后,本牛是打算写出一本……赛金庸、压古龙,最起码也是【能打的】一部原创武侠大作。 且怀抱着一书封神、碾压书榜,保不齐哪天就能获得影视剧改编、搬上荧幕,亮瞎各路大神们的钛合金眼的小心思,才加入了网文作者大军这个大坑。 相信选择来了7点的千万作者,没有几个不是想来‘证道成神’的罢…… 但是! 没错! 雀食是想多了…… (狂妄、无知、幼稚!啪啪!emm……各位大佬们别骂了哈,牛牛俺自己打脸成不。不吹牛的小声说,本书整体而言,比起某些大神的书,应该还不至于拉到不堪入目、没法看吧,只是少了一点大神光环?) 当然毕竟网文与传统文学个中有别,据说就算金、古两位大师大侠来了,都一样得跪…… 这么一想,本萌新这本小书这么扑,似乎也不算那啥了。 总之,牛牛贵体无恙,就是想请个假放空一下,先放个亿……哦一天,能不能放空再说。 还望众位爱卿……噢不,各位大小兄嘚们批个准。 谢谢咯! (创作不易,感觉除了各式为了‘嗨’而‘嗨’的,能像看一些老书那样,让人看得欲罢不能、津津有味,内涵丰富多彩的好书,越来越少了说。所以无论怎样,真心感谢一路跟到了这的各位姥爷们!) … 说完正事,再说个正事。
公元1006年豺狼座超新星,1006年5月1日(北宋景德三年四月二日),一颗距地球7200光年的“客星”照亮了北宋的天空,让SN1006成为迄今为止人类记录史上,除太阳和月亮以外视星等最为明亮的天体。 1054年7月4日,一颗距地球6500光年的超新星(视星等-6),再次照亮了夜空整整653天(至和元年五月~嘉祐元年三月)。 上面是某乎上借来的……也可以说是本书的一个大背景。 本书的故事背景是五代十国,也就是残唐(888年)至北宋初(960年)期间的几十年,历史上的一段纷繁乱世。 个人认为,其‘精彩耐看’程度,并不少于这之前的乱世三国,只是可能相对比较冷门、不为大众所知而已。 正所谓,五代十国乱世中,华夏遍地是英雄。 再说回来,本书所要写的故事,与那两颗即将爆发的‘客星’超新星的关系,不是一般的有关系。 简略的说,当时中原内外战火不断,各地势力正忙于战乱中,天下分崩离析,百姓生灵涂炭,水深火热,到处乌烟瘴气。 而更为紧要和不可思议的是,一位隐世老仙扶摇真人,推算出不久后将有客星降临,吉凶不明,危害极大,天地日月极有可能因此灰飞烟灭,荡然无存。 于是与异姓师妹‘星后’一番商议,决定启动一项史无前例、前所未有的‘玄天星门’计划,望能使得斗转星移,免于灭世灾祸。 这计划与前文中提到的‘皇陵宝藏’里的龙吟宝刀和凤鸣宝剑,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。 为这宝藏与一刀一剑、及传言中的绝世秘籍等,整个江湖纷争四起,是刀光剑影,血雨腥风,本就暗无天日的乱世天下更增纷乱。 大开天门、操控群星,设法移开或毁灭还未爆发的超新星? 是异想天开,还是不失可行?又或是背后另有更大的惊天图谋? 本书中各种大小人物的恩怨情仇,也是围绕着这项计划展开。 具体的后面会有揭晓,就不在此过多透露了……(这样说会有人要看么?) 不知不觉啰嗦了这么些,各位书友大佬们看到这里,也不知道什么感觉,要是觉得莫名其妙的话,那就……嗯,还是请多海涵罢。 不管怎么说,能够支持本书的,以后还望继续支持噢~! 顺祝端午安康、快乐哈! 溜了…… 第一章 长夜漫漫 斜月苍苍星云乱,长夜漫漫何时旦? “我这是在哪……” 自从李小白给四鬼稀里糊涂喂了药,莫名其妙七窍流血昏迷不醒,又得圣火教大祭司,和左右护法等众拥为新任教主,不久便在杜止美等天山弟子护送下,转到了圣火教教主寝舍安置了下来。 这教主寝舍甚为宽敞,内室中一张豪华大床宽长近丈,原是给那巨人‘前任教主’特意新置,只是这一转眼,上面躺着的人已换成了另一位新教主李小白。 在这一张可谓巨型的豪华大床上一躺,李小白这相对瘦小的身躯,倒有点像是这大鱼缸里的一条小鱼儿。 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,李小白才迷迷糊糊醒了一下,只仍犹如身在梦中,也闹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。 他眼耳口鼻本均已失灵,不知不觉鼻中已通,已不需再张了嘴也勉强能自如呼吸。 此刻他只觉自己是躺在一个温香柔软的地方,不过脑袋上仍是昏昏沉沉,又浑身乏力,连眼皮也难抬起来。 片刻之后,朦胧中他似乎听着身旁有人发出的一些声响动静,稍远处又好像有人在轻声说着什么。 他努力想听清,对方却没继续再说,隔了一会儿,隐隐只听得几声叹息,随后便重又昏迷了过去。 转天又到了晚间,李小白恍惚中清醒了过来,隐约听得身旁有一些响动,微微睁开眼瞧了瞧,却什么也看不清,眼前尽是黑蒙蒙一片,不由一阵骇异。 “侄儿,你终于醒过来了,太好了,小白……” 李小白想坐起身来,又觉四肢无力,难以动弹,想要说话,却发不出声音,只嘴皮动了几下,便听一旁有人颇为激动地道。 这人声音浑厚,略有些沙哑,听起来对他甚是关切。 “小白兄弟醒了吗?” 接着只又听另一人道,声音清脆圆润,听起来既兴奋又欣喜。 随后便是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,又有好几个人说着类似差不多的话,听起来都大为欢愉。 李小白睁着眼,却浑然瞧不清这几个说话的任何一人,眼前只见了些模模糊糊的人影,还道他自己是不是身在梦境? “我是谁?我在哪??” 比起瞧不见人,听身边这些人都管自己叫‘小白’,李小白只觉这名字既陌生又熟悉,却全然想不起来那便是他自己,且也想不出那几个说话之人和自己又有什么关联,心下诧异莫名。 “这些人都叫我‘小白’,可是……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?” 惊异万分中,他只不由得一阵心悸,苦于口难成言,身子难动,顿时一身直冒冷汗。 先前最开始说话那人,便是他的赵伯伯赵武六,苏薇也正便在一旁,只并未出声,另外几个是陈一迅以及顺子、鹰子等天山派弟子,杜止美这时却不在此间。 陈一迅见李小白醒了来,欣喜激动之余,随后便让顺子去把大师兄杜止美叫来。 “小白,我是赵伯伯,你现在好些了么?” 赵武六见李小白脸上汗涔涔,瞪眼张口也不知说了什么,便拿了一旁湿热毛巾给他擦了擦汗,一边仍不无急切道,“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 李小白只觉脸上被温热湿润的东西轻轻拂了几下,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,可是终究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,也浑然记不起这个‘赵伯伯’和另外几个人,长什么样,是何面貌?
不过他好歹知道,是几个熟知自己的亲朋陪在身边,心下稍定,听他们所说,看来自己一定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,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? 他这一时也不知如何做出回应,便只微微点了点头,张了口想说:“赵伯伯……难道我是姓赵?那我爹娘是谁?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,怎么什么也瞧不见……” 霎时间千头万绪奔涌而至,便如乍临人世一般,但这世间自己又分明曾经来过一次,既觉茫然又甚为惶恐,心里乱成一团,脑袋上嗡嗡作响。 可他这话旁人听来只是张嘴动了动,干嚷了几下,也无人能答得上,谁也不料他这时不仅目不能视、口不能言,而且竟然还失忆了。 “小白兄弟……你终于醒了,真是太好了!” 过了片刻,只听一阵脚步声渐远渐近,一人边走边道,声音沉稳有力,听起来无比欢慰,正便是暂居在隔壁屋里的杜止美。 李小白听出这人语气与先前几人又有所不同,想来便是先前离开那人说的‘大师兄’,可自己亦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,对方和自己具体又是什么关系? “好兄弟,我是杜大哥……”杜止美几下走到李小白身旁,握着他手又道,“你现在什么也别担心,一切有我们在,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把你治好!” 前两天和圣火教一战中,天山派弟子死伤过半,杜止美自己也挨了李小白一掌,受伤不小,当晚在圣火教大殿内,安排好诸般后续之事后,他便和各师弟一起暂时留在教内安顿下来。 休息了一日后,杜止美已恢复大半,忽才想起李小白的师父王川,以及几个同门师弟仍在风尘客栈,便亲自带人去了一趟客栈,欲将那几人一同接引到这圣火教中来。 岂料到了客栈,却未见着王川的身影,反在他待的房中见了那八个留下来守卫的天山师弟,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,个个皆是死于剑伤,且都是被一击毙命。 问了客栈伙计才得知,原来当晚杜止美带人从客栈离去后不久,李小白也刚出了门,便有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灰衣人,闯进了王川的房内,那几个留守的天山派弟子发现之后也跟了进去,可是后来却只有王川和那灰衣人离开了房间,不知去向。 客栈伙计一开始并未在意,到了后半夜时,见房间内仍亮着灯,便进去看了一眼,万没想到却见了那几个天山弟子,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,看样子显然已经死去多时。 杜止美痛心不已,心想这几位师弟均为派内剑术好手,所受致命剑伤或在喉部、或在心口,皆为人身要害。 当今武林中能在一招之内分刺不同要害,而悄无声息将他们杀死之人,除了号称‘剑圣’的泰山派掌门丁长春之外,只怕再无第二人能够办到。 泰山派和天山派同是武林正派,不过一个在中原,一个在西域,两派虽无多大交集,却也并非势不两立。 杜止美想不明白,丁长春为何会不顾江湖道义,对自己这几位师弟下此毒手? 如果这一切都是丁长春所为,那么和王川一同离开客栈的灰衣人,自是丁长春无疑,可他为何不惜得罪武林同道、狠下杀手,也要把王川劫走? 想到此处,杜止美不禁心下黯然,自己不仅没有保护好李小白,连他师父也被弄丢了,看来只有找到当事两人,一切方能水落石出。 第二章 妙药灵丹 李小白看不见人,说不出话,又浑然记不起自己和其他任何旁人的过去,听得这位‘大师兄’自称是自己的‘杜大哥’,更是茫然:“赵伯伯,杜大哥,大师兄……那我到底是姓赵,还是姓杜?” 对方刚才说让他什么也别担心,他也不知如何回应,只是事已至此,他也心知焦急亦是无用,便只呆呆地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眨了眨眼。 杜止美进屋之前,赵武六在李小白身旁嘘寒问暖了一阵,又问了好些问题,但见李小白除了眨眨眼睛、动动嘴唇外,只能咿呀干嚷,才发现大不对劲。 “杜兄弟,小白他好像能够听见我们说话,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多大好转……” 这时又瞧见李小白神色有异,赵武六便对杜止美道,“我刚才试了一下,他现在似乎还是看不见东西,也说不出话来,这可怎么办才好?” 他得知李小白刚被推为圣火教教主时,突然便莫名其妙的中毒发狂后,这两日来几乎不休不眠,日夜守在小侄儿身旁,此时双眼红肿,面容憔悴,声音仍有些沙哑。 今晚不久前李小白刚醒过来时,赵武六第一时间便发现了,此刻仍显激动难平,目光始终不离其左右。 “赵伯伯不必担心,小白兄弟既已清醒过来,相信很快便会痊愈。” 杜止美细一探了探李小白脉搏,只觉他脉息虽微,却是平稳有序,似有余毒未褪,沉吟着道,“他之前不知中了什么奇毒,以致内息紊乱,七窍不灵。现在看来,应是体内余毒未尽,虽耳鼻已通,不过仍双目难视、口难言说。” 顿了顿,又道:“今晚就由我在这陪着他,我会全力替他将余毒尽数逼出……赵伯伯你熬了这几日几夜,也该去好好歇着了,千万可别把身子熬坏了。” 李小白虽已成为教主,不过除了大祭司巴格玛外,圣火教其他人皆不得探视。 且巴格玛与那巨人‘前教主’陀夫斯基,一同都被留在对面房间,由天山派几名弟子和劳家四鬼看管着,此时并不在房内。 这几日来一直是由赵武六和陈一迅,以及苏薇等人在李小白近旁陪护。 这教主寝舍除李小白所在主卧室外,另有几间小卧,主卧当中这教主的床位异常宽大舒适,李小白躺在上面脚底只到床的一半。 赵武六几乎寸步不离,在床边守着也不敢睡着,有时实在困得不行,便也躺在李小白一旁,呼呼睡了一阵。 “我没事,杜兄弟你费心了……小白现在这样,我哪里还睡得着?” 赵武六闻言倒也宽心不少,只是现在李小白刚醒来,自己虽几日未曾安睡,此时却也睡意全无,“不过今晚有你在这,我自然放心多了……还请你多多费心,无论如何要帮他把毒都去了。” 陈一迅本待也要劝说一句,让他先到旁边卧室去睡一会,听他这么说,一想也就罢了。 “你们都先别说别的了!这小子……他躺了这两天都没吃没喝,现在刚醒过来,肯定饿坏了……” 苏薇这时忽而有些吞吞吐吐道,“还是快让人,去把厨房的热汤给端过来,让他先补补身子罢!” 当晚李小白被大祭司和两位护法等人奉为教主,几乎所有教众一致拜服,宣誓效忠时,除已经昏死的前教主陀夫斯基外,躺在台上给点了穴道的大统领肖韩山,却出言反对,意下是说李小白生死未明,怎么能担任这教主大位?
李小白其时给劳家四鬼胡乱喂了一通‘仙药’后,确已浑无知觉,生死未卜,四鬼几个叽喳半天,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自也拿不出什么仙丹把他救活。 按说四鬼既已给赵武六和鹰子、雁子等人解了毒,且倘若有意加害李小白,之前抓着他时也有的是机会,又何必多此一举给他下毒? 情急势危中,杜止美和赵武六等人,一时各自也都有些无措,苏薇忽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,说这是她自己随身带着的灵药,能解百毒,且只此一颗,想来应该有些用处,便让他们不妨给李小白试试。 赵武六刚从中毒昏迷中醒过来,便见李小白毒发身危,情急间自也顾不得许多,当即便给苏薇跪下,恳求赐药救人。 杜止美虽对苏薇来历颇有疑心,但情势迫在眉睫,料来对方当不会存心加害,这才点头同意,接过药瓶喂了李小白服下,并且让劳家四鬼在他醒来之前,哪也不许乱跑。 李小白服下了那灵药,虽并未就醒,但好歹是保住了命。 且这一来就好比给圣火教众吃了颗定心丸,那肖大统领便有疑议,也难再有二话,随后也才拜认了李小白这位新教主。 想来也是因为苏薇那颗灵药之故,李小白躺了两天,除了眼、口仍有不灵,未能恢复如常,耳鼻倒是已通。 只不想他这一醒来,连他自己是谁也记不得,此前的记忆已然全无。 苏薇手上仍一直戴着作为人质时的锁链,杜止美和赵武六、陈一迅他们都曾说要为其将锁链解开,苏薇却说那是她自己戴上去的,让他们不必费心。 问起家世来历,以及何以会给抓来等事时,苏薇只说自己是个‘天涯沦落人’,其他的并不愿多说透露。 赵武六和杜止美等均觉其人颇有些古怪,不过似乎并无不良居心,想着江湖上身世离奇,不便多提的大有人在,也就不多追问。 这两天来,苏薇也一直与赵武六他们在李小白寝舍内守着,虽然很少说话,却时时关注着昏迷中的李小白。 此时苏薇已换了一身常服,不过仍是做男子装扮,与寻常人家公子无异,说话时双手抱在腹间,手上的链子微微响了一下。 “这人又是谁,之前好像没听到过他出声?” 旁人对苏薇这铁链之声习以为常,倒没怎么在意,李小白却听得清楚,暗暗心想,“然而他说话这声音,倒是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,听着也挺悦耳……” 他虽瞧不见任何人,却能听出他们各人声音的一些差别,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饿了的缘故,待听得苏薇说话后,除了觉得对方这人有些与众不同外,这话语声也是分外动听。 说到这吃的,他也真是快饿得不行,听周围几人说了一阵,得知自己原来是中了什么毒才致如此,不过既然那位杜大哥说会为自己解毒,倒没先前那般惶恐,只不由又想: “你们说这半天,再这么唠唠叨叨下去,我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饿死了!还不快去给我把吃的拿来……” 第三章 躺平教主 这两天赵武六他们每日三餐,都会为李小白备一些粥食汤羮,盼着他早日醒来,只是先前各人好像都有些兴奋过头,直到现在连水也没喂他喝上一口。 赵武六听苏薇说罢,一拍脑门,怪自己糊涂了,忙才倒了碗水,喂给李小白先喝下了。 “苏公子说的是,小白确实要好好吃点东西,不然连说话也没力气了……” 杜止美见赵武六不愿去睡,便也不多勉强,对苏薇道。 他虽已猜出苏薇是女扮男装,不过见她一直以男子装扮示人,显然有意不愿让别人知晓身份,是以也不拆穿,便和赵武六他们一起称她为‘苏公子’。 他说着顿了一下,向苏薇拱手做了一揖:“说起来也多亏了苏公子的解毒灵药,否则还真不知道小白得遭罪到什么时候。杜某在此代小白先行谢过了!” “那倒不必了,他救了我一命在先,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……” 赵武六起身也准备道一声谢,顺便去给李小白拿点吃的来,刚要开口,苏薇一抬手摆了摆,淡淡道,“只可惜那药便只一颗,也没能完全治好他……希望他早些恢复,到时我再当面跟他道声谢,也就两清了。” 李小白勉强喝了几口水,腹中倒也感觉舒服了些,听着这位‘苏公子’声音,的确与其他三人有所不同,总觉有种要拒人千里之外之感,心道:“这人为什么说我救了他?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为什么会被人下毒,又是怎么救的他?” 似乎每听得身边几个人的一句什么,他心下都会生出许多疑惑,胡乱想了一阵,脑袋上顿时晕晕沉沉,便闭了眼不多去想。 “正好我这会儿也有点饿了,我这就去把鸡汤热一热,给小白兄弟端过来。”陈一迅似已猜到赵武六心思,听苏薇说罢,便一笑道。 自从在祭台上见识过苏薇的身手后,陈一迅便知这人并不简单,而且李小白本来好好的,却莫名其妙的中毒瘫痪至此,偏巧苏薇身上又有解毒之药,这不得不让人生疑。 他虽嘴上没说过什么,对苏薇却一直暗存着戒心。 这时有大师兄杜止美在,陈一迅也没什么好顾虑,说罢便走开了。 “小白兄弟心地良善,却遭此厄运,实在令人气愤!” 杜止美也曾怀疑过李小白中毒之事和苏薇有关,不过想想她如果要下毒害人,大可不必又献出解药,因此这会儿倒不怎么疑心,想着待李小白醒过来后,有些疑团自然可解,当下只道,“要是让我知道是有人故意加害于他,我也绝不轻饶!” 他这两天时常想起当晚李小白中毒后七窍流血,如癫似狂的可怖模样。 事后想想,这般倒有点像练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。 不过自也不排除是人为所致,他便一直暗中留意着,那晚和李小白接触过的可疑之人。 他当晚其实并未料到那大祭司会来这么一出,也没想到李小白获任教主之事,仅凭了大祭司一句话便会如此顺当,随后原想将手中神木令移交到李小白手上。 但一想此物既为圣火教圣物,对其教众好歹能有所牵制,自己还是代李小白暂为保管比较妥当,便仍旧收着。 “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把小白害成了这样,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!” 赵武六见陈一迅已代劳前去厨房取食,也不多言,想着小白能有这样几个好兄弟在身边关心照顾,心下自是欣慰,不由却叹了口气,恨恨说罢仍自难平,哼了一声又坐回了椅子上。
他这几日也只是从杜止美他们口中,大概知道了一些李小白此前的经历,但对他这小侄儿为何会变成这番模样,他也和杜止美他们几个一样,到现在为止也弄不清楚。 至于李小白何以突然间会被推上这圣火教教主之位,赵武六也是事后听杜止美大致跟他说了一下,实是出于为救下李小白,稳定当时局面的考虑。 他心知杜止美自不会加害李小白,事已至此,便也不多追问,然而李小白中毒失常之事,他自也是决心要追查到底。 “你们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,有人要毒害我的时候,你们都干嘛去了?” 李小白闻言自不无莫名,暗自心道,“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毒害了我,我定要十倍、百倍的奉还给他,让他一辈子尝尝我现在的滋味!” 心下隐隐生出一种怨恨,又想:“这杜大哥说我心地良善,可是心地良善从来都只会被人欺负,要不然我现在又怎会变成这样?” 他也不知怎么突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,但眼下浑身瘫软无力,多想这些也是无益,只盼着自己能尽快早点恢复过来。 他之所以变成这样,实是因为他本身体内就含有异常奇特的五行奇毒,且当晚在圣火教大殿内,劳家四鬼发觉他身中奇毒,便一股脑喂他吃下四种解毒之药。 只是这样一来非但没能为他解毒,反倒使得他体内奇毒变得异常活跃,并且他当时除了劲使全力击倒那巨人教主,而后为救苏薇,又不顾一切催动混元内力,这才致使毒性大发。 这其中种种,无论是他和杜止美等人,此时自是无从得知,好在也是那时苏薇及时拿出解毒灵药,才将他身上奇毒解去大半,只仍有余毒存留未除。 “羊羹粥和热鸡汤来了。” 过了片刻,陈一迅亲自端了一盘酒菜食物进来,说着在一旁案几上把东西放下后,把汤先递给了赵武六。 “来,小白……饿坏了吧?先喝口汤。” 赵武六接过热汤,舀起一勺吹了吹,喂到李小白嘴边道,“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哟,知道吗?”语气便如一个照顾生病卧床的亲生子女的慈父一般。 李小白只觉汤香扑鼻,喝了一口,感觉腹中暖暖的,忽又隐隐觉着有些不安,心说:“赵伯伯对我真好,可为什么是他和其他几个人,而不是我阿爹阿娘在这陪着照顾我?他们是什么样的人,现在都去哪了?” 苏薇见陈一迅另外还带了一些花生米,和肘子之类的硬菜,不无疑惑,随口道:“他现在这个样子……你带了这些来,给谁吃?” “当然是……给我自己吃的!” 陈一迅拿过一壶酒晃了晃,笑着道,“小白兄弟终于醒过来了,今晚难得高兴……苏公子要不要一起喝点啊?” 他其实也早看出苏薇是为女子所扮,见对方生得白嫩俊俏,细眉弯弯,一副小娘子的模样,又有些不苟言笑,便时不时顾意拿话逗一逗这位苏公子。 苏薇也知他对自己心存戒备,见他有意轻佻,只无心搭理,撇过头去看了眼李小白,也不出声。 “小白兄弟,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啊!” 陈一迅走到床边道,“到时候我和我大师兄,一定陪你好好喝个痛快,嘿嘿!” 第四章 疗伤驱毒 “酒是什么味道,很好喝吗?” 李小白之前也没喝过几次酒,对酒倒没什么特别深的感觉,心下暗道。 他现在大致已能区分出各人之声,本以为会听苏薇再说点什么,却只听得铁链的叮铃了几声,不免有些怅然。 不过倒觉得陈一迅快人快语,颇有些好感,又想:“这人说话颇为爽朗,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,也不知之前我和他是什么关系?” “那当然了……小白兄弟,今晚我会留在这陪着你,你什么也别多想,只管放心便是。” 杜止美自知陈一迅是个直性子、乐天派,也知他不是个会贪杯误事之人,此时虽还不到喝酒庆祝的时候,不过要喝倒也无妨,随后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,“等你康复了,到时我们大家一起喝个痛痛快快,一醉方休,哈哈!” 他将养了这两日,倒也已恢复无碍,这时李小白所中奇毒又已去大半,料来凭着自己的功力,待会儿为其催除余毒也不成什么大问题。 他说着时忽而想到在客栈那几个师弟被杀,以及王川失踪之事,不自觉有些分了神,嘴上只说让李小白不要多想。 天山派和圣火教经前晚一战,双方人员均损伤不小,这时间虽以李小白当上教主的位子,以及杜止美答应会与圣火教一起前去寻找宝藏等事由,暂时止戈休战,平息了事态。 但暗里的重重矛盾依旧未解,只是双方各自隐忍不发,也说不上已化敌为友。 圣火教那位前教主和大祭司,此时仍被天山派扣押着,目前圣火教虽可以说是由天山派杜止美等人在掌控着,不过对于天山派而言,依然将圣火教视为邪魔之教。 现下李小白未见多有好转,宝藏之事自然也未有下文,圣火教死伤倍数于天山派,心中不忿者不在少数,双方大战后敌意未消,其中隐患着实不少。 “大师兄你放心……” 陈一迅自也知现下情况大意不得,只把酒壶抱在怀里也没喝,听出杜止美话中不无忧虑,便道,“你让我照看好小白兄弟,我自当尽心尽力,在他休养这段时间里,绝不会让旁人前来打扰!” 李小白自是不知自己成了什么教主,听了两人所言,似乎有人会来加害于己,看来即便自己成了这样,现下的处境也不太乐观,不由心想:“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,难道我的仇家还不肯放过我?” 转念又想:“若真有人要来害我,你们也别拦着,让他来好了,反正我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痛快,也省得你们劳心费力!” 莫名有些颓丧消沉,喝了几口汤便不喝了。 “侄儿,你现在可别瞎想,有你这几个好兄弟在这,没有人会来害你的!” 赵武六只道小侄儿汤已经喝够,便把粥换了来,见他双眼无神,看着有些低落,只淡淡笑道,“来,喝点粥……” 李小白听他这个赵伯伯语声慈柔,似乎能想到自己在想什么,不忍拒绝,心神稍振,喝了几口粥,便觉饱了。 想到这几天他自己定是连累了这些人劳神担忧,心中不无愧然,又想想自己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,眼眶不禁有些湿润,悄然泪目。 赵武六见状,还道他想起了他爹爹亡故的噩耗,不由凄然道:“小白,你别太难过,你爹爹的事……都怪我,是我没能照顾好他,我真是该死!”说着不觉也已泪眼模糊。
“赵前辈,小白他看起来喝的也差不多了……”陈一迅忙打岔道,“先让他歇会儿,我们来喝两杯!” “没错,赵伯伯,接下来小白兄弟就交给我吧,你也该歇息一下了。”杜止美随后也道。 师兄弟两人那晚得知了李小白的爹爹已身遭不幸之事,深感哀痛。 不过其中详情两人都未向赵武六多有细问过,一是怕再触及其哀思,二是觉得未免不合时宜,想着这事还是有待李小白恢复之后,赵武六自会向他详述,到时自然可知。 赵武六本也想着,待李小白愈可之后,再将他爹爹遇害之事详细告知,这两天也未曾跟人主动说起过这事,谁知憋在心里久了,这时一下随口提及,也自知有些不是时候,忙又宽慰了侄儿几句,让他别多心多虑。 陈一迅待赵武六说过,便拉着他到了一旁,递来一碗酒,赵武六也不多推辞,接过了酒便一口闷了。 李小白醒来后才刚听得他赵伯伯,说起关于他爹爹的事,听着对方话里颇有自责,不由茫然怔了一怔:“赵伯伯为什么这么说,难道爹爹出了什么事?” 又听杜止美和陈一迅打断了话题,显然他们都知道爹爹的事,却不愿在这当面多说,看来其中定有隐情,便又想:“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,长的什么模样,现在又在哪?他该不会也出了什么事,为什么他们不愿告诉我?” 一时有些躁动难安,感觉自己被人遗弃在一片黑暗之中。 先前喝了点东西,他倒也恢复了些气力,不觉稍稍翻动了一下身体,勉力抬起一只手想抓着些什么,却被人给抓住了,忽觉一股绵柔劲力从掌心传来,涌向全身,甚感舒畅。 只听杜止美道:“小白兄弟,听你赵伯伯的话,现在什么也别多想……” 他见李小白愁眉锁眼,看起来忧心忡忡,料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,便握着对方一手暗施内劲,让其安定下来:“你只管静下心来,放松身体……待会儿我替你将余毒逼出,相信过不了多久,你就会好过来了。” 他说罢便把李小白扶着坐起,运劲于掌,在其后背拍按了几下,推宫过血,运功驱毒起来。 李小白心神忽定,但觉背上被拍过的各处均有一股强劲力道传至血脉,奔流全身,既感微热,又觉舒坦。 他自不知这是自己任督二脉已通,杜止美传来的内劲在他周身脉络畅行无阻,因而带动他内息流转各处要穴所致,只觉说不出的受用,心想原来杜大哥手法这般微妙了得,身心全然放松,任由其双掌传来源源不断的内劲在自身游走。 他所练阴阳混元神功讲究蓄劲藏息,若非所中‘五行奇毒’异常奇特,又与他所练内功有所冲突,本可由内发劲自行逼毒,也可将所藏内息与杜止美传来的劲力应和激荡,效用加倍。 只是此时他既已失忆,调息吐纳之法浑然不知,自然也就无可施为。 苏薇见没自己什么事,便悄悄走了出去,回房休息去了。 未免搅扰杜止美,陈一迅便与赵武六出了厅外把酒闲谈,他带了酒实为把对方灌倒,自己得一直守着,因此并不怎么喝,只频频为赵武六满酒。 赵武六来者不拒,连干几碗,酒入愁肠,没多久便趴着睡了去。 第五章 梦中惊魂 李小白身上奇毒虽去大半,不过杜止美仍竭尽所能,全力施为,未曾怠慢。 过了约有一柱香工夫,却见李小白头顶上冒出缕缕雾气,这雾气或青或橙、或紫或黑,看起来五颜六色,杜止美微觉诧异,手上仍不停催使内力。 李小白如在梦幻,只觉身子仿佛轻飘飘起来,心中一无挂碍,不知不觉间便昏昏睡去。 睡梦中只身如似到了一个昏暗空旷的房间里,他自己便在当中坐着,周围悄无声息,忽只见眼前微微发着光亮,随后竟显出一张人脸来。 他不由一怔,随即发觉自己居然已能瞧得着了,一时既惊又喜,定了定神,见那张脸双颊凹陷、颇为消瘦,只一语不发,面带微笑,双目慈爱的瞧着自己。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脸,李小白只觉异常熟悉,却认不出究竟是谁,正待发问,忽而那张脸旁边又多出另一张脸来。 这张脸微微发胖,面目和蔼可亲,也正含笑与他相对,他不禁又是一怔,瞧得清那是一张中年妇女的脸,却亦认不出是谁来。 接着两张脸旁边又各自多出了一张脸,不一会儿四周便出现许许多多张脸,整整围了他一圈。 这许多张脸各自截然不同,男女老少皆有,却都一言不发,又笑容可掬的看着他。 “你们……你们是谁?” 李小白只觉这些脸都似曾相识,却是一个也认不出来,黑暗中不禁有些凛然生惧,忍不住张口问道。 这声音似乎只有他能听见,那许多张脸始终微笑着,却无一回应。 片刻之后,忽然之间四周异常炽热,竟而冒出熊熊烈火,那些脸眨眼间便在烈火中一一被焚毁,消失不见了。 周围的火焰仍在不停燃烧着,李小白兀自惊惶不已,又觉茫然无措。 便在这时,火焰忽然向他围拢过来,霎时间化成了两排利齿,如同巨鲲张开了大口,将他连同周围的黑暗整个吞没了。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,眼前模糊一片,也不知置身何处。 又过片刻,灰暗中飘然走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,身着浅黄纳衣,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剃刀问道:“怎么样,想好了吗,要剃什么头型?” “什么,我不剃头……你是谁?”李小白惊愕不已,不知这人什么来历,茫然道。 “我是谁你都忘了吗,我就是你呀!” 那老头道,“不过这不重要……关键是,你到底想好了没,要剃什么头型?” 李小白更是惊异:“我怎么会是你,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剃头了?” 正要问话,忽又飘然走来一个身着青衣的白眉老道,手执拂尘道:“兀那和尚,人家不是说了吗,不剃头,你怎么还问个不休?” 李小白这才知道,先前那白发老头却是个和尚,只听他道:“臭老道,要你多事,你赶紧打哪来回哪去!” 老道士捋了捋白眉,对老和尚道:“你才多管闲事……”说着往李小白身上看了一眼:“我打他这来,你要我回哪去?” 李小白有些莫名其妙,看了看老道士,奇道:“你……你又是谁?” “莫知道……” 老道士双眉一挑道,“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?” 老和尚有些不耐烦道:“少听他废话,我先给你剃了头再说!”说着剃刀一挥,便往李小白头上招呼。
“你少啰嗦,他是我的!” 李小白吓得不轻,一怔之下,正要躲避,老道士拂尘一甩,却缠住了他脖子,说着往边上使劲一拉,叫他躲过了剃刀。 “你这牛鼻子,胡说八道什么,他什么时候成你的了?”老和尚剃了个空,气愤愤道。 “你想知道,我也想知道……”老道士道,“他不是我的,难道是你的?” 两人东拉西扯,争论个不休。李小白脖子上被拂尘勒得喘不上气,也说不上话,一阵心慌意乱,却也挣脱不得。 “要不这样,既然你这么想给他剃头……” 末了只听那老道士道,“那他身子归我,头你拿去好了。” 老和尚一听,似觉这倒是个好主意,晃了晃手中剃刀,笑嘻嘻便要往李小白脖子上削去。 “不,不要……你快走开!” 李小白惊得魂不附体,双手急忙捂着脖子,大喊声道。 便在这时,只觉有人使劲摇着他身子,急道:“小白,你怎么了?快醒醒!” 李小白听出这声音十分熟悉,不久前才刚听到过,正是他赵伯伯,这才惊觉自己做个了梦,忙睁开眼来,梦里那一僧一道顿时已消失无影,然而眼前却仍是一片灰暗,什么也瞧不清。 “小白,你没事了吗?太好了,你终于可以说话了……”只听赵武六又道,“你刚才怎么了,做噩梦了吗?” 一连又问了好几个问题,声音微颤,听得出自是惊喜交集。 李小白惊魂甫定,仍自沉浸在梦里的情景,心下茫然无序,听眼前这位赵伯伯所言,看来是听见了刚才自己在梦里的呼喊。 虽得知自己已能开口说话,他自是颇为欣喜,然而眼睛却仍瞧不见任何东西,又暗自怅然,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。 适才他梦里所见各种面孔,除了那一僧一道之外,都是他失忆之前熟知或曾会过面过的人,一开始所见两人便是他父母双亲。 其他分别是赵武六、王川和柳咸阳等,他的师长前辈,还有杜止美和陈一迅,以及陆凝香、赵烟霞与柳双双、苏薇,胖牛和小黑等等,但他现在自是一个也认不出来。 这些人都曾经在他被埋沙漠时,所做的那个梦里出现过,梦境也可以说相差无几。 只是并没有变成在沙漠里爬行的四脚蛇,也没梦到他自己化身的那个巨人,因此自也并不清楚他自己,是什么样的面貌。 他当时只觉所梦人事奇怪之极,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,现如今过往记忆全无,更觉先前所梦匪夷所思。 “小白兄弟醒了,嘿嘿,这可巧了!” 李小白正自迷惘,这时又听另一人道,“我估摸着你也快醒了,正好去给你带了吃的来,赶紧趁热先吃点吧。” 虽瞧不见样貌,听声却能知道这人便是迅子陈一迅,只听他又道:“大师兄昨晚忙活了一宿,也才刚起来不久,他一会儿就过来看你。” 李小白仍也不知如何作答,只呆呆点了点头,寻思:“也不知他长什么模样?听声音看来年纪不大,却如兄长这般对我体贴照顾,还有那个杜大哥也是…… 想来他们都不是我亲兄弟,却都待我如手足。以后若有机会能见着他们的脸,看着他们的眼睛、鼻子,一起说说笑笑,该是何等幸事?” 第六章 疑云重重 这么想着时,李小白忽而便想起梦里那许多张脸来,莫非那些人便是自己所有的亲人、朋友? 可终究分不清谁是谁,他也不知这些人为什么会跑到自己的梦里来,哪个才是他爹爹、娘亲?还有那场大火……为什么他们都在火里消失不见了?” 各种疑团涌上心头,迷雾重重,他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候,反正眼前尽是模糊一片,什么也瞧看不见不着,时间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。 一梦醒来,他只觉仿佛有什么事情变了,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。 “小白兄弟,你感觉怎样了?” 片刻后杜止美到了房内,边走到床边道,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,头还痛不痛?” “我还好,杜……杜大哥,谢谢你们。” 李小白想起对方之前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,好像对自己施了魔法一般,不知不觉便悄然入梦,一觉醒来,只觉浑身通透有劲,除了瞧不见东西之外,其他倒没有任何不适,便摇摇头低声道。 他说罢蓦然又想:“以前的事情我什么也想不起来,甚至连自己叫‘小白’也是听了他们这么叫才知道的。我叫这一声杜大哥,只不过因为听到他这么说过,便当他是我熟知的大哥,还有赵伯伯他们也是……该不该告诉他们,其实我根本就不记得他们是谁?” 只是转念想想,他们总不至于会故意这般骗自己,既然这杜大哥有办法让自己开口说话,早晚也能让自己看得见吧,到时候说不定便什么都想起来了? 这许多念头一闪而过,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,又担心自己再为他人徒增烦恼,自己失忆这事,也不知要如何说起才好。 赵武六等人自是不知他已经记不起他们来,当下见他比之昨日气色大好,又已能开口说话,看起来已经并无大碍,便与往常未中毒之前无异,自是欢心不已。 但见他双目呆滞,知他依旧不能视物,各人也均觉甚为蹊跷,暗暗仍自焦急。 “按说他身上毒质已去,应该完全康复了才是,却不知为何仍会双目难视?” 各人寒暄几句后,杜止美轻按李小白手腕,把了把脉,沉吟道,“这可就奇了……” 他昨晚替李小白运功驱毒颇耗内力,见李小白头顶上雾气由杂色转无色,心知事成,在一旁打坐调息了一阵,才回了自己屋里睡去。 “那该怎么办才好?” 赵武六闻言急声道,“杜兄弟,这总得再想想办法,把他眼睛一起治好了才行啊……” “赵伯伯不必着急……我估计是,由于他双眼遭毒质侵浸已久,以致视觉受损,一时间难以恢复,这我倒是无能为力了。” 杜止美点了点头,“不过现下他体内毒质已尽数除去,想来只需再休养一段时间,找个大夫开点药方,加以调理,不日便可无碍了。” 他说着忽想起一事,看了看陈一迅:“对了,迅子,之前你安置下的那名人质不知怎样了?这几天我也没顾得上这事……你辛苦一趟,先去把这镇上最好的大夫都请来,顺道的话就去看看,把那人质的事安排好后,就把留在那师弟们都叫到这来。” 陈一迅当晚安排了人,把那人质从祭坛带至一处临时据点安置下后,便又回到了圣火教,这几日一直在这守着,倒也没怎么在意这事。
他知道大师兄连日来都在为各事奔忙,对自己安排下的事自是放心,便也不来多问,此事当下自不必细说,只拱手道:“是,大师兄,我这就去。” 昨晚他也熬了一宿,到现在虽只躺下睡了一两个时辰,看样子却是精神十足,说罢转身便去了。 李小白现下自是不知什么人质的事,听杜止美说起,自不无茫然,心下却想:“那个苏公子怎么没在这,一直也没听见他说话?” 他现在只能靠听音识人,自从昨天听见苏薇手上戴的铁链发出的声响,及其话语声后,总觉这人有些特别。 这会儿醒来后到现在,一直也没听见对方的动静,他自不免有些奇怪,只是当下自也不便多问。 赵武六之前也瞧见了杜止美等人,把圣火教用作祭祀的两个人质救下了,后来才知李小白是专门负责救人的主要人物,那个苏公子便是其中一个人质。 然而这另外一个人质,赵武六也没见过面,只知道是一个被抓来的女子,之后的情况他却是无心过问了。 “小白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陪着,真是他的福分……” 看着陈一迅飞奔而去的身影,赵武六说着却不禁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,“都怪我太没用,要是我能早点杀了那个教主魔头,和你们一起平息事态,小白至少也不会遭歹人暗害,变成现在这样!” 他为杀那巨人教主扮成教众混入圣火教,当晚在圣火大殿内,杜止美和李小白将那教主擒住之后,若非杜止美阻拦,只怕已经得手。 后来与李小白刚刚相认,赵武六自己却又中毒针昏迷,醒来后又是另一番局面,这事也就一直耽搁着。 想想如果当时能早点将那魔头教主杀了,再和李小白他们一起冲杀出去,事情自然不会变成现在这样。 按说杜止美他们也是冲着圣火教而来,赵武六这么说,自是仍有些不理解,当时杜止美为什么会拦着他,不让他杀了那巨人教主? 李小白听了什么魔头教主,不由大奇,想着自己遭人毒害,定与那人有关,故此赵伯伯才说要杀了他,这当下也不出声,只留心倾听。 “那个魔头作恶多端,自是该杀!” 杜止美道,“他身上铠甲剧毒无比,当晚也害了我几名师弟惨死,而且还……” 本想说那巨人教主还害死了小白的爹爹,不过此事前因后果他仍未得知,此时还是不要提起的好。 顿了顿,便又道:“而且当时的场面混乱不堪,许多情况也都始料不及,赵伯伯不必自责。 说起来我本不该让小白兄弟参与此事,要是我早点让他置身事外,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,要怪也是怪我…… 不过现在那魔头已被看押起来,料他也逃不掉。我也是想着还是待小白兄弟痊愈之后,再行处置。” 赵武六听他说罢,想想却也无奈,事已至此,便也不再纠结,点点头道:“你这般安排,自无不妥……” 说着看了眼李小白:“只是圣火教在这一带横行不法,我虽不得才已混入进来,却也知该教乌烟瘴气,乱七八糟,并非久留之地。 这且不说,小白他年纪轻轻,涉事不多,又如何能当这教主之任?” 第七章 故人重逢 杜止美之所以要把李小白推上教主之位,一是当时情势所迫,二来也是为平定事态,并且希望圣火教,换了他这位新教主后,会是另一番模样。 “赵伯伯的顾虑,我也明白。小白兄弟身手不在我之下,为人又仁义正直,堪当大任。若非他出手相助,当晚要擒住那魔头确属不易……” 杜止美这么做,确也事出有因,只也看了看李小白道,“圣火教众鱼龙混杂,人数众多,又仗势横行无忌,的确非同一般帮派势力。 不过即便如此,这教主之位,只要假以时日,我相信小白兄弟也定能如臂使指,胜任有余……赵前辈还请放心,这段时间我和诸位师弟们还会留在这里,替他操办一些事务。至于其他的,还是待他来日痊可后再说不迟。” 他虽非圣火教内之人,不过圣火教圣物神木令仍在他手上,他在教内自是无往不利,来去自如,便与教主本人无异。 他把李小白推为教主,一方面可说迫于无奈,另一方面,却也是考虑到这宝藏之事,想着若非李小白当了教主,在他们撤走之后,圣火教他日又新立一位教主卷土重来,两方之间的仇怨也永无休止,且天山派经此一战实力大损,要想抽身去找寻宝藏可就更难了。 他父母为圣火教所害,以致枉死,此番帅众来讨,自是为报大仇,欲铲除圣火教而后快。 只是圣火教如今人员众多,且除了为首的几人,以及一些官宦子弟外,大都是流落各地无家可归的难民,因为种种缘由无奈入了教。 虽然其中不乏无赖恶棍,然而多数说起来也只不过是些手无寸铁,不会拳脚的寻常百姓罢了。 杜止美带人一路杀入大殿,于他手下死伤者不在少数,难不成真要把这一干人等尽数杀光不可?这与滥杀妄为之徒又有何区别? 当晚在行动前,他自然并未想这许多,只想着把首脑为祸之人除掉便可,即便不能就此将圣火教全部势力瓦解,也要让其受到重创,并未曾想后来情势有变,圣火教大祭司竟突然要拜他为教主。 这于他当然断无可能。迫于当时情势,他也是犹豫再三,临机这才想着让李小白来当这教主,虽为平定乱局的权宜之计,且不无私心,却也有心以此让圣火教改头换面,从此走上正途的深意。 如此一来,天山派与圣火教多年纷争不仅能化干戈为玉帛,而且另一方面,他这结拜兄弟李小白当上教主之后,若能使圣火教造福一方,天山派势力无形中也能大增。 李小白对两人所说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,愈听愈奇,简直一头雾水,什么圣火教,什么教主?他们说的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什么人质、魔头,我怎么又成了教主? 寻思:“杜大哥说我身手和他一般了得,这才抓住了那个魔头教主,我以前真是那么厉害,进而让杜大哥把我推为教主?可是我怎么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……” “杜大哥,赵伯伯,你们……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。” 李小白越想越觉诧异,不过倒也大致知道了自己目前处于何种境况中,只觉颇为不妙。 一阵惶惶下,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待杜止美说罢,心下已是混乱不堪,只想好好冷静片刻,这才轻声说了句。 赵武六和杜止美见他话头不多,只道勾起了他心事,也自觉此时不宜多说旁的,便让他先好好歇着,过一阵再来看他,随后各自悄声出了房。
李小白心中乱作一团,却哪里静得下来?待两人走后,仍自茫然无措,坐起身来想要下地走动走动,眼前却是漆黑一片,没人带着根本不知如何行动,蓦地一呆,便又躺下身来,在床上自顾辗转挣扎。 他对昏迷之前的自己和周围的人事,已全然记不起来,眼前这黑漆漆的一片又仿佛一道无边无际的黑色墙幕,阻隔着他与墙外世界的相识相知。 没有光亮的地方,似乎无论在哪都一个样。 于他而言,倒不如在梦里时,不管这梦里是怎样的怪异不堪,自己至少仍能瞧的见、看得着,此刻既觉无所适从,又彷徨无计,过不多时不觉间便又睡了去。 当晚他给大祭司等人带头宣誓奉为教主、肖大统领尚未拜服之时,那位被李小白带到大殿门口,还给点了穴未解的秦将军,听得圣火教众人参拜新教主,忙乱间也未及让人给他解穴,便叫了几个手下之人先把他抬了进来。 杜止美认出他来,知其手握一方兵权,人虽武艺平平,却颇有些狂妄自大,又喜欢招摇过市,对其人自有不屑,只不想多生事端,客套了一下,便问对方有何指教? 圣火教中除了教主和大祭司、大统领等几个首脑之人外,秦将军也没怎么把其他人当回事。 待认清杜止美便是白天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,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白衣剑客,并且此时已可谓掌控了圣火教之人时,秦将军不尴不尬地说了几句,便就又要让人把他抬出去。 杜止美心知圣火教和地方兵官互有勾结,秦将军今晚之所以来替圣火教出力援守,多半也是因为那些宝藏之故,对方虽未明说,其诉求却也可想而知,便把人叫住了,让他不妨到台上来,先跟新教主李小白打个招呼? 秦将军确有意想来问问关于这宝藏之事,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碰上了杜止美,且这圣火教教主转眼还换成了李小白,只道原来对方这些人都是一伙的,来这篡位来了? 圣火教内之事,秦将军倒也插不上什么手,这教主换了谁来,于他也可说没什么两样,当下便又掉转回头到了台上,对着李小白随口道了声贺。 秦将军说完又正准备要走,瞥眼却见李小白身旁的赵武六,看着有些眼熟,几下来去,才认出对方竟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发小兄弟。 赵武六迷茫一阵,也才瞧出这位甲胄披身的秦将军,却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兄弟‘小七’。 原来这位秦将军本名秦琦,与赵武六自打穿开裆裤的时候,便在一起耍闹、撒尿和泥,长大了些便一起骑马打猎,亲如兄弟。 赵武六年纪稍长,秦琦从小便叫他‘六哥’,而秦琦小的时候赵武六管他叫‘小七’,大了些便叫他‘老七’。 因为种种缘由,十几年前两人便各奔东西,秦琦投了军,进而当上了将军。 赵武六随家里人颠沛流离,居无定所,后来才找了个地方安身立命,养儿育女。 一别十余年,两人各有际遇,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重逢,个中情怀心境,当真是一言难尽。 不过这下一来,因为秦琦与赵武六的这层关系,再加上其后肖大统领的宣誓拜认,李小白这个教主的位子,除了浑无所觉的他本人之外,自是已可谓铁板钉钉了。 第八章 拿手手艺 过不多时辰,陈一迅便和几个天山弟子带了几个大夫回来,只没见着那个‘圣女’人质,却不知怎的秦琦将军也一起跟了来。 几名大夫分别给李小白把脉问诊,所得结果近乎一致,且与杜止美所估计也相差不大,皆认为李小白是由于毒物侵害,以致体内阴阳失调,虽然现在毒质已去,却已然伤及七窍神经,双目炽火最盛、难以疏散,故而失明致盲。 经过会同商议,几位大夫开了几味主要以沙参、灵芝、石斛、当归等,滋阴泻火之物熬汤内服的药方,并交代平时忌食羊肉、胡椒等燥烈品,另外还开了个以青皮和芒硝煎汤的外用方子,按月洗三次眼,预计一年内视力即有望恢复。 这意思自是说,李小白还需得有一年目不能视,赵武六、杜止美和陈一迅、秦琦等人闻言,一时尽皆有些怅然。 但这好歹还有希望恢复过来,各人倒也宽心不少,送走了各大夫后,杜止美便安排了几个天山师弟,按着方子前去进购所需药材。 李小白心下郁郁,自是谈不上高不高兴,只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想起以前的事来,这事只怕那些大夫也都无能为力,因此期间却也并未跟人多说提起。 陈一迅昨晚给李小白带了一碗羊羹粥,不知这是否与李小白经大师兄杜止美驱毒后,双目仍无法恢复有关,心下颇有些歉然。 但见其他人等,似都未把这事放在心上,陈一迅便也就不再多提。 在去请大夫回来的路上,陈一迅本来顺路要去看看那个人质,正巧却遇见了秦琦带着部下在游大街,便托秦琦带了大夫先行,自己带了几个师弟随后不久又赶了上来,一行各人这才一起回了圣火教中。 “她……那位姑娘已经自己走了,也没多说什么,只留了几句话,感谢我们救了她。” 杜止美这会儿正待要问,陈一迅也刚想要说,便把之前那另一个人质的事简略说了。 原来那‘圣女’被救下带走后,受了些惊吓,在天山派一处临时据点休养了一天,前两日便已辞行,往大漠方向而去,临走时只说是去找她阿爹去了。 “那姑娘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赵武六听来,只不由想起自己许久不见的女儿赵烟霞,随口问道,“长什么模样?” 自从去往大漠寻宝后,他无时不在想念着女儿,几日前虽恰巧遇着了李小白,只是关于赵烟霞的情况至今却一直无从问起,此时听了陈一迅所说,自不禁便又想起了小女来。 “说来也巧,我听几位师弟们说,那姑娘便也姓赵,芳名倒是不知了,嘿嘿……” 陈一迅略奇道,“至于长什么模样,她始终蒙着面纱,她芳容真面目我们却也并未得见……但不知赵前辈为何这般问起?” “六哥,听说你在老家成了亲,生了个大闺女,后来又举家搬走了……” 赵武六正待开口,一旁的秦琦忽道,“我那时刚随军到这来不久,有些事一直也没顾上,想来我这侄女也该长大成人了。不知她现在咋样了?” 他一副公鸭嗓,先前刚到屋里时见李小白已精神大好,便嘎嘎寒暄了几句。 李小白听他声音粗犷,略带沙哑,自称是秦叔叔,一会儿管自己叫侄子,一会儿叫教主,虽记不起这人面貌,倒也不多以为奇,便含糊敷衍了一下。
只听赵武六道:“我这闺女也好久没见着了,心中记挂得紧,便顺嘴问问了……” 顿了顿,又道:“小白,你眼睛的事别担心太多,大夫给你开了药方,相信不久你就会都好过来了……之前我本来也想问问,你怎么会自己跑到沙漠里,你烟霞姐姐她没跟你在一起吗?” 他听杜止美大略说起过,乌陀帮已为昆仑派所灭,李小白孤身一人在大漠出现,想来小女烟霞的情况也不容乐观,不过还是得问问清楚。 “我……我们走散了,我找不到她……” 李小白现在对自己的情况都仍是稀里糊涂,更别说其他人的事了,顿时只觉大脑有些空白,含混支吾道。 他此时对‘烟霞’这名字浑无印象,对方什么时候跟自己在一起,与自己过去是何种关系等更是不知,自是答不上来。 他和陆凝香、以及劳家四鬼等人,一起前往大漠之后,便再也未与留在乌陀帮里的赵烟霞、柳双双等人见过面,乌陀帮被昆仑派剿灭后,赵烟霞更是音讯全无,说是跟自己走散了倒也没什么不对。 “都怨我,不该撇下你们去找那劳什子的宝藏!” 赵武六料想也差不多,便也不多问,叹了声道,“是我对不住她,也对不住你和你爹爹……”说着不觉鼻中一酸,含泪摇了摇头。 李小白听他说到了爹爹,急忙问道:“我爹爹……他怎么了?” 赵武六略有诧异,李文策被害之事自己虽然并未详细说起,不过前几日已将其死讯告知过李小白,不知怎的他现在会这么问? 只道这小侄儿仍自不愿接受现实,赵武六犹疑了一阵,正要开口,苏薇端了些菜肴边由房外进来,边道:“来来来,饿了的自己吃,这些可都是本宫……公子亲手做的,仅此一家,过时不候了!” 她午间时悄悄来看了一下,见李小白睡得正沉,便就退了去,一下午都在厨房里张罗忙活。 这会儿酉时刚过不久,太阳已早早西沉,只余晖些许仍照,备好了菜肴,她便带了人亲自送至房内。 只见她一脸欢欣,不一会儿便在桌上摆了好几样菜式,除有红烧肉、叫化鸡,和清炖狮子头、手抓羊肉等大菜,还有一煲鸡汤和一碗羊肉粥,随后先自落了座,夹了块肉自行便品尝了一口。 赵武六和杜止美、陈一迅等人,平日里用餐饮食不过简单三二个菜,或一张大饼就碗粥对付一下就是,似这般丰盛大宴倒是不常有。 且听苏薇还说是自己亲自做的,房内各人均觉稀奇,又见那几样菜式有不少都是自己从未吃过的,看起来样式精美,甚为可口,都不禁馋涎大起。 李小白仿佛许久未曾听得苏薇的声音,此时忽而听到,便如闻曼妙仙音,有种说不出的欢愉之感,又闻到食物阵阵香气袭来,不由得为之一振,当下便也不多再追问什么。 “嘿嘿嘿,今天也算是个大好日子……” 陈一迅笑道,“既然是苏公子的手艺,那可得好好尝尝!不过这真是你亲手做的?”说罢也不客气,便到苏薇对面坐下了。 不想刚动筷夹起一块烧肉,正要送到嘴边,忽觉手上一震,苏薇冷不防在他筷子上挑了一下,瞪着他也不说话。 第九章 虎口夺食 陈一迅微微一怔,只仍旧坐着,眼看到嘴的烧肉往上飞起了老高,一伸筷瞅准了便欲再夹。 苏薇却忽地站起身,出筷子在他筷子上一拍,顺势往上一夹,抢先把烧肉夹了,又放回了盘里:“你怎么不问问别人,自己就先动起筷子来了?” 她手上仍戴着铁链,这一挑一拍两下看似寻常,实则暗藏不凡招式,链子轻微晃响了一下,只一眨眼功夫,已从对方的‘虎口’夺食,非身手奇快奇准难以办到。 陈一迅脚下轻功一流,手上功夫自也不差,只未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,以致失了先机,其后也无心争抢,才又失了一手,倘若真要动武较量,倒未必便输于对方。 他心知苏薇有些深藏不露,并非庸手,虽一口肉没吃到嘴,颇为尴尬,却也不大以为意,只觉有些莫名其妙,咽了口水暗道:“你刚不是说‘饿了的自己吃’,而且自己都先吃上了,怎的还说起我来了?” 他却自不知,苏薇所指的‘别人’其实是李小白,只看了看赵武六和杜止美等人,撇撇嘴道:“行行行,我不跟你抢……我是见了这几样小菜,看着有些合我胃口,才过来给你捧捧场。别跟个护食的小猫小狗似的,小气巴拉,好像有多稀罕……说不定还没我做的好吃!” 说罢放下了筷子,神色颇有些嫌弃,双眼却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狮子头。 苏薇也不答话搭理,重又坐了,一手支了脸看着一桌子菜、不知喜怒。 “既然有这么多好吃的,那大伙儿坐着一块吃……” 秦琦看了眼赵武六,笑了笑道,“六哥,别的事再说不迟,哈哈……” 他倒是不见外,说着便往桌边走去,边又对苏薇道:“真没想到,你小子还有这么一手,竟能做出这好几样菜来,之前的事我也就不怪你了。” 不料屁股刚要挨着椅子时,苏薇忽地伸出一腿,将椅子往后一挪了开。 秦将军好在平时马步扎得稳,踉跄了一下便蹲住了,否则非墩坐地上不可,忙即直起身来,脸有惊疑道:“你……你这家伙!这是干什么,又想来戏弄我?” “不好意思,没预备下你的筷子……” 苏薇心中暗笑,脸上只不动声色。 她之前实未料到秦琦也到了这来,却是没给他备下碗筷。 “你俩怎么跟猫见了狗似的,见了面就闹起来了?”陈一迅也不无好笑道。 “嘿,我说你怎么骂人啊?”秦琦一板脸叫道。 先前陈一迅托他先把大夫带来给李小白看诊,秦将军二话不说便答应了,两人行事说话一向直截了当,性子也有几分相近,此时虽这么说,倒也未把对方那句话当真往心里去。 “嘿嘿,秦大将军,我可不是那意思……” 陈一迅笑道,“我是说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过结,不妨说来听听?” 苏薇是被秦琦作为人质带入圣火教祭坛,这一点陈一迅自然知道,不过其中还有颇多事由仍未得知,听了秦琦方才所说,以及苏薇的举动看来,两人似还另有故事,便想着把话题引逗出来。 李小白这会儿听出他这个秦叔叔居然是个大将军,暗自倒是吃惊不小,只也并不做声。
赵武六和杜止美见状,随后也走到了桌边,一时却不坐下。 “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事,我还是跟你们从头说起好了……” 秦琦原一直便把苏薇当是和杜止美他们一伙的,对刚才的椅子事件倒也不怎么计较。 然而此时有些话自当说开了来,不然只怕待会儿仍旧吃不上一口热菜。 他想了想又道:“之前我不是要带一对圣男女,给圣火教他们这祭天么?不过那时手下的人,只给我带了个女娃子来,还差个男的……” 赵武六插话道:“你是说那个女人质,你可见过她长什么模样?” 他听陈一迅说了那女人质已孤身去大漠之事后,隐隐便联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来。 “模样我倒是见过的,只是那时她一副灰头土脸的,我想着反正也是要拿去烧的,也没怎么在意,便让人给她换了圣火红衣,叫她简单收拾了一下……” 秦琦不无莫名道,“六哥,你是不是太想你闺女了?你放心,她只不过和小侄一时走散了,一定不会有什么事。你哪时找人给她画张像,我就当是我亲闺女,让手下人都给你找去。” 赵武六稍有些失望,只道自己可能确实想太多了,心神难定,一时也不言语。 “那天我在街上碰巧遇到了我这教主侄子,他那会儿扮作个小乞丐当街乞讨来着。我那时还没见到六哥你,自然也认不出他来,正好那还缺个祭天圣男,便想着把他抓回去……” 秦琦看了看李小白,继续道,“后来这不是又遇到了杜少侠兄弟,把他给救去了么?我没法子,还得重新再去找一个……” 杜止美在街上遇到扮成乞丐的李小白之事,并未跟赵武六提起过,只说两人纯属在这镇上偶遇,赵武六听到了这,不禁微微咋舌。 李小白虽瞧不见房内各人动静,却大致也能听出一些情况来,听这个秦叔叔提到了自己,自是有些茫然,只默不作声。 “那后来你是不是就遇到了这位苏公子?”陈一迅接话问道。 秦琦道:“没错,不过也不是我找到了他,而是他自己来找的我……” 赵武六和杜止美、陈一迅三人均觉奇异,齐齐看了苏薇一眼。 苏薇这会儿只低了头自顾喝着汤,也不搭话。 “这可就奇了,他难道不知道你们是要把他带去祭天烧死吗?” 陈一迅道,“还有……为什么圣火教自己不去抓人?你们既是在这镇上驻守安防的兵官,为什么会给圣火教的人办事,而且还是这种脏事,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?” “我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行事,怎么能说是草菅人命的脏事?再说这里从上到下几乎人人信奉圣火教,能成为圣男圣女被拿去祭天,那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!” 秦琦听陈一迅这般口无遮拦,直言不讳,颇有些不快,但想自己虽为将军,自觉在这几人中,只怕自己身手最菜,却也并未怎么样,只哼了哼道,“我虽不信他们这一套,不过那又能怎样? 我不去抓人他们也能有别的办法……况且这大祭司还送了我一匹宝马良驹,我就当还他个人情就是了,难道这有什么不是吗?” 第十章 第一厨艺 原来这金沙镇地属河西沙州,位于敦煌西南,为归义军管辖地,秦琦所帅部队亦属归义军麾下。 归义军原属大唐王朝统辖,如今大唐已然覆灭,中原内乱不断,归义军与中原王朝的联系实际上早已中断。 不过其治下的瓜、沙二州相对稳定,大量聚集了周边地区,或因战乱、或亡国之故,纷纷逃难至此的吐蕃、回鹘、吐谷浑,以及焉耆‘龙族’人等。 圣火教对教众一向来者不拒,早期甚至强人入教,近几十年在西域一带发展迅猛,尤其在这金沙镇上势力极大,外逃至此的各Se人等无家可归,纷拥入教,以求温饱。 当初李小白和陆凝香等人,行经大漠时遇到的那几个言语不通之人,便亦是诸多逃难之者之一。 圣火教每年向当地缴纳税银不菲,教徒中亦不乏官员兵丁,金沙镇防御使见诸多难民有了去所,自是乐得安稳,对圣火教行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 圣火教以火为尊,认为火是他们的神,能在新任教主仪式上被选为圣男圣女祭祀火神,在圣火教之人看来自是一件极大荣耀的事。 外人看来虽觉惨无人道,却是无可奈何,地方倌员对此亦是放任不管,更不会出面阻止。 此次圣火教在这金沙镇总坛上,举行换任新教主仪式,自是打通了上下关系。 秦琦收了大祭司送的一匹名驹,欢喜得不得了,便骑着它一边招摇过市,一边替圣火教‘招募’被拿去祭祀的圣男圣女。 这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,即便不是他,也会有别的人来做这事。 “好好好,我不打岔……” 陈一迅听这位秦将军心直口快,连他自己收人贿赂替人办事的话也说了,心说这人直来直去,性子倒也爽利,既不认同也不反驳,笑了笑道,“你接着说,他……这位苏公子为什么会自己去找你?” 杜止美一直在旁倾听,听秦琦说到了圣男圣女之事,心想圣火教邪魔思想根深蒂固,看来要让其有所改变,还得从根上着手。 他心知陈一迅是在有意无意的跟秦琦套话,自己对苏薇之事也颇为好奇,便始终默不作声。 “你们还吃不吃,不吃我可都倒了……”秦琦正要开口,苏薇忽只道。 话刚到这,陈一迅飞速夹起一个狮子头,咬了一口,大嚼起来。 赵武六和杜止美也不理会一旁的秦琦,忙才坐了下来,正要动筷,只见陈一迅神情奇怪,似要说些什么。 “怎么,你那是什么表情?”苏薇白了陈一迅一眼,“有的吃还嫌这嫌那的?” “你们……自己试试吧。”陈一迅欲言又止,看了看赵武六和杜止美道。 赵武六心知李小白忌口羊肉,便盛了一碗汤,夹了些其他菜待要给他端去,听陈一迅这么说,似有些不对,随手夹了块烧肉到嘴里尝了尝,不禁微微皱眉,只不说话。 杜止美吃了一块羊肉,脸上表情亦是奇特,只也不出声,勉强咽了下去。 “我说苏公子,你是不是第一天下厨,把盐和糖都搞混了?”陈一迅道。 原来除了鸡汤以外,其他几样菜式都偏带甜味,连手抓羊肉、叫花鸡都有些发甜,吃起来又甜又咸,甚为古怪。 赵武六和杜止美、陈一迅三人勉强吃了几口,喝了碗汤,便默默离席坐到了一旁。 “谁说我第一天下厨?不瞒你们说,将来我还要做这个‘天下第一厨’……”
苏薇板了脸道,“今天不过是要练练刀、试试手,先给你们尝点甜的,你们可别这么……不识好歹!” 李小白半靠在床头坐着,听几人说了一阵,只觉有些不知所以,却也不多问。 他听苏薇话语中似有些生气,听来其他人对菜肴味道颇有不满,倒有些暗暗心奇。 赵武六端了碗汤过来,待要喂了他喝,李小白伸手表示要自己来,接过汤碗喝了一口,只觉味道鲜美异常,不知为何会遭嫌弃?有心想尝尝其他菜式,一时却并未开口。 “天下第一厨?嘿嘿……看不出来,苏公子你可真是胸怀大志,我算是涨见识了!” 陈一迅坐到了床边,仿佛听苏薇说了个天下第一大笑话,江湖上只听说有人争夺什么天下第一刀客、剑客的,还真没听说过有人会去争做这‘天下第一厨’,忍不住道,“不过呢,除了这汤还说得过去,你做的其他这几样华而不实的东西,我们可当真消受不起……” 苏薇听他笑语含讽,说什么‘胸怀大志’,还道自己女扮男装已被看穿,既羞又恼,不禁脸上一红,忙低下头,幸而房内烛火昏黄,未被发觉,欲待出言驳斥,一时却又说找不到话说。 “还真是有点甜,不过火候倒是刚刚好……” 秦琦不知菜肴味道如何,见桌旁空出了位子,一屁股坐下便大口吃喝了起来,也不理会两人斗嘴,边吃边道,“好久没这么痛快吃过一次了,要是再来点酒就更好了,哈哈……” 苏薇听他不无夸赞,脸现喜色,气也消了大半,又见他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,倒也不去不拦他,只道:“就你还算识相……” 她说着偷偷瞥了李小白一眼,见他白发如瀑,只面无表情、一言不发地喝着汤,心下又觉着有些许失落。 陈一迅听着秦将军想喝两口,话不多说,便让他先吃着,自己这就去弄点好酒来,待会儿回来再听听他的事怎么说。 “苏姑……公子这厨艺,我们山野粗人只是有些吃不大惯,并非有意挑剔,你的好意我们也都心领了。” 杜子美见苏薇今天难得话多,又特意亲手做了丰盛如此的一桌子菜,看着倒不是像为了练练手那么简单,似乎别有用意,笑了笑道,“我这师弟心直口快,说话向来如此,也并非刻薄尖酸,苏公子别跟他一般见识就是……” 他早瞧出苏薇是女儿身,只是从未揭破,一时口快,差点说漏了嘴,顿了顿又道:“只不知苏公子今日亲自下厨,是否另有他意,或是有事相求?我等虽不才,如有能为苏公子效劳的,还请但说无妨!” 自从在羊家村与李小白一别,不料此番不期而遇,又为对方所救,苏薇心下隐隐对这呆小子暗生情愫,却是少女心事,自是难以直言。 今日早些时候她来看望李小白时,见他除了双目失明外,基本上已恢复如常,本打算过了今晚就此自行离去,便做了这一桌子菜,当作是离别之宴,确实可以说是另有用意。 “我倒没有什么事相求,反正这顿饭算是请你们吃过了,就当作你们救了我的一点谢意……” 苏薇也不确知自己女扮男装之事,是不是已被杜止美识破,自己打算悄然离去之事,原也没打算相告,当下只淡淡道,“至于你们喜不喜欢,那我可管不着了!” 第十一章 圣男圣女 苏薇自也知杜止美一身武艺,绝非泛泛可比,见他一副傲然形貌,多少有些难以亲近之感,因此向来也很少与他说话。 “我既然说要做天下第一大厨,自然是要先尝遍天下美食,现在虽还没到那个地步,不过也差不多七七八八了……” 此时听来,杜止美似乎已猜出了自己特意做的这顿大餐另有心思,且说话也还算中听,苏薇想了想又道,“想来沙漠的那一头别有天地,待我去尝过了那的美食,学会他们的做法之后,将来这‘天下第一厨’的称号自然非我莫属了,哈哈哈……” 她一身男子装扮,说话一直比平时略沉了些嗓音,说到后面笑起来时亦有些故作豪放,不知道的自然把她当成了少年儿郎,然而举手投足间,看起来多少也都难掩其少女的娇柔之态。 那所谓‘天下第一厨’的名头,她先前本来只是随口说了说,后来想想倒也无妨,便又煞有介事的道了出来。 她这话的意思,自是暗含了别离之意,说罢不自觉又看了看李小白,心说:“你这臭小子,不是已经可以说话了么,怎么一句话也不来问问我?过了今晚,你或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,现在你汤也喝完了,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?” 莫名生出些许怨念,又想对方现在反正也瞧不见,或许自己在他心里根本无足轻重罢了,以后和他还能不能见着面,也都无所谓了。 李小白自是不知这位苏公子,对自己有这许多小心思,只当对方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,闻言自也不知如何搭话,心想着: “他说的意思,应该是已经差不多把全天下的美食都吃过了,看来也自是到过了很多地方,难怪做的汤这么好喝…… 可惜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,无论在哪也都一样。要是将来等他尝遍天下美食,真的成了‘天下第一厨’的时候,能再尝到他这厨艺,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。” “苏公子志向超凡,着实令人敬佩……据我所知,这大漠那头以北有龟兹、以南有于阗等地,以西倒是还另有一番世界。但要比起曾经繁花似锦,繁盛一时的中原大地,这西域一带可真是不足为奇了……” 杜止美听着苏薇言下之意,自是打算要往大漠中去,不禁有些奇怪,心想原来她费心做了这几道菜,看来是另有就此作别之意,却也不好多说什么,只随口道,“苏公子当是中原之人,于中原五湖四海的美食,想来自是了如指掌,不然也做不出这许多样式精美的菜肴来。 只是杜某以为,西域风采在这小镇上已然可见一斑,若只为尝尽百味提升厨艺,再只身往沙漠中去,会不会有点冒险了?” 他出生域外,投师于漠北天山派门下,对西域一带自不陌生,虽从未踏足中原,对灿烂辉煌的中原却也耳闻不少,自是心生向往。 他心知沙漠中有那一批宝藏,也待要着手前去取宝,虽对来历未明的苏薇留有戒心,却倒并未将她和宝藏之事联系起来,说这话只是出于一番好意,有心劝对方不必涉足沙漠险地。 苏薇知他听出了自己今晚以菜道别之意,故而暗言劝留自己,眼光心思倒也敏锐得很,只淡淡笑道:“我这不也是为了能够精益求精,这才想着周游天下的嘛……” 正说着,陈一迅抱了坛酒进来,笑道:“在说啥呢?”看了看秦琦,给他倒满了酒,又道:“大将军,你们的事可以接着说了。”
秦琦干了酒,拍拍肚皮正待要说,苏薇斜了陈一迅一眼,道:“你别一口一个‘你们的事’……好像我跟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!” 眼看一桌子几道菜已所剩无几,苏薇说着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秦琦,心说这人胡吃海塞也不知味,这一会儿工夫就把菜给吃光了,可还有人一口都没吃上,真是好东西白白糟踏了。 扭过头接着道:“我跟这贪吃大胃王可没半点关系……实话跟你们说,我那天就是故意让他把我抓了,好让他们烧了算了!不然就凭他这饭桶样,下辈子也别想抓着我。” “我虽是打不过你,不过你又是自投罗网,那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!” 秦琦也不着恼,打了个饱嗝,嘿嘿笑道,“你以后要是做了天下第一厨,欢迎你再来找我,哈哈……” 其余人等听着都有些莫名其妙,不知两人这到底是有何纠葛。 “让我来猜猜……苏公子的意思是说,你那天是为了要当圣火教的这个圣男,给他们当成祭品烧死,所以才故意让这位,身手不如你的秦将军给抓了起来,是不是这样?” 陈一迅道,“可是……既然你想要被他们烧死,你和秦将军又是怎么会打起来的?这我可就有点不明白了。” 当时在熊熊燃烧的祭台上,他和李小白想要把苏薇救走,可苏薇却死活不肯下去,还在他们面前展露了身手。 之后这几日里,陈一迅有意无意问了几次苏薇为什么会想要求死,可对方一直也不愿多说,想来是另有他故,这时看来当能探出些什么。 李小白既已失忆,听了他们几个这番言语交谈,心下自是诧异不已,却也不多问。 他不知如何跟人提起自己失忆这事,听着什么都觉得稀奇,又不愿让人察觉出来,便尽量少说为妙,只默默先在心里记着,但愿有朝一日自会想起往事来。 却听苏薇道:“我才不稀罕当他们那什么圣男圣女的,我就是想死一次,反正还有个人一起死,就当给他们做个‘顺水人情’了……” 顿了顿,续道:“那天我本来在街上闲逛来的,见这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耀武扬威,还带了一队人,好不威风! 当时我看着就有些来气,却又见他马车上拉着一个娇滴滴美貌少女,知道那便是要拿去烧死的圣女,就跳上车去想要和她聊聊。谁知还没聊上两句,他们这些人老在一旁呱噪,我便随手教训教训他们了。” “嘿哟喂!这可奇了,你只是想死一次,难不成这人还能死第二次?” 陈一迅听着原来是这么个事,笑笑道,“我看你是既有求死之心,又看上了人家少女美色,这才想着和人家凑一块,做一对亡命鸳鸯吧?” 苏薇白了他一眼,正待要说,赵武六忽问道:“苏公子……你可见过了那位姑娘嘚模样?” “见倒是见了一面,还算标致,不过也就那样,没什么印象了……” 苏薇说着又瞥了眼陈一迅,“人早晚都得死,难不成还有长生不死的? 但现在我又不想死了,而且还决定了,以后要做这天下第一厨!怎么着?” 第十二章 困厄之苦 “这主意倒好,嘿嘿!” 陈一迅耸肩笑了笑,一时没接上话,秦琦接口道,“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,人到该死的时候自然会死,还没到时候想死也死不了!要我说,就是好死都不如赖活着,该吃的吃,该喝的喝,该死的死,哈哈哈……” 干了碗酒,秦琦的话匣子似乎一下便打开了,接着又道:“你们是没见着,当时我和几十个手下围着这位苏公子,他一条长链子跟甩鞭子似的甩得呼呼飞快。我们又是刀又是抢在手,却愣是奈何他不得,还有好些个兄弟给他伤得不轻。 不是我说,我那些个弟兄可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好手,就连我也挨了他好几鞭子,嘿……我这么说也不是我自轻自贱,我秦某最佩服的,就是这样身手不凡的英雄好汉,要说威风,比起他来我可真是自愧不如了! 当然还有我这位教主侄子,他后来也拿了那条铁链跟我招呼,那更是使得神乎其神,我看这就叫‘自古英雄出少年’了,哈哈哈!” “这么说来,你们没能制住了苏公子,后来倒是他自己故意让你们抓了他去。” 陈一迅这时才道,“可是既然这样,秦将军先前为何会说,这苏公子是有心戏弄于你,难道后来他自己又跑了不成?” “那倒没有,后来他不是给你们来救下了吗?” 秦琦这时间倒也已听出,苏薇并非是和天山派等人一伙的,一愣道,“我先前一直以为他是你们一路的,为了给我凑数交差,好让圣火教仪式能顺利举行,他这才用铁链把自己绑了,好引得你们来仪式上大闹一场。我还道这全都是你们故意给我下了个套,嘿嘿!” 听他说罢,陈一迅想想也是,便点了点头:“原来如此。”说罢又似乎若有所思。 杜止美也在想,那条捆在魔头教主身上的铁链,看来竟是从苏薇处来的,那链子刀剑难摧,莫非与圣火教上一任教主有关? 他也是从恩师周意那得知,圣火教上一任教主雷震天所使兵刃,便是一条坚硬无比的玄铁长链,还曾亲授过他对付长链的招式。 只是后来到了这金沙镇上时,才得知雷震天已于前不久突然暴毙,圣火教正准备换任新教主之事。 他和李小白在祭台上解救人质时,见捆绑人质的铁链刀剑难损,料知那是玄铁所制,却并未联想到雷震天所使的长链。 其后他见李小白拿着长链前来相助时,也并未多想,这时忽而又听秦琦提起铁链之事,不由得有些疑心,便试探着道:“那链子可是一件难得之物……不过现在正绑在那魔头身上。这魔头之事还有待处理,现下不便解开,不然自会将这物件奉还给苏公子。” “就一条链子而已,我想要的话多的是……” 苏薇道,“况且这链子本来就是从他们那拿来的,我只不过借来玩玩,也没想要他们的。” 杜止美闻言,已确信不差,心想她自是偷偷从圣火教拿了雷震天的玄铁长链,后又特意用长链把自己和那另一个人质,捆在一起交给了圣火教,只觉这人行事甚为古怪,却也不多说什么。 苏薇看了李小白一眼,又道:“对了,我现在突然有点好奇,他爹爹到底是怎么被那巨人害死的?” 杜止美听她忽然这么一问,知道是自己把之前的话题又牵扯了回来,颇有些自责,一时也不言语。 其余人除了这会儿失忆了的李小白自己外,都知道他爹爹已遇害之事,听苏薇突然直言相问,也尽皆有些难言出口。
李小白正自困惑于苏薇为什么会把生死看得如此随意,那什么铁链的事倒没怎么在意,此时听对方这么一说,更自是惊异一怔。 他自己虽看不见,却也知道这位苏公子是在问自己的事,心里不由一阵突突乱想:“他为什么会这么说,我爹爹难道已经……不,不,这不是真的,他肯定是在说别人,不是我……” 赵武六近来一直藏着许多心事,这会儿显得颇有些郁郁。 他先前已有心把李文策遇害的始末,合盘告知李小白,此时听苏薇忽然间这么问起,虽有些愕然,却倒也无妨,见此处也无外人,叹了口气,随后道:“这事却得从头说起了……” 于是便将他自己和李文策,以及吴良、乌佐木等人一同深入大漠寻找宝藏,其后遇着昆仑派萧森,还有陆凝香等人之事,简要说了说。 接着又把在机关重重的宝藏地宫中的所见所遇,各人一通乱杀乱斗,那巨人陀夫斯基、和萧森为抢夺凤鸣宝剑,而被柳无双迫入机关陷阱的具体情形,也大略说了一下。 原来这般斗乱之后,进了地宫的数百之众已死伤过半,不想凤鸣剑刚被取走、落入了柳无双之手,随后紧接着整个地宫轰轰隆隆,沙石抖动,眼看众人所在的八卦八门藏宝密室,便就要塌倒陷毁。 昆仑派所剩在内的几十个弟子,眼见掌门萧森坠下深洞,宝剑落入他人之手,惊愕中纷纷向柳无双扑去。 柳无双宝剑在手,意气风发,几下里将来人十几个昆仑弟子的一条手臂,斩落于剑下。 其余人等骇然间也不敢妄动再抢,慌乱中除了几个失足落下深坑,余下各昆仑弟子非伤即残,其后大多或死伤在柳无双剑下,或不及撤离,一个也没能从地宫密室内出来。 其时吴良已遭高兴击杀,八门密室进来的门路,在凤鸣剑被取下时已自动封死,存留下来的各人也找不到出去的通道,看着便要一同被活埋室内。 好在也是李文策随手拿了吴良遗留的那个八卦罗盘,并及时在其中一门藏放着书法字画的藏宝室,墙上一幅《长恨歌》草书背后,发现了个暗门机关,打开机关后,这才找着了逃离地宫的通道。 只是这通道狭小,难容二人并肩同时通过,内里也是布满了机关,仅剩存活的好几个乌陀帮众,慌忙间争先恐后进了通道,不小心触发机关,转眼都倒在了激射而出的利刺暗器下。 这下一来剩下活着的李文策和赵武六,以及陆凝香与柳无双师徒,还有劳家四鬼和沙无水等,算来刚好十人,一时也没人敢为人先,抢进通道。 赵武六原想让李文策跟在其后,当先而行,几番争来让去,最后还是李文策抢先在前,让赵武六随在身后,其他各人依次在后,沿着昏暗通道小心翼翼行进而出。 只不想没走几步,李文策脚下不意中、正便踩在了一处机地砖关上,身子随着地砖微微往下陷。 这机关当时并未激发暗器或其他凶险,料是只要李文策动身再移开一步,势必会触发凶险难测的机关暗器等等。 且这时间地宫即将塌陷,通道内空气不足,再缓得片刻,各人便不命丧机关,也非得活活闷死在内不可。 李文策是进退两难,情急间也容不得多行耽搁,便始终寸步未移,让身后的其他各人,贴着通道内壁,由他身侧先行而过。 并且无论怎样,在他们出了通道之前,他都不会乱动移步。 第十三章 舍身救人 赵武六说的这些情况,便与前段时间陆凝香所说相差无几。 不过陆凝香只道李文策身陷死地,已无生还可能,便将此事向在场的王川和李小白等人,婉言道了出来,其时中毒昏迷的杜止美,后来也才大概听说了一些。 李小白那会儿听了陆凝香所言,心下始终有些茫茫然,并未明白过来。 此时听他赵伯伯言说到了这,虽然也记不起什么来,却只不由得心头一紧,眼泪无声而出。 “小白啊,都是赵伯伯不好,我就不该撇下你爹爹,自己先从那出来……” 赵武六连声哀叹,说着不觉间也已涕泪交流,随后又把他与陆凝香等各人,先行出了地宫后的情况,简略说了出来。 那时在地宫通道内,李文策误踩机关,未敢乱动,让赵武六及后边其他人等,绕过他继续前行。 赵武六一开始自是不肯不愿,只是他若不走,留在那也是无济于事,倒不如先顺利出去,再想办法回来救人。 那通道说也不长,只不过似乎每隔几步,地上石砖便会有一处机关。 这也是陆凝香心思机敏,大略算了算各人走过的地砖数量,以及李文策与先前乌陀帮之人,无意踩中的机关所在,推算出了每隔七步,地上都会设有机关,后来这才让除了李文策的其他各人等,得以逃离生还。 只是不料不久逃出地宫后,夜色昏黑中,出口又处很快为流沙所埋,再要回去,可就难了。 其后赵武六也并未和陆凝香他们一起离开,而是留在了出口外边附近,刨石挖沙,想办法救出义弟李文策。 赵武六身上原已在之前的地宫中斗乱间受伤多处,悲痛中刨挖一阵,也未见成效,伤势更又加恶。 他人是昏昏糊糊,醒一时、昏一时,一醒来便不顾一切在沙地上边挖边刨,厚实的两掌都成了一双沾满沙砾的血手,仍只刨挖不停,不多久便又昏迷了去。 他便这般独自一人在茫茫大漠中挣扎辗转,连挖带刨,像个孤魂野兽哀嚎哭喊不已,苦苦熬了一夜,似乎只差那么一点,便能挖通道路,把兄弟给救出来。 不想再一次昏迷想来之后,蒙蒙天亮之时,却见那个本已和萧森一同坠下陷进深坑的巨人陀夫斯基,突然出一下从出口处冲了出来,手上还抓着一个满身中箭之人,这人正便是李文策。 “那个什么巨人,怎么还没有死?!” 李小白听到这时,已是泪流满面,不由失声叫道,“为什么那些人都走了,只留下你和爹爹两个人,就没有别的办法让爹爹和你们一起出来吗?” 那巨人自便是现下被看押着的圣火教‘前教主’,也正是乌陀帮的‘前副帮主’,陀夫斯基·李。 至于这消失了十余年的前乌陀帮副帮主,何以会出现在宝藏地宫的棺材里,目前自是不得而知了。 得知这么个一只眼睛已为柳无双毒镖射瞎,又跌落机关陷阱而不死的大块头,反倒逃了出来把李文策害死,杜止美等人也和李小白一般,亦自是惊疑难言。 “当时我们都以为那家伙已经死了,只是没想到……那时地宫又很快就要塌陷,每个人都急着想要出去,却没人敢第一个走进吉凶难料的通道。”
赵武六含着泪缓缓道,“你爹爹奋勇当先,我又拗他不过,只好跟在了他后边,谁想刚走进了通道,他却不意间踩中机关……” 抹了抹泪,接着道:“当时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机关,而且也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情况……你爹爹知道只要他一动,机关马上会被触发,就算他能侥幸躲过,说不定也会立马害了我或其他人。我万般无奈,只好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……” “其他人从通道出来后,想着我那兄弟被困在原地,进退两难,必是凶多吉少,谁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去救他,自是不愿在那里多呆……” 杜止美等人听来,都默默无语了一阵,赵武六继续又道,“那位姓陆的姑娘劝我跟他们一起离开,我当然不会就这样丢下我兄弟不管,就没有走。后来我见那魔头抓着他的尸身出来,着实吓了一跳……” 那时陀夫斯基突然由沙地下冲出,见赵武六一个人在外面,也怔了一下,随后抛下一身中箭的李文策,几下里一把抓住了赵武六,喝问其他人去了哪里? 赵武六给掐着脖子,难以反抗,就胡乱指了一个方向,还道自己这回也要了帐,谁知对方或是见他也活不长,却把只他往地上一下摔晕,匆忙便走了。 陀夫斯基天生神力,身如铁塔,其时又披一身金黄铠甲,纵然昆仑派‘剑神’萧森,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他不得,赵武六即使身未受伤,也未必能敌过对方三拳两脚。 原来自与萧森一同跌入地宫陷阱后,陀夫斯基只是一时昏迷,并未就此毙命,而给他抓着挡箭、身中十数枚涂毒柳叶镖的萧森,已是奄奄一息,命不久矣。 那机关陷阱深近十丈,周围四壁乃平整规则的沙石堆砌,无可攀爬处,阱口略窄,阱底宽有丈余,并无倒插尖矛利刺等致命之物,寻常自难脱身。 陀夫斯基虽高愈八尺,要想一跃而出却也困难。 他在阱底不久后醒来时,四周一抹黑,只头顶见些微光,不时有碎石砸下,自知身陷地底深处。 除了压在他身上一息尚存的萧森外,周遭还摸到了许多枯骨,陀夫斯基也不多理会,便把背上扎满毒镖的萧森、往岩壁上直立推靠,随手抓了几根枯骨,硬是踏着萧森肩头往上纵跃而出。 之后眼见赵武六等前来寻宝之人,都已从密道逃离,陀夫斯基随即匆匆也往通道出口处追了去。 “这大家伙之前便在地宫里,那里的机关他肯定知道,想来要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……” 苏薇忽奇疑道,“为什么他还要那样……害死他爹爹?” 赵武六有些激动道:“这点我也有些想不明白……但那时我亲眼所见,他抓着我兄弟的尸身一下冲了出来,不是他害死了我兄弟,难道还有别人吗?” “我可不是那意思……”苏薇皱了皱眉,“我只是奇怪,你们都走了之后,当时在通道里,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?” “我现在之所以还留着那魔头活命,也是有心想要问问清楚,当时通道中的详细情况……” 赵武六稍微平复了一下,“还有他为什么非得害我那兄弟惨死,也好让小白对他亲自发落!” 第十四章 在天英魂 李小白神思恍惚,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,乱成了一团。 他现在全然想不起来过往之事,心中模模糊糊,仍觉有些茫茫然,听了赵武六所言,自是悲痛怒恶,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残酷事实。 不过要说到仇恨杀伐,他也实无多大概念,至于要怎么发落害死他老爹之人,一时倒也没怎么去想过,抽泣着道:“我爹爹现在……身葬在什么地方?” “我之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,见你爹爹身上满是了机关暗箭,已死去多时,我痛不欲生,本想一死了之!” 赵武六道,“但又想着要给你爹爹报仇,你和烟霞还在等着我们回去,冷静下来后,就带着你爹爹想要离开……可这还没走多远,茫茫沙漠中,又缺水无食,我实在支撑不了多久,就把你爹爹埋在了附近一处,咬着牙一路摸爬走了出来……” 那地宫之外,另是由沙漠戈壁围合而成的一个巨大八卦迷宫。 赵武六把李文策埋下时,在对方遗物里找到了吴良留下的那个八卦罗盘,辨明了方位,几经辗转才出了迷城,又凭借超乎寻常的坚忍毅力,一路咬牙坚持,最终才走出了大漠。 其中的艰难困苦,怕是也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。 李小白失忆之前便已得知了他爹爹的死讯,虽只其间的来龙去脉未曾知,却也大概猜想得出,那时他心中便如遭雷击,惨痛无比。 这时他既已失忆,仿佛一觉醒来重获新生一般,似乎整个世界都是未知全新的,无悲也无喜,正待一点一点寻回过往记忆时,又再度闻听噩耗,便如同又将之前的惨痛经历,再次遭受了一遍。 对于生死之事,谁都无法全然看破,亲人的故去,即便已失忆,也自然不免牵动情丝。 闻听他老爹已身埋大漠后,他只觉与自己至亲之人已然不在,生命中便如同少了至关重要的一部分,怅然而伤,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,只仍无声泪流。 “都怪我……都怪我!” 赵武六捶胸续道,“我和你爹爹要是不去找那什么宝藏,我要是能保护好他,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,还让你和烟霞也都受苦了!”说着不禁又开始低声哭了起来。 他和李文策兄弟两人,与乌陀帮等各人踏上了大漠寻宝之路,途中所遇种种实非己能预料,也非他所能掌控,李文策之死说来自然也非他一人之过。 乌陀帮营寨后来被昆仑派突袭的事,赵武六也已有所听闻,没想到一次不经意的别离,会遇到这许多变故,那些宝藏虽然找到却没能带出来不说,还让自己的好兄弟命丧大漠。 现下他虽得知李小白已无大碍,稍觉慰藉,可是自己的爱女却仍不知所踪,种种遭遇涌上心头,一时间自是不由得百感交集,凄然泪目。 “六哥,还望你节哀,千万别再想太多了……遇到这种事谁都没办法,这也不能都怪你!” 秦琦虽不知赵武六和李文策是如何识得,不过心知他这六哥为人重情重义,能与其义结兄弟之人定非凡夫俗士,自也为其痛失兄弟感到难过,“你看你现在都瘦成这样了,兄弟我这心里也不好受……你还有兄弟我在这,以后无论有什么事,尽管跟我招呼就是!”
他知李文策乃一介文弱,听赵武六说到在危急时刻对方能甘冒大险,当先挺身而出,不幸踩到机关后又能舍己为人,此举只怕连那些猛夫勇士也未必能做到,不愧是个真汉子、大丈夫,对其自是大为钦佩。 他说着又对李小白道:“教主侄儿,你也请节哀!毕竟人都已经死了,谁都无可奈何,你也别太难过,保重身体要紧…… 我虽未曾见过你爹爹,可是在紧要关头他能不畏凶险、舍身为人,甘愿牺牲自己,也要让他人得以周全,单凭这一点,就足以让那些贪生畏死之人无地自容。你爹爹是条真真的汉子,我敬佩他!” 杜止美和陈一迅一时间感触良多,对李文策之举亦是由衷钦佩,便也上前温言安慰了几句。苏薇只默不作声,仍在桌旁坐着。 李小白哭过了一阵,心下空空荡荡,呆呆地靠在床头一动不动,对着眼前的一片幽暗,只觉自己仿佛也成了黑暗的一部分。 “那魔头无疑便是害死小白爹爹的凶手……这接下来要对他做何处置,不知小白兄弟有什么想法?” 杜止美对李文策被那魔头教主害死一事,详情经过已大致了然,且陀夫斯基现下已遭擒获,该作如何处置自当由李小白决断最妥,趁着现在话已说到了这里,沉吟片刻便道。 李小白心下正自惘然,闻言更觉无措,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。 “杜兄弟,你叫人去把他带来,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……” 赵武六道,“我也不怕和他当面对峙,到时候自然要让他为我李兄弟偿命!” 杜止美心知那巨人目前仍与圣火教有甚大牵连,为免生出后患,如是当面问罪清楚再行处置,那自然最好,便点了点头,让陈一迅带话前去,把看押着的陀夫斯基和大祭司巴格玛一起叫来。 陀夫斯基这几日一直便被铁链捆锁着,背上仍和圣火殿宝座的靠背石板缠在一起,从未解开过,身上铠甲也未脱,脚上还另外加了一副镣铐,可谓从头到脚全副武装。 巴格玛仍是一身祭司黄袍,一头黄白卷发和被割去了一大截后的胡子,看起来都有些乱糟糟的,似乎比前几日更瘦了许多,整个人看着有些无精打采。 两人被一同关押了几日,由几名天山弟子和劳家四鬼负责把守看管。 陀夫斯基从昏迷中醒来后,见巴格玛和自己关在一间房里,想起他在圣火殿对自己的教主之位公然反叛,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,身上却被好几根铁链绑着栓在柱子上,除了嘴上骂骂咧咧什么也干不了。 巴格玛虽未被缚住手脚,却也不允许外出、以及他人前来探视。 他对陀夫斯基自是心存惧怕,不过现如今教主易位,对方于他而言已不是最大威胁,更令他担忧的是新教主会怎么处置自己。 两人这几日的饮食吃喝由劳家四鬼负责照看,四兄弟每日在饭菜中加了点他们特制的迷药,两人只要吃喝了一口,便能睡上一整天,而且全身酸软无力,他们自己倒是乐得自由清闲。 两人迷迷昏昏睡了几日,片刻后这时忽被带到李小白房间来,虽觉不妙,却不知具体所为何事。 第十五章 对峙问罪 跟着陈一迅等人前后脚进来的,还有圣火教卫队统领肖韩山,以及左护法关鹏飞、右护法张翼云,和那劳家四鬼四兄弟。 肖统领和左、右两护法都身着圣火教大红衣,以红布裹头、红巾蒙面,各人衣服上的火形纹路各不相同,以示区分。 劳家四鬼服色各异,这时也缠着头蒙着脸,不过面巾上各贴了有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字,以示各自大名和区别。 这几人皆已得知李小白醒来之事,只是未曾会面,也不知他已失忆并且双目失明,见陈一迅去带了人,虽亦不知所为何事,却都纷纷跟了过来。 杜止美自知圣火教除了教主和祭司外,其余教众素来皆需蒙着头脸,若非教内熟知之人,实难分辨各人是谁。 他在圣火教内这几日,对教中各堂主以上之人都大致认识了一下,也已知晓如何从着装区分圣火教这些首脑头目等主要人物,除了衣服上的火形纹路不同外,两肩头和腰带处还各有代表职务的绣字,一眼可辨。 这时见除了那前教主和大祭司外,肖统领和两位护法等人也跟着进了房间,杜止美心想这些人既然来了倒也无妨,便未加以阻拦。 房内忽然间多了许多人声,变得有些嘈杂,好在这房舍颇为宽大,倒未显得拥挤。 除了陀夫斯基和劳家四鬼外,巴格玛等圣火教之人,皆对李小白这个新教主跪倒参拜,殷勤问候,见他似已无碍,随后便都站在了一旁。 李小白听出来人不少,却是分不清楚各人身份,心下莫名有些焦躁,只随口作答了几声。 杜止美此前推他为教主时,李小白原是百般不愿,拼命推辞,但自从醒来后,杜止美从未见他对此有过疑议,只道他已默然接受,倒也不觉有异。 其实李小白已浑然不记前事,虽得知自己竟是一教之主之事,颇感意外,却是无从推辞,只得听任自然。 此时他听到来了这么些人,颇有些声势,对自己又是敬畏有加,心下虽有些懊恼,自己为何不早点把失忆之事对赵武六等人相告,亦自是有些无奈,想着此后再要把这事说出来,却更是不能了。 “魔头,你可还记得我么!” 随后只听赵武六道,“当日在大漠地宫外,你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走出来吧?” “我道是怎么回事,原来是你这只老鼠,哈哈……” 陀夫斯基吃了几日迷魂药,神志模糊、浑身无力,勉强站得住脚,看了看赵武六,似才想起了什么来,瞪着一只巨眼道,“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,我当时就该把你脖子扭断,把你踩进沙子里!” 他此前在圣火殿时一直未能认出赵武六,这时听对方提到了沙漠地宫,才恍然想了起来。 “我也不跟你废话,把你带来就是要问清楚,你当时从机关密道里出来时,为什么要抓着我兄弟替你挡箭?” 赵武六哼声道,“我兄弟手无寸铁,心地仁厚,决不会对你怎样……以你对那里机关的了解,完全可以不必理他,自行走出密道,你为什么非要害他惨死?” “你们这些老鼠个个都该死!” 陀夫斯基笑了笑,“那个被困在密道里走不掉的蠢货,幸好没从机关上起来,他要是起来了,你们那的所有人都得玩玩,哈哈哈……” “你说什么?”赵武六颇有疑惑。 苏薇也颇觉好奇道:“你是说,只要他从那个机关上挪动一步,连他在一起的所有人都会死在那?”
“没错,只要他从那位置上走开了,就会有数不清的暗箭从前边射来,后面的石板也会随即下陷,上面还会落下巨石把通道堵死!” 陀夫斯基斜了一眼苏薇,继续道,“就算有人侥幸从通道后撤了出来,也会被沉下来的流沙活埋了,那不是所有人都玩玩了吗?哈哈!” 大祭司等未知前事,也未去过地宫之人,听了几句只觉有些莫名其妙。 劳家四鬼听出了是怎么回事,互相看了一眼,均想后面原来还会有这些稀奇的事,自顾着唉哟咿呀了几句。 苏薇和杜止美等人,此时才真正体会到,李文策当时面临的、九死一生的境况,一时也不好插话。 “你明知只要他不动,就不会触发那些害人的机关……”赵武六怒道,“就算你要出去他也未必会拦着,为什么你还要那样做?!” “他确实没有拦着我出去,还告诉我怎么走才不会踩到其他机关……嘿嘿!我用得着他教我么?” 陀夫斯基似笑非笑,“我要是不把他从那弄走,万一我没走几步,他在我背后放冷箭,或是从机关那起来了,那我还有命在吗!” “你……你这魔头!所以你就抓着我兄弟一直往前冲,让他替你挡下了那些机关暗箭……” 赵武六闻言已是怒不可遏,随手抓了一个酒碗就往对方身上砸去,口中大骂道,“我非杀了你,替我兄弟报仇!” 说罢更抄起一张椅子便要再砸,一旁的杜止美和秦琦一人挽着一手把他拦住了。 “我现在既然落到了你们手里,要杀便杀,少说废话!” 那酒碗砰声在陀夫斯基胸前砸了稀碎,他只哼哼冷笑了几下,丝毫没有畏惧闪避之意,昂着头道。 杜止美等人自然也都听了出来,原来李文策被困密道与陀夫斯基相遇时,便如狭路相逢的两个死对头。 虽然李文策是否真心想让陀夫斯基逃出密道,自不得而知,但若要让对方相信他确无加害之心,却是不可能。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,陀夫斯基为求活命,确实也只能选择把他从机关上抓起来当盾,挡在自己身前冲出去了。 陀夫斯基从沙漠地宫出来后一路到了圣火教,凭借神武之躯和非凡的武艺,打败了教中各个高手,并许以宝藏为诱,这才顺利被推上了教主之位,只不过屁股还没坐热,便成了阶下囚。 巴格玛等人虽不知此时所说之事的前因后果,听得有些云里雾里,却也已听出这说的是现任教主,李小白他老爹遇害之事,且也都心知这事必跟那些宝藏有关,皆默然看了李小白一眼,听候他示下。 劳家四鬼虽听得明白,然而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见赵武六要动手,倒像是在看热闹一般,怪叫几声,恨不得两边这就打起来。 李小白听完了整个事件始末,又已是泣不成声,虽得知杀父仇人就在眼前,却是无比茫然,又手足无措,并未察觉到此时房内众人,各个都在看着他。 “事情已经很清楚了,想来你们也听明白了……这魔头先前害死了你们这位教主的生父,也害死了我不少师弟,自是死有余辜!” 杜止美夺下赵武六手中的椅子放下了,对巴格玛等人道,“至于如何发落,我决定交由你们教主定夺!” 说罢转头看着李小白:“小白兄弟,你打算怎么处置此人?是要亲自动手,还是……” 第十六章 新教光明 其他人等自无异议,连话唠一般的劳家四鬼,一时间也不再叽喳做声,尽皆看向坐在床边的李小白,看他会做何决断。 李小白自知这些人都在等自己发话,心下忽觉有些局促,一下里只不知该说什么。 他现在唯一能想起看得见的画面,只有昨晚在梦里的情景。 对他而言,那个害死他爹爹的,只不过是赵武六等人跟他描绘过的某个高壮魁梧的‘巨人’,至于这巨人究竟是何等样人,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。 他对这模糊如影之人自是恨之入骨,恨不能杀之而后快,但总觉心里空空落落,不知该当如何是好。 “把他……烧死……” 不过事已至此,总也不能一声不吭,李小白恍惚中想到了梦里周围一片大火的情景,迟疑了一下,随口便道,“烧死他!” 房内其余各人听了这话,均觉有些出乎意料。 苏薇无可无不可,闻言只觉眼前的愣小子李小白,似乎已非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臭小子,不自觉地瞥了他一眼,只并未出声。 巴格玛等圣火教众对火一向敬畏,虽认为火能净化有罪之人的灵魂,对用火烧活人以祭祀火神,或是将人死后的遗体火化,也不觉得有何不妥。 但除非特定之事,倘若是对仇人滥用火刑,而非诚心诚意敬奉火神的话,反觉那是故意往火中投以污垢,未免不是对他们的火神的一种不敬。 然而圣火教规定除了教主外,其他教众未经允许,死后均不得擅自火化。 陀夫斯基好歹也算是他们的前一任教主,若要用火烧死,也不是不可,因此巴格玛等人倒也不多说什么。 杜止美也微觉诧异,按说江湖仇杀,抓到了正主后,要么一掌打死了事,要么一刀一剑结果了便是,似这般擒住了仇人后要用火活活烧死的,倒不是没有,只不过总觉得未免酷蛮残暴了些,实非江湖人豪所为。 但他亦自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李小白对陀夫斯基自是其恨已极。 况且无论怎样,陀夫斯基总归是要被处死,李小白此时又已身为一教之主,既说想要用火烧死仇人,当着巴格玛等人的面,杜止美自己倒也不便出言反驳什么,转念道:“既然如此……那么接下来的事,便由我和你赵伯伯来安排。小白,你只管放心便是。” “也好……反正怎么着他都得死,就让他再多活一阵,改明儿就找个火坑把他扔里头烧了!” 赵武六一心想为李文策复仇,早就恨不得把陀夫斯基一刀宰了,倒是未曾想过要把他烧死。 听了李小白的处置决定,赵武六心中虽觉此举不免费事,却倒也并无疑议。 李小白本以为会有人出言反对,自己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,不料众人却无人发声,全凭自己一言而定,内心反倒有些不安。 但他话既已说出,便也不再随意改口。 陀夫斯基得知自己将被烧死,倒也未见惧色,只瞪着眼一言不发。 杜止美和赵武六等商谈几句,决议便在广场祭台上,当众把陀夫斯基烧死。 巴格玛大祭司心想祭坛乃教会圣地,不能随意开启,也并非处决场所,本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闭口不言。 几个人又商议了一番,决定便在三日后,于祭坛广场将陀夫斯基烧死,具体时辰另行再定,随后陈一迅便又带人将陀夫斯基单独押了回去。
巴格玛不知自己是否还会和陀夫斯基关押在一起,心中有些惴惴,见杜止美似无此意,想着该说点什么,好让自己免于监禁。 他和肖统领、左右护法以及劳家四鬼等人,皆已得知李小白双目失明,且恢复视力尚需时日,有心想要奉迎一番这个新教主,想了想便提议把圣火教改名为‘光明圣火教’,意含祝愿新教主李小白早日重获光明。 杜止美知其有意卖好,本也没打算继续关押他,倒觉得圣火教是该做些改变,这些改变自然得依靠对方人等,教内身居要职之人的配合,便没说什么。 李小白此时对圣火教可谓一无所知,倒是知道自己乃一教之主,位高权重,大祭司等人都得听从自己。 虽说许多事情他自己都没有什么主意,对于改不改名字也觉无关紧要。 然而他对这‘光明’二字,却觉深得己心,便点点头同意了。 转过天一早,苏薇便悄悄离了圣火教,并未跟任何人辞行。 李小白躺了数日,气力已恢复如常,只行动颇有不便,下了床走不了几步,便在房内缓步走动,赵武六和陈一迅仍需时时在旁陪同。 得知苏薇不在,李小白只觉有些怅然若失,不知何时能再得闻妙音。 圣火教不乏女教众,只是服侍他这教主的都是些男丁。 他自苏醒又失忆后,便从未听到过女子之声,虽不知所谓的‘苏公子’乃是女扮男装,却对其与众不同的声音感到分外特别,不无亲切。 教内事务暂由杜止美代为打点操办,他不时会去探望和知会李小白一些教内事宜,对于苏薇的不告而别,其实早有所料,倒也没怎么在意。 不过对于王川之事,从未听李小白问起过,杜止美只道他还未完全缓过神来,便打算处理完陀夫斯基之事后再行相告。 不觉间又过了两日,李小白自行在房内磕磕碰碰走了几次后,已记住桌椅板凳等物件所在,无须他人陪着也能凭感觉走动自如,不会被绊倒,也渐已习惯目不能视、只能靠听声辨识外界的状态。 他内服外用所需的药材已采办齐备,这日晚间服了汤药后,杜止美和巴格玛前来相告,陀夫斯基已被押至祭台,各在位堂主也已齐至圣火殿内候着,就等着他前去开启祭坛,好准备点燃圣火了。 这几天听了杜止美跟自己所说的一些圣火教之事,李小白对教内有些什么主要的人和地方等相关情况,已大致有所了解。 然而听说那么多人在等着自己,去点燃什么圣火,李小白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,自己不过是要除掉一个杀父仇人,怎么还要搞成这么大阵势,总觉得好像有些变了味。 他极少有到房外走动过,想着要去到另一个地方,这会儿莫名又有些兴奋,随后便由赵武六和陈一迅左右扶着,往圣火大殿而去。 圣火殿离教主寝室,也不过片刻路程,约摸过了一刻钟,李小白和杜止美,及赵武六、陈一迅等人才由内门进了大殿。 殿内已重新修葺了一番,此时灯火四照,显得格外亮堂,舞台中的宝座也已更换一新。 李小白从侧面台阶走到宝座上后,台下顿时哄堂一声:“恭迎教主!” 第十七章 圣火重燃 李小白此时虽身着一身麻衣素服,加上他一头梳洗整齐的白发,坐在宝座上看起来却也神采照人。 他先前进来时只听几声细碎低语,此时听到这一下齐声高呼,心下不由一怔,想有数百人众,实在有些大出意料。 他心知台下便是各路堂主以及一干教众等人,大祭司等首脑想必也在其内,一时却不知如何应对,便只稍稍点了点头。 “小白兄弟,这是‘神木令’……” 李小白刚坐下时,杜止美递过来一样物件,边道,“你那杀父仇人已被绑在殿外的祭台上,你只要把这神木令插到这里的机关上转动一下,祭台上的神油便会流出,随后整个祭台都会燃烧起来……” 神木令作为圣火教三大圣物之一,除了坚不可摧外,原来还是开启祭坛神油的钥匙。 杜止美亦是近日才得知,因此便想着这时应由李小白亲自启动开关,说着把李小白的手顺至宝座右侧一处,把神木令插在一个机关上,让他随后亲自开启。 “杜大哥,我这……先等等……” 李小白这时也才明白,原来点燃圣火说的是这个意思,心想自己随口一句‘把他烧死’竟会闹出这等阵势,但不知台下来了这么多人是否另有他事,便低声道,“这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,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?” 他眼前只有一片茫茫黑暗,虽一个人也瞧不见,不过心知众人都在盯着自己,总觉有些发虚。 “也没什么事,就是听说你身子已恢复了,这些人便都来看看你。”杜止美道,“待会儿处理完你这仇人的事后,你便跟他们宣布一下教会改名字的事,其他倒也没什么,你不必紧张……” 他知李小白看不见,此刻多少会有些不适,接着便详加介绍道:“台下现在除了大祭司和左右护法他们几个,还有众多堂主和一些教众,你现在是他们的教主,也不必担心什么。 另外,为免生变,祭台周围除了顺子和鹰子他们外,肖统领和秦将军他们也都带着人,还有劳家四鬼那几个现在都在外面把守着…… 你启动开关之后,走到殿门口时,外边祭台便正好会烧起来,虽然你未能亲眼看见,那魔头却无疑将置身火海中了,你也无需多虑什么。” 天山派和圣火教上一次血拼之后,双方虽有诸多伤亡,并未全然和解,但如今李小白基本已愈,圣火教和天山派受伤之人也已大致恢复,目前双方情势却已稍有缓和。 杜止美有心与此时的光明圣火教化敌为友,日前便和大祭司等人商议一致,对于此前之事双方互不追究,不得再提。 此外,杜止美之前便单独和赵武六商议了一下,前去地宫寻宝之事。 赵武六虽有些不愿再涉足沙漠深处,但想着要把李文策的尸身带回来另行安葬,便决定带路前往,至于能否取回宝藏,自当另说。 这时借由处置陀夫斯基之事,杜止美让大祭司召集了各个堂主至此,除了宣布圣火教改名决定外,便是要商议寻宝之事了。 杜止美自知以李小白现在的状况,若无人陪同,要想离开这金沙镇尚且不易,更别说进入凶险异常的沙漠腹地,是以刚才便有意未将寻宝之事跟他提起。 “杜大哥,你安排的很好,我没什么不放心的……” 听了杜止美的这番安排,李小白自觉并无不妥,也不担心什么,只不过对自己为报私仇而动扰了这许多人仍感觉有些过意不去,便点点头道,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”
刚问罢又自觉有些奇怪,毕竟不管什么时辰,对他自己来说也都差不多。 “再过一会儿,便到戌时了。”杜止美道。 李小白又点了点头:“那就戌时开始好了,到时麻烦杜大哥再提醒我一下。” 他此时倒不着急启动开关,但想着自己独坐高台,让台下众人这么干等着也不太好,这些人好歹也是来看望自己的,总得对他们说点什么,随后便又道:“诸位……都辛苦了……我身子已无大碍,你们不必多心。” “教主洪福,光明永驻!” 台下一人高喊了声,正是大祭司巴格玛。 他其实已提前知会过众位堂主,关于教主李小白双目失明的情况和改名之事,台下各堂主等人闻声,随后跟着便齐声道:“教主洪福,光明永驻!” “大祭司,你做的很好,也辛苦了……” 李小白从未应付过如此场面,虽不免有些紧张,不过反正眼前什么也看不见,倒不显得慌乱,定了定心神道,“今日在此处置我的杀父仇人,本是一己私事,却偏劳各位前来于此,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,也心怀感激。” 他想着改名之事必已周知,不如趁此顺便宣布了就是,便又道:“大祭司提议在本教名字前面加上‘光明’二字,我认为甚是妥帖,想必你们也都已经知道……现在我宣布,本教正式改名为‘光明圣火教’!”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,所说的也不过是些场面客套话,在场之人却都凝神恭听,无人出声打断他。 话音刚落,台下之人便又齐声喊道:“教主洪福,光明永驻!”声音震震,响彻屋宇内外。 陀夫斯基好歹也曾算是这些教众人等宣誓效忠过的教主,而且即将被祭坛圣火焚身而死,也算死得其所。 这些人虽知他是为李小白的杀父仇人,却也未曾多言议论,喊罢便都默不作声,殿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。 随后不一阵,杜止美便在旁提醒,时辰已到。 李小白伸手摸到神木令转动了一下,启动了机关,接着便道:“出去看看。” 殿外早已全黑,月色怡人,广场祭台周围火光冲天,与星月银光交相辉映。 广场上肖统领带着卫队、以及秦琦和他的部下等人,里外把围了祭台一圈,都一言不发,凝神注视着。 此时在场的人虽不如之前教主即位仪式到场的人多,加上秦琦带来的兵马,总共却也足有千余人之众。 李小白和杜止美、陈一迅、赵武六,以及大祭司、左右护法和几位堂主等人站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方,遥看着祭台上被火光包围着的巨人陀夫斯基,皆各有所思。 回想起数日前自己带人从广场外冲杀到祭台解救人质时的情景,杜止美和陈一迅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,仿佛时空交错一般,昔日站在此处观看焚烧人质的陀夫斯基,片刻后即将葬身祭台火海,只觉世事无常,多行不义者,势必自毙。 杜止美有心让天山派和圣火教化干戈为玉帛,更是坚信自己当时把李小白推上圣火教教主之位的决定,是正确无疑的。 第十八章 剑妖其名 李小白只觉眼前微红一片,虽瞧不见什么,却能感觉到熊熊火光的微热,仿佛看见了梦中被火光包围着的自己,愣在原地呆呆出神。 想到此刻大仇得报,可他自己除了近来从赵伯伯和杜大哥他们那,听到的一些事外,终究还是想不起过往之事来,又不由得有些怅然,只觉浑若仍在梦中。 随后忽听广场上一阵骚动,他心下怪奇,不知发生何事,周围之人也顿时哗然,却听杜止美道:“不好,有人劫囚!” 李小白启动机关后,祭台上的石柱顶端便缓缓冒出黑油,顺着石柱往台面芐流。 被铁链绑在石柱上的陀夫斯基,此时已沾了一身黑油,原本身上的铠甲已被卸去,只身着一件单衣,模样看起来有几分萧索。 他脚下台面上流着黑油的沟槽也已经烧着了几圈,眼看便要往脚底上烧来,但他只闭起了单只巨眼,对眼前的烈火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。 便在这时,忽听周围人群中喊杀声起,他睁眼瞧去时,只见秦琦的官兵队伍已倒下一片,一人手持长剑急速挥砍,看样子是要往祭台上杀来。 那人身着青灰袍衣,手中长剑隐隐透着幽光,连连斩杀,不一会儿又已突破兵众的追击围堵。 秦琦正骑在他的宝马上盯着祭台看,听得身后动静,心知不妙,随即便打马赶来。 “什么人来这撒野!” 只见来人衣袍翩飞,年近半百、样貌斯文,剑法却精妙绝伦,秦琦大喝声下,挥舞大刀便砍。 那人也不做声,纵身跃起唰唰两剑,便把秦琦的大刀削去数截,又一脚把他踢飞下马,瞬间便突破了外围的层层官兵,跃入了肖统领的卫队当中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片刻工夫,谁也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。 杜止美在大殿门口台阶上见到了异状,想必那人极有可能是为解救祭台上的陀夫斯基而来,但也说不定是另有目的,便示意陈一迅留在原地守着,自己带了把剑往祭台处跃身而去。 那中年人这时间正和肖统领纠缠过招,肖统领武艺虽比秦琦高出不少,不过也只三两招的工夫,便已被对方刺中了数剑。 杜止美见此人身影似有几分熟悉,剑法虽看着让人眼花缭乱,毫无章法,实则高超无比,一时却想不起是何等高人。 “什么人?”眼看肖统领便要落败,杜止美挺剑替他格去了一招,喝问道。 “原来是天山派杜大师兄,别来无恙啊!” 中年人本以为自己这一招绝难抵挡,不料却被杜止美轻易化了去,未敢小觑,看了他一眼,似已认出来人,淡淡笑道。 “原来是……柳掌门!” 杜止美心下疑惑,细看对方时,却也认了出来,原来便是杀死了自己恩师的仇敌柳无极,难怪老远看着眼熟,“不知你为何突然大驾光临?” 说着再看来人手中之剑时,登时一凛,却正是师父一心欲夺的‘凤鸣剑’。 彼时在大漠戈壁河畔,柳无双将凤鸣剑带出地宫后,却遭天山派周意等人拦截夺剑而身死,其后周意又被柳无极所杀。 柳无极带着凤鸣剑和柳无双的尸身离去后,便消失了一段时间,不料这时竟突然孤身一人在圣火教祭坛出现。
虽说周意临死前留下遗命,不得与杀死自己的柳无极寻仇,天山派弟子皆不敢有违师命。 但夺回凤鸣剑亦是师父遗志,因而人人皆想,即便不能杀了柳无极报仇,也要把凤鸣剑夺回天山派手中,并且无论如何也自不能让他好了。 杜止美也并非没想过要为恩师报仇,只是觉得既然恩师有命在先,如若自己一意寻仇,不免也会让九泉之下的恩师寒心难安,因此自从中毒恢复以来,便一直以完成恩师遗志为己任。 此时忽在圣火教中遇见柳无极,又见了他手中的凤鸣剑,杜止美自是有种莫名的激动,只不过脸上仍不动声色。 “正是柳某……” 柳无极的姐姐柳无双被周意失手杀死后,虽也杀了周意,对天山派的仇恨稍有所减,却也仍将天山派视为仇敌,便又笑道,“不过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‘柳掌门’了,嘿嘿!” “是……杜某失言了!” 杜止美自知柳无极已不再是崆峒派掌门,也听说过他离开崆峒派后,到乌陀帮做了帮主,只是如今乌陀帮既已被剿灭,便随口仍称对方为掌门,闻言只道,“你杀我恩师,虽然恩师遗言不可寻仇,不过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,这笔账以后再跟你慢慢算……但不知你今夜为何到此大开杀戒,不会是来找我的吧?” 柳无极笑了笑道:“天山派号称名门正派,几次三番想要歼灭圣火教而不得,没想到现在你们两家竟然会搅在了一起,真是世事难料……” 哼了一声又道:“我和你们天山派的恩怨可以暂且不说,也不是专程来找你们的。 不防实话告诉你,我今晚到此一是来救一个人,二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,从今往后我柳无极不再是什么掌门,也不是什么帮主。 而是比那些个‘剑神’、‘剑仙’更胜一筹的‘剑妖’!哈哈哈……” 杜止美知他剑法在上一辈中是数一数二的,只不过没有恩师‘剑仙’和泰山派‘剑神’丁长春等几位的名气大,自己也未曾和对方交过手,不知他实力如何,见他样子看起来温文尔雅,没想到居然自称什么‘剑妖’? 但也知柳无极绝非等闲,又有凤鸣剑在手,杜止美自不敢大意,只不无讥讽道:“好好的做什么‘剑妖’,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,哼哼……天山派的事无需劳烦你操心,你要救的人,莫非是祭台上那位?他是你什么人?” 说罢暗自又想,陀夫斯基曾是地宫宝藏的‘守财奴’,柳无极此番若是为了救他而来,想必也和那些宝藏有关,但无论如何也自不能让这魔头被人救走。 “这里需要解救的除了他还有谁?” 柳无极不愠不怒,仍笑着道,“不过我和他是什么关系,就没必要跟你多说了……识相的就赶紧让开,否则我可不管你什么天山派地山派的!” 杜止美原是孤傲不羁之人,听他这口气,相较更有几分狂气,似把整个天山派上下都没放在眼里。 而且见柳无极只孤身前来,想要救人,未免过于托大了些,杜止美却自也不惧于他,淡然道:“那就领教了!” 第十九章 呜呼凤鸣 柳、杜两人所在处离祭台不远,隐隐能感到祭台周围燃烧的火坑传来的热浪。 两人说话间,秦琦已带了部下围了过来,肖统领和劳家四鬼,以及天山派顺子、鹰子等人也都围在两人四周,屏息观望。 杜止美说罢左手捏起剑诀,便待挺剑抢攻,忽听身后一声惊天狂吼,瞥眼瞧见祭台石柱已在熊熊燃烧,陀夫斯基身上也已烧着,正撕心裂肺的吼叫着,心想只需再过得片刻,他人便烧死了,柳无极本事再大自也无力回天,一时倒不忙着出招。 “你自己要找死,可怪不得我!”柳无极听得叫声,脸上微微变色,心知耽搁不得,只淡然道。 说着宝剑疾挥,风驰电掣般向杜止美身前刺了去。 旁观之人皆顾不得理会台上的嘶吼,但听得柳无极剑声幽鸣,无不凛然一惊,火光中仿佛瞧见一只凤鸟化作的利刃飞刺而出。 即便有不识得凤鸣剑的,也知那必是一把极厉害的杀器,各自不由得均为眼前的杜止美捏了一把冷汗。 杜止美此前曾以‘天山无极剑法’,击败手握凤鸣剑的柳无双,自知凤鸣剑的厉害。 但此时对手可是崆峒派花架门的掌门柳无极,且同样手握无坚不摧的凤鸣剑,姐弟两人实力虽说不上天壤之别,柳无极剑法却着实比柳无双高出好一截。 眼见柳无极来势汹汹,说话间宝剑便已刺到,锐不可挡,杜止美急忙闪身退让,避其锋芒,同样又以‘天山无极剑法’画着剑圈,以守为攻。 他自知对方急于救人,每一招出手都是极凌厉的杀招,反倒不急不躁,心想就算难以取胜,只消再拖延片刻,祭台上之人必已命丧火海,是以边退边闪,手中之剑始终不与对方剑刃相交。 周围旁人只见两环剑光连连闪动,两人一进一退,在祭台上传来痛苦挣扎的吼叫声中,顷刻间便来回过了数招。 杜止美此时虽处劣势,却并无败相,也毫发未伤,众人皆想如若换作自己,在对方这样目不暇接的剑招下,只怕早已被刺得体无完肤,一命呜呼了。 刚才见柳无极杀来,秦琦打马迎战,不料只一招半式便被踢翻下马,吐了一大口血,爬起来骂骂咧咧欲要再战,却已不见了人影。 此时见柳无极频出杀招,秦琦不禁看得心惊肉跳,又暗自庆幸之前只是被他踢了一脚。 先前柳无极由官兵外围中追风逐月般杀来,一路畅通无碍,此时遇到了杜止美,虽知他剑法在天山派中已是数一数二,未曾小觑,本拟十招之内先解决掉他。 不料对方只一味环剑避让,柳无极自知他是有意拖延,只怕再这样下去,就算最后将他杀了,自己势必也已来不及救人了。 便在第十招‘分花拂柳’使到一半时,凤鸣宝剑忽然顿住不前,柳无极身子本来是要往前倾,却忽而往左探出一步,直往祭台上跃去。 这招‘分花拂柳’乃是柳无极独创,有‘分花’、‘拂柳’两式连贯而成,剑招身姿看似柔弱女子分花拂柳而出,实则处处暗藏杀机。 稍有不慎、或被这虚实不定的剑招所迷惑懈怠,势必中招,这也是崆峒派花架门剑法的精妙所在。 分花、拂柳两式看起来都绵绵无力,其实皆可实可虚,出招时虚实相护配合。 在使出分花一式时,对手瞧着不过只是花哨虚招,倘若这时冒然进手迎击,必为后一式拂柳所击中不可。
他知杜止美无论自己使的是虚招还是实招,都一味避守,不愿与其再多纠缠,是以刚才剑招使到一半便即停住,直奔祭台救人。 杜止美身后再有几步便到了祭台旁边的火坑,本已无心再退,想要转守为攻,岂知这时对方竟会忽然停手不再逼近,已知不妙,当即转身挺剑追击。 但此时柳无极已然飞身上了祭台,凤鸣宝剑嗤一声下,便把绑在陀夫斯基身上的铁链削断,随即又一脚把人往另一侧台下踢去,边叫道:“快走!” 祭台上已成一片火海,无处可以立足。 柳无极匆匆救下陀夫斯基后,又借着踢在他身上那一脚,挺剑回身,迎击飞身追来的杜止美,使的正是‘拂柳’一式。 杜止美本以为即便凤鸣剑再厉害,柳无极一时也难以将陀夫斯基身上,那条坚不可摧的铁链砍断,谁知也只不过他一剑的事,实有些出乎意料。 两人在火海半空相遇,各自施展轻功游斗。 杜止美见对方回剑刺来,剑招却似怕伤着什么那般软绵无力,看着有些怪异,也不去管他使的什么花招,当即挥剑相击。 岂知这一来正中柳无极下怀,他使这拂柳一式,看似虚招却是实招,倘若对手紧守自身门户,他本也难奈何。 但此时杜止美不守反攻,门户大开,柳无极瞅准一个破绽,拂柳顿时变成了‘削柳’。 杜止美当下再要闪避已然不及,好在也及时反应了过来,肩头却已着实被凤鸣剑削中,随即倒身往回飞下祭台,继续和对方缠斗。 两人从台下到台上,算来交手只刚好十招,也就从一数到十的事。 台下一侧围观众人,无不惊叹于他们这一守一攻的高妙剑招,更料想不到的是,柳无极竟会突然冲入火海。 而且瞬间成功的救下了人后,柳无极旋即又冲出火海再次和杜止美交锋,各人都早已看得目瞪口呆,也顾不上理会同时从祭台另一侧飞身而下,浑身着火的那个巨汉‘火人’。 陀夫斯基从头到脚都已给烧着,在被柳无极一脚踢下祭台时,仍自叫嚷着,虽不知来者何人,却总归知道自己得救了,急忙甩手蹬腿的扑打着身上的火焰。 这一侧祭台下之人,只见一个巨身火人从天而降,瞠目不已,跑的快的已纷纷躲开,反应稍慢的则成了肉垫,被这火人结结实实压在了身下。 陀夫斯基身上衣服、头发已快烧没了,几乎是光着身子,却仍是火焰腾腾,随即就地胡乱翻滚着。 然而那黑油已浸入他肌肤许久,除非烧掉一层皮,否则在这人堆里再怎么滚也难把火滚灭了。 他虽被烧得几已完全失了神志,却仍明白这一点,于是滚了几下后,便即爬了起来,闭着眼不顾一切四处乱窜。 周围之人似已被这前后一幕吓得两腿发软,见他有如一只着了火的巨兽狂奔乱叫,有的是来不及避让,被他撞了个正着;有的好不容易躲闪开,却仍被他身上的火烧着了衣服,登时又多了几个小火人叫喊连连。 “魔头,别跑!” 这时人群中忽一人提刀而出,紧追陀夫斯基身后,正是赵武六,喝声道,“快快停下受死!” 第二十章 身陷危情 赵武六本和李小白他们在大殿门口观察情况,杜止美提剑冲下台阶后不久,赵武六随后便也到了祭台附近。 眼见陀夫斯基从祭台被救下,又一身是火在人群里乱嚷乱窜,赵武六当即便挥舞着长刀紧随其后,想给对方来个痛快。 陀夫斯基不知是听到了背后有人对自己叫喊,还是被越跑越旺的火烧疼得不敢乱动,登时停下脚步,仍只不停拍打着身上的火苗。 众人不敢靠的太近,只将他围在了当中,离得稍近的,已闻到从他一身蛮肉上飘散出来的烤焦味。 此时赵武六已欺身上前,见仇敌停了下来,便挥动手中长刀,在对方身上连连呼砍。 陀夫斯基本来紧闭着眼,在被砍了几刀后似乎才反应过来,也不躲闪,登时睁开他一只巨眼,扭头向赵武六看去。 赵武六见他忽然瞪着自己,不由愣了一下,正要挥刀再砍时,却听身后杜止美喊道:“赵前辈,小心身后!” 手上顿了一顿,回头瞧去时,赵武六只见刚才在和杜止美打斗的柳无极,已飞身朝自己刺来,忙转身迎敌。 赵武六武艺和秦琦可说不相上下,也知柳无极手中宝剑威力无比,此时仓促迎击,不料只一招间,手中长刀便被柳无极削断,随后又给擒住了脖子,动弹不得。 先前柳无极和杜止美两人从祭台跃下后,又继续缠斗了数十招。 其时杜止美肩头中了一剑,心知对方招式暗藏玄机,一直便紧守不攻。 柳无极虽有宝剑在手,却也一时奈何他不得,暗自佩服之余,想起欲救之人尚未脱险,无心恋战,便撇下对手径直朝祭台另一侧赶来。 柳无极并未见过赵武六,只当他不过寻常武夫,待瞧见他正挥刀砍杀时,本想将他一剑击杀便是,后又听杜止美喊那一声‘赵前辈’,还道是什么前辈高人,岂料竟仍是如此不堪一击,但或许正好可以利用一下,便暂时将人扣在手中。 “别乱来,有话好说!” 随后赶来的杜止美,见赵武六已落入敌手,急忙道。 此时几人所在之处已靠近祭坛西侧门墙,整个祭坛各门墙边附近专有一处堆放散沙和沙包,为防走水之用,沙堆离他们不过十步之距。 柳无极暂不去理会杜止美,看了看仍在周身冒火的陀夫斯基,本待要说些什么。 陀夫斯基睁眼时已瞧出了自己目前所在,未等他开口,已冲出人群,往沙堆处狂奔了去。 旁人自是不敢阻拦,浑身是火的陀夫斯基三五步便奔到了沙地,近乎疯狂的翻滚着,像头蛮牛冲到一片草地上胡乱蹭着虱子也似。 “叫你这些人都让开,不然待会儿死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了。”柳无极这时才道。 从柳无极突然杀出人群,到陀夫斯基被救下跃入沙地扑灭火苗,算来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,祭坛上由刀光剑影、火光四窜的一片混乱,暂时倒是止息了下来。 在场除了柳无极等人外,无不觉得惊心动魄,所有人似乎都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此刻这般。 自赵武六冲到祭台后,李小白便让陈一迅带着自己,从大殿门口的台阶走了下来。 此时他两人和巴格玛及左、右两护法,还有肖统领和秦琦等,都围在柳无极四周,陈一迅把之前所见和目前情况也都一一告诉了李小白。 “你快放了我赵伯伯!”
柳无极话说完后,杜止美正要开口,李小白听闻赵武六被挟持,心中慌乱不已,便忙道。 “他是你赵伯伯,你又是什么人?” 柳无极此前听说圣火教新换了一位白发少年当教主,此时瞧了一眼李小白后,已猜出大概,仍问道。 他在前段时间的大漠河畔之战中,并未见到过躲在人群后观战的李小白,这时见了自不认识,也未瞧出对方其实已双目失明。 李小白此前曾亲眼目睹柳无极等人,与天山派的夺剑之战,对这人本不陌生。 只是此时他自己既失明又失忆,是以完全没认出对方来,也不愿对其刚才的问话过多作答。 “这里是我们光明圣火教的地盘,这位便是我们的新任李教主,你不得造次无理!” 巴格玛上前一步插话道,“要是敢再乱来,可别怪我们不客气!” 他瞧见柳无极身形来去如风,一柄长剑杀人如麻,不无畏惧,仗胆说了几句话后便又退了回去。 “原来是新任教主,嘿嘿,这就更好办了……” 柳无极见李小白相貌平平,除了一头白发有些惹眼外,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,没想到果然便如自己所料,笑了笑道,“你让你的人都赶快退下,不然你这位赵伯伯可就小命不保了!” 他虽见对方其貌不扬,料来身手却也非同一般,若与杜止美联起手来,自己只怕难以脱身。 但这时既得知了赵武六和李小白的关系的后,柳无极自觉手上多了个重要筹码,倒是又变得有恃无恐了。 “只要你把人先放了,其他的都好说!” 李小白尚未答话,杜止美瞧了一眼沙地里的陀夫斯基,见他身上的火不一会儿便已熄灭,直冒黑烟,却仍滚了几下,随后便趴着不动了,心想柳无极无非是要把陀夫斯基给救走,眼下最要紧的自是保住赵武六,转念便道。 “对,你先把人放了……”李小白随即也忙道,“我就放你走!” 柳无极心气甚高,听这两个毛头小子的口气,倒像自己比他们矮了一截,只有靠挟持人质才能脱险,但心知此时多说其他自是无益,只冷笑道:“别以为我怕了你们,哼!” 说着瞧了一眼陀夫斯基,看样子还没死透,便又道:“你们想要救人,就给我备辆马车,把那个大家伙抬上去,不然休想让我放人。” “没问题,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备马车,你只要答应我放人就行!” 这几日来赵武六对李小白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,李小白自得知爹爹已故之后,心下便把对方当作亲生父亲一般看待,自是不愿让他受到任何伤害,此时不免有些自乱了阵脚,闻言忙只道。 柳无极瞧见他说话时目光呆滞,心中稍有疑惑,只未细想,然而看起来却要比杜止美容易对付,又见李小白旁边几人已领命退去,看样子确像是备车去了,便只笑而不语。 “小白……别听他的……” 赵武六心知陀夫斯基仍未被烧死,若不趁此时机尽快动手,就这么被柳无极把人带走的话,以后人海茫茫,要想报仇只怕更是不能,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让李小白先把仇人杀了再说。 他给柳无极捏着脖子,难以开口,这时硬是挤出声道:“快去把那魔头……杀了再说!” 第二十一章 死亦何哀 杜止美自知李小白心计不深,亦知其心中自然焦急异常,见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对方的条件,于己方未免有所不利。 但如若不按柳无极的要求去做,赵武六势必又凶多吉少,杜止美一时也暗自无奈。 “赵前辈,你别着急……” 听得赵武六说话时语气甚为激动,又无比决绝,杜止美担心他会轻举妄动,当下只不及多想,急忙道,“只要你没事,其他的便无需多虑。” 柳无极也有所顾虑,若此时手上没了人质,只怕要救的人也万难救走,此行不仅一场空,将来传出去他这‘剑妖’的名号还不成了个笑话? “你小命捏在我手上,现在想死,还没那么容易!” 为防赵武六自寻短剑,柳无极捏着他脖子的手上更加了几分劲,边说着便把人带着,往沙地附近退了去。 陀夫斯基此时不知是死是活,像根被烈火烧过的枯木般,一动不动地横在沙包围着的沙地里。 围在他附近把守的人,主要是顺子和鹰子等几名天山派弟子,李小白和杜止美等人跟着柳无极随后也聚了过来。 “你去看看,他是不是没死?” 柳无极瞧了瞧仍在冒着袅袅黑烟的陀夫斯基,又看了看顺子等几个,随后便道,“可别打什么歪主意!” 顺子和鹰子自知弑师仇人便在眼前,本对柳无极皆恨之入骨,然而此时却亦心知奈何他不得,自也好奇陀夫斯基死活。 两人各自看了一眼,便跃入沙地,用剑鞘戳了戳,把头脸都埋在沙里的陀夫斯基翻了过来。 顺子俯身查看了一阵后,便又站起身,朝大师兄杜止美点了点头。 “到底是死是活?” 杜止美明白那意思,是说人还没死,柳无极却拿不准,喝问道。 顺子没好气道:“人是没死透,还有一口气,量来也活不过今晚了。” 话正说着,便只听马蹄声响,随后只祭坛西门处一辆双驾马车疾驰而来。 “小白……你们别管我……快动手……” 赵武六被柳无极掐着几乎喘不过气来,心想自己既落入贼人之手,要是让他把人带上了车,他定然也不会就这么放了自己,而且等对方带着人脱了身,就算自己侥幸活命,再想要找到他们报仇当真是千难万难了,拼命挣扎着叫道。 柳无极把他往沙地上推了几步,瞪眼道:“少废话,信不信我立马就让你去见阎王!” “你别乱来……”李小白甚是着急,“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了,你快把人放了!” 他听赵武六言语异常激动,心下亦是忐忑难安,大仇固然要报,却又怎能将眼前的赵伯伯弃之不顾?接着又道:“赵伯伯,你别太担心,让他们走,只要你没事就好!” 此时马车声近,柳无极不去理会李小白,只看了看顺子和鹰子,道:“你们待会儿把人抬上车,休想耍什么花招!” 顺子和鹰子两人既不做声,也未挪步。 “小白……报仇!” 赵武六曾立誓要为死去的义弟李文策报仇,就算同归于尽,也要让仇人偿命,这时怎能甘心因为自己的缘故就这么把人放走? 他想着此时己方人多势众,柳无极就算本事再大,若非靠挟持自己为质,绝难就此逃离,心下一横,奋力喊了一句,随后把嘴一闭,一咬舌、喷出一大口血来。 其余人皆一惊,既觉突兀又没法拦阻,有的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。 柳无极想不到赵武六会突然行此冲动,心念电转间,把人往一旁甩开,挺剑直往沙地跃去,随后将围在陀夫斯基身旁的顺子和鹰子逼退了数步。
“不好,赵伯伯突然……咬舌自尽了!” 李小白不知发生何事,听了陈一迅急促的这一句之后,顿时浑身一震,只觉忽然置身于比眼前的一片黑暗更黑之境中,不由一阵天旋地转,说不出话来。 “赵前辈!” 杜止美喊了一句,急忙飞身抢上,扶起赵武六,见他满嘴是血,已说不出话,只仍侧头瞧着柳无极所在方向。 此时车马渐停,车内突然跃下两人,一人见了地上的赵武六,哭喊着道:“爹爹!” 赵武六听了这一声,以为自己幻听了,实不敢相信,却仍仰头瞧了瞧,那不正是自己日夜心念着的宝贝女儿,在朝自己奔来了吗?一时间只觉恍如梦中,眼前瞬间模糊了一片。 这奔来之人正便是赵烟霞,另一人却是苏薇。见了现场状况,苏薇只不做声,站在车驾附近也未动身。 杜止美见了这一对‘圣男圣女’两人,稍显诧异,随即便也明白了大概。 原来苏薇数日前不辞而别后,便径直往西行去,谁知过了一日夜,行至漠地时,忽遇沙暴难以前行,却又遇见了同样被困沙暴中的赵烟霞。 苏薇之前曾见过对方,得知她确是赵武六之女后,想了想便又打道回府,与赵烟霞一同回到了这圣火教来。 到了祭坛西门时,两人正好瞧见巴格玛在安排人准备马车,又听他说了一些祭坛内的情况,便急忙跃上马车赶了过来。 赵烟霞眼见爹爹受伤倒地,登时只觉头晕目眩,慌忙奔走上前。 却在这时,柳无极忽然间纵身一跃,向她直扑而去。 杜止美见状,心知柳无极这是要故技重演,又要挟持人质以便脱身,岂能让他再次得逞?也不多想,随即挺剑而上,欲行拦截。 柳无极自知用心被识破,便在距离赵烟霞一步之遥,挥剑唰唰迎敌,与杜止美再度交手。 杜止美此时心头火起,杀意大盛,顾不得身上有伤,转守为攻,出招一剑快过一剑。 柳无极见对方招招犀利无比,心知他急于取胜,内心焦躁,势必破绽百出,防守了一阵,随后果然在他右胁附近瞧见了一处破绽,旋即一剑刺去。 杜止美躲闪不及,胁下离章门穴不足一寸处被斜刺了一剑,流血不止,随后腹中一阵剧痛,踉跄倒退了几步。 章门穴为通达五脏门户之人体要穴,高手过招时若被击中,实是九死一生,好在杜止美并非全无防备,这才躲过致命一击,不过亦是受伤不轻。 两人几番激斗,此时只眨眼数招间便已分出了高下。 杜止美手中长剑未有折损,即便柳无极手中所持,并非无坚不摧的凤鸣宝剑,却也已然胜了他一筹。 陈一迅见大师兄受伤不稳,一溜烟奔上前来搀扶着,不让他倒下。 赵烟霞此刻已泪流不止,难以挪步,在原地呆立了一阵。 柳无极这当口腾出了手,也不再去理会旁的,一把便将赵烟霞抓在了手中。 赵武六泪眼婆娑,仍有一口气在,见女儿已被柳无极制住,气血翻涌,登时奋起,朝他直扑了过去。 柳无极眼见一个满脸血泪之人,举着双手猛朝自己扑来,只怔了一下,也不闪躲,直剑在前,任由对方往剑尖上撞。 赵武六已不顾一切,拼死也要掐住对方脖子,随即却被凤鸣剑穿膛而过,终是未能如愿,最后看了一眼女儿后,双手缓缓垂下了。 第二十二章 死别生离 “你们几个,不想再让这位姑娘白白送死的,就赶紧把人抬上车!”柳无极抽出宝剑,转头又对顺子等人道。 顺子和鹰子适才没有擅自做主对陀夫斯基动手,这时心中都颇有几分懊悔,眼见当下情形,两人对柳无极更是又恼又怒,一时也并无举动。 李小白先前听赵烟霞喊赵武六那一声‘爹爹’时,内心混乱了一阵,随后才反应过来,原来自己常听赵伯伯念叨的女儿,竟会突然出现在这,不料这片刻间又已生出了许多变故。 他此时得知赵伯伯为救女儿惨死剑下,顿时如遭雷轰,虽然他自身混元内力仍在,只全然不记得如何调息运用,颤着身子走到赵武六身旁,伏首大哭,一时更是手足无措。 “只要亲口你答应……放了那位姑娘,就让你们离开这里。” 杜止美见眼下情况,己方虽人数众多,却无一人能奈柳无极如何,且以李小白现在的状况,即便自己未受伤,两人联手恐怕胜算也不大,此时又何必再多做无谓牺牲?缓缓顺了一口气,对柳无极道。 李小白闻言登时想到,柳无极始终没有亲口答应过要放人,自觉先前自己答应对方条件过早,以致赵伯伯情急之下,为让自己坚定报仇之心才鲁莽行事,心中顿时无比愧疚自责,懊悔难言。 他现下仍不记得从前之事,对赵烟霞虽未过于在意,也未想起自己与她过往的任何事情,不过既知她是赵伯伯之女,亦自当她为亲人,替她感到忧心着急。 “现在是我说了算!” 柳无极已瞧出李小白目不能视,此时更是无所忌惮,笑着道,“不过我对杀你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兴趣,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做,我自然不会伤害她。” 又对顺子和鹰子道:“你们几个还不快动手,在等什么?” 顺子和鹰子两人自知再想拦住不让他把人带走,势必又得搭上更多人命,见大师兄点头后,便也无奈,叫了劳家四鬼等几个围观之人,七手八脚把陀夫斯基往马车里抬了上去。 柳无极看了看马车旁的苏薇一眼,略显惊疑道:“你是苏……” “没错,便是我……” 苏薇接话道,“柳掌门剑法果然了得,不但花招使得厉害,没想到对这么一位如花般的姑娘使的手段,也着实漂亮得很!” 她仍是一副男子装扮,手上只并未戴着锁链,说话时嗓音略沉。 杜止美和李小白等认识的便仍将她当‘苏公子’,只是没料到她竟会与柳无极相识,均感到有些诧异。 “没想到‘暗星’的人也来了,这倒有点出乎意料……” 柳无极不去多做理会,只哼了声道,“我柳某人行事自有我的道理,旁人最好不要多管闲事,否则……哼哼!” 李小白虽未听说过什么‘暗星’,却也听出柳无极对其有所忌惮,看来至少不会再对赵烟霞胡来,心下稍微平定了些。 他许久未听到苏薇的声音,这时忽而听到,自觉倍感亲切,不过也无心理会太多,只是不知对方与这‘暗星’又是何关系? 杜止美倒是听师父说起过,只知这‘暗星’是近十年来活跃在中原地区的一个,极其强大又神秘的帮派组织,其成员遍布各行各业,近些年却很少插手武林中事,谁也不知其真正有多大的势力。 他见柳无极显是不愿过多招惹苏薇和‘暗星’组织,心想苏薇背后定然与这一帮派存在关联,而且说不定她在其中还相当的有分量。
李、杜两人一个盲一个伤,且李小白此时便与内力全无一般,都只能听凭苏薇出言掌控局面,也相信赵烟霞定能得脱敌手,一时皆无二话。 “只要柳掌门言而有信,不会加害这位赵姑娘,过一会儿便将她放了……” 苏薇淡淡笑道,“至于其他的事,我自然不会多管。” 柳无极从未亲口答应过会放人,自是给自己留了余地。 不过他本就未打算对赵烟霞怎样,听苏薇说罢,自也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,不如就当给对方卖个顺水人情便是。 “李教主,今晚多有打扰了,这位姑娘还得多委屈一阵,稍后出了这里,我自会放人……” 眼见顺子等人已将陀夫斯基搬上了车,柳无极也不再去理会苏薇,便又看了一眼李小白道,“另外,希望能在来年的泰山大会上,见到李教主大展身手,哈哈!” “什么泰山大会?我不知道!” 李小白心中恼怒,冲口便道,“我只知道你害死了我赵伯伯,我一定会杀了你,为他报仇!” “你这位赵伯伯是自己要寻死,可怪不得我!不过他日如果你要找我报仇,我也随时奉陪……” 柳无极本待要走,闻言便又停下来,笑了笑道,“话说,你身为教主,怎的不知泰山大会?” 李小白心下烦乱,大叫道:“不知道就是不知道,便又怎样?” 杜止美近日来在圣火教忙着打点事务,别的事也未多顾上,闻言只不由一怔。 他之前派去打探王川消息的师弟,追踪了几日回来禀告说,王川极有可能已经被那个‘白面书生’带去了中原,联想到泰山派的丁长春,只觉跟这‘泰山大会’似存着什么关联,却又说不上来。 “你不知道,我可以告诉你,嘿嘿……” 只听柳无极笑道,“泰山大会就是丁长春那个臭老道,想要当武林至尊设下的一个局。 江湖上各大门派,帮会、教会等有头有脸的人物,届时都会齐聚泰山,说是比武论剑,我看就是那个臭老道想当武林盟主想疯了,哼…… 你们的上一任教主雷震天,不就是不愿给丁长春做衬,私下里和他比武,谁知道还不是败给了他,一命呜呼了,哈哈!” 听他说罢,肖统领和左右护法等人一阵叫嚷: “休要胡说,我们雷教主明明是被他设计害死的!” “住口,我们雷教主才不会输给那个丁老道!” “不要拿那个丁老道和我们雷教主相提并论!” 柳无极不料一语激起群愤,倒也未太在意,笑了笑不再言语,挟着赵烟霞跃上了马车,直出祭坛西门而去。 李小白和杜止美皆不知雷震天与丁长春之间的事,一时间也都诧异不已,不过总之都跟那个泰山大会有所关联。 两人无暇多想,杜止美受伤不便,由顺子等人陪同留守,李小白和苏薇随后便与陈一迅等众人一同紧跟在马车之后。 “谁再跟来,定杀无赦!” 出大门不远,马车疾行至巷口,并未减速,只听柳无极道。 转眼间赵烟霞忽然一下便被抛出车外,飞身从天而坠。 第二十三章 重逢重遇 街巷内此时并无其他行人,陈一迅眼明脚快,随即一跃而上接住了赵烟霞,稳稳落地。 见她已哭成泪人,却不出声,只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,陈一迅知她自是给点了哑穴,随手便给她解开了。 李小白等人随后也跟了上来,只听马车声远,无人再往前追。 “爹爹!” 赵烟霞也不多说,看了眼一头白发的李小白,只怔了怔,哭喊一声,便即往回急奔。 李小白和其他人等跟在后头,随后便又回到了祭坛内。 赵烟霞伏倒在地,抱着赵武六的尸身痛哭不已,声声凄然。 “小白兄弟,有没有让人跟着那辆车?” 杜止美剑伤已包扎止血,静坐在一旁陪着,见了李小白等人都回来后,便问道。 李小白摇摇头,表示没有。 “那辆马车是为之前那位李教……那个大魔头特意改造过的,教中各分部的堂主和其他大多数人也都识得……” 巴格玛忽道,“那辆车就算出了沙河镇,不过只要仍在西域这一带,要想知道他们去了哪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 光明教教众遍布西域各地,他此番话却也不虚。 这话之前在追着马车出门时他便跟李小白说起过,故而李小白也没有让人暗中再继续追。 “小白兄弟,还有这位赵姑娘……” 杜止美一想也是,便让各位堂主各回本部,留意那辆马车的动向,随时禀告,随后道,“实在抱歉得很,是我疏忽了,以致酿成此祸……事已至此,还请节哀。” “杜大哥,你伤得不轻,不要太过自责了。” 李小白知道杜止美受伤颇重,却仍在为自己的事担忧自责,又想到几日前若非自己说要把仇人烧死,也不至会弄成现在这般地步,赵伯伯也不会因此丧命,既感痛心又深深歉疚,“我一定会找那坏蛋报仇的,你先养好伤再说。” “这到底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 赵烟霞哭了一阵,仍低头望着满脸血泪的赵武六,大概是哭累了,低声缓缓道,“爹爹为什么会在这里,还给人害死了?还有,小白……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,你爹爹他人呢?这到底是怎么了?” 说到后来越显激动,扭头看着李小白。 她便自是之前和苏薇一起被当作‘圣男圣女’,要在祭坛被焚烧的另一个人质。 当时在烈火祭台上,她瞧见冲入火海来救自己的一头白发的李小白,虽觉异常眼熟,却不敢断定那便是她认识的呆小子,又见他身手超然非凡,更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,只会顽皮挨打的李小白有天壤之别,便只当自己认错了人来。 后来被陈一迅带至祭坛外安置之后,她一心想着要去找她爹爹,便辞行孤身进了沙漠,不料又遇见了向西而行,仍是女扮男装的苏薇。 听了苏薇跟自己说起赵武六也在寻找女儿之事后,赵烟霞登时惊喜交集,两人便一同又回到了此处,谁知竟会遇见赵武六先前惨死一幕。 她此时仍是一身红衣,不过并未和之前那般蒙着面,对李小白和他爹爹等事自是不知。
秦琦在她和苏薇一起从车上下来时便认出了她,其后才得知她便是赵武六之女,此时正陪在一旁哀声痛哭。 “赵姑娘,你别太激动……” 李小白听赵烟霞和自己说话时的语气,便似一位姐姐对弟弟说话的那般口吻,仿佛与自己相识甚熟,又被她一连串问话问得有点不知所以,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作答,便只道,“是我没保护好赵伯伯,都怪我不好……” 他听杜止美管赵烟霞叫了一声‘赵姑娘’,便跟着也这么叫了,说着跪倒在一旁,泪已又湿了眼眶。 “你叫我什么?” 赵烟霞这时才瞧出李小白原来已看不见,又听他叫自己‘赵姑娘’,只道他瞧不见,或许并没有认出自己来,略诧异道,“你的眼睛……还有头发,是怎么回事,是谁害的?” “我……这……我也不太清楚……” 李小白不禁哑然,还道自己叫错了别人,至于眼睛和头发的事,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,愣了愣支吾着道,“赵姑娘,对不起,我是说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,你别太介意……” 他说很多事都不记得了,其实意思是除了自己头发和眼睛的事,他连自己的身世来历和爹爹被害等事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,除此之外的事都浑然想不起来,也就是已经失忆了。 不过其他人对他的经历知道的本就不多,听了他这话也没往‘失忆’这方面想,只当他对此前自己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记不太清楚而已了。 赵烟霞听他仍叫自己‘赵姑娘’,只觉心中有些异样,以为他现在身为一教之主,身份已不同往日,是在有意疏远自己了。 她本待要说些什么,只听杜止美道:“小白,赵姑娘,你们还是先别说这些……我看现在还是把赵前辈后事先料理了,再做其他打算。” 李小白心下本混乱已极,闻言稍微理清了些头绪,想想当下确实该把赵伯伯的后事先料理了,况且杜大哥和其他受伤之人也该妥善安置养伤,至于报仇之事和其他别的自当另说。 随后他便让人把赵武六尸身先抬至圣火殿,又和杜止美等人一同跟随在后,其他的则交由巴格玛等人善后。 苏薇见李小白和赵烟霞关系微妙,不过适才听两人交谈,李小白对赵烟霞似无特别在意,心下暗自有些欢喜,想想最近并无去处,随后便也跟着一起到了圣火殿内。 李小白和赵烟霞久别重逢,本当有许多话说,只是两人各有心事,也未说过几句阔别之语,只默默跪在赵武六身旁,为其守灵,各自垂泪啜泣。 数日后赵武六丧事已料理完毕,杜止美伤势也已恢复大半,只仍需卧床休养。 这日午间,李小白换了身寻常素服,和大祭司巴格玛等教中各人到了杜止美房里探望说事。 巴格玛告知,前几天柳无极乘坐的马车,目前已至瓜州玉门关一带,看样子是要往关内去。 另外还听巴格玛说起,原来确如柳无极所言,光明圣火教前任教主雷震天,与泰山派掌门丁长春,前不久确曾有过一次私下里的比武较量,也就将近一个月前的事。 第二十四章 临时授艺 雷震天使一条玄铁霹雳长链,本不输于使长剑的丁长春,两人酣斗数百回合,仍未分出高下。 丁长春一心求胜,计上心头,随后便把雷震天引致一线天戈壁夹谷处继续要战。 雷震天未曾多想,紧追而至,谁知在夹谷内长链处处受制,只过了十余招,已身中数剑,重伤落败。 巴格玛等人发现他的踪迹时,雷震天已行将就木,不久后便不治身亡,临终前也并未留下只言片语。 事后巴格玛等也才得知,原来前任雷教主重伤致死,竟是中了丁长春的小人奸计,无不愤慨。 然而却不知两人的对决因何而起,听了柳无极此前所说之言,才知与这泰山大会一事有关,看来雷教主是不愿等到大会之时,便单独与丁长春来了个一较高下。 杜止美听说此事后,暗自有些心惊,不知丁长春究竟是在谋划什么,莫非便如柳无极所言,仅仅只是为了一个‘武林至尊’的称号而已? 他自知丁长春剑法更在柳无极之上,几可谓天下无双,当世在剑术上能与之比肩的,除了已故恩师周意和昆仑派萧森外,在世的便只有蜀山派陆无明一人,然而如今柳无极手握凤鸣剑,却也难说。 柳无极此番来圣火教大闹一番,说是为扬其‘剑妖’之名,看来与泰山大会自也不无关联。 丁长春不惜远赴西域,却不是为了那些宝藏或宝剑秘籍,如若仅仅是为泰山大会一事,又何必亲自前来?可见其中另有文章。 联系到王川失踪一事,杜止美心中隐约意识到丁长春或有更大图谋,当下却难以定论,于是便让大祭司除了密切注意柳无极动向外,另再安排人去详细了解一下泰山大会的情况。 李小白本一心想着复仇之事,对什么大会并没有过多想法。 不过柳无极既提到此事,想必届时定会在大会中出现,如今又带着陀夫斯基欲往关内,看来要想手刃两个仇人,大会之事也不得不有所打算。 他自不知王川失踪之事,亦不知丁长春为何等人物,以及两人跟自己有何瓜葛,只想着到时见到了仇人便可侍机报仇,并未过多细想别的,甚至没想到泰山派距离此处其实相隔万里之遥,以为至多也不过三五天路程。 但他亦心知柳无极不易对付,己方教众虽不乏高手,又有杜大哥等人相助,却仍没能耐得了柳无极一人如何,便想着待杜止美恢复后,让他亲自传授自己一些剑术招式,只盼日后能派上用场。 “小白兄弟,你我情同手足,并非我将门第之见看得过重,本门剑术向来不外授,若说要将其中精要告知与你,自无不可。只是……” 杜止美略觉诧异,此前自己在与柳无极相斗失利后,虽未见李小白有任何出手对敌的举动,不过那时只道他双目不视,难以施展身手,也未多想,现在看来,只觉他平时举手投足浑不似练过内功武术之人,不免疑惑。 李小白既已拜‘天下第一’王川为师,且学有所成,功力已是不凡,若在平时,单以内功而论,杜止美也未必能在他手下占到上风。 只是李小白视力尚未恢复,或有不便,要舞刀弄剑,难免容易受伤,况且这剑术要有所成也非一时半会儿之功。
杜止美的意思,是让李小白不要让自己再受到任何伤害,早日恢复视力,至于找柳无极报仇和别的什么事,让他暂时别做多想。 此前李小白自昏迷醒来后,从未向自己提起过王川,问起过有关之事,看样子便是毫未在意过一般,杜止美本想将王川已不知去向一事相告,这时不免疑云丛生,说着随口提了几句关于这内功的事,想看看李小白是何反应。 李小白自从失忆后,往常旧事便已一概不记得了,更别说自己的师父和什么内功的事,听了杜止美所说,亦是大为疑惑。 他本想将自己失忆之事一五一十说了,不过转念又觉得,既然都忘了,此时听到什么便记着什么好了,这事再多提起也是无益。 而且他心想如若自己的内功真有如此厉害,还不如想想如何让自己记起来的好,便含糊着道:“我师父……是教了我内功……只是我许久未曾使用,已有些生疏了。不过……” 他意思是虽然自己现在什么也看不见,但耳朵听得可清楚了,让杜止美不妨便指点他一些剑招法门什么的,或许将来可以作为防身之用? 内功和剑招练到一定纯熟火候时,便如吃饭拿筷子一样,已成了本能反应,不管过了多久,都会不自觉的流露出特有的气质,也不会说忘就忘了,这道理习武之人都会懂得。 杜止美听出李小白的话里有些不对劲,随后便让大祭司等人先退下,只留了李小白在房里单独详聊询问了一番。 李小白本无心过多隐瞒,便才将他其实已记不得许多前事的情况说了出来。 杜止美这才恍然明白了许多,倒也吃惊不小,不过心想好在李小白并未将他自己失忆之事,跟其他人说起过,也已接受了他自己是这光明教教主的身份,便也未过虑太多。 “小白兄弟,你现在也不用着急什么,事已至此,看来除了尽快将你的视力恢复过来外,还得想办法让你尽早恢复记忆。” 杜止美随后道,“不过好在你内力修为仍在,只是不记得如何调息运用。我待会儿便将一些简单的调息,运行内劲之法告知于你,稍后再跟你说说这剑法的事。” 说罢便让李小白在床边静坐下来,又将如何调息之法告诉了他。 内功门类虽然众多,但基础的调息运劲之法,却有不少共通之处。 李小白反正什么也瞧不见,左右也无他事,比起常人更是心无旁骛,便依照杜止美所说调息吐纳片刻,顿觉一股暖流充盈在丹田处,隐隐有劲,蓬勃待发。 他之前所学‘阴阳混元’神功,讲究藏蓄内力,此时真气经由调息牵引,便如从汪洋大海引流至江河而出,四肢百骸得受体内真气浸润灌溉,浑身说不出的舒畅通透。 不觉间已过去了半个多时辰,李小白心无他念调息了这一阵,此前靡靡之态一扫而尽,除了仍旧看不见以外,便如同换了一个崭新的自己,心中既是欢快又激动不已。 杜止美趁热打铁,随后又将自己修炼多年的剑术心得,以及一些基础剑招要领,向李小白娓娓道出。 第二十五章 师门之命 李小白这会儿随身带有一根木棍拐杖,这拐杖是由千年降龙木所制,握之不冷不热,提之不轻不重,材质坚韧难折,是巴格玛得知他失明后特意命人打造的,此时倒是拿来可以当剑使。 他依言摆开架势,挥动木杖,便在房间里缓慢舞练了起来。 这般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,他一开始动作虽有些生硬,但在杜止美亲自指正纠错了一番后,这劈、刺、撩、扫等几样基础剑招已掌握无误,渐至纯熟。 李小白眼睛虽已失明,耳朵却变得异常灵敏,听声辨位、知物之能胜于常人不少,挥使剑招时虽不能像常人那样做到眼明手快,练了一阵后却也有变得模有样了。 正练得起劲时,陈一迅忽然从外边带了一只大金雕进来,风风火火道:“大师兄,师门有来信,说让我们……” 他见李小白拿了拐杖挥舞带风,略觉奇怪,只欲言又止。 那只金雕之前在沙漠中被李小白刺伤过,此时见了他一下便认了出来,嘎吱叫了两声,眼露凶光,视如仇敌。 李小白听到声响,心中诧异,一时不知除了陈一迅外,是不是还来了其他什么人,便即停了下来,垂手而立。 杜止美让陈一迅但讲无妨,陈一迅便将信上所书念了一遍。 信中大意是说,天山派前任掌门周意故去已久,掌门之位空缺,当及早甄选堪当大任之人,特命杜止美等在外弟子速回师门,一来是商议新任掌门人选,二来另有要事,信中不便言明。 落款人是现任代理掌门人,杜止美的师叔张大鹏。 “张师叔为人稳重,也算得上精明,代掌门一职自是合适。” 杜止美听罢,沉吟着道,“恩师掌门虽已故去,张师叔亦可以说是正式掌门人的最佳人选,但不知信上所说另有要事会是什么……” “看来是有别的什么急事,所以才叫我们都回去。” 陈一迅插话道,“不过,大师兄……虽然张师叔人确实不错,可我倒是觉得,将来这掌门由你来当,更是合适不过了。” 杜止美斜了他一眼:“掌门一职事关重大,可不能乱说……我自问资历尚浅,难当此大任,此事自是听由各师叔们安排。” 顿了顿又道:“若师门真有十万火急之事,必会言令即刻立回,我们也自当速归。只是现在,一来是要寻柳无极以报大仇,二来是那些宝藏之事……” 李小白听到柳无极的名字,牵动怒意,随手挥了一下拐杖,正待要说什么。 那只金雕以为对方意要进攻,又嘎吱叫了叫,微展双翅,两爪在地上抓了抓,蓄势待发。 “这是来了个什么……”李小白这才听出只是来了一只猛禽,略觉惊奇道,“是不是被我吓着了?” “它叫大雄哥,是来给我们送信的金雕,也是大师兄的心头肉,嘿嘿……”陈一迅笑道,“你之前应该也见过的。” “没错,大雄哥是从小便陪着我一起长大的……小白兄弟,之前它跟你可能闹了点小矛盾,所以见着你比较激动了。你不用担心,它其实很听话的,不会随便伤人。” 李小白刚在想,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了?杜止美便也笑了笑道。 他心知李小白已失忆,便随口简要说了说金雕的事,暗示确有其事,随后又朝大雄哥呼喝了一声。 那金雕站着将近一人高,听到呼喝后随即便松懈了下来,走到杜止美身边,低头在他胸前蹭了蹭,便似见到了久违的旧友亲人一般亲昵。
“原来是大雄哥,看来它这次是又被我吓着了,嘿嘿。” 李小白听出杜止美的话外之意,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失忆之事,便一笑道。 “小白兄弟,师门有命,我和师弟们都不得不回去一趟,这里的事我会替你都安排好,教会里的人想来也不敢有违于你。” 杜止美一手抚摸着金雕,点点头道,“你什么也别多想,先在这安心休养,柳无极的事还有待过一段时间我们回来后,再一起去找他算账……” 想了想自己之前应承过,要和光明教的人一起前去找到宝藏之事,心里其实已有了计较,只是当下也不必细说。 现如今赵武六已死,除了他生前由李文策身上得来,原是吴良遗留下的那个定位用的八卦罗盘,去过宝藏地宫可以带路的人,便只有这劳家四鬼了。 只是这四人摇摆不定,又难以捉摸,杜止美虽没有十足把握能说服他们带路,料想总会有办法,却也没有太过担心。 他最为担心的自是李小白,想着自己带了人走之后,李小白在教内势单力薄,到时难保不会有人趁机作乱。 又想他师门虽有命自己带人回山议事,不过倒也不定是什么天大的急事,稍晚些时日回去自当无碍。 反正回去的路程有一段也会途经沙漠,届时他自己带着人找到了宝藏,一来可以带一部分回去复命,二来是可以稳住光明教之人心,确保他们不会有何异动,也可算得上两全其美了。 他随后又把王川在风尘客栈失踪、各天山弟子为人所害之事,和自己怀疑是丁长春所为的情况,对李小白说了。 陈一迅直到这时,才得知原来当时在客栈与李小白一起的,竟是前辈高人王川,且两人还是师徒关系。 然而想想倒也不以为奇,最令他气不过的是,和王川一起留守在客栈的几位师弟无缘无故被人杀害,恨不得立马冲到泰山派找丁长春算账。 杜止美让他稍安勿躁,陈一迅这才将心中愤愤按捺了下去。 各人皆不得而知的是,便在李小白被推为教主的前后时间,天山派和昆仑派因为各自前任掌门已遭难身死,也都已经敲定了新掌门人选,且两派换帅的这背后,明里暗里都少不了丁长春的插手干预。 李小白得知自己师父被人劫走,虽也异常激愤,只是他对王川其人与自己的事已全无记忆,就好像从未认识过此人。 况且自己现在这般情况,就算有许多的事想去做,却是有心无力了。 他此时除了找柳无极复仇一事,其他的也没有余力去担心,心中亦不愿再有太多挂碍,本想问问杜止美他们此去大概多久能回,忽听门外铁链声响,知道是苏薇苏公子来了,心下不由一动。 随后却只听赵烟霞的声音道:“杜公子为搭救小女负伤,特来探望……”原来是苏薇和赵烟霞一起来了。 两人见了杜止美身旁的大金雕,都有些惊异,只站在门口附近没进来。 “不敢当……两位请进。” 杜止美见赵烟霞身着一件淡绿罗裙,身姿窈窕,青丝垂肩,样貌清灵,远望宛如步入凡尘的仙子,心下不禁也是一动。 第二十六章 聚何妨欢 上次杜止美在祭坛处见着赵烟霞时,她正一路风尘从沙漠中赶来,有些蓬头垢面,又亲眼见她爹爹命丧当场,自是花容失色,委顿颓唐。 当时场面混乱,杜止美也未太在意对方是如何样貌,此时再次见着顿觉眼前一亮。 待赵烟霞走近些时,又见她淡红的脸上虽仍有几分憔悴,在杜止美眼中却已将她视若两人,只觉其人风姿不凡,不由得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。 苏薇一直便是男子装扮,身上亦不涂脂抹粉,赵烟霞与她几番相遇,多少也已经瞧出端倪,只不便揭破,反倒觉这位‘苏公子’风度翩翩,却与寻常男子稍有特异,颇为可亲,暗暗只将其视为亲朋密友一般。 两人走近时都细瞧了瞧那只金雕,赵烟霞从小和爹爹在外游猎,飞禽猛兽见过不少,倒未生畏。苏薇脸上虽若无其事,心中却隐隐有些惧意,不敢走得太近。 那只金雕见了两个生人靠近,本能的变得有些警觉,倒未发出声响,只转了转眼珠子盯着两人看。 陈一迅瞧见苏薇有些惊疑的样子,又乐得将那金雕名叫‘大雄哥’的事说了一下。 “不知两位……要来,杜某衣衫不整,还望见谅,区区小伤,何劳赵姑娘挂怀!” 杜止美身着睡衣,有些不修边幅,不知两位姑娘会来,稍有些不大自在,正襟危坐道,“况且说起来,赵前辈的事,是我太疏忽了,实在于心有愧……” 他心知苏薇对李小白额外有意,说着时心下忽想,待自己和师弟们都走后,能有苏薇这个略显神秘、似友非敌之人留在李小白身边,对李小白未尝不是件好事,于是对着赵烟霞说罢后,便稍稍看了苏薇一眼。 苏薇也知道杜止美在看自己,却不知他是何用意,便假装四处看看,不经意扫了李小白一眼。 “杜公子有伤在身,是我们冒昧了……” 赵烟霞目光从那只金雕上挪开,打量了一下杜止美,见他星眉剑目,样貌英俊非凡,隐隐透着一股傲然神采,看起来气色也不差,心中稍宽,亦有些怦怦然,“家父之死与杜公子并无直接关系,杜公子的伤却是因我而起,侠义心肠令人敬佩,万幸公子无碍,该有愧的是我才是……” 说着微微低了头,看了看大雄哥,又道:“不过,现如今要做的,是尽快找到那个害死我爹爹的恶贼,为我爹爹报仇!但小女一人实在力薄势微,不知杜公子可否仗义相助?” 她自知单凭自己一人之力,绝难找到柳无极为父报仇,虽然近日多少也了解了一点李小白的事,知道他身负惊人武艺。 但想以李小白目前的状况,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,因此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剑术高超的杜止美,望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。 杜止美给她说得心神微荡,心说:“柳无极的事我本就责无旁贷,而且也已着手安排,何劳姑娘出言相求?” 正要开口,陈一迅搭话道:“赵姑娘不必担心,柳无极与我们天山派亦有血海深仇,我们早晚也会找他算账的!” “你们刚才在这,也是在商量什么事吧?”苏薇这时才开口道。 陈一迅又道:“我们刚才的确是在商量大事,只不过跟你这个‘来路不明’的人,还是少说为妙……”
他自得知苏薇是‘暗星’这个势力极强的组织之人后,心中不无好奇,此时便有意拿话挤兑一下。 苏薇自然听得出来,便笑道:“你总是这么针对我,该不会是喜欢我罢?” “别别……我可没那癖好!” 一句话把陈一迅说得差点呛气,忙摆摆手,身往后缩着道。 其实他本人虽心直口快,向来又喜欢拿话激人,但对苏薇自是又另有一种特别的感觉。 这感觉到底是喜欢还是其他什么,他自己也弄不清楚,不过倒确信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,是绝不会对另一个男子,生出他念来。 李小白听两人说笑几句,心中莫名有种异样之感,大概是只听了别人欢声笑语,却不得见欢容笑貌之故,不免有些失落了。 他现在虽对眼前的无边黑暗早已习以为常,心中却也无时不在盼望着,自己能够早日从这片黑暗中脱离出来,重获光明。 且此刻他隐隐觉得,待某天自己的眼睛恢复过来后,第一眼见想到的并不是自己或其他人,而竟是苏薇会是一副什么样貌?除了些许失落外,又更有一种难言之喜。 “赵姑娘放心,柳无极的事我已着手安排,本不劳姑娘相求,只是……可能得过一段时间了。” 杜止美对两人插科打诨也不以为意,只淡淡一笑道。 说着又对苏薇道:“这位苏……公子,刚才我们的确是在商量事情。不过也说不上什么大事,本来正准备说到苏公子的,偏巧你这就来了……” 苏薇听说提到了自己,不禁心生好奇,眉角稍挑道:“噢,说到我什么?” “我们刚才正准备说到,你之前做的几道菜……苏公子身手不凡,这个厨艺又佳……” 杜止美略沉吟道,“实不相瞒,过几天我和诸位师弟等人会离开一些时日。苏公子若无其他要事,看在小白兄弟曾相救的份上,可否在此留守一段时间,代为看顾我这位好兄弟,杜某自当感激不尽!”说罢拱手作了一揖。 “我呢本来过几天也准备继续寻访天下美食……” 苏薇听人夸赞自己厨艺,不禁一喜,本来自己这段时间也确无他事,只不动声色道,“不过既然杜公子出言相求,这区区小事,自无不可。且也正好借此处好好精进一下,我近来新创的几道菜肴,将我这‘天下第一厨’的招牌打的更响亮些,哈哈……” 话刚说完,陈一迅忍不住想说些什么,眼见杜止美正拿眼瞧着自己,只好把话憋了回去,却仍禁不住笑了笑。 “如此,便有劳了。”杜止美随后道。 “苏公子能留在这,那实在太好了!” 李小白听苏薇说会留下,自是欢喜,笑着道,“上次赵伯伯……还在的时候,我尝过苏公子亲制的一碗汤,只觉鲜美异常,却有些遗憾,未能尝到其他菜式……不如今晚再有劳苏公子亲自动手,烹制几道佳肴如何?” 说罢想到日前赵伯伯对自己的细心照料,又不免暗自有些神伤。 第二十七章 离又何苦 赵烟霞听李小白未跟自己说过一句话,说到吃的却兴奋如此,心中莫名有些气恼,本想问问杜止美他们准备去哪,一时又未说出口。 “家常便饭而已,不足为奇,李教主过誉了……” 苏薇听李小白对自己的厨艺直言称赞,更自欣喜,只一点头道。 说着看了眼那只金雕,笑了笑接着道:“不过我看这位大雄哥体格肥硕健壮,倒像是上好食材……你们若想尝尝些山肴野蔌,我倒也乐于效劳!” 这话自是有意说笑,大雄哥似听出有危险临近,不由啁啾了几声。 “这可是大师兄的心头肉!” 陈一迅瞪了瞪苏薇,叫声道,“大雄哥也是我的好兄弟,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,我……我可不会对你客气!” 他原是想说‘我可要吃了你’,转念又觉大有不妥,话到嘴边忙急一改了口。 “你什么时候客气过了?”苏薇也一瞪眼道。 李小白和杜止美、以及赵烟霞听来,倒不禁有些好笑,各自只未多言。 几个人说谈几句,苏薇拉着赵烟霞又出了门去。 晚间两人各带了几样菜肴来,仍到了杜止美房中,多是出于苏薇之手,赵烟霞帮着打点了一番,也亲自做了几手小菜。 苏薇所做的几道有荤有素,还褒了个汤,只是除了汤略有清甜外,其他菜式无一例外仍如上次一般,甜咸搭配,且甜味十足,其味不无怪异。 赵烟霞厨艺寻常,除几样拿手的,还熬了锅面粥,倒是咸淡相宜。 李小白和杜止美、陈一迅等各样挨个试了试,一时难以言表,均觉苏薇这‘天下第一厨’,倒不如改叫‘天下第一甜’得了,除了她的几道大菜有些下不去口,几下倒是把赵烟霞的几样小菜吃个精光。 苏薇大感脸上无光,也不多言解释,她这甜滋滋的手艺,有何玄妙说道,只气得要把菜都倒了,说以后谁也别求她亲手掌厨。 其他人倒是没求她主厨,只让她消消气,别把好好的‘美食’倒了浪费,虽然这糖比盐更难吃上,以后也别再把两者搞混了。 李小白也是才吃着这位苏公子的菜品大餐,除了感觉有些甜腻腻外,倒没觉着有多大不合口,好说歹说几句,这才让苏薇把菜式留下了,待他慢慢品尝。 苏薇看在他这份上,倒也没怎么样,心说臭小子这回还算有点良心,苦头吃多了,知道要吃点甜的了? 赵烟霞也未听李小白说起过,这位苏公子是否便是他此前提到的那位‘小苏兄弟’,只莫名倒是想到了乌陀帮里那个阿屠叔叔,原想把之前李小白离开后,乌陀帮遭袭的情况跟他说说,又没听他如今这位教主问起过,转念想想便未曾提说。 过得几日,杜止美身上剑伤已愈无碍,另以赠送天山派独门珍奇秘药为条件,果然倒是说动了劳家四鬼带路前去寻宝。 转过天后,各事安排妥当,杜止美一早便带着所有天山派师弟,和光明教肖统领及数位堂主,以及几十名教众等,共百十余人,按照事先所定计划,浩浩荡荡的踏上了沙漠寻宝之路。 光明教此前对寻宝之事一直便有所准备,所需物资等近日也已备齐,因此这时选定了前去的人员后便可以动身,倒没有仓促之感。
劳家四鬼虽同意带路,不过只答应带到地宫入口附近外,坚决不肯再入地宫。 赵烟霞心知为父报仇之事光靠自己一时间难以办到,虽不知杜止美除了去寻宝之外另有打算,却是有心仰仗于他。 此外,她已得知李小白爹爹遇害葬身大漠之事,便要求与杜止美一同前去,将李文策的遗骸带回,与赵武六同葬一处。 李小白虽也有其意,却多有不便,还得在教中坐镇留守。 杜止美起初不愿让赵烟霞涉险,不过念其拳拳之心,也为全李小白之意,便同意带上她前往,并嘱咐劳家四鬼到时候务必将她安全送回,将来另有灵丹妙药相赠。 劳家四鬼心机不深,但凡听说有关丹药独方之类,天上地下都敢去,对杜止美提出的这个要求自是何乐不为,满口答应。 李小白从杜止美那听到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,虽对其所言心中并不存疑,却无切身之感,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,此外亦仍有许多未知之事,故内心里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实感。 他对食物味道没那么多讲究,那日尝过苏薇各种带着甜味的菜式后,倒未觉得什么大的不妥,反觉奇特异常,只是有点甜过了头,没吃多少便觉饱了而已。 这时教中大小事务,暂由大祭司和左右护法代为处理,待送走了杜止美等人后,李小白自己闲来无事,便独自在房间内打坐练剑。 苏薇一直有心征服大漠,得知杜止美带人是要进军沙漠时,本想随众人一同而去,但想到此前曾答应过杜止美会在此留守一段时间,若忽然食言未免失信于人,便留了下来。 她虽感觉得出李小白与此前自己所认识的,那个愣小子略有些不同,似乎更木讷了些,心想或许跟他失明有关,并未察觉他其实已失忆。 此时左右无事,她找人问了李小白治疗眼疾的药方,便到厨房替他熬起了药,随后又亲自送去了他房间。 “李教主,你这棍法从哪学来的……” 见李小白正拿着拐棍挥舞不停,模样有些怪异,动作又显生硬,苏薇暗觉好笑,“怎么看着像在打苍蝇?” 李小白听到脚步声已知道有人进了来,听出是苏薇的声音,不过言语声听来似乎比从前多了几分娇柔,略觉有异,只道:“我在练剑!” “原来练的是剑法,难怪看起来……还挺奇特!” 苏薇忍不住笑了笑,把药汤在桌上放下了,“不过怎么不找一把剑来练练?” 她自知李小白反正看不见,此处又无他人,说话时便柔和随意了些,没了之前故意假装出来的那般低沉。 “苏兄见笑了……你还是不要叫我李教主了,感觉有点奇怪,就叫我小白好了。” 李小白一直不知苏薇实乃女儿之身,听对方声音有变,只觉更为舒服自然了些,也没多想什么,知其有意说逗,便停下道,“我这些招式是经杜大哥亲自指点的,他本来怕我伤着不肯教,我就用木棍代替着练练手而已了。” 他自觉对方言行处事比自己要老练许多,想来年纪该比自己大些,便将其当成杜止美和陈一迅那般的,兄弟兄长一样看待了。 第二十八章 苦药之甜 “原来是杜公子所教,难怪了……” 苏薇听着臭小子忽然改叫自己‘苏兄’,略觉异样,倒未着恼,又听他让自己直呼其名,自是未把自己当成外人看待,微红着脸道,“只是你以后最好也不要那样叫我,听着有些别扭。我以后叫你小白,你还是叫我……就叫小薇好了。” “如此正好!” 李小白倒未觉得有什么别扭的,不过也自然以对方所说为是,又隐约闻到了一股药味,便笑了笑道,“苏……小薇兄弟……你是带了我的汤药来吗?” 苏薇听他还在乱叫什么兄弟,仍觉有些别扭,心下暗骂这个憨货呆子,嘴上却只道:“是的,小白兄弟……我特地找了你的药方子,亲自给你熬了这碗内服汤药,你过来坐着喝了吧。” 两人相距数步,李小白对房内所有陈设自已熟悉异常,答应了一声后,听声辨位,横握着拐棍,径直便往对方一旁的桌边走去。 苏薇见他睁着两眼行走自如,步履轻健,忽想这小子是不是在装瞎? 但见对方目光无灵,走近后放下拐棍,一只手在桌面上摸了摸,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,便将汤碗往前挪了挪,道:“小心别烫着。” “小薇兄弟,真是谢谢你,让你费心了。” 李小白只觉药味扑鼻,双手扶着汤碗,并未就喝,“我听说你身手非凡,我现在初学乍练,不成样子,一会儿可得请你好好指教指教……” “指教倒不敢当……”苏薇撇撇嘴,“你先喝了药再说!” “你这……是在里面加了糖吗?” 李小白点点头,吹了吹气,随后便端起汤药喝了一口,“感觉略有些甜味,又不会太甜,不似之前喝的那般苦冽。” “那当然,也不看看是出自谁的手……”苏薇一笑道,“良药苦口,也不一定非得苦巴巴的喝不是?” “这倒也是……嘿嘿!” 李小白又点点头,说着几下便把剩下的汤药都喝了。 不想才刚喝完,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,怔了怔,颇有些激动道:“我想起来了!” 那画面其实是在他很小的时候,有一次生了重病,他娘亲给他熬了一碗很苦的药,捏着他鼻子让他把药喝下去。 画面中虽看不清他娘亲的脸,他心下却十分确定对方便是他阿娘,便就在他第二口汤药喝下时,他记忆深处的这副画面忽然间一闪而过。 但随后他努力再想要回想起更多细节时,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 他之前从赵武六那,大略听过自己与爹爹两人相依为命、远赴这关外之事,也早已知娘亲已不在人世了。 这时忽而想起往事画面,既已失忆的他虽有几分欣喜,却不免更有些触动感伤。 “想起什么了?” 苏薇自不知愣小子想起了什么来,略觉奇怪,便随口问了问。 “没什么,只是突然想起我阿娘来了,也不知道为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缓了缓神,心知自己失忆之事自不必提及,也不细说刚才闪过的画面,只亦不无奇道,“可能是我小的时候,她喂我吃的药都很苦?” 苏薇微一皱眉,又瞪了他一眼,心道:“我可不是你阿娘,你喝碗药怎的把我和她想一块去了?”
她对李小白身世来历只略有所知,虽知他如今已是父母双亡,却不知他其实经已失忆,自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感怀之情,只仍将他当作那个让自己一念心动的呆小子,随后道:“那你是喜欢喝甜的……还是苦的?” “能喝到甜的,当然是喝甜的好,不过苦的也没什么了……” 李小白也没听出对方这问题背后暗含的情意,对他来说,只要能快点治好他的眼睛,再苦的药也不在乎了,“大概小时候都怕苦,现在只觉得苦也有苦的好,不然怎么说苦口良药?” 这回答自非苏薇所想听到的,于是她又追问了一句: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更喜欢甜的还是苦的?” 她虽女扮男装,却自是少女春心,这时想听到的话,也只不过是对方一句更偏向自己的、肯定回答罢了。 “苏兄,哦不,小薇兄弟……” 李小白自然没想那么多,听对方仍要追问,略觉奇怪,想起这位小兄弟所做的,无论何种菜式都带甜味,反问道,“你做的菜都比别人多加了一味甜,也很可口,看来你是更喜欢甜的了?” “你怎么问起我来了……喜欢甜一点的又有什么不好?” 苏薇自觉没趣,听愣小子仍那样叫自己,顿时收起了萌动的心,嘟囔着道,“还是别说这些了,你继续练你的棍子,哦不……剑法吧。” “我正好练得不是那么起劲,总感觉自己什么地方练得不对。” 李小白听着感觉对方有些许不悦,不知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,还道小兄弟是要离开,却也没听到什么动静,便宽下心来,点点头道,“小薇……你在这就好,我从头练一遍给你看看,有不到位的你替我指教一下,可好?” “那也成,指教倒谈不上了……” 苏薇本在犹豫要不要走,听对方有求于己,心想既是天山派杜止美所教的招式,再看看也无妨,勉强答应了一句,“那我便来给你……当这眼睛。” 说罢自觉有些古怪,脸上不由又是微微一红。 李小白自是欢喜,便拿起拐棍,走到一旁,把杜止美教过他的那几招劈、刺、撩、扫等挨个慢慢演练了一遍。 “你这些动作倒是没什么不对……” 苏薇瞧来李小白每个动作都有板有眼,准确到位,不过所练也只是一些平平常常的招式,而且手上拿的是木棍,看起来总感觉不像那么回事,又好比刚学会握笔写字之人一般,显得有些谨小慎微,随后忍不住道,“只是总感觉少了点灵气,要是练着玩玩还可以,别的可就差得远了……” “你说的是,我也感觉这几下太过简单了些!” 李小白让杜止美教自己练剑,为的是有朝一日找到柳无极之后手刃仇人,闻言自觉有些班门弄斧,料来对方更有高招,便笑道,“不过我可不是练着玩玩,我是要学了之后去找柳无极报仇的!小薇兄弟,我自己练了这几天也觉得没多大意思,不如你再教我几招,如何?” 他虚己求学,自然不是为了玩玩而已,只是不想今后再遇到什么事,自己只能像往常一样哭鼻子,因此但凡觉得能让自己有所进益,他自也是乐得其所。 第二十九章 亲密接触 “你想找柳无极报仇,首先至少得把眼睛治好了……” 苏薇见愣小子兴致盎然,不意驳其所喜,二来倒也有心与他切磋一番,转念便道,“不过虽然我教不了你什么,但看在你一个人练没什么意思的份上,兄弟我就勉为其难好了。” 她这会儿两手缚着铁链,说着便走到李小白跟前不远,又道:“你就用你刚才的招式,一个一个只管向我使来,你看看……感受一下我是怎么招架的,也不难发现问题所在了。” 李小白闻言不胜欢喜,也不多说,道一句:“有劳兄弟!” 当下便摆开架势,提棍直向对方劈下。 苏薇听他棍上带风,暗自嘀咕:“还真下狠劲了……” 眼见拐棍将要劈到,她只面不改色,稍稍斜身闪过,随后便一个手刀向对方砍落,动作干脆利索,毫无犹豫。 李小白只听得一声铁链晃响,随即右手腕上猛然生疼,拐棍拿握不稳,‘梆啷’一声掉落在地。 他虽听出对方便站在与自己相距不远处,却实未料到其出手竟是如此迅速,可谓后发制人,当下也不言语,拾起拐棍重整架势,一下转而向对手直刺了去。 这一刺也没能碰到苏薇分毫,仍是让她轻易避过,而后却是给她拿抓制住了。 李小白不躁不馁,越发来劲,后面的撩、扫等招式一一演练出来后,虽都没能挨着对方,反被击中或处处受制,他却是愈挫愈勇,倒也乐在其中。 一轮下来,李小白作为攻方可谓节节败退,苏薇作为守方则是屡屡得胜。不过由于只是简单过招,两人都仍有余力,对胜败也不大以为意。 李小白自知所使招式过于稀松平常,虽无错漏,对苏薇这个对手来说却是破绽百出,纠其根本,自是因为出手没有对方那么快,心想如若自己能再快些,就算未能击中对方,至少也不会反受压制,随后便要求重新再来一次。 苏薇之前虽未使尽全力,却也并无相让之意,每每出手都是干脆利落,这时心知激起了愣小子的斗志,倒也乐意奉陪。 李小白知道对方未使武器,二来也不知其实力如何,先前自己出招时,只是将所学招式一板一眼地尽数使将出来,并未附着内力,也非为着好胜斗勇。 这时他存了想要胜过对方的心,想着至少要快过对方,便不再顾虑许多,当下道:“兄弟,我可要认真了,这次一定要快过你……你要不要也找根棍子什么的,当作武器使?” 苏薇心说:“合着你刚才都没认真?我是看在你看不见的份上才没真跟你动手,你让我使武器,是瞧不起我还是怎的?” 她自知愣小子内力浑雄,刚才那几下虽然平常,却也是实打实的招式,自是未曾小觑,闻言心想他一个目盲之人再快又能怎样? 她虽无惧意,却也没有掉以轻心,只道:“不必了,你尽管放马过来吧!” 李小白也不再多言,紧握拐棍,催动内力,仍朝对方当头一劈。 他之前得杜止美指点如何调息运劲后,每次除了以棍练剑外,还会自行调息,体内蓄藏的内力自然生发循环,这两日来的功力也已恢复到与失忆前几乎无异。 苏薇听他棍上劲风呼呼,微一怔神,急忙闪过,待要夺过木棍时,李小白已收手回身,转而又向她刺了过来,心道:“你这小子,原来之前是在逗我呢!”忙又后退几步,躲过一刺。
李小白并未停顿,一棍刺空后随即直逼上前,斜棍上撩。 苏薇刚一站定,眼见对方又已欺身逼近,不得不提身后跃,连翻跟斗。 李小白听声辨位,复又逼近,横棍挥扫。 这时苏薇已退至门边墙角,无法再退,便纵身直上,一跃到了对方身后。 李小白回身正待继续劈砍,苏薇忙道:“等等!” “怎么了?”李小白当即停住,问了句,收起拐棍,原地站定。 他刚才提运内力,顿觉手脚轻健,把劈、刺、撩、扫四式一气连贯使出,虽始终未碰着对方,却也自觉并未有何不妥之处,听对苏薇突然喊停,心下稍有疑惑。 “没什么……只是觉得,你这几招分开单独来使的话,当真破绽百出,但被你这么快速连贯组合的使出来,却也非同小可……” 苏薇缓缓吁了一气,又道,“不过你可别太得意,这回我也要认真起来了!” 她先前以为臭小子看不见,对其所使那些平平无奇的招式,也没怎么当回事,一时确有些大意。 不过待见了他将那些个简单招式,迅捷无伦一气呵成地使了出来,把自己逼得只能步步退避,且难有还手之力,却也不禁暗自赞服,想起自己进屋时随口说对方是在‘打苍蝇’之语,她自又不免略觉尴尬。 心下稍作调整后,她于是便将手中锁链解下一端,另一端仍扣在手腕上,往地上啪啪甩了甩,示知对手,重新待战。 “苏兄弟过奖了……杜大哥只教了我‘劈、刺、撩、扫,搅、斩、崩、削’这八字剑诀,让我谨记熟练,灵活运用,别的什么招式我现在也不会,嘿嘿!” 李小白听得夸赞,心中大宽,点点头道,“兄弟你肯陪我练习赐教,我心里已是感激得很了……来,我们继续!” 杜止美教他那八字剑诀和发力要点,简单易记,也不难练,让他熟练之后再另授其它招式。 李小白勤勉练了这几日,于那八字剑诀招式已是了然于胸,这时第一次与人对练便颇受赞许,除欣喜外,于武学一道自又有了更深体悟。 听苏薇甩动铁链,他一开始不知是何缘故,怔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原来那铁链便是对方兵器,略觉异样,于是提气运劲,准备再次出击。 苏薇不敢心存怠慢,见对方平棍左右扫了扫,正是自己刚进来时看见的像在‘打苍蝇’那一招,莫名气恼,心道:“你要是真把我当苍蝇打,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臭瞎子!”甩开铁链,欲将对方木棍缠住。 李小白听得风声响动,心知铁链往自己右侧由上飞来,当即斜身一闪,脚下步法变换,矮身往前蹿出一步,拦腰斩击。 苏薇料定对方能闪过第一击,见他拐棍挥扫而来,侧步缩腰,稍稍后仰,同时抽回铁链,直缠了几圈在拐棍上。 李小白察知拐棍被缚,提棍向上使劲往回一夺,此时苏薇亦发力往己处夺棍,两力相抵,拐棍便竖直如柱僵持了一瞬。 他知对方欲夺己棍,自不肯相让,更提一气,运足劲力随即往回再夺。 苏薇内力修为自也不浅,一时间却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对方若无穷尽,突然爆发的蛮力一夺,脚下一个踉跄,‘嘤咛’一声直扑到了他怀里。 两人面颊相贴撞在了一起,双唇也不由轻轻相亲了一下。 第三十章 在在不离 “小薇兄弟,你没事吧?” 李小白莫名心神一荡,没想到自己如此巨力,竟把对方整个拉了过来,也闹不清刚才发生何事,随即忙撇过头道。 苏薇已是满脸通红,不过幸好对方瞧不见,倒未着恼,也没给伤着了。 想起自己和对方在祭台上初遇时,他也是这样拉了自己一把,随后又紧紧搂着自己飞身下了祭台,她心下暗自悸动不已了一阵。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当时眼前这个白发苍苍,相貌也过得去的臭小子一双明眸看着自己时,莫名似有一股魔力把自己吸了进去,如鱼入水,又仿佛忽遭电击,前所未遇。 她自知不该胡思乱想太多,可每每又忍不住为之心动,恍惚了一瞬,回过神来,忙后退几步,斜眼看了看对方,压着砰砰心跳道:“没事,脚下打滑了而已……” 声音虽细,李小白却听了清楚:“那就好,我们继续吧?” 苏薇已无心思继续比斗,亦自知非他敌手,看看屋外天色向晚,便忙道:“不了,我还有其他事,改天再说!” 松开缠在拐棍上的铁链,又道:“你练的是剑招,用的却是木棍,将来难免有碍进益,而且……倘若你刚才用的是剑,我也不会那样……输于你。” “你说的没错,改天我就让人找一把剑来,我们再继续切磋好了……” 李小白柱起拐棍,想想也是,自己初学乍练,根基粗浅,刚才若非侥幸,只怕连对手一下也难碰到,“小薇兄弟,真是谢谢你!刚才与你一番演练,真是让我受益匪浅,你等下是要去哪?” 只听铁链叮啷,却未听得回答,那声音已渐往屋外去了。 转眼到了晚间,教众侍从送来餐食,李小白吃了几口,并无苏薇特调的甜味,心下若有所失,感觉仿佛少了点什么。 又过数日,李小白已让人找来了一把寻常铁剑,这时正又独自在房里挥舞练习。 换了铁剑后,手感自又与拐棍有所不同,不过这几日来苏薇都没再出现,他没了之前的陪练对手,练习起来总觉有些怅然。 他从手下人那打听到苏薇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,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,又总是闭门谢客,他也不好多去打扰,便自个不厌其烦的练习着那八字诀剑招,待他日再找对方讨教。 早些时候巴格玛来报说,柳无极所乘坐马车已过了玉门关,此后便不知去向了。 李小白当然时刻想着复仇的事,恨不能随时冲到仇人身边,一举杀之而后快。 可他也心知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,就算仇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,他又能怎样呢? 现下他只想着,不管仇人身在何处,有朝一日定要让其血债血偿。 教内大小事务多由巴格玛主持打理,李小白向来也不多过问。 他这个教主身份虽看起来徒有其名,不过他对此倒也没有多在乎,且大多数教众似乎已将他奉如神明或根本不在乎。 但至少在肖统领等寻宝之人回来之前,各教众对李小白是无有不尊,毕竟没有人愿意背上对教主不敬之名,他自是也乐得清闲。 严冬将临,屋外暖阳煦煦,微风徐徐。 只是对他而言,外头是晴是雨,甚或白天黑夜似乎并不重要。
一个瞎子除了希望自己能早点重见天日以外,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? 但得知有望重获光明后,他对此倒也没有觉得至关重要,似乎自己已经和眼前的黑暗达成了短暂协议,到期时便会自动解除,因此便也没有过多担心。 不过话说起来,旁人或有碍于他的教主身份,或是自觉仇敌柳无极远胜于己,对他的无所作为虽然从未有过非议,但他自己每当想起至亲之人在眼前死于非命,自己除了哭泣落泪以外却一无是处,只能束手无措的看着仇人逃离,每每自是于心难安。 他虽然又瞎又失忆,不过有时候,记得太多过去也未必是件好事,现在只需要记得最为要紧的是,一个叫柳无极的人,不仅把自己的杀父仇人救走了,还把自己视为至亲的赵伯伯也害死了,此仇不报,自己有何颜面苟活于世? 因此无论如何,当然要把功夫练好。 对他而言,当下此刻最重要的是,如何能再快点,更快点,快过上一次,快过疾风,快过闪电。 但他并不着急,既然天黑天亮都一样、天寒天热也无所谓,时间季候怎样都好、外面的世界如何都行,又有什么好着急的? 他只是不停的挥剑,运劲,劈、刺、撩、扫,搅、斩、崩、削。 然而有意思的是,一个人无论对外面的世界理不理会,这个世界似乎从来没有,也从不去理会他这个人是怎样的。 这般也不知连续挥了几回剑诀,李小白身上已是大汗湿衣,此时忽听门外脚步轻声渐进,并未听到其他声响,随后进来了一人。 今日早些时候他曾向巴格玛下令通传,这段时间除苏薇一人或教中有紧急事务外,其余人等皆不得随意进入他房内,特别是在他练剑的时候。 这时虽未听见铁链声响,他心下却仍以为是苏薇来了,便停下问了一句:“小薇,是你吗?” 只听那人轻手轻脚,在桌上放下了些东西后,才道:“教主,请用午膳。”却是前来送饭的侍从丫鬟。 他心下恍然,不觉间原来已到了午饭时间,也不多说,收起了剑,莫名更觉有些怅然。 如此又过数日,约摸到了晚间时分,屋外头寒风呼呼,不时吹进来些许寒凉。 算来今日已练了不下一千遍,李小白身上出着热汗,便停下来就地坐着,稍作休息。 听着风声沙沙,他为数不多,想来却满是哀寒的思绪也跟着飘忽了一阵。 这时忽听脚步声近,他只道又是送饭的丫鬟来了,也没多做理会,只说道:“以后不用那么早送来,我还不饿,你先放着吧。” 那人也不答话,片刻后才道:“你饿不饿我可不管,先把这药喝了!”声音清脆悦耳,却正是苏薇。 “小薇兄弟,是你吗,太好了!” 李小白如闻仙音,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,道,“我这几天天天都在想着你,你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吗?” 苏薇不料他会如此激动,暗自莫名感动,心下只道:“傻瓜,谁是你兄弟?我又有什么好想的了?” 随后却冷声道:“你没事老想着我干什么,多想想怎么能让你的眼睛快点好起来才是……快来,把药喝了吧!” 第三十一章 意乱情迷 “有你亲自为我熬药,我这眼睛想不快点好都难,嘿嘿!” 李小白听出对方似有不悦,微觉奇怪,练剑的事便暂不提起,不过想着又能喝到对方为自己熬的汤药,心下自是欢喜,走近桌旁坐下,笑了笑道。 “你是天天吃了好多油水的美味佳肴么,怎么油嘴滑舌的……” 苏薇说着抬眼往上眨了眨,似乎漫不经心,“你真有那么想我吗?” “没有的事……我是说,虽然他们做的菜肴也都还好,不过和小薇你的手艺比起来,总感觉少了点什么?” 李小白也没多想,顺口道,“我当然时时都在想着你了,这几天其实都在盼着能再尝到你做的菜。可是你有事忙,我就没让人去打扰你了。” 说罢捧起汤药,喝了一口,并无上次喝到的那一股甜味,却满口都是全然的苦,他略觉诧异,也不多说,低头继续喝完了。 苏薇听他直言快语,似非虚情伪意,暗自一喜,脸上却并无喜色,只淡然道:“哪里少了什么,反正也饿不着你……” 想了想,随口又道:“甜的吃多了容易上瘾,我的厨艺怎样我自己还是知道的……我是看你每天练剑那么认真,也就没有来打扰你了。不过在我看来,你这就叫临阵磨枪,说不定再练个十年八年,也未必是柳无极的对手,当务之急是要把眼睛治好了,知道吗!” 她就住在隔壁厢房,李小白每天努力练剑,她自然是知道的。 然而她也知道,一个瞎子再怎么样,短时间内也绝难和当世少有的高手相提并论,更何况对方是手握凤鸣宝剑的柳无极?因此想着除非先把眼睛治好,否则再多努力不免亦是徒劳。 “你说的没错,我这个样子,恐怕再怎么练也很难比得上那个姓柳的,不过总比每天什么也不做的好,不是吗?” 李小白虽并不急于求成,但想到自己即使练上那么久,也不一定能亲自手刃仇人,不禁有些黯然,只缓缓道,“小薇兄弟,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,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。只是如果你没什么事要忙的时候,能来陪陪我,看看我,要是能和我切磋一下,我更是觉得心满意足了。” 苏薇待他的好,他自是能感受到的,不过那种感觉,与杜止美和赵武六他们待他的好相较,又有所不同,但具体有什么不同,他自己也不太明了。 刚才苏薇给他喝的那碗汤药,虽不同于上次的带有甜味,他自然明白苏薇并非不愿为自己熬药或下厨,却也没有不喝的意思,只不过自己心中实不愿过多强求别人非得如何,因此便也没再多说什么。 “谁关心你了?” 苏薇瞪了瞪眼道,“我刚才就随口那么一说,你也不用想太多了。你现在好好习武练剑当然是没错的,我没事自会常来看你,要说切磋一下也不是不行,不过……” 说着顿了顿,却没继续往下说。 “不过什么?”李小白点点头,问道。 苏薇自觉武艺比他不如,不过嘴上自是不愿承认,随口道:“没什么了……你刚才喝了汤药,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吗?” “少了点甜味……”
李小白闻言,想起对方上次问过自己更喜欢甜的还是苦的,还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,他这次才特意没有加了甜,便道,“是不是我之前说错了什么,你这回想让我尝点苦的了?” 苏薇道:“那倒没有,你上次说的也没什么错……只不过这次刚好厨房里没有糖了,所以你将就着喝就是了。” 李小白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,笑道:“原来是这样……不过只要是小薇你为我做的,再苦我也会喝下去的。” “看来你这几天,光练着怎么耍贫嘴了吧?” 苏薇见对方不知为何傻笑,不过倒也相信他语出真诚,只淡淡道,“你怎么不问问我这几天都去了哪,干了什么?还有,我以前好像也没跟你说过,我是个怎么样的人……你对我就不好奇吗?” 李小白略觉奇怪,心说:“我怎么没问你干嘛去了,只是你也没告诉我啊?” 他虽知道苏薇是一个叫做‘暗星’的帮派之人,不过也只是知道那是一个别的什么组织,此外并没有多大兴趣想要去深入了解。 而且苏薇对他可说向来很好,并无威胁,他对苏薇自然不会疑心什么,因此也从没特意问起过。 这时闻言,他总觉对方似有什么心事,正要相问,忽觉胸中胀痛,喉头一甜,登时呕了一口血出来。 事起突然,坐他对面的苏薇顿时大惊失色,急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 见对方呕了一口黑血在汤碗里,忽而鼻孔处也在流着血,双目通红,很是吓人,她一时间更是六神无主,连忙取出手绢为其擦拭,一边自言道:“这汤药我自己也试过的,绝没有问题,你怎么突然……是不是练功累着了?” 李小白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,只觉胸闷异常,浑身燥热,恍惚间闻到那手绢上有淡淡芳香,微觉奇特,倒也振奋不少,一时却说不上话来。 他倒未曾怀疑那汤药有什么问题,只道是自己练功太过,内力损耗过多所致,身上虽有诸多不适,脑袋也昏昏沉沉,但知有苏薇在旁,心中自也坦然不少,未觉慌乱。 “快把这药丸先吃了,保命的!” 迷糊中只觉苏薇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丸团,李小白顾不上多想,便将药丸咽了下去。 片刻后只听一阵脚步声急切到了门外,一人道:“怎么了,教主?” 李小白听出是左、右两位护法,看来是在外候着的两人听到了动静,匆忙赶了过来。 苏薇正站在李小白一旁,扶仰着他的头脸擦拭止血,再加桌子上那半碗血,乍看倒像是在行歹事。 右护法张翼云性子急,见状忙冲进屋来,挺起手中亮银枪,喝道:“住手,你干什么!” “苏公子,发生了什么事?”左护法关鹏飞随后也进了屋,似看出了些许端倪,只不急不缓地道。 苏薇也不多解释,只道:“快来帮忙,把他弄到床上去!” 左、右护法两人反应过来,话不多说,一左一右把李小白搀上了床,解开他上衣扣子,随后满脸疑惑的看着苏薇。 第三十二章 医之无方 “看着我干什么?”苏薇给看得有些不耐烦,心中却也焦急。 想到李小白口吐黑血,显是中了剧毒,可那汤药是她自己按着药方子熬的,也亲自试过了,绝无异常,怎会莫名其妙地中了毒? 又接着道:“我刚才给他喝的是按着他药方子熬的药,你们还不快去叫大夫来看看!” 两护法皆一愣,随即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。 右护法虽然性子急,除了教主的命令外,却不大乐意听人使唤,只转过头也不去看苏薇。 “是,是……我这就让人去把大夫找来!” 左护法这时便忙道,说罢脚下一溜到了屋外,安排了几个护卫教众去请人后,才又闪身飞奔进了屋。 李小白躺下来稍微气顺了些,然两个鼻孔仍缓缓流血未止,神志渐渐越发模糊,不久便昏迷了过去。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,入夜已深,随后不久,巴格玛便领着上次给李小白开了药方的几名大夫进了房来。 “这可奇了,这药方子并无差错,按说也绝不会使人中毒至此,你们可是按照一月三次的量喂他服下的?” 听苏薇把先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,几名大夫又各自询问查验了一番后,排除了日常饮食中毒的可能,一名大夫沉吟着道。 “那当然了!”苏薇有些没好气道,“算起来这正好是他第三次服药了,谁还把药当饭吃不成?” 刚才说话那名大夫摇摇头,不再做声,自顾着又若有所思起来。 “奇怪,你们这位教主身上此时已并无中毒之症,看来倒像是劳累过度,加上天干物燥,一时体内寒热失调所致……” 另一名大夫取下一枚刚才扎在李小白身上的银针,看了看后道,“依我看只需多加休养几日,当无大碍。” “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?!” 苏薇听着对方几个,含含糊糊说了些没多大用的废话,心里莫名来气,略显激动的道,“什么天干物燥寒热失调,他前一刻还跟我有说有笑的,突然就吐了那么大一口黑血!现在都成这样子了,不是中毒是什么,难道还得让他再吐一次血才算是吗?” 除了这一次,上次在圣火殿中,她也见过李小白七窍流血的可怖模样。 虽然这次情况略有不同,但她笃定对方是中了某种奇毒,一旦发作,后果实难预料,心想若非自己两次在场,并且带着解毒良药,谁知道这臭小子会变成什么样? 然而听那大夫说李小白此时已无中毒之症,她说罢随即便意识到,很可能是自己的解毒药丸起了作用,那大夫所言也确是无可厚非,话刚说完,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。 在场人等,也不知这位苏公子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激动,皆有些诧异。 巴格玛和左、右护法自知苏薇与教主要好,是在为教主担忧,倒也没有多说什么。 那几名大夫都晃了晃脑袋,也不再多说,轮流给李小白把脉诊断过后,皆认为他身上已无毒症,且是过度劳累所致,便开了一些安神调理之药,又叮嘱几句后就退开了。 “小薇,是你吗?”
昏迷了两日,李小白醒转过来时,只觉有人拿着抹布在自己脸上擦拭,他还道仍是两天前和苏薇在一起的情形,便轻声问道。 “教主,是我,你终于醒了,真是谢天谢地……” 那人却是大祭司巴格玛,“大夫说了,你这是操劳过度,须得静养。” 李小白不知发生何事,问了几句后才大概明白了自己目前的情况,看来只是虚惊一场,也没怎么当回事,随后又问:“苏公子人在哪?我有些话想问他。” 此时屋内除了巴格玛,还有左、右护法两人也在旁守着,听到教主发话后,两人便一起到隔壁房把苏薇叫了过来。 苏薇见李小白已醒,虽觉宽心,脸上却不动声色,不知他叫自己过来所为何事?便随口问了问。 “小薇兄弟,我是想问你,前两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?” 李小白初醒不久,身上无力,便仍在床上躺着,缓缓道,“我那时本来是想问问关于你的事的……” 苏薇还以为他要问的是什么大事,却原来还惦记着之前自己说的话,颇有几分欣喜,只淡然道:“也没什么了……我那天不过随口说说的,你不用太在意,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。” 李小白只道有旁人在,苏薇不愿明说,便想着起身来说话,让巴格玛等人先出去,不料却浑身使不上劲,只挣扎着晃了晃身子。 巴格玛不知他是要坐起来,也没多做理会,只让他不必太过费心,再多休息几日才是。 谁知又过两日,李小白虽已精神大好,但仍觉浑身乏力,除了能轻微动弹和开口说话,想要自己坐起来都难,内力也运转不起来,整个人几已瘫痪。 光明教内虽不乏有精通医术者,给他看诊过之后却也都束手无策。 苏薇和巴格玛等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各自都有些慌乱。 “那几个废物来了也没什么用,只会耽误工夫!” 巴格玛原想再让人去把上次那几个大夫叫来,苏薇骂了几句庸医的话,随后道,“你们要是信得过,我倒是知道一个人,或许能将他医治好。” 她的良药虽能解毒保命,但只有在毒症发作时才能发挥作用,若无中毒之症,吃了反而有害。 李小白此次毒发,既非外力所为,便是他原本体内的奇毒不定时发作所致,因此关键还是得弄清楚,他最开始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,才能从根本上治愈了。 之前那几个大夫若真有本事,一开始又怎会只给他开了治疗眼疾的药?想明白了此节,苏薇自然不愿再去请那几个,只会摇头晃脑的人来这浪费时间了。 巴格玛和左、右护法等将信将疑,一时却也无计,纷纷询问那是何方高人。 “那人号称‘医神’,医术自不必说,你们应该也有人听说过,不过此人却是难得一见……” 苏薇道,“最近听说有人在中原见到过他,你们如果想去碰碰运气的话,我倒是不妨带你们一起去找找。” “你说的是不是,原来在乌陀帮里的那个‘医神’沙无尘?”巴格玛似也想起了什么人。 第三十三章 世事无常 “他原来在哪倒无所谓……”苏薇道,“不过既然你认识的话,那就好办了。” 巴格玛只不过听说过沙无尘这号人,倒也说不上认识。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,乌陀帮虽已不复存在,但沙无尘既曾经是乌陀帮的人,而光明教如今的死对头柳无极,又曾是乌陀帮帮主,报仇的事先不说,就算找到了沙无尘,他又怎会替这位教主医治? 沉吟了一阵,巴格玛摇摇头道:“可是这,这位神医曾是柳无极的人……柳无极现在也去了中原,很可能正是去找他的。这一路上千里迢迢,若就这么把教主带去,只怕会有诸多不妥,而且万一再出了什么其他意外,那可就……” 杜止美带人从光明教离开前,曾特意嘱咐过巴格玛,倘若李小白在其离开期间,再有任何闪失,便唯他大祭司是问。 巴格玛自是终日提着心吊着胆,生怕李小白再出什么意外,不料正是怕什么来什么,如若杜止美回来后,发现李小白瘫成了现在这副模样,自己后半辈子说不定也别想下床了。 但如果把李小白送去找人医治,无论结果如何,他这个大祭司起码也算是尽了一己之力了。 因此他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,似是在为李小白这个教主担忧,其实更多的是想着自己的安危,嘴上虽说不愿把李小白送走,但既然已经有人提了出来,他心里却也在这么打算了。 柳无极带着被烧得只剩一口气的陀夫斯基,连日往关内赶去,这么看来的确很可能也是去找沙无尘救治去了。 “那你们还认识什么人,能救得了你们教主的?不过一个柳无极而已,有什么好担心的!他跟你们教有着深仇大恨,你们就不想借此正好去把他杀了?” 苏薇想了想,也明白了其中关窍,但事到如今,似也找不到其他法子,“而且说不定你们教主洪福齐天,那个神医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呢?这好歹去了还有一线希望不是?” 李小白的安危去留之事,本不由得教外之人多说,不过巴格玛等人,却也着实被苏薇一连串的话问住了。 虽说苏薇口气略有点大,且去把一个能医病救人的神医的东家杀了,还指望那神医反过来救自己的人,这话听起来未免太天真了些。 只是事已至此,巴格玛等人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,总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让教主自生自灭? 如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,若再行拖延下去,错过了救治的时机,将来这对教主‘见死不救’的罪名他们可担待不起,既然苏薇言辞凿凿,或许真就会有一线希望,那么就去试试也无妨。 几人思来想去了一阵,均觉得除了冒险去找沙无尘一试外,更无良策。 事不宜迟,几人各自又商议了一番,便决定由苏薇和左、右护法,以及教内其他十几个好手,次日便就带着李小白前往中原找寻‘医神’。 到了第二天一早,诸事准备妥当,苏薇和两位护法等人把李小白抬进了一辆马车,随后便启程往关内直奔。 李小白又瞎又瘫,苏薇等只告诉他是去找大夫,并未具体跟他说是去哪、找什么人,他自不知其实正是和他的仇人柳无极,奔着同一个方向去的,倒也未曾多心。 自从瘫软不能行动后,李小白自是心慌意乱,又心灰意冷了一阵。
可说来也怪,人在极度绝望,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,反而会生出一种希望,百般挣扎过后仍无济于事时,反而更容易平静下来。 他想到自己大仇未报,却身如烂泥,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,也曾一度陷入绝望。 但也正因为大仇未报,他并没有轻易放弃自己。 这几日在床上躺着的时候,他心中仍不断地演练着那几招,他绝不会忘了的剑招,在他一片黑暗的静止的世界里,恣意挥洒,近乎无形。 这时到了马车上,无所事事的他听着马蹄声响,感觉到世界都在自行运动着,便随着这运动的快慢,挥舞着心中那把无形的剑,亦可谓忙得不亦乐乎。 一行人在镇上街道走了不久,碰巧迎面遇到了带着手下巡防的秦琦将军。 见苏薇与两护法打马当先,形色似有些匆忙,又见他们一行人均做行商贩夫的打扮,秦琦自是疑惑,便上前问起所为何事。 苏薇等人此行的目的,除了她和同行的两位护法,以及留守教内的巴格玛心知外,对外只说是带着李小白四处游玩,听秦琦相问,苏薇便如是这般跟他说了。 自从杜止美与肖统领等人踏上寻宝之路后,秦琦这段时间倒是没怎么往光明教里去,对李小白瘫痪之事并未得知。 杜止美临行前,曾拜托过秦琦对李小白多加留意,赵武六死后,秦琦作为李小白的‘七叔’,自是对光明教的事时时上心,这会儿在街上碰巧遇见,也省得他专程再往光明教跑一趟。 听了苏薇所言,秦琦也未有多疑,只是多日未和李小白相见,便下了马来走近马车,要跟他这个侄儿教主寒暄几句。 李小白早听出秦琦的声音,这时听他探头进马车来跟自己说话,便停下在脑海中舞剑的动作,心不在焉的应答着。 为了安全起见,苏薇在出发前曾告诫过李小白,在见到大夫之前,不要随意让人知道自己瘫痪的事,有人问起便只说身有不适即可。 李小白自己当然也不愿让更多人知道,对此自是铭记在心。 秦琦见他盖着毛毯躺在车里,还道他是染了风寒,倒也没多问,只是奇怪他既然不舒服,为何不在教内好好休息,还有心思往外头跑? 李小白虽把这个公鸭嗓叔叔也当自己人,然而比起赵武六来,这个秦叔叔自是没那么亲,自己是去找大夫的事,也不必跟对方多说。 但对这个秦叔叔随口问出的这么一个,并不难应付的问题,李小白自己却是没有仔细想过,一时倒不知如何作答,只含糊着道:“好久没到外面来看看了……趁着天气好就出来随便逛逛。” 马车外头不阴不晴,且寒意渐浓,天气说不上好不好,大街上行人不多,稍显冷清,他这么说却倒也没什么问题。 “多出来走走也好!” 秦琦还道小侄儿眼睛恢复得差不多了,挥了挥手却见他没有什么反应,只哈哈一笑道,“还有你别忘了按时吃药,早点把眼睛治好,等我侄女……也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烟霞,等她把你爹爹的尸骨带回来安葬好之后,你们两个的事也该考虑考虑了。” 第三十四章 情之为何 李小白只觉有些莫名其妙,又吃惊不小,心说:“什么媳妇?烟霞……赵姑娘什么时候成了我未过门的媳妇了?” 他过往的记忆仍未恢复,与赵烟霞的婚配之事,赵武六也从未和他说起过,他对此自是不知。 “你说什么?” 听了秦琦所言,李小白还道是自己听差了,一时更不知如何作答,愣了一阵后才道,“赵姑娘和我……什么时候的事,我怎么不记得了?” 说罢才想起自己本来就已经失忆了,又怎会记得?这事赵烟霞自然也没跟他提起过。 想到自从在祭坛相遇以来,赵姑娘对自己时常欲言又止,或总是爱搭不理,但却对他的葬身沙漠的爹爹如此上心,非得犯险亲去将其尸骨带回,他恍然间似也明白了什么,只仍是一头雾水,不愿再去多想。 “怎么,你赵伯伯没跟你说过吗?这不可能啊,你爹爹和他不是早把这事给定好了吗?” 秦琦也觉奇怪,见李小白一脸茫然的样子,看来不像是在说笑,“六哥,也就是你赵伯伯生前可是交代过我的……说是万一他将来要有什么不测,如果他闺女哪天忽然找到了,你两个又都未婚娶的话,就让我多费心,替你俩把说定的婚事给办了! 我当时还纳闷,有我跟你的人都在这,他能有什么不测?没想到……唉,我这位老哥还是先走一步了!柳无极那个王八蛋,再要让我见到他,我非得把他碎尸万段不可!” 想起赵武六枉死剑下的情形,秦将军说着连连摇头,自顾叹息不已。 赵武六生前在与秦琦闲话别情时,确曾提到过有意将赵烟霞许配给李小白之事。 不过那时赵烟霞下落不明,赵武六生怕自己身遭意外,哪天他宝贝闺女回来时又没个着落,这才将这事跟秦琦托付了一句。 期间李小白初愈不久,赵武六也不知他其实已经失忆,自然便未曾跟他提到过。 李小白呆呆出神,看来自己和赵烟霞的婚配,乃是家父与赵伯伯一早定下的。 他对秦琦所说自是未再多存疑,只是不知说什么好,自己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什么时候能好过来还不知道,况且现在大仇未报,哪有心思谈什么儿女之事? 秦琦那嗓门几里外都能听到,虽然隔着车帘,他刚才一通所说,也早让马车前面不远的苏薇听得清清楚楚。 苏薇在李小白和赵烟霞刚见面时,便已觉察到两人关系非同一般,只是后来又见两人不近不远,便以为他们最多不过互相熟悉的旧识之交,始终未想到两人终身已定,这时心中自是五味杂陈。 她一片芳心无人知晓,骑在马上闷闷气恼,不过也幸是如此,并没有人察觉她的羞窘之态。 “我说大将军,你说完了没?” 转过几个念,苏薇随后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,转过头若无其事地道,“我们可不是来跟你唠闲磕的,没什么事就别废话了!” 说着忽然想起自己上次,曾在大街上戏耍过秦琦一番,这回仿佛悄然遭了他一记回击,直击心脏,又顿感有些心灰意懒,暗骂了一句:“每次见到这家伙就没好气,下次再见到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秦琦没听到李小白答话,却听了苏薇在外头的叫喊,一时也不理睬,只仍在车内说道:“教主侄儿,我看你们也没带多少人马,不知道是要去多久,要不要我派几个人跟着?”
“我也不好说,大概就去几天……”李小白稍缓过神来,便才道,“有苏公子他们在,你不用为我担心。” 他自是不知此去路途甚远,只道至多不过三五天,故而也未曾担心什么。 “秦叔叔,我和……赵姑娘的事,还是以后慢慢再说了……” 想想自从他赵伯伯去世后,除了杜止美和赵烟霞,以及他当作至交看待的苏薇以外,现如今便只有眼前这么一位将军叔叔,也算得上是亲人之人在为自己忧心的了,李小白低了声接着又道,“其实我们现在正是要去找一位神医大夫,以便让我早日康复,只不过不想让更多人知道……你也不用声张,一切都等我们回来再说。” 出门在外自当小心为上,况且是他这么一位风口浪尖上的教主,保不齐便会无端招惹是非。 这树大招风的道理秦琦自然也知道,听他这位侄儿说罢,恍然道:“原来是这样!你放心,这事我当然不会到处张扬……” 他自知既然这等有涉自身安危之事,对方愿意告诉自己,那当然是把自己当成自己人看待了,便不再多问,顿了顿又道:“既然你不要人,那你把我这‘蒂拉莎玛’带上,这十里八乡的流寇马匪没几个不见过它的。你带着它一起,那些人冲我的面子,轻易也不会来招惹你。” 说着便把身子退到车外,拍了拍他那匹宝马坐骑,自顾跟马交代了几句什么。 “我这匹宝马也算跟你有缘,你之前还骑着它往圣火殿里横冲直闯,可威风着呢,嘿嘿……” 李小白还道对方要送给自己什么名贵宝石之类,本待要婉言拒绝,又听秦琦探头进来压低了声音道,“我这就让它跟着你们,你要是万一真遇到什么麻烦事着急脱身,就骑着它赶紧开溜,哈哈!” 李小白这才知道原来那是一匹马,一时间差点没说自己现在根本骑不了马,却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骑过那匹宝马? 不过他既无暇多问,也是却之不恭,道过了谢后便让人再度启程。 苏薇跟自己暗自较劲了一会,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,对李小白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。 又想愣小子虽从烈火祭台中救了自己,那也不过是他本来计划当行之事,甚至到现在都没发现她自己其实是女儿身,更别说会对自己有什么男女之情了。 她虽走在队伍前头,心思却都在背后的李小白身上,走了好一阵才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,只觉甚是无趣,自己在为一个呆子、笨蛋,傻瓜、木头,两眼又真瞎了的瞎小子费什么劲,犯得着吗? 看看前头山高水远,路还长着呢,何必为了他这么一个过路人乱了分寸,忧思伤神? 然而虽说如此,她既已决定带着对方前去救治,开弓没有回头箭,却也没有要就此撒手,撂下不管的意思。 虽然李小白于她有救命之恩在前,她却也已几次相救于他,一直待他可谓不薄,可以说该还的恩情早已还了,至少已是互不相欠,现下既然已经上了路,那便权当顺道送他一程便了。 第三十五章 盗马之匪 李小白被忽然而来的秦琦搅扰了心神,在他自己那一片黑暗的世界里,一时已没了继续挥剑砍撩的心思,只觉本来空空无物的脑袋中变得有些纷乱。 他原本简单轻飘的心绪似乎增加了些许重量,一会儿想着赵武六和赵烟霞,一会儿想着自己的爹娘,又或是杜止美以及苏薇等人,心念始终飘忽不定,感觉就好像他们的一张张脸都飘荡在眼前一般。 思来想去,他最后于是便想到了自己,忽而觉得,自己刚刚胡思乱想出来的情景画面,有些似曾相识,恍然才想到,那几乎和自己最开始苏醒过来时,在梦境里曾见到过的情景一模一样,忍不住轻轻‘咦’了一声。 他紧接着便开始回忆当时那个梦里的画面,虽隔时已久,却发觉曾在梦里出现的那些对不上号的脸庞,此刻似乎变得清晰了些,仿佛已能认定其中一些脸对应的人。 但他试图想看得更真切些时,脑海中又开始渐渐模糊起来,看来不仅要让大夫治好自己的身体,还得想办法尽快恢复记忆才行。 行过半日,出了镇后,稍作整顿,李小白等一行人车马提速,继续往东疾赶。 匆匆这般又过了数日,已至玉门,车马劳顿,一行人便就近寻了一家客栈小店歇脚投宿。 这几日途经各地虽有不少光明教分部据点,不过未免误事和不必要的耽搁,李小白等人便未进驻各部,一路上风雨兼程,除了打尖住店外,少有停歇。 不知是不是因有秦琦将军那匹宝马坐骑同行,途中的马匪盗贼一类轻易未敢招惹,连日来一行人倒也真就没有遇着什么大麻烦。 朔风萧萧,静夜寂寥,天空深黑发蓝,几点星光忽明忽暗,四下不时传来几声野狼哀嚎。 客店独处荒郊野地,不避寒暑,迎来送往,此时客源也没得几个,寒夜中看着倒有几分落寞。 一行众人都在客店二楼相邻几间房入住,当晚安顿下来后,将近夜半时分,其余人等各自都睡下了,李小白躺在床上自顾神游发呆,并未入睡。 这一路上苏薇很少再和他说过话,只是偶尔会来看看他,其中缘由他自是不知,只道是对方在为找大夫治好自己的事奔波劳累,无暇来和自己多说什么。 对他来说这几日就好像在梦里一样,那几张只在梦里曾见到过一次的,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时常会浮现在他眼前。 自从失明以来,那便是他唯一见到,眼睛也不需要看得见,便能够见得着的画面。 这画面于他而言既珍贵又平凡,就算不去想,那些发着微光的脸庞也会不时出现,就好像夜空里的星星点点一样。 画面中那些脸对应的身份,他虽然不能确凿肯定,但他可以肯定的是,这些人都曾无比真实的,在他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。 想到这一点,至少在像此时这样寂静无声的夜晚来临后,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并不那么孤独。 便在这时,忽听匹马轻嘶,瞬息即止。 他凝神细听,只道是外头寒风吹拂,那马儿也和他一样难以入眠。 片刻后又听嘶鸣声起,马儿似是受到了什么惊扰,反应有些异常。 动静虽不大,他仍听得清楚,但却不知是何来由。 又过一阵,只听隔壁房苏薇铁链轻响,看来是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,起床查看去了。
苏薇今晚躺下后其实亦自辗转了一阵,一直也未睡着。 听到外头传来异常,她疑心有变,便起身悄悄推窗往楼下一看究竟。 只见马棚处有几个人影晃动,正在把她们的马一匹匹往外牵,苏薇情知不妙,却未声张,心想着这伙人来路不明,看样子倒不像是冲着谁来的,莫非只是为了盗马劫财? 不及多想,她随后便在墙壁上敲了三下,一长两短,意在提示隔壁房的李小白,以及他那两位贴身护法,有异常情况。 马棚就在店外一侧,棚顶稀拉覆着些茅草,甚为简陋。那伙人约有十来个,都带着家伙事,蒙着脸面,手脚略显笨拙,看着不知是哪里来的强盗贼人。 “什么人?给我住手!” 苏薇并未听到隔壁房回应,也不多耽搁,便轻声从前窗跃下,闪身到了那伙人当中,随即铁链挥扫,眨眼放倒了几个,喝声道。 对方不料来人竟有如此身手,看来是个硬茬,倒是吃惊不小,当中一人弯刀劈头砍来,仓啷一声,弯刀却顿时被铁链绞脱了手。 这人一怔,苏薇已一把抓着他要害,又喝一声:“不想死的赶紧住手!” 这时又围过来几人,也不她搭茬,举刀便砍。 苏薇心知跟这些个小喽啰多说无益,抓着那人横扫一圈,瞥眼瞧见不远处几个骑在马上之人,纵身飞起踢倒了一个,夺马坐下,策马挥舞着铁链左突右扫,没几下又打趴了几个。 其余人自知难敌,一时不敢冒进,只仍围在四周呼喝叫嚣。 “我们只谋财,不害命!”苏薇左右扫了一眼,正待出手,只听骑在马上一人道,“你想活命就乖乖住手!” 苏薇心想这些人个个草包之极,不像武林中人,看来多半自是见财起意,铁链一甩,打掉了说话这人脸上蒙布,问道:“谁派你们来的?” “没人派我们来,我们是不请自来。” 那人一副尖嘴猴腮,似未反应过来,脸上已给铁链扫出了一块红印,露着两颗兔牙来。 苏薇见他貌丑滑稽,不像领头之人,倒是会耍嘴皮子,暗自觉着好笑,只道:“叫你们带头的出来说话!” “我们这个个都带着头,不带着头,拿什么家伙吃饭?” 那人嬉笑说着打马往后一缩,他旁边一人忽地甩出一张绳网,当头往苏薇身上罩下,紧接着另一边一人抓着绳头,两人反向绕行,欲把苏薇兜紧擒下。 苏薇也未曾松懈戒备,见那不过是一张普通绳网,网上并未附有倒钩利刺,倒也不慌不忙,暗道:“雕虫小技!” 那两个拉网之人还没等合绕到一圈,苏薇已从马背上忽地纵身蹿起老高,直把两人拽下了马。 正当此时,马棚处另有一人打马而出,嘴上呼喝叫喊着,直奔夜空无人处去。 此人骑的正是秦琦所赠宝马,苏薇这时身在半空,追赶不及,手上一扬,向对方嗖嗖打出飞镖数枚。 那人仍骂嚷了几句,之后便没了声息,似乎未被飞镖击中,还是跑远去了。 余人有的已上马追着这人渐次撤离,其他几人与那兔牙汉子,仍围在苏薇身周,目露凶光,却未敢再逼近一步。 第三十六章 以下犯上 苏薇瞧得明白,心想这些人拖着自己,不过是为了让那骑宝马之人脱身,此人自是他们的头领无疑,看来那匹宝马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。 但她自己孤身一人,毕竟势单力薄,真要一路追杀虽然也不是不行,却总觉得这些人似乎另有所图,若冒然追去说不定正好中了对方的奸计。 转念又一想,外边闹了这一阵动静也不小,客店里那些个跟自己一起的人,怎么也没见一个出来? 她随身带着柄匕首,也未及多想,疑奇中脚尖刚挨着马背,一匕首将身上绳网划拉出了一个口子,跃身而出,一脚把刚才那个兔牙之人踹下了马,随即转身驱马突围,直奔客店。 那几个人见她不再追逼,倒也不去拦击,趁此机会各自溜之大吉。 苏薇到了店门口,也不下马,纵身直上了二楼,推门进了李小白房间。 房内昏暗,灯火已熄,借着窗外依稀透洒进来的几道月光,隐约只见左、右两护法都趴在桌上睡得迷糊。 “小薇,是你么?”苏薇还未开口,便听李小白道,“外面怎么了,你没事吧?” 苏薇幸喜他没出什么事,轻声应了一句:“没事,这家店有问题。” 随手拿起桌上茶碗闻了闻,料想房间里的酒水茶饮,自是被人偷偷下了迷药,其他同行之人看来也未幸免,她也不多说,一壶凉水一下往那两位护法脸上泼去。 “你们被人下了药,我们的马都被人偷走了……” 两位护法不知是在做着什么美梦,冷不丁被人泼了一身,破口正要骂,苏薇抢道,“快去把其他人叫醒,一起去把马追回来!” 两护法均是一惊,顿时倒也清醒不少,不必说肯定是着了这家黑店的道了。 瞧了瞧里屋李小白安在无恙,两人虽觉万幸,只仍大骂了几句出门去了。 之前苏薇在墙壁上敲那三下,和刚才外头的刀剑之声,李小白都听得清楚,他叫了两位护法几下,却没听到回应,只道两人都睡过去了。 这时听了苏薇所言,李小白仍自有些不知就里,便又问了问具体情况。 “这茶水里有问题,我房间里的我一直没动过,所以没事。”苏薇淡淡道,“他们也没给你喝过水吗?” “晚间有些口渴,便让他们给我倒了些来喝,也没什么感觉……”李小白奇道,“就是不知道有什么问题?” 苏薇也觉奇怪,按说臭小子喝了茶水,这会应该也昏迷着才对,怎的会没有感觉? 她自不知李小白身中奇毒后,寻常迷药毒物已经奈何他不得,正自转念,忽听店外传来蹄声阵阵,不由一凛,或恐又有来敌,便只道:“别出声!” 过了片刻,外边蹄声渐息,只听隔壁房轻敲了三下,看来是那两位护法听到动静后所敲警示。 苏薇走到墙边,便也敲了三下作为回应,间隔后又多敲了两下,意在让他们暂时静候,伺机而动。 这些个‘敲声暗语’代表之意,苏薇在路上便告知过左、右护法等人,其实不过就是根据敲击次数和间隔时长不同,分别代表特定意思,江湖上倒也寻常,为的便是在遇到特殊情况时用以传讯。 李小白粗略听得他们说起过几句,具体代表何意虽不甚明了,但也知道是遇到了异常情况,这时心中莫名更有些激动。
随后只听脚步声急,听着有不下十人正从楼下上来。 苏薇略觉怪奇,听这些人脚下动静不小,看来倒非江湖高手,至多不过是些莽夫流寇,但不知又是为何而来? 她们此次出行,除了几箱子必备物资钱粮,和李小白药方子上的一些药材等物外,并未携带了什么名贵至宝,先前那宝马和其他十余匹马被劫去暂且罢了,何以又会被这伙强人盯上了? 正思索间,来人脚步声已至楼道,不一会儿便会率先从两位护法所在房间经过。 苏薇凝神细听,虽不大以为意,却也未有大意,心想不管来者何人,无论怎样,总之谁也别想在自己这,伤了李小白这臭瞎子一根汗毛。 两位护法把其他昏迷之人叫醒后,接到苏薇静候而动的暗号,便都在房内屏息以待。 片刻之后,眼见门外人影刚过,左、右护法呼啦一声踹门而出,当先便与来人交上了手,各自一拳一掌,各把一人往楼下打飞了去。 房内其他同行教众,随后也一涌而出,与对方各人顿时便在楼道里厮杀开来。 苏薇在隔壁听得明白,对方至多不过一两个好手,有两位护法他们足以应付,未曾让对方一个人冲杀过来。 “快住手,别打了……”打杀一阵,随后只听一人高声道,“我们是来找刚才那位公子的!” 苏薇心中疑惑,这声音不是刚才那个兔牙么?走到窗台瞧去,只见正是先前劫马那一伙人,这时大都未蒙着脸。 随后又听另一人道:“华盖乘阳,逍遥播光。” 这人也就四十出头,一脸黝黑,模样凶蛮,便是之前骑着那匹宝马走掉的人,也是这伙人的头领。 “五湖风月,紫薇花发。” 苏薇听对方说了句暗语,心中登宽,也不再多瞧,只淡淡对了一句。 那头领闻言登时一惊,显然是知道了苏薇的身份,奋力格了一招,跃身冲过人众,跪倒在她这屋边外,颤声说了句:“属下该死,冲撞了主星,这便自裁谢罪!”一伸手便要往自己脑门上拍去。 “不必了,赦你无罪。”苏薇淡然道。 那蛮汉得获大赦,自是松了口气,一时却仍未敢起身,仍跪着在外。 左、右护法等人虽听了他和苏薇的对话,有些不明所以,却也听得出两家原来是自己人,纷纷停了下了手,只仍把对方的人拦着不让往前。 “喂,你怎么回事!”右护法闪身上前道,“知道打不过就来这跪地求饶了?” 他刚才和那蛮汉头领拆了几招,一时间难分高下,一不留神却让对方溜到了这里,心有不甘,要和其人再来打过。 那蛮汉不知他和苏薇是什么关系,这才起身拱手道:“这位好汉身手不凡,在下卓自珍,适才多有得罪,我们不妨改日单独再战?” “改日个屁!” 右护法才不管对方和苏薇是什么关系,没好气道,“你把话说清楚,这是怎么一回事?不然我让你们今晚谁也别想好过!” 第三十七章 无水之水 “老哥别激动,一场误会!” 那头领卓自珍瞧着对方比自己年长,便道,“我带了人到这正要和你们赔个不是来着,你们的马我也都给带回来了,就在下面,不信你自己看看?” 右护法将信将疑,侧脸向楼下瞧了瞧,果见十余匹马都在。左护法等人也都瞧见了,这才松了口气。 原来早些时候他们一行人在楼下用晚饭时,除了菜汤略有些咸外,并无察觉其他异常,客店老板为此还特意多给送了一壶酒。 那壶酒也没什么问题,却正如苏薇所料,有问题的是夜里送至房间的茶水。 各人因为一早还要赶路,酒倒没喝多少,只是吃了咸食,容易口渴,回了房间后免不了要找水喝。 他们这一路上吃住不可谓不留心谨慎,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,这回因见这店老板热情大方,招呼周到,又因人困马乏,一时懈怠大意,并未多心,也未料到茶水里会有问题,这才不觉间着了道。 “那这么说,这店掌柜是跟你们一伙的了?” 卓自珍大略解释了几句后,右护法道,“那个老小子,看着不坏,心里头鬼的很,把我大伙都给蒙过去了,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他!” “属下实在是有眼无珠,若非这几枚流星镖,属下断不相信星主会驾临这荒野小店来!” 卓自珍笑了笑,又道歉了几句,手里拿了一枚流星镖,对房内的苏薇道,“也好在是见到了此物,不然属下可真就犯下大逆了……” 苏薇听他此言,大概也明白了今晚这一遭是怎么回事,便打断道:“闲话不必多说,你们此番只是为了那几匹马来的?” 卓自珍点点头,原来他们这伙人一开始,正是冲着苏薇她们那十几匹马来的,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其中的那匹宝马。 至于那几箱子钱粮物资,不管里面装了什么,这荒郊野外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没了马,一行人拖着几大箱子又能走哪去? 串通客栈掌柜把人迷倒后,趁着夜黑风高,卓自珍等人便大摇大摆的牵马去了,只实未料到苏薇会忽然杀了出来。 那会儿苏薇被人当成漏网之鱼绊住时,那个骑着宝马扬长离去之人便是卓自珍,不过苏薇打出的流星镖并未击中他,有一枚却是被他接住了。 他见了那枚流星镖,认出那上面的特殊纹路后,顿时受惊不小,骑马跑出不远,便又带着人匆匆回来了。 他自是想找苏薇以便确认身份,不曾想还未来得及见着,便遭到了左、右护法等本应仍昏迷之人的伏击。 那枚流星镖颜色暗红,隐隐可见刻着一朵花的纹路,右护法往卓自珍手上瞧了一眼,也没瞧出有什么特殊来。 两位护法和其他光明教众等人,对苏薇的身份来历一直也不太明了,只知对方除了是那什么暗星的人外,又与教主私交甚好,这时听卓自珍一口一个属下、星主什么的,显然苏薇自是来头不小,莫非便是他们这帮人的大头目? 李小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,听来所幸是一场虚惊,却是对苏薇的身份大为好奇,只是当下不便多问,一直便也未出声。 卓自珍在房门外把事情始末说罢后,本想进内求见苏薇一眼,正要开口,苏薇不愿众人在此喧扰,便自己开门出了来,一边说道:“你留一会儿,让你的人都退了吧。”
卓自珍低头拱手后退了几步,随后向跟着自己来的人摆了摆手。 各人一晚上挨了两顿狠揍,一个个都有些鼻青脸肿,这时倒是巴不得赶紧走人。 苏薇一眼又瞧见那兔牙汉子,只因几次照面,颇觉脸熟,便单把他叫住了,随口问道:“你叫什么?” 兔牙汉子犹疑着道:“我叫……沙无水。” “沙无水?你可带了头来吃饭喝水?” 苏薇略有惊疑,心想她们此行的目的,是去找神医沙无尘,眼前却冒出来个沙无水,不知两人是否存在关系?当下也不动声色,只淡淡笑道。 “小的该死!小的名叫无水,这颗脑袋里可都是水!” 沙无水本疑心是不是先前在店外时,自己嘻皮笑脸的应答开罪了对方,故单单被留了下来,自知眼前之人大有来头,连卓老大见了都要五体拜地。 这时又听苏薇说什么‘带了头’云云,莫不是要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当碗瓢使? 他也不管真假,说着两腿一哆嗦,当即跪倒,边又哭喊着道:“先前那些胡言乱语,无意冒犯了大人,还请大人饶命!” “这人不过是属下的一个小参谋,一向滑腔滑调的……之前是我让他先来这,打探清楚情况再行动手,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没用!” 卓自珍不知苏薇是何用意,但看来先前沙无水自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,便忙道,“属下自知有失,星主不必亲自动手,我这就先把他废了!” “是小的没用,以后一定把事办好……不不,一定先把情况摸清楚!” 沙无水闻言,也不知他这位老大是在责怪,还是有意袒护自己,连忙咚咚磕着头道,“老大饶命,大人饶命!” “你那颗脑袋里的水,还是继续留着吧!” 苏薇本想着换个地方坐下,细问他与沙无尘的关系,刚才原是随口那么一说,见这人胆小如鼠,一副拜官喊冤的脓包样,反应倒是不慢,但想来与神医自是沾不上边。 她也没心思听眼前这两人啰嗦,只对沙无水道:“我问你,有个自称神医,名叫沙无尘的人,你可认识?” 左、右护法等人听了沙无水这名字,本也想到了他们此行要找的沙无尘,这一路上他们没少跟人打听沙无尘的下落,却始终无有所获,仍只知那位神医已到了中原。 这时听苏薇问起,他们几人无不把目光聚在了这个,磕头如捣蒜的沙无水身上。 沙无水便是之前和吴良以及乌陀帮众,还有李文策和赵武六等一起,去往大漠找寻宝藏的其中一人,也正是沙无尘的亲弟弟。 自打从宝藏地宫死里逃生,沙无水背着个伤重的高兴,在大漠戈壁河畔先后遇着了天山派掌门周意、崆峒派掌派柳咸阳和乌陀帮帮主柳无极,以及王川和蜀山派掌门陆无明等各人的一番激斗,其后跟着陆无明与陆凝香出了大漠,把高兴交由对方看顾之后,便带着从地宫得来的少量金银,独自逍遥快活了一阵。 后来游荡到了这玉门附近,也是误打误撞,便与当地以卓自珍为首的马贼团伙混在了一起, 凭着点小聪明,沙无水不久便混成了卓自珍的一个参谋,先前一伙人闹的这一出,便是由沙无水瞧见了那匹宝马而起。 第三十八章 千里之目 “他叫无尘,我叫无水,听起来很像……但其实,其实我们是两个人……” 听苏薇问起,沙无水心下一激灵,看来对方不是想要自己的脑袋瓜,而是要打听自己那个神医哥哥,莫不是谁得了什么疑难杂症? 又想他自己跟哥哥向来都是各走各的,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连对方身在何处,是生是死也不得知,就算自己说认识似乎也不见得顶用,若冒然把什么都说了,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? 抬头见各人都拿眼盯着自己,沙无水转过几个念,还是决定先糊弄一下,便咧了咧嘴含糊着道。 卓自珍没耐烦听他贫嘴,喝声打断道:“废话少说!” “是是,我们不但认识,而且他还是我亲哥哥!” 沙无水不知自己这位老大上面,何时还有一个老大,稍有轻慢那可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,当下不敢隐瞒,忙才道,“不过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各位大人,你们找他所为何事,都跟我没关系,我是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啊!” “你放心,我们找你哥哥也不是为什么事……” 苏薇本也没抱多大希望,却未料到这人和那位神医原来是亲兄弟,见他这胆小怕事的模样看来多半所言非虚,也不用再多问什么了,随后只道,“只是仰慕他医术精湛,想着前去拜会一番……你起来罢。” “谢谢大人……我哥哥那医术自然没得说,甭管你们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,到他手里不出三两下保证给你弄好了!” 沙无水原先一直跪趴着未敢乱动,这时闻言倒是大松了口气,既然话说开了,双方也算是自己人,料来对方再怎么着也不会为难自己这个小角色,便缓缓站起身,嬉笑道,“只不过我这实在是……也不定能帮上什么忙。” 话刚说完,卓自珍又拿眼狠狠瞪了他一下,让他赶紧把嘴闭上。 苏薇想想一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可说,其他人闹腾了一阵,也该各自回房休息了,便把卓自珍叫近前来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。 正说着,她瞥眼瞧见沙无水腰间别了一样竹筒也似的物件,一尺来长,模样略觉新奇,瞧着倒像是什么古怪兵器。 除了喜欢尝试各种烹饪厨艺外,她对各式武术兵器向来也比较感兴趣,便盯着那物件多看了几眼。 沙无水见对方不知盯着自己是在看什么,眼珠子乱转了几下,忽才明白原来是盯上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‘千里目’。 这物件原是吴良雇他随从跟班前去取宝时,交了给他认认路,暂为保管。吴良这一死,这东西便成了无主之物,沙无水倒也是白捡了个便宜。 通过这‘千里目’能看清极远处的景物,那可是沙无水一直珍爱的宝贝,用处倒也不小,自从到了这地方后,除了他的卓老大,轻易也不会让别人碰一下。 这时他瞧见苏薇似为这物件吸引,未等对方开口,便将它从腰间取下了道:“这东西叫‘千里目’,千里之外你见不着的东西我用它都能见着,当今天下只此一件。大人若是喜欢,小的可以借你看看,不过……” 刚说到这,卓自珍一把将那物件夺了过去,喝骂道:“什么稀罕玩意儿,星主什么没见过,就你还整天当个宝贝!”
他其实也觉得那物件甚为奇特,摆弄了一下便递了给苏薇,又道:“也不知这小子哪里摸来的这物件,倒是能看得挺远,星主不妨拿去,如此一看便知。” 沙无水将他那宝贝看得要紧,其实也是为有朝一日能待价而沽,本想着趁此机会献给苏薇,除了表示赔礼谢恩外,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,没想却给卓自珍抢了去借花献佛,心中老大不快,却也不敢出声。 苏薇本只是觉着有些好奇,想看一眼,这一来倒也省得自己开口索要,便依言拿着那物件往马棚处看了看。 没曾想这一看可当真不得了,这黑灯瞎火的,竟然连楼下那些马的眼睫毛都能瞧得一清二楚,便如近在眼前一般,她一怔之下,差点没惊呼出声来,只笑着点了点头,又东看西看了好一会儿。 “我这宝贝……那可是千金不换的。” 沙无水见这位大人爱不释手的样子,却没有其他表示,心想这回算是白给了,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。 苏薇听他小声嘟囔着什么,拿着千里目往各人处看了看,正好瞧见他那两颗兔牙,便停了下来不再多看,心想这物件将来或许能有大用处,也没打算物归原主,又一想自己此行是要去找这人的哥哥,带上他或许也能有用处,便道:“以后你便跟着我们一起。” 沙无水一下没听明白,愣了愣才反应过来,这是这个老大的老大,要自己往后就跟着他混的意思,想来自己这宝贝是送对人了,不由乐呵着点了点头。 房内李小白听了一阵,不知他们所说能看得很远的是为何物,倒有些好奇,本以为苏薇会进房来再和自己说些什么,谁知各人又说几句,便散了去,只两位护法轻手轻脚进了来,跟自己问候了一下,随后便就各自睡了去。 在乌陀帮时李小白曾和沙无水见过面,互相也算认识,然而这时他自是什么都想不起来,只觉既已找到了神医的弟弟,想来要找到神医自也不难,迷迷糊糊中便也睡去了。 第二天一大早,苏薇换骑了秦琦所赠那匹宝马,一行人继续东行。 中原战乱不断,沙无水知道是要入关去往中原后,本有些迟疑,不过一想既是跟着一位大人物混,去到哪便也无所谓。 他自知这些人是要去找他那个医生哥哥,只是左、右护法等人把李小白抬上马车时,并未让他接近,他只知那便是要看病的正主,自是一位极重要的人物,始终也不得知那人便是他曾见过的李小白。 苏薇和两位护法仍在前头开路,一行人赶了大半天路,出了玉门东,稍作休息,又马不停蹄赶到了JYG。 李小白在车上昏昏沉沉,无可多想,自不知打今往后,他便告别了对他而言意味着太多的西域大漠,即将重又回到了他和他爹爹,曾经逃离的中原大地,此后又将会有怎样一番际遇。 他如今的想法也很简单,便是待找到神医把自己治好后,再去找到柳无极和陀夫斯基,把他们都杀了,为自己死去的爹爹和赵伯伯报仇。 第三十九章 乱世高歌 进关后又行一日,过酒泉、沿河西道一路南下,奔波数百公里,不几日便至张掖山丹,一行人在镇上一家客店落脚,暂行歇息。 河西走廊是为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,此时北边有契丹,南边有回鹘、吐蕃等势力,趁着中原内乱,这几股势力不时便在走廊南北两边作乱,烧杀抢掠,无所不为。 此外更有更有各路强人莽盗频出,为非作歹,这一路上可谓颇不太平。 苏薇等一行人沿途屡见饿殍残尸,不时也见有小股周边势力或在杀掠作恶,或与当地守兵交战。 不过未免招惹麻烦,只要没有直接起了冲突的,一行人多半选择绕道而行,不愿多生事端。 山路崎岖,李小白只觉此段路途颠簸更胜往前,虽未亲眼得见个中惨况,但听旁人转说,亦能觉出一路上艰险非常,所幸不管遇着什么大小风波,他们也总算都能平安渡过。 次日又再上路,行至午间,到了一处山脚,路分南北,前路吉凶难料。 眼前山脉连绵,奇峰林立,有的高难见顶,山头冰雪缭云,一行人只大略知道此处为焉支山脉,过了不远便可谓到了真正的中原大地,一时却都拿不定该走哪条道为妥,便在一湾水草丰盈处驻马停车,待找人问个路。 此时已入严冬,放眼草木黄白,清野萧索,虽未有雨雪,轻风过时,仍着实让人生寒。 四下不见人烟,空气倒是清新提神,时有鸣鸟翔飞,一行人虽有些疲乏,却也精神昂然。 苏薇拿了千里目瞭望一阵,只见山下一处密林中隐隐可见一间小屋,便让沙无水前去问问。 沙无水正饿着肚子,听说有户人家,想着去找点热汤饭好暖暖身子,便自去了。 其余人有的自顾拿着干粮解饿,有的去打水找柴,准备生火取暖。 穷山恶水多纷乱。苏薇没事拿着千里目四处远望,见此地依山傍水,却无甚生机,虽不免觉得荒凉,但也没瞧出什么异常,倒未有疑心什么。 片刻后沙无水回来,只说他在那间小屋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,进去后只见锅冷灶凉的,看来多半是无主的破烂野居。 像这样的无人空舍他们这一路上所见不少,其余人听了倒也不觉奇怪,便决定在原地休息一阵,等等看有没有其他过路之人。 又过片刻,忽听山间远近传来一人高歌之声,唱的是: “少年侠气,交结五都雄。肝胆洞,毛发耸。立谈中,死生同。一诺千金重。推翘勇,矜豪纵。轻盖拥,联飞鞚,斗城东。轰饮酒垆,春色浮寒瓮,吸海垂虹。闲呼鹰嗾犬,白羽摘雕弓,狡穴俄空。乐匆匆……” 歌声嘹亮激昂,气势如虹,扣人心弦,闻者无不动容,仿佛眼前便见着了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豪侠,狂放勇武之资栩栩如活。 虽未见其人,却不难想见歌者胸中昂然之志,当是一位豪迈青壮。 众人听得入神,还没回过味来,又听歌声继续唱道: “似黄粱梦。辞丹凤,明月共,漾孤蓬。官冗从,怀倥偬,落尘笼,簿书丛。鹖弁如云众,供粗用,忽奇功。笳鼓动,渔阳弄,思悲翁。不请长缨,系取天骄种,剑吼西风。恨登山临水,手寄七弦桐,目送归鸿。” 歌声一如前般回肠荡气,雄浑劲拔,唱罢仍在山谷间久久回响,当真可谓余音绕梁。
众人听这整首唱词句短韵密,如连珠炮也似,歌声听来便如急管繁弦,霹雳弦鸣,好似惊涛骇浪,天风海雨一般令人心中激荡。 但这后半段所唱,又显与前半段的凌云少年不同,却是在诉说一位壮志难酬,只能登山临水寄情弦乐的‘悲翁’之愤慨愁苦,不知这位歌者究竟是何等样人? 李小白在马车里听得清楚,内心澎湃不已,久久难平。 他也从未听过如此铿锵激烈,震心慑魄之声,仿佛在他那个一直暗黑无边,只能靠听音辨识感知的世界里,忽然出现了一位天外来客,用声音一字一句的,将他那个方寸世界一一洞穿。 若非自己周身不能动弹,他简直要从车里跳起来摇摆起舞,拍手称快了。 苏薇拿千里目往山里寻声察望,却一直并未见着任何人影出现。 但听这所唱的个中郁郁不得志之情,想来应是久居当地之隐者志士,她便让沙无水和其他几个人到山里查探一番。 “喂,那个唱歌的,你歌儿唱得不错,人倒是出来啊!” 沙无水不愿再跑一趟,扯着嗓子大吼道,“我们不是坏人,就有个事想问问你!” 声音远远传出,过了半晌却没人应答。 正自无奈准备要动身时,忽听隐隐似有马蹄声响,动地而来,他急忙以耳贴地,听了一阵,又道:“有人打我们这边来了!” 其余人听了这话,各自心神一紧。 苏薇似也听到来人响动,跃上一处高坡望了望,只见北边路途若有烟尘泛起,心说莫非又遇上了哪家过路的兵旅军队?忙对其他人道:“快把火灭了!” 左、右护法知道确有情况,赶忙扑灭了地上的火,命人围着马车戒备起来。 苏薇不知来者何人,看那阵势想来人数不下千众,只是此时相距尚远,对方看来未必是冲着她们的人来的,倒也没有过于在意,仍在坡上继续观察。 沙无水自从没了千里目勘察远望,颇有些不习惯,遇到不明情况时倒也挺会用耳朵听辨,这时虽听出有大军前来,却也不慌不忙,只嘻笑着道:“苏公子,这会儿来的会不会也是你的手下人?” 他们一行人自打从玉门进入关内以来,路上所遇敌友不明,冲着他们而来的人的情况不在少数。 不过除了被他们打退的一些毛贼外,不管是专事劫道的绿林匪帮,还是过路盘查的兵官酷吏,只要苏薇出面和对方说了几句暗语,一行人便因此都能安然渡过了事。 沙无水虽和其他人一样改称苏薇为公子,但心里其实早认定苏薇是个神通广大的大人物,这时他能这般淡定自若,自是认为不管来者何人,也多半与往常一样,只要这位苏公子张张口,说上几句通关暗语,那自然便没有过不去的坎。 苏薇也不搭话,见来人不久便至,便下了坡,跃上马道:“往南边走!” 一行人沿南路刚走出不远,忽然不知打哪嗖嗖射出几支冷箭,正打领头的苏薇和两位护法眼前一飞而过。 苏薇料来未必不是对方箭法不准,而是要让自己亮明身份,不然再往前走,可就不会是这般空射了。 她虽无惧色,但心想对方很可能是冲着北边那批人马来的,看来人数自也不少,不敢怠慢,便让自己后边的人停下,顺口喊了一句暗语道:“天光地暗,牛斗闪闪!” 第四十章 兵祸难测 苏薇这话意在表明自己乃是暗星之人,与江湖上其他众多暗语自有不同,但没有直接亮明自己在帮派中是何地位,对方若能听懂,便会答一句:“北辰既明,星河灿灿!”或是直接用暗语亮明自己的身份。 这‘天光地暗,牛斗闪闪’也算是暗星的一句通行暗语,遇到身份不明之人时,苏薇曾多次使用,其他同行之人自是知道,这时听了也不以为奇。 不过片刻后却没听到暗藏之人的任何回应,苏薇等人皆知不妙,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,一时也未轻举妄动。 此时身后蹄声渐近,转眼便至,左右护法正要问问苏薇,是否硬闯过去? 沙无水不见对方之人现身,有些不耐烦,便对着路边左右喊道:“我们只是过路的,我家公子不想找麻烦!各位道上的英雄好汉,若是求财,那也好说,不妨出来见个面,道个万来?我家公子定然不会亏待……” 话说到这,半空中冷不防射来一支冷箭,正中他大腿,他后面的话便突然间变成了‘啊呀’一声惨叫,差点没从马上摔下。 苏薇及其余人等,自知暗藏之人是敌非友,顿时心头大紧,苏薇也顾不得许多,喊了一声:“冲!” 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前冲去,岂料刚冲出不远,当空便又嗖嗖嗖射出数十支密箭。 一行各人虽可谓都是江湖好手,光天化日之下,却着实未曾料到前路竟密布了这许多敌人,又怎能尽数抵挡?当下便有几人身中利箭,倒下马去,队伍登时变得混乱起来。 两位护法见情势不妙,忙退至车旁护驾,却也有些自顾不暇。 沙无水先前中了一箭,便整个趴在马背上,这时倒是躲过了,只一声不吭,一个劲地催马急奔。 这般又过一阵,沿路仍有箭雨不断射出。 苏薇自知这回正好冲进了别人的伏击圈,对方不管青红皂白便狠下杀手,挥舞铁链挡下几支飞箭后,扭头看了后边马车一眼,见车上已插了好几支箭,心想这下可糟了,莫非今天都得折在这? 正焦急间,前后忽然蹿出十余个手持刀兵,身着藤甲之人,拦路便朝她们的人马一阵砍杀。 她自顾不得再多作他想,勒停了马随手便撂倒了两个围上来之人,又甩开铁链急忙往马车处回奔御敌。 躺在车内的李小白耳听得外头打得火热,不时有几支利器从车内穿射而过,自是焦急异常,却什么也做不了,一颗心兀自砰砰乱跳。 但也幸是他一直在车内躺着,适才的飞箭多半刺在了车身上部,并未曾伤着于他。 打斗一阵,苏薇等一行数十人已死伤不少,一时仍难脱身。 眼见前路又再扑来一队人马,后边另有两批大队人马正在交战,苏薇心知陷入这等敌我不明的混战,若再继续纠缠下去,己方无异于白白送死,百忙中对左、右护法喊道:“往山上冲!” 两位护法也已看清了此时情势,两路受敌,多说不得,掉转马头招呼其余人赶紧往路边山林中逃命。 山中无路,不过好在是冬天,地上草藤多已枯干,车马虽难行进,却也并非断无去路。
苏薇等一行人一边抵御伏击,一边穿林奔逃。 不久后奔至一处斜坡,过了斜坡往前不远,便只能一路往山上去。 苏薇转头往身后看了看,见除了周围纠缠着的藤甲兵,马车后边仍有对方的一队人马紧跟而来,此时要想迂回到原先的大路上已是不能,便也不停歇,带着人径直往斜坡上冲去。 再往前奔行不久,地势渐陡,车马行速渐慢,苏薇眼看身后紧追不舍的敌兵即将追上马车,便掉转马头,叫上两位护法一起断后,三人接着便和对方敌兵交上了手。 敌方追兵少说有二十三人,看来势要将李小白这伙人一网打尽,只留十余人和苏薇三人厮杀纠缠,其余人则分兵继续追赶李小白所乘马车。 驾驶李小白车座的,是光明教一个刘姓护卫队长,是个中年壮汉,也算是个老江湖。 这一路从光明教总坛走来,李小白车架多是由刘队长负责,虽然路途漫漫,一路坑洼崎岖、颠簸之处难免不少,倒是未曾出过什么差错。 先前的一阵混乱中,也幸是刘队长车马娴熟,李小白在车上始终安稳无虞。 不过此时山陡地滑、荆棘坎坷,并无道路,刘队长驾车一路碾压辟路前行,心中亦是惴惴,唯恐一个不小心,便有人仰车翻之险。 同行之人中还有几位堂主在车架两旁护卫,没人在前边带路,刘队长便尽量择草木稀疏处策马奔驰。 不料片刻后追兵忽至,几位堂主以一对多,难以周顾,刘队长一车当先,随后忽有两名追兵打马前来左右夹击,一人挥刀猛砍,另一人搭弓便射。 若在平素里,刘队长一人单挑四五个丁壮,本是不成问题。 但此时两面受敌,两名追兵配合甚为默契,刘队长刚闪过右侧追兵的劈头斜砍一刀,却终没能躲过左侧追兵如此近距离的一箭,当下便被射穿了胸膛,鲜血直流。 他自知难逃一死,气绝之前,仍紧握缰绳,一手猛甩马鞭,狠命抽退了那两名追兵。 谁料这时一个颠簸,他胯下之马本就受了惊吓不少,一时不再受控,登时便将他抛落于地,带着车架自顾狂奔猛跃而去。 苏薇和两位护法、以及几位堂主等人,原本跟在马车之后不远处且战且退,并未与敌兵过多纠缠,可耽搁了这片刻功夫,与前边马车也已相隔了有一段距离。 待瞧见那两名围追马车的敌兵被击退后,苏薇等人只道刘队长仍安然驾着车前行,并未察觉有异,随后便都打马追来。 不想这时林间忽然闪出一人,紧随马车之后发足狂奔,苏薇等一时无不诧异。 但见那人身材高大,背后还背着一捆山柴,看不出是何来历,也不知其猛追着马车意欲何为?眼见那人便要抵近车尾,两位护法此时离得最近,便几乎同时飞身往前一跃,向那人左右截击。 “莫要拦我,快让马车停下……” 那壮汉似早有料到,脚下不停,也不回头,只先一闪身,随后两手各从身后抽出一根木柴,一边招架一边喊道,“前面是悬崖!” 第四十一章 豪士歌者 两位护法各使兵刃,一枪一戟左右夹击,接连几招,仍是奈何不得对方手中两根木头,手臂双双被震得发麻。 又听那人说前面便是悬崖,两护法各自一怔,放眼看去时,却只见林木错落,瞧不出前边去路有什么不对。 “快去助他拦住马车!” 苏薇在后头也听见了那壮年的叫喊,瞧着对方身手并不输于两位护法,却无相伤之意,看来绝非与敌兵一伙之人,又见马车仍飞速行驶,心想若真如那人所言,那马车上的李小白可就糟了,便朝两位护法叫声道。 两位护法一下反应过来,随即纵身追上。 这片刻间那壮汉又已跃出老远,眨眼便到了马车后部。 只见他双臂搭在了车辕上,身子微微后仰,看似在被马车拖着走,其实不难瞧出已使出浑身力气和千斤坠的功夫,脚下地面登时被划出两道深长的足印来。 两位护法随即抢上,左右搭在他肩膀上,同时发力往后拖拽。 马车仍带着三人驶出了一段,那马儿似是瞧见了前路凶险,又被三人蛮力拉扯所阻,嘶鸣一声,前足忽地抬起,骤然停下了。 三人合力迫停了马车,着实感觉不易,停下时身子仍受惯力稍往前倾了一下,随后同时长出一气。 两位护法已是大汗淋漓,再看那壮汉时,却见他泰然自若、脸有喜色,身上只微微带汗,两人自比不如,由衷暗赞他神勇过人,皆忘了要问问车上的李小白是否无碍。 这时苏薇和其他几位堂主,也已打马赶至。 “兄台神武,有劳出手相助……” 眼见马车跟前不到半步正是一处断崖,却未瞧见车夫刘队长,苏薇顿时明白原委,又见那壮年身着布衣芒履,却是英姿勃勃,相貌非凡,年纪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,便拱手问道,“敢问高姓大名?” “哪里哪里,举手之劳而已。”那壮汉双手合十,微笑着道,“某叫杨光斗,乃钟山寺一名俗家弟子,不知你们被何人所追至此?” 他先前见车身插了好几支弓箭,已瞧出了些端倪,具体情况自是不知。 余人微觉有异,见他样貌粗犷,头上青丝浓密,未曾想却是佛门中人,又听他声音洪亮、不失激昂,顿时都想起在山脚时听到的歌声来。 “别的先不说,我先问问你,刚才不久那两段霹雳爆竹似的歌儿,是不是你唱的?” 右护法憋不住好奇,先前在与敌兵交手时,那歌调仍不时在他内心回响,这时便着急问道。 苏薇和其他几人原也有此一问,几双眼睛都默然瞧着杨光斗。 “确是……” 杨光斗稍觉诧异,不知对方为何一来就先问起这事,点点头道,“这也是我从寺里一位老师父那学来的,刚才在山里头砍柴间歇,没事就喊了一嗓子……怎么了吗?” “我们也只是好奇,能唱出如此豪迈壮阔之声的是何等样人,并无他意。”苏薇道。 说着左右瞧了瞧,之前跟着自己的几十号人,现在只剩了五六个,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,得赶紧带人离开这再说,只仍骑在马上,接着又道:“其他事说来话长,后边还有不少追兵,还请杨居士带路,让我们尽快离开此地。” 正说话间,忽听背后蹄声阵阵,看来追兵不久便至。
杨光斗一时未答,两位护法这时才想起马车内的教主来,叫了几声,却没听见答应,一看驾车的刘队长已没了踪影,忙掀开车帘,车内竟空无一人,各自不由都慌了神。 苏薇听闻此事,忙跃下马查看,确定李小白并未在车内,心下惊疑,先前还好好躺在车里的一个大活人怎就突然消失了? 她这一时也有些慌乱,讶异之余,赶忙让两位护法带人在附近分头找找。 杨光斗不料自己只是拦下了一辆空车,但先前并未瞧见有人从车内下来,因此除非车内从他拦截时便一直无人,要么就是滚下山崖去了,绝无在附近之理。 正要往崖边找去时,忽听背后有人连连哭喊,他转头瞧去,只见一个大腿中箭之人一边喊着救命,一边骑马朝他此处奔来。 “别瞎叫了!” 苏薇仍在马车周围,此时也听见背后来人呼喊,瞧去时却是沙无水,且只他一人,并无追兵,这才想起先前一直也未瞧见此人,便拦下他道,“你在后边来的路上,有没有瞧见马车上白头发的李公子?” 这话倒有一半是说给杨光斗听的。 未免多生他事,此前一路上苏薇与两位护法他们,并未让沙无水得知李小白的真实身份,两位护法和其余教众当着外人时,一直也都改口称呼李小白为李公子。 沙无水除了瞧见过几次,他们抬着一个白发之人上下车,此外少有机会和李小白接近,不过他多少能猜到这位白发的李公子,地位绝非一般,也从不去多打听。 “白头发的没见着,后边倒是有不少身穿白甲的人正追着我来,估计都是黑头发的……” 听了苏薇问话,沙无水一边捂着中箭的大腿,一边晃着头道,“趁他们还没到,我们还是赶紧逃吧!” 他先前在混乱中一直趴在马背上装死,大概那些敌兵也没人顾得上他,他这才得以脱险,便即又一路跟了来。 苏薇这会儿哪有心思听他这般唠叨个没完,后边的话也没怎么留意,听他没见着人,只不免有些失落,不知李小白是先前混乱中给摔出了车去,还是被敌兵给抓了去? 出神一阵,她忽才想到什么来,便道:“什么身穿白甲之人?” 话刚出口便已然想起,此前在山脚时追击她们的藤甲兵一身青黑,并非白甲,此时多半是与藤甲兵交战的另一队人马也上来了,又问:“他们有多少人?” “数不过来,大概上好几千,你听这阵势就知道少不了……” 沙无水似未搞清楚状况,大腿上疼得他直咧嘴,“我们是要在这等他们吗?” 杨光斗听来情况紧急,也总算听出苏薇等人要找的是个白头公子,便转过头往崖下瞧了瞧,只见半崖当中一棵斜松上正挂着一个人,不知死活,却不正是位白发之人?便又转过头对苏薇道:“这位公子要找的,可是下面那人?” 苏薇闻言一怔,走近瞧去时,正是李小白歪头扭身的挂在树上,不知何时给摔下去的? 她心下更是一惊,叫唤了几声没听见应答,也自顾不得许多,甩甩铁链便要往下跳。 一旁杨光斗赶忙拦住了道:“你这是要做甚?这摔下去了闹不好是要死人的!” 第四十二章 无妄灾祸 那断崖少说有好几十丈高,甚是陡峭,李小白所在处离崖顶也有好几丈,即便轻功绝佳之人能安然跃至他所在处,要再想把他带上来却着实不易。 苏薇自知有些莽撞,这才作罢,便把两位护法叫回来想办法一起救人。 两位护法也未走远,得知他们教主竟已跌落崖下,惊惶之余,赶忙带人去找些树皮长藤,好垂下去把人拉上来。 正忙活着,不知打哪忽然嗖嗖射出几支乱箭,两位护法和其他几人都有戒备,好歹躲了过去。 苏薇站在崖边看着李小白出神,不料后背正中一箭,却似乎仍无知觉。 在她身侧帮忙砍树剥皮的杨光斗,拿根山柴挡下一箭后,正好瞧见了,未及开口,忽听一阵喊杀声起,后边冲出百十号人马,正是沙无水先前所说的白甲兵。 苏薇回过神来,转身连跃几下拦在阵前,本要开口搭话,却见那些白甲兵正在追杀几个落败而逃的藤甲兵,心下疑惑,不知对方是何来路,是敌是友? 正思量间,对面打马走出一人,左右扫了一眼,朗声道:“你们是何人,那些蛮子兵为什么要追杀你们?” 这人四方长脸,浓眉大眼,三十出头,一身铠甲戎装,甚是硬朗威风,看样子当是他们领头的军官。 “天光地暗,牛斗闪闪!” 这时沙无水不知打哪喊了声道,“我们只是刚好路过,跟那些人可不是一伙的!” 苏薇瞥了一眼,见他原来躲在一旁的树干后边,也不去理会,又见那位军官模样的人,听了这句暗语并无特别反应,便道:“我们确是路过。如果没猜错的话,那些人在山脚处原本是要伏击你们的?” “这位少侠所言不错!” 那军官哈哈一笑,对苏薇道,“那些蛮子兵虽不足为惧,不过这下要是真着了他们的道,我手底下这些精锐兄弟们,可就要白白折损不少了。” 他口中所说的蛮子兵,自是指先前那些向苏薇等人发难的藤甲兵,说着瞧了一眼苏薇身侧那匹黑色宝马坐骑,又是一笑,接着道:“看你们个个身手了得,那些蛮子百来号人都没能奈何得了你们,看来自是江湖中数得上号的豪杰英雄! 小将刘庆义,对江湖上有情有义的朋友一向敬重。不瞒各位,近来不管是北方的契丹,还是南方这些个蛮子,趁这严冬岁末时频繁来扰,都被我军一一击溃。 刚才那些蛮子溃兵定是要在此处来个回马枪,伏击我等,好拖延时间让他们的首领逃窜。若非有各位还有你们此次丧命的几位好汉,在前探出了对方歹意,引他们分兵来追,我等非得在这吃个大亏不可!” 他乃是这西凉一带的守军将领,倒是快人快语,几句话说完,又问苏薇等人可否到他军中一叙,也好答谢对方此番相助之情? 苏薇等各人这才明白,原来他们是给人当了敢死先锋,说白了就是当了冤大头,差点被那些藤甲兵给一网打尽了。 那时那些潜伏在山脚路边的藤甲兵,见了苏薇等人先前在水湾处燃起的烟火,以为自己已然暴露,一开始射出的冷箭,自是要探明他们的身份来历,并非定要将他们杀掉不可。 不过后来刘庆义大军逼近,苏薇所说的暗语那些藤甲兵也不知何意,又不能就这样把人放过去,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,欲将苏薇等人尽数射杀。
苏薇与追上来的藤甲兵交手一阵后,对此虽已有所料到,且见眼前这个叫刘庆义的将军,言谈豪爽磊落,倒非奸猾之辈。 不过她隐隐总觉对方对自己这些人,如此坦言不疑、单刀直入,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原因,或是另有所图? 她们先前充当先行军替对方趟了雷,让对方人马免于敌兵伏击,就算真有相助之功,那也是无意为之。 况且她们此行还有要事,自然不会随对方到军中去,便淡淡笑道:“刘将军盛情,本不该推辞。但我等江湖浪客,流血丧命也是寻常,将军好意,我们心领了。此行还有他事,一会儿还得继续赶路,刘将军也有军务要事,我们这就不去打扰了,还望将军见谅!” “既是如此,那也无妨,就当我刘某欠各位一个人情……”刘庆义道,“待我前去收拾了那蛮子首领,如若他日有缘,再与各位畅饮一番!” 他见苏薇言语谦和,样貌文静,看来绝非寻常江湖草莽可比,说着又看了一眼对方身侧那匹宝马,顿了顿继续道:“敢问少侠怎么称呼?还有你身旁这匹宝马看着甚是罕见,不知是从何而来?” 苏薇顿时明白,原来对方对自己这般爽直坦诚,多少是看在了那匹马的份上,只是不知他这么问是有何意? 她本也无意要欺瞒什么,正要说时,沙无水插话道:“你可真是识货,和我一样有眼光,嘿嘿!这匹宝马是一个朋友送给我家苏公子的,那位朋友和你一样也是个大将军!” 他腿上虽受了伤,嘴上可不愿闲着,不然伤口好像会更疼些。 苏薇听他替自己把话都给说了,倒也省得自己多说,便只道:“正是。此马乃是关外一位姓秦的将军所赠,却并非是送给我的,而是送给另一位……” 她心想这匹马是远在西域的秦琦送给李小白的,而且秦姓将军众多,就算提到了也不妨事,便随口说了。 不过一说到这时,才忽想起李小白来,忙转过身往崖下瞧了一眼。 但见两位护法趁她和刘庆义说话这会功夫,已带人把李小白从崖边救了上来,此时正往马车上抬,苏薇便急忙奔过去查看情况。 “这匹马,便是姓秦的将军送给那位李公子的。” 得知李小白只是昏晕了过去,此外并无大碍,苏薇这才顿松了一口气,也不多理会,又转过身回到原处,接着道,“刘将军若是想要此马,需得问问那位李公子了。” 说罢却见刘庆义神情甚是奇怪,还有他旁边众兵士也都不无诧异的看着自己,她心下莫名,莫非自己不该多嘴提到那位远在关外的秦将军? 正自不解,这时右护法忙完后,走近了道:“苏公子,你没事吗?” “这位苏公子,先前在崖边之时,我见你不防这背后,中了那几个藤甲兵所发的乱箭,本要提醒你来……” 苏薇更是莫名,满脸疑惑中,杨光斗终于耐不住,双手合十道,“但看你这活蹦乱跳的,并无知觉,想来定无大碍,也没来得及说与你知。可否让我替你看看?” 第四十三章 不期之遇 “不必了!” 苏薇这才豁然,反手在背后摸到箭杆,一下便拔了下来,随手扔了,笑笑道,“我穿得厚,不碍事。” 她身上一直穿着锁子软甲背心,刀剑难伤,此时又披了一件较厚的棉绒衣,先前那支箭只是射穿了棉衣,并未刺入肌肤,她不痛不痒,自然也没有察觉到。 其他各人自是不知,还道这位身材看着瘦小的苏公子,练过什么奇门功夫,这小小一支箭竟伤他不得。 刘庆义及其手下众位久经沙场的士兵,虽觉难以置信,也不无疑心这位苏公子,是不是在装作无事,但见对方始终面不改色,谈笑自若,除了惊奇外,更暗自佩服。 “我们家苏公子那可不是一般人,别说什么刀枪棍棒伤不了他,就是那些牛鬼蛇神见了他也得躲着走!” 刘庆义正要开口说话,沙无水这时间从树干后边一瘸一拐走了出来,说着便到了杨光斗身旁,“这位大师,你是大夫吗?我这腿上可真是中了箭的,还在流血呢,快疼死我了都,你要不先给我看看?” “无妨。我不是大夫,只是倒也略懂些医术,知道些药草效用……” 杨光斗用他那高亢的嗓音,有板有眼地道,“以前还经常给受伤的小猫小狗疗伤,保准没问题,我这就替你看看。” 说着便卸了身上木柴,着手给沙无水取箭。 苏薇一时被这两人一问一答给逗乐了,忽而想到杨光斗先前提到过一位什么老师傅,待会儿或可跟他打听打听,那位神医沙无尘之事,当下只不做声。 “苏公子真乃奇人!你既无恙,还有车上那位李公子,想来也无大碍,我刘某虽喜欢宝马良驹,却无夺人所爱之意。” 刘庆义瞧出杨光斗与苏薇等人并非一路,见此人身姿伟岸,气质不凡,或许是因久居山林之故,人虽心善,看着却有些木讷,莫名倒生出些良才遭没之感,也不多说,只对苏薇道,“不过我见这匹宝马所用鞍辔,与我军中之物甚为相似,我刚才也是想问问。不知苏公子所说那位秦将军,是何许人?” 苏薇先前只不过随口提到了姓秦的将军,并未打算借秦琦之名攀扯关系,但想刘庆义既对那匹马如此在意,莫非两人确有某种联系? 正要答话,沙无水忽然‘哎哟’一声,原来是腿上的箭被拔了出来,疼得他张口叫唤了一下,嘴上又道:“秦将军就是和你一样也是个将军,只不过名姓不同,还能是什么人?那匹宝马是他送来的,又不是我们偷来抢来的,莫非你也打算送我们几匹宝马不成?” 苏薇听他张口就是胡说八道,没得给多生事端,耽误功夫,不知死活的家伙,真该叫他多疼一会儿。 如今天下裂分多国,各路军阀势力混战不休,政权转眼易主之事时而有之,她心想着刘庆义所帅西凉兵马不知背后归属何方,与秦琦所在的归义军目前尚未分清敌我。 且现下对方人多势众,若误以为自己偷盗军马,不管怎么说都绝非等闲小事,在这崖边绝地要是再动起手来,自己这点人手根本无法全身而退,那岂不是自找死路吗? “刘将军见笑了。此马乃是一位名叫秦琦的将军所赠,我等一介平民,虽非军中之人,却与秦将军颇为有缘,他才将这心爱宝马相赠。”
苏薇倒没着恼,但听刘庆义似无敌对之意,便也不再作多想,只为把话说清楚,待会儿想办法尽快把对方打发走,这才道,“好马配好鞍,刘将军觉得此马的鞍辔与你军中相似,想必是这军中之物都相差无多,将军也不乏骏马名驹,故而看着有些眼熟罢?” 若在平时,寻常老百姓骑着军马到处乱跑,自是令人生疑,若是盗窃得来,搞不好就是要杀头的。 秦琦送给李小白这匹宝马时,并未想到他们会带着它一去千里,自然也未曾作此多想。 此前虽然李小白等人,这一路上也确曾遇到过不少盘查,不过好在都让苏薇用几句暗语,或临时应变给避过了,故而一行人对这事一直倒也没怎么在意。 刘庆义带着大军从北路南下,遇到藤甲兵伏击时,正好瞧见苏薇等人,在被另一队藤甲兵追杀,又见苏薇等个个杀敌英勇,暗生敬佩,因此一开始就不曾小觑了对方之人。 其后待瞧见苏薇身中一箭竟而毫发无伤,又当众把箭从背后拔下时,刘庆义就差没把对方当成奇人异士看了。 这些种种有目共睹,自然并非作假,且他自信颇有识人之能,故而一直也没将那些窃贼一类与对方等同一视。 “你说的可是沙州归义军里的那个秦琦,秦大哥?”听苏薇说了那位秦将军之名,刘庆义颇为惊讶,随后却哈哈一笑道。 “正是。”苏薇不无疑惑,只仍点了点头道。 “那位秦将军,以前我还管他叫‘七哥’来着。他这人虽然看着粗枝大叶,对兄弟朋友那可是没得说。早几年前若不是他替我挡了一箭,我现在只怕已成一堆白骨了!” 刘庆义又是一笑道,“你们既是他的朋友,那便是我的朋友,今后若有所求,自然不在话下。只是我军中虽有不少好马,但要跟秦将军所赠这匹宝马比起来,那可都是凡品了,不值一提,哈哈!” 原来这河西一带的肃、甘、凉地区原先亦为归义军统属,但后来归义军内乱之时被回鹘击败,肃、甘两地脱离控制,凉州因有肃、甘二州相隔,实际上也已脱离了归义军的控制。 刘庆义和秦琦原本皆为归义军中人,后因战乱才各分两地。 脱离归义军控制后,凉州可谓孤守一地,未免被周边各地势力蚕食、地方官民也有归附中原之意,目前与天雄军节度使郭威,颇有些军事往来。 刘庆义所帅的西凉军,前身可谓亦属归义军,故他见了秦琦那匹宝马鞍辔之物,自然觉得熟悉。 这其中情由,苏薇不甚明了,暗自倒觉奇怪,天下间同名同姓之人可不少,自己不过就提了个秦琦的名字,对方怎的便如此笃信不疑?心想此人要么是个别人说什么都相信的直肠子,要么就是个两面三刀、假模假样,又深不可测之人。 “刘将军过谦了。马匹之事只是随口一说,绝无讨要之意……秦将军为人确实仗义,真没想到与刘将军你竟是故交。” 然而即便如此,苏薇见对方年纪也不算大,既已当上了将军,想来自有眼光格局,倘若自己再要疑东疑西,不免倒显得狭隘了,便笑了笑道,“既是如此,若改日有缘,自当叨扰,再行畅谈!刘将军既有军务在身,还请自便,勿要被我等耽搁了正事才好。” 第四十四章 难尽如意 “也罢……不过苏公子无需担心,那蛮子头领跑不了多远,不出三日我便将他抓来砍了,也算是替各位出一口气,哈哈!” 刘庆义本想多说几句,但眼下各自有事,一时也没法尽言,对方亦无多说之意,便只道,“诸位好汉,后会有期!” 说罢掉转马头,挥手对众兵士道一句:“撤!”同来的百十号人众随后打马奔腾而去。 苏薇转过身看了杨光斗一眼,见他已为沙无水包扎好了伤口,心想今日所遇一个领兵将军,一个山野居士,两人一个刚直,一个勇武,倒觉颇有些奇特,好在此外无他,也不多言,径直走到马车处去看看李小白的情况。 此时李小白已悠悠转醒,听一旁的左护法说了大致情况后,他才得知自己竟跌下山崖差点摔死,除心有余悸外,又听说与自己一同前来的教众已死伤大半,驾车的刘队长也已遇难,心下更觉凄然惨淡。 先前上了山后,一路颠簸不已,他既瞧不见又没法动弹,车往哪晃他在车内便往哪碰,不久脑门上便给重重磕了一下,登时就晕了过去。 后来快到崖边时,拉车的马儿受惊,马车给杨光斗等人压着,先是稍稍后仰,随后骤停之下,便把他给甩了出去,顺势滚下了山崖。 这期间惊险他自是不明所以,不过好在是断崖中的一棵斜松挂住了他,这才让他得以幸免。 苏薇到了车旁,听说李小白已醒,无论好歹,她先前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,也不多说什么,随口问了几句后,便就要走。 李小白此前听左护法说,苏薇背上不知何时中了一箭,随后又自行拔了下来,看样子并无大碍,听得他是惊一阵喜一阵。 此时听苏薇话没说两句便着急要走,他心下疑惑,连忙道:“小薇,你要去哪,你真的没受伤吗?” 苏薇知他无法动弹,语气却颇为焦急,看来心中确实对自己甚为挂怀,一时只不语,也没走开。 自从离开金沙镇后,这一路上两人对话极少,一开始李小白只道是旅途劳顿,故苏薇少有功夫和自己闲谈,后来也渐察觉,对方似在有意无意的回避自己。 此时觉知对方并没有走,又没回答,他本有许多话说,可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。 两人都不做声,左护法在旁瞧着似觉有些尴尬,便轻声道:“苏公子没事,教主请放心。” “我去找那居士问问路,一会儿再说。” 苏薇见李小白并没有其他话说,对着左护法说罢,便转身走了。 李小白无法,不过心知苏薇不会走远,便也不多说什么。 到了杨光斗跟前,见他已背起了山柴,收拾妥当,看来正准备辞行,苏薇跟他道了声谢,又问他意欲何往? 杨光斗便住在这深山里头,此时看来也无他事,正是想着要回家去,就问了问苏薇接下来是何打算。 “实不相瞒,车上那位李公子不知患了何种怪病,周身瘫软,且双目失明……” 苏薇也不多隐瞒,把她们此行之意说了说,“我们一路来都在寻找一位叫做沙无尘的神医,盼能得他妙手相救,不想在这竟遭了贼兵突袭……” 说着斜眼瞧见一旁的沙无水,拄着根木材自顾傻笑,就跟没事了似的,可见这位姓杨之人确有些医术手段,又接着道:“杨居士看来确实医术高明,不知师从何人,可听说过沙无尘这个人?” “未曾听说。我这些粗浅本事对付寻常伤疾倒没问题,也谈不上跟谁学的,就是打小住在山里,免不了要受些小伤小病的,慢慢的自己就会了,实在算不上高明。”
杨光斗摇了摇头,“那位李公子所患怪病,看来也只有神医才能医治,我这点本事,想也帮不上你们什么了。” “如此倒也无妨。只是先前听杨居士说到过,你所唱的那一曲神音,是跟庙里一位老师傅所学……” 苏薇听罢稍稍有所失望,不过这一路来她们几乎每到一处,便要找人打听那位神医的下落,每每得到的消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,这时倒也没什么了,“不知这位老师傅是何方高人,竟能做出如此高妙之词曲?他可曾听说过那位神医?” 她本也没指望杨光斗能医治李小白,这么说自是有让对方引荐认识,言下所说的那位老师傅。 “就是这附近钟山寺里的一个老师傅,他有没有听说过那人我就不知道了。” 杨光斗似乎也明白其意,只挠挠头道,“不过他现在年纪大了,又聋又哑的,一年到头都没出过山门,也不见外人。那曲子我也就小的时候听他唱过几次,没曾想就学会了,先前随便哼了两句,不敢说多好,就是唱着解解闷来着,嘿嘿。” “老师傅能做出如此神曲,想来年少时定是内心壮阔之人,却成了现在这般,倒实在有些可惜了。” 苏薇闻言不无诧异,却也知道对方不像信口胡说之人,只仍不死心,“但不知他会不会认识别的什么妙手高人,或许也可以为李公子一治?” “这十里八乡的其实没几个人,就连寺里的师父都不剩几个了,哪有什么神医高人?” 杨光斗不知对方为何老纠着那老师傅问,摇摇头道,“但我倒是认识一个算不上医生,只是挺喜欢研究些医书之人,她……” 话说到这,苏薇便忙问道:“那是何人?” “她是……我的一个妹妹。”杨光斗略有些迟疑。 苏薇闻言颇有些意外,也不无失望。 她倒不是因为对方说了个小姑娘,只是觉得自己求医心切,总想着说不定哪天机缘巧合,就能遇见那位神医。 然而想想这一路来她们都在打听一个,并不知道能否大显神通治好李小白的神医,此举自是无异于大海捞针。 若随便一个读了几本医书之人,便能行此妙手回春之术,那天下间岂不满地都是神医了,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奔波千里? 且此距中原大地尚有一段路程,她只觉自己未免太过寄望于人,太希望能从对方那打听出些什么来罢了。 “杨兄弟,没想到你还有个妹妹,长得怎么样,可嫁了人?不过你这般俊朗,看来你妹妹也差不到哪去,嘿嘿!” 沙无水听杨光斗说他还有个妹妹,此时在旁插话道,“不瞒你说,我叫沙无水,我们要找的那个神医就是我哥哥。他要是知道你还有这治伤救人的本事,定会称赞你医术高明、心灵手敏,是个可造之才,说不定还会把他毕生所学都交给你。你要不带我们去家里,见见你妹妹,认识认识?” 杨光斗听他说了许多,一时不知如何作答,只摆摆手憨笑了笑。 说话间左护法已将马车掉转了头,走了过来,对苏薇道:“天色不早,何时启程?” 右护法此前带了两位堂主,在附近找了一下己方之人,这时另又带了两名伤员过来,也在等苏薇发话。 第四十五章 妙龄少女 “不管怎样,今日能与杨居士相遇,也是幸事。” 苏薇心知无望,也不再过多追问,只对杨光斗道,“我等此前慌不择路,才到此绝地。如若方便,还请杨居士带带路,好让我等车马顺利下山,继续赶路。” “不碍事……” 杨光斗本有此意,又听苏薇一直说话客气,自不推辞,想来对方听自己提到的那个,研究医书的妹妹也不以为意,便道,“正好我这顺路,便带你们走一段。” 离了崖边,绕行一段,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山间小路,马车勉强能通行。 经由小路再行不远,可至山脚大道,杨光斗指明去路后便辞别回去了。 苏薇带人继续行进,随后上了大道奔行一程,至一小镇,几人找了间客栈投宿住店。 李小白听闻了今日种种遭遇来龙去脉,得知有好几名教众因此丧命,心中百感难言,一路上颇为沉郁,到了客栈晚间时候,或因白天在山崖中吹了一阵寒风,以致风寒缠身,咳喘不已。 第二天苏薇与两位护法商议行程,本打算继续赶路,但恐李小白病情加重,再则其他伤员也有待恢复,只好作罢,在镇上多停留几日再说。 这小镇南望祁连山,北靠焉支山,名为甘泉,据说是因镇上一口老井久旱不涸,水源甘甜清冽而得名。 镇上当地人口不多,除了偶尔会有各路来往商贩旅客在此暂留,平时大街上也见不到几个人。 午后闲来无事,苏薇一个人骑了宝马离开客栈四下闲逛,路过那口老井时,本想亲去打水尝尝,不过想来同水同源,镇上日常所用之水与此并无二致,且这大冷天的也就算了。 目前她所得知,柳无极已出了河西这一带,此时应已到了关中,若对方也是为了去找那位神医,那么只需一路跟着他便可。 至于那位神医能否治得了,会不会给李小白医治,那是其后的事,到时自有分晓,现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。 不多时便到了郊外一处草地平坡,地上浅草黄绿,牛羊散漫,罕有人迹,极目处远远可见祁连山脉雪峰皑皑、堆琼积玉,壮美苍茫。 天地辽阔,不时有朔风扑面,置身其中不觉令人心旷神怡。 苏薇放空心思,信马由缰走了一阵,只觉神清气爽,忽而便想到了李小白不知何时才能亲眼得见此景,以及何时能骑上她现在所骑这匹宝马纵横奔腾,不禁又有些怅然。 想想自从与李小白一遇,他那一双明眸盯着自己时是何等纯净动人,自己仿佛一瞬间便不可自拔的陷落其中,一见倾心。 那种莫名之感前所未有,令她沉迷至今。 不过有些可笑的是,对方自始至终对自己或许全然无意,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为女儿之身的事,自己却如此大动春心,岂非荒唐? 她倒也没有因此怨怪对方之意,毕竟是自己以‘苏公子’的身份示人在先,只觉两人便似如今这般彼此互相敬重也没什么不好。 她自知现在所能做的,就是尽自己一切所能找到那位神医,之后无论如何也要令其把李小白治好,此后自己与他两人各安天命便是,余事自也无可多想。
草坡下横着一条小路,由北向南,通往一处山谷。恍惚间苏薇已随着马儿到了坡下。 前边是一个低矮秃顶山丘,她本想着驱马爬上丘顶瞭望一番便回去了,忽听北边拐角处隐隐传来马蹄之声,正朝她这边过来。 她驻足停下细听了一阵,不一会儿只听一人欢声呼喝着渐行渐近,人尚未见,随后却隐约听出来人口中叫骂了一句:“臭小白,坏小白……你慢点跑!” 苏薇心下登时疑惑,莫名便又想到了李小白,心说莫非自己才离开这一阵,那个臭小子便自己好起来了? 想想也知绝无可能,或许只不过是另一个也叫‘小白’之人?顿觉自己异想天开了。 正寻思间,那人已从拐角转了出来,却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,骑了一匹小白马。 那匹小白马脱缰也似的狂奔乱跑,时而乱蹦乱跳,看起来不太受控,似不曾被人这般驾骑,样子却欢脱得很。 “死小白,你再这么不听话,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!” 那小姑娘身着淡色胡服,看样子是在驯马,嘴上仍不停,一边欢笑一边呵斥道。 苏薇顿时豁然,心说原来那匹马便叫小白,忍不住自顾着笑了笑。 片刻后待那小姑娘行近身前,苏薇见她脸颊白嫩,样貌娇美,看来也就十五六岁,正值妙龄,不知为何单独一人来此驯马?只略觉奇怪,却不便出言相问。 见对方只匆匆瞧了她一眼,口中停了一下,也不说话,便又叫骂着朝山谷处疾驰而去了。 苏薇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,似忽而想到了什么,却又说不上来,随后便驱马直上了山丘。 丘顶除了风大些外,风景与先前所见大致不差,放眼周围除了山还是山。 苏薇拿了千里目在这上边瞭望一阵,已觉意味索然。 然而看着天上不时飞过的燕雀鹰鸟时,她忽然突发奇想,倘若天生善射弓弩之人,也能将远在天边之物似这般尽收眼底,那么百步甚或千步之内,要百发百中岂非易如反掌? 但即便人人都能远视千里,那又和寻常所见有什么不同?就好像平时飞鸟从眼前飞过,看起来势必要比在天上飞过更快,要想射得准也非易事。 况且来说要想射得着千里之外之物,还需得有能射千里之弓才行。 她弓马娴熟,遐想一阵,一时间许多问题接踵而来,尚难解索,只觉自己这些个念头未免有些匪夷所思。 不过这时这千里目在她心里,已不仅仅是个能看得远的稀罕物件,而且的的确确是个难得的好东西,将来定能派上别的用处。 此时天气不晴不雨,黄昏未至,太阳好像一整天也没露过面,天空早早就开始变暗。 看看天色将晚,她胡乱想了一番后,正打算要回客栈去时,忽见山丘下打北边小路上来了一队人马,看着却是昨天伏击过她们的那些藤甲兵,人数也似乎不少。 第四十六章 急人之急 苏薇心中顿生疑虑,不知为何会在这又遇见这些人? 她倒不是惧于对方人众,只是趁此时他们尚未觉察,自己还未暴露,便下了马悄然藏在一块大石后边,拿着千里目查望。 过了片刻,那些藤甲兵已尽数列阵行于小路当中,粗略算来不下百人。 当中只有十余人骑了马,领头的看来是个将军,身材高瘦,年纪不大却派头十足。 苏薇心想,之前听刘庆义说起过,那些藤甲兵之所以在半路设伏,就是为掩护他们的首领逃离,莫非那首领便在这伙人当中? 不过按说刘庆义他们先行在前,如果所说的正是这伙人,那么这伙人此时不应该在此出现才对,莫非这伙人知道刘庆义大军追来,故意在这山林小道上盘桓躲藏,以避追击? 不管怎样,虽说这些人于自己而言非友即敌,但对方既有人来收拾,自己尚有要事在身,也就没必要多费什么心思,任由他们去就是。 眼看那些人行过之后,苏薇这才从石块后边出来,骑了马缓缓下山,准备回去。 待到了山脚,那些藤甲兵已将要尽数进了山谷,苏薇想了想,又觉若是轻易便这么放过了他们,那天自己带的人岂不是白白遭了罪? 更何况这些人还差点害得李小白从山崖上摔死,让自己也失魂落魄了好一阵,怎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? 如果刘庆义真能找到并把他们都给灭了,那还好说,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,让他们就这么从眼皮底下溜走了,到时候找谁去? 她遂即刻改变了主意,先前只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现在想想反正自己回去了也没什么事,既然让自己撞上了,绝不能就这么算了,不如先跟过去看看那些人在什么地方落脚,再做进一步打算。 她随后掉转马头,待那些人都进了山谷,随后便悄悄跟了过去。 山谷两边的山都不是太高,两边山脚斜坡势缓,林木稀疏,人马勉强可行。 当中小路杂草丛生,看来平时走的人也不多,那些藤甲兵在路上纵列穿行,宛如山谷中一条披着铠甲的巨蛇。 未免被察觉,苏薇进了山谷后,便往一侧斜坡上走,紧跟在那些人身后。 到了半路,忽见那行人队伍停了下来,苏薇看着有情况,便也停了下来,一时却不知发生何事。 随后只听前边一阵呼喝叫嚷,她忽而想到之前骑着白马,进了山谷的那个小姑娘,暗觉不好,随即拿着千里目往队伍前排望了望,只见几个藤甲兵骑着马团团围了一人,果然便是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个胡服少女。 那几个兵丁看来是要劫持那少女,却只围着胡乱叫嚷,心存调戏,并不出手。 那少女被堵在路中,进退不得,嘴里似在说着什么,看样子难逃此劫。 苏薇万没料到那少女会此时折返,情知不妙,这时相隔尚远,要赶过去相救势必惊动敌众,想想自己一人力单,只有待会儿再见机行事,一时便未轻举妄动。 那几个兵丁吆喝一阵,随即合围上前,其中一人一把便将那少女拉下了马,搂在怀里。 那少女奋力反抗,拼命喊叫,踢腿乱蹬,却也无济于事。
苏薇看在眼里,虽有心相帮,却是爱莫能助。 若在平时,她见了些小偷小摸、甚或打家劫舍之类,未必便会出手干预,也懒得多去搭理。 此时见这些人竟存心欺辱一个柔弱少女,苏薇心中自是激愤难平,且不说自己亦为妙龄女儿身,单是这等行径她也很难袖手不顾。 要说她此前只是想探查这些人的动向,并未真正想着怎么对付他们,这时却已打定主意绝不轻饶。 只见那人抓了少女后,打马吆喝着转了一圈,随后便将那少女甩手扔给了另一个骑在马上之人。 这人身子背对着苏薇,正是苏薇之前看到的那个,为首的身材高瘦之人。 他此前一直未有动作,只在原地看着,这时接过那少女后,仰头笑了笑,接着便挥了挥手,打马当先,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进。 苏薇断定这人便是这伙人的头领无疑,心想好在此时他们倒未对那少女怎样,不管此人是不是刘庆义所说的那个首领,总之要救下那少女,想办法对付他是准没错。 一行人继续走了一阵,便出了山谷,眼前是一片开阔平地,草木稀疏。 此时夜幕已沉,那些藤甲兵在山坳处找一空地落脚后,便燃起火把,准备扎营野宿。 苏薇在山脚附近一棵大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,所在处与那帮人众相隔不远,对方举动随时可见。 她目光片刻不离对方那个高瘦头领,这时只见他命人将那少女绑了手脚,弃在一旁,倒未见有何异常之举。 不多时对方兵众便已扎好了临时营地,总有数十个营帐。 除几处亮着的火把外,营地当中还燃起了一堆篝火,有好些个人正围坐附近吃喝谈笑。 苏薇瞧着那个高瘦的头领也在其中,只见他们言谈一阵,有人便将那少女带了来,那高瘦头领对那少女说了几句什么,少女只一个劲的摇头。 苏薇与对方人等隔着百十来步,虽瞧得清,却听不见对方言语,但猜想那头领无非是说了些轻薄调戏之语,那少女自是不从。 片刻后只见那头领竟对着那少女当众跪地,口中似对那少女有所恳求,那少女一阵惊诧,连连后退,口中也不知说了什么。 那头领似有无奈,随后却拿出一把小刀,神情激动地说了几句后,便在自己手中划了一下,鲜血直流,接着便走近那少女,将手中之血一把抹在了对方脸口上。 苏薇心中疑惑,不知这人是在搞什么名堂? 但见那少女不住摇头,看得出更是惊恐莫名,不过此时手脚被绑,又被人围困,无处可逃,不料随后竟突然往火堆处猛地一跃,欲行轻生。 苏薇心下一怔,不由得低呼了一声。 只见那头领好在是反应够快,那少女刚跃出一步,他便及时给拉了回来,喝骂了几句后,便让人将她带入了一处营帐。 苏薇看到这,心知那头领不怀好意,不管怎样,接下来指不定要如何对待凌辱那少女,自也不多想,随后便悄悄走近了些,伺机营救。 那头领留下和其他人又言语了一阵,继续吃喝。 第四十七章 勇闯敌营 苏薇自不料到今日会有此一遇,出门时只带了些饮水,此时看着旁人吃喝,虽不免腹中饥饿,咕噜直叫了一阵,不过倒也不妨事。 她眼见先前那少女被带进去的营帐外,有两人在把守,猜想那定是他们那个头领的营帐无疑,当下又看了看整个营地大致防守情况,心中盘算了一下闯营救人之法,已有主意,不消说自当以速战速决是为上策。 过不多时,营地中除了当值守夜的少数几个和两队巡逻兵外,其余人陆续便回了帐。 苏薇见那头领果然走进了少女所在营帐,心想事不宜迟,把马留在原处,脚下展开轻功,几下连跃便到了营地外围。 两个手执长枪值夜的兵士,忽见黑暗中蹿出一个人影,刚反应过来待要展开守御,已被苏薇甩来的铁链往脑袋上左右一扫,哼哧倒地。 这一下干净利落,动静不大,营地内两个巡逻兵队一时并未察觉。 苏薇悄然进了营地,当下也不忙着直奔那头领所在,闪身绕了几下后,随手抓过一个火把,在西北角附近迅速点着了几个营帐,随后便丢下火把往东北角急奔。 这时突然火起,近处一队巡逻兵有人察觉,当先带了人呼喝着赶了过去。 苏薇脚下加快,一到了东北角近处便又抄起一个火把,再次烧营。 此时朔风正盛,几处营帐一经点着便势难收拾,在营地中间附近的另一队巡逻兵,听得呼喊声时,正也要往西北处赶,忽见东北边亦是火光四起,连忙大呼不已,直扑而去。 营帐内之人原本刚要睡下,这时多半都已冲了出来,呼喝声声,有的奔去救火,有的东张西望,整个营地一时间乱作一团。 苏薇本意正是要先把对方阵脚搅乱,见计策已有成效,几下闪身绕至当中位置那头领的营帐附近,只见对方正好从帐内匆匆忙走了出来,查问情况。 这时间已有不少从其他营帐内出来的兵卒,发现了苏薇踪迹,各带了兵刃,叫嚷着从好几处向她围了过来。 苏薇对此早有料到,倒是不惧,只仍站在原处。 她一旁便是那堆燃烧未尽的篝火,见来人迫进,甩甩铁链往火堆上猛扫一气,火焰四处乱飞,登时又有几处营帐被点着。 围拢而来的兵丁久经沙场,一一避过了飞来的炭火,已顾不得理会来者何人,有的挥刀挺枪猛冲过来,有的搭箭便射,先将这纵火之人灭了再说。 “给我抓活的!” 那头领也瞧见了苏薇,料想此人必有来头,尚不知是否还有同伙,自是不想让那几个手下人轻易就这么把来敌给杀了,这时连忙呼喝道。 苏薇闪身躲过几支飞来的乱箭,眼见围攻而来的人有增无减,心说看来营帐烧得还不够多,随即又往火堆处扫了扫,飞起的炭火直往靠近身前的几个敌兵身上招呼。 那几个敌兵眼见火花飞来,惊呼避让,不及躲闪的不免火烧上身,哎哟直叫。 苏薇倒是没把眼前这几个兵丁放在眼里,想着得先把那头领解决了,及早救人抽身离开为上。 在火堆处扫了一阵后,她扭身一闪,回甩铁链,直往一个挺枪刺来的敌兵头脸上扫。 她那铁链挥甩起来,寻常挨一下便得叫人伤筋断骨,此时铁链一端在火堆上扫了这几下,已变得炽热异常,威力一时更增。 那名敌兵一枪刺空,脸颊上只稍稍被扫到了一下,登时通红焦灼一块,扑通倒地,疼得直叫。
来人见苏薇身手敏捷,又惧其手中灵动如蛇般的铁链,本要再行冲杀,一时又都愣了一下。外围稍远一些的几个弓手倒无此虑,虽说那头领喝令了要抓活的,但来敌既然不肯就范,难以制服,此种情况却也不妨他们以弓箭远程压制,于是纷纷瞄准便射。 苏薇眼见周身围困的数十人愣住不敢往前,脚下腾挪闪转,接连又扫倒了几人,见有乱箭飞来,铁链回旋直甩,十几杆箭或是射空,或被当空拦截、四下乱飞。 她这会儿已不愿再多耽搁,与敌兵纠缠一阵后,当下夺了一人长枪,左右横扫开路,眨眼突出了重围,随即纵身一跃,到了那头领帐前。 那头领已知对方便只来了一人,亦不似敌军派来的兵卒,虽有些身手,却竟敢只身闯营,倒有几分佩服,当下自不敢大意,横刀在前迎敌。 苏薇不惯使枪,在离那头领不远处将长枪奋力掷出,长枪去势迅捷如电,往对方身上直刺而去,寻常绝难躲避。 那头领早有所备,本是不惧,只仍站着,一时并未躲闪。 不过他身侧一名守卫倒是忠勇,这时眼见凶险来袭,竟不惜挺身直扑挡阻在前,当即被长枪刺穿了胸膛。 苏薇本也无意一举便能将那头领击杀,无暇多虑,随即甩开铁链欺身而上。 那头领眼见守卫无畏替自己挡枪受死,只二话不说,未等苏薇走近便大喝一声,挥刀迎击。 苏薇见对方快刀如风,却是破绽百出,自信不出十招便能取其性命。 不过她想着到时即便自己救出了那少女,轻易也难脱身,还是先留此人一命的好,当下避其锋芒,铁链猛甩,与对方过起了招。 两人刚交上手,周围已围满了兵士,个个蠢蠢欲动,伺机随时出手。 那头领身披铠甲,只未戴头盔,额头宽下巴窄,两眼放光,除了头发有些凌乱,脸上倒是白净,看着也就二十出头。 他身长高出苏薇不止一个头,虽看起来偏瘦,出手却是又快又狠,力道也着实不小。 缠斗几招,苏薇虽占上风,不过手中铁链无锋,几下又只抽在了对方铠甲上,那头领便似不痛不痒,刀风呼呼又再连连进招。 苏薇无心再多纠缠,连退几步避过之后,在对方往前跨出一步,横刀猛然砍来的瞬间,瞧出了破绽,铁链一扫,一下缠在了对方小腿上,随即又往前一拉,硬是将其拉了个劈叉。 那头领吃受不住,龇牙咧嘴,‘哎唷’一声惨叫。 苏薇不料这一下狠扯到了对方痛处,见他表情夸张,看来是真疼得不行,倒稍稍有些不忍又好笑,心说这一下至于疼成这样么? 她原是要缠对方脖子,不想这人个高了点,铁链够不太着,这才给缠在了腿上。 她念转间随即跃身上前,擒拿住了那头领后颈脖子,使劲按着不让他起身。 “卑鄙小人,你想怎样?” 那头领实是众藤甲兵的一名小将,自觉刀法冠绝全军,这一下知道自己太过轻敌,以为必是难逃一死,却是心有不甘,也输得颇为不服,忍痛急忙喊了一句。 周围众兵士不料这片刻间头领便遭生擒,当先反应过来的几个连声喝骂举刀上前。 另有几个早已瞄准了目标的弓箭兵,之前一直没能出手,这当下有那手不稳的,一时情急便将弓箭射了出去。 第四十八章 美人救美 “少废话!”苏薇未及多言,挥甩铁链先扫开了眼前飞来的几支乱箭后,便才道,“让你的人住手,快把那姑娘给放了!” 说着将那头领往后拉了拉,忽觉背上给什么利器刺了一下,却是中了后身后敌兵的一支乱箭,不过她有宝甲护身,倒也没怎么在意。 周围兵士这才确知敌方来意,一时间只不敢再行妄动,纷纷止步顿住。 有见着苏薇身后中箭的,暗想对方撑不了多久便要倒下,谁知却见苏薇浑然无事的样子,不免顿生疑惑,莫非这人竟毫无知觉? “你是她什么人,难不成是她相好的?” 那头领事先多少也料到了苏薇来意,这时心说看来自己仍有机会活命,只叫嚷着道。 “这你别管,只管放人就是!” 苏薇一身男子装扮,顿时反应过来,心说看来自己这回是成了来‘英雄救美’的了,也不多说,只笑了笑道。 那头领道:“我又没伤害她,你不说你是她什么人,我为什么要把她交给你?” “公子,救我!” 苏薇一听这话倒也是,正想着说自己是那少女的什么亲戚朋友之类,忽听帐内那少女叫唤道。 “听见了没?不管怎么说,总之她是我的人!” 苏薇闻言,心说就当自己便是‘英雄救美’来了,也懒得去编什么瞎话,“你要是不想死的话,就乖乖把人给我放了!” “放人就放人,你先让我起来!”那头领仍是一字马在地,虽不情愿,却也无奈道。 苏薇依言松了些劲,自也防着对方使诈,说道:“敢耍花样,还有你受的!”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那头领以刀撑地,缓慢起身后倒也老实,并未乱动,随即便朝一名守卫使了个眼色,又对苏薇道,“之前是我一时大意,才受制于你,敢不敢与我再战?” 苏薇听他很是不服,心说:“我还没说我这正饿着肚子呢,不然早把你给打趴下了!” 不过她倒也觉得此人多少还有些骨气,明知不敌还来求战,比之一味求饶的总要强过些,嘴上只道:“我叫什么你不必知道。输了就是输了,哪那么多废话?刚才我要是真下狠手,你早没命了!你是嫌命长了么?” 她这么说自是懒得再和对方动手,岂料那头领听了更是来劲,叫道:“刚才的不算!这次你尽管拿出真本事来,我要是输了,便任你处置,那姑娘你也可以带走,我绝不拦着!” 苏薇仍捏着他脖子,心道:“你现在就在我手上,自然是任我处置,哪轮得到你谈条件,我要把人带走你又能怎么拦着?” 正要开口,那守卫已挟着少女从帐内走了出来,一时却没有要把人放了的意思。 “你这意思要是我不让你输得心服口服,你就是死也不肯放人了?” 苏薇恍然想到,即便那头领被自己抓在手里,但这会儿只要他死都不松口,自己势必也难以把人安全带走,看来不把他打得服服帖帖是不行了,“那好,你让那姑娘骑着马先走,我这就再跟你比过一次!” “你明白就好,我这回就是要当这姑娘的面赢过你,要是就这么让她走了,那我还跟你比什么?”那头领道,“你放心,我说话算话!” “好,我可以相信你。” 苏薇听着莫名感觉有些奇怪,但听对方不像是在信口虚言,想了想道,“就算你要耍赖,不让我把人带走,也没什么,反正你是赢不了我的。大不了我先把你杀了,再一把火把你这烧个精光!”
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!”那头领笑了笑,“如果你输了的话,这姑娘我就留下了!你自己去留随意,最好离得远远的,别再来找我们麻烦,怎样?” 苏薇闻言,顿时感觉自己这‘英雄救美’怎么倒像是在横刀夺爱了? 正要答话时,忽听那少女娇声道:“公子,你别听他的,我……我不想留在这!” “姑娘不必担心,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。” 苏薇见对方身上衣物完整无损,除脸上被抹了些血迹外,不像受了别的什么伤害,倒宽了点心,“这人欺负了你,我正好替你教训教训他!” “多谢公子,可是你……你现在这样……” 那少女方才已认出来救自己的,竟是此前匆匆见过一面的俊美公子,不无讶异,此时忽见对方背后插了一箭,莫名一惊,忙道。 话说半截,她转而高声对那头领道:“你输了就是输了,都被人拿在手里了,还好意思耍赖不认,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?况且现在公子身上都中了你们的箭,你还要和人家比试,就算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,我也会永远看不起你,哼!” 她声音娇柔嫩丽,又清脆动人,几句话把周围众兵士都说得愣了一愣。 苏薇料知自己背后中了箭,只全没放在心上,虽说自己并非不愿再比,然听那少女身在重围却不惧当面斥责之语,出言维护自己,倒是觉得有些意外,当下也不言语。 那头领不知苏薇身上何时中箭,以为却才刚刚说话间有人偷放冷箭,自是有些莫名其妙。 不过听了那少女的一番说道,他整个人都好像有些焉了下去,呆愣片刻,转头对苏薇道:“不比就不比……你先放开我,我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乱放的箭!” “这可不是我不跟你比,你说过的话可不要食言……”苏薇虽有些疑虑,却也不怕对方胡来,便依言松开了手,“若是执意要比,我也乐意奉陪!” “你,你这……我不是那趁人之危的人!” 那头领转过身瞧了瞧,果见苏薇背上插了一杆箭,却见其人若无其事的样子,惊疑道,“再说的确是你技高一筹,既然被你所擒,我自当认输,不必再比了!” 顿了顿,又道:“我之前说过的话也当然算数,你不杀我,我也没理由再跟你过不去,你把她带走吧……要好好待她!” 苏薇没曾想他竟这般轻易便松了口,不过这一来倒是省事了不少。 又听对方后半句言语好似要与情人诀别,颇有不舍,她一转念看来,自己确是给当作那少女的情人相好了,不由笑了笑道:“这你放心,我自然不会亏待于她!” 那头领也不多说,朝守卫使了个眼色,示意放人,又命人把那少女的白马牵来。 那少女得脱束缚,话不多说,只看了看苏薇,点点头致谢,随后骑上了马,准备离去。 苏薇左右瞧了瞧,见周围敌兵并无拦阻之意,又看了一眼那头领,也许是比预想的不太一样,总感觉今晚之事有些怪异蹊跷,不过心想此时既已救了人,自当见好就收。 她仍自提防着对方会出尔反尔,当下不再多想,随后便牵着那少女的马,暗中留神仔细向营外走去。 刚到营地门口,忽听那头领喊道:“姑娘,我那木英说过的话算话!只要你愿意,我会一直等着你!” 第四十九章 并肩夜行 苏薇这时才知那头领大名贵姓,只是对他这话有些许莫名,见马上的少女面无表情,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,心里总感觉怪怪的,也不便多说什么。 “还没问你叫什么呢?” 没走几步,到了山脚近处,见无人追来,苏薇心中大宽,呼哨一声唤来她所骑的宝马,随口道,“我姓苏,你呢?” 此处漆黑一片,只有些许朦胧月光。 “我……我叫双双,你叫我双儿就好……”那少女似在愣神,片刻后才道,“刚才多谢苏公子相救!” 说着本要下马行礼,见苏薇已骑上了马,便即作罢,又道:“你身上中了箭……当真没事吗?” “路见不平而已,双儿姑娘,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。” 苏薇反应过来,一时只不理会,想着先带人出了这山谷再说,便笑了笑道,“我这人皮糙肉厚的,没事的,先走吧。”说罢这才随手拔箭扔了,打马便走。 少女双双不无惊愕,虽有些疑虑,一时间却也不便多说什么,随后便催马跟了上去。 进了山谷,两人疾行一阵,便到了初遇时的草坡处。苏薇只道对方也住镇上,便策马上了草坡。 “苏公子可是住在这甘泉镇上?”双儿并未跟去,只在小路上道,“我住郊外附近,改日再专程登门道谢好了。” “是我疏忽了……”苏薇回过马来,走近了道,“专程登门就不必了,我先送你回去就是。” 她言谈随意,举止透着洒脱,与寻常公子家自又不同,别的话也不多问。 双儿倒是有些好奇,不过虽说这大晚上的,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,有多一个人相送,自无不可,一时便也不作推辞。 “苏公子仗义相送,双儿感激不尽。”两人并肩走了一阵,双儿才道,“我在前面拐个弯不远便到了,公子若不嫌弃,可到家中一叙。” 苏薇心说此处离那木英营地也不甚远,不知他是否暗中派了人跟来,若自己前脚一走,对方随后便到了,岂不是白忙活? 她于今晚之事本有不少疑惑,一时又想起先前那木英在双儿脸上抹血之事,心生好奇,便道:“不嫌弃,只是多有不便,我就不去叨扰了。只是那头领对你心存歹念,若一会再要找来,你当如何应对?还有……他为什么会那样对你?” “公子不必担心,有我阿屠叔叔在,那些人就算来了我也不怕……”双儿自不知对方一直在暗中观察,略有疑惑,“阿屠叔叔会保护好我的。” 她说着也自猜到了什么,顿了顿又道:“那人那样做,说是发血誓,要娶我当他的……妻子。” 夜色深沉,时有凉风吹拂,天边的月亮在层云中半遮半掩,似伊人嫣然一笑,掩面遮住了朱唇。 少女双儿说罢后,脸上微微一红,不自觉地低了低头。 苏薇听她说家里有人保护,想来也不必自己担心,又听说那木英原来是在割血立誓,要娶对方这小姑娘为妻,不由一怔,回想了想,合着自己今晚一番折腾却是在夺人所爱,好心办坏事?暗自有些不堪,随后只道:“他说要娶你……那你是怎么想的?”
“我才不要嫁给他!”双儿也是一愣,本待不答,仍只道。 “是我冒昧了,姑娘莫怪。” 苏薇自知有些唐突了,不过想想好在是,自己总也不算是棒打鸳鸯,“只是你为何会独自一人骑马在外面跑,你的那位叔叔没跟你一起吗?刚才那些人,他们……没把你怎么样吧?” “阿屠叔叔不喜欢外面,他喜欢留在家里给我弄吃的。” 双儿似已料到对方会这么问,只笑了笑道,说着摸了摸她座下的白马,想了想,随后又大致把此前之事说了一下。 她今天本来只是为了带她的小白马出来转转,谁知刚跑了一阵,马儿有些不听话,她便随口呼喝叫骂了几声,那时恰给苏薇瞧见了。 小白马名儿便叫小白,现在稍微长大了些,喜欢到外面乱跑,双儿就由着马儿跑远了点,没想到后来在回来的路上竟碰到了那些兵众,把她给抓起来了。 她一开始都吓坏了,也不知他们是哪来的,要干什么?可是对方人多,她再怎么样也跑不掉,后来还把她绑了起来,找地方搭起了帐篷,点了堆火。 那个高个的是他们领头将军,之后双儿给带到了他面前,也不知他们到底要把她怎么样,便想着如果他们乱来的话,就跳进火堆里,死也不让他们得逞。 苏薇听着这些事与自己所见无差,暗想这姑娘小小年纪,性子倒是刚烈,敢想敢做,与自己在这般年纪时颇有几分相似,暗生好感,一时也不做声。 “不过后来那将军跟我说,他们此番是在秘密行军,我既然被他们撞见了,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我走。而且说什么军中不能留有女眷,我若是不想被他们所有人,当作女奴对待的话,只有一个选择,那就是……要嫁给他。” 双儿继续道,“我不答应,一个劲的摇头,说让他放我回家,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他们的事。可是那将军却说,他从未见过像我这般貌美的女子,其实第一眼看见我时,便喜欢我了……谁知他说到后来有些激动,竟然拿出刀来,割了自己的手……然后就跪着立誓说,非要娶我当他老婆,说会保护我。” 她说着时,脑海中不免又想起当时的画面,心中怦然一阵,雪白的脸上泛起微红,说的虽是男女婚嫁之事,有些嗫嚅,却无扭捏之态。 苏薇听到这,忽觉有种莫名之感,心说且不论那木英是敌是友,身为将军,他既当众割血立誓,可见此情非虚,虽然做法未免强横激进,但若有人也似这般对自己,又当如何? 她自知先前对那木英看来确实有所误解,不过他这般蛮野做法,对一个小姑娘而言,十之八九只会适得其反,况且这姑娘还是强劫而来的,自己从他手里把人救走总算是没错的。 “我被他给吓着了,脑袋里乱哄哄的,当然才不要嫁给他,一时激动就往火堆里跳了去,却又给他拦住了……” 双儿接着又道,“后来,他说会再给我时间考虑,只要我答应嫁给他,不再寻死,他随时可以放开我……” 第五十章 波澜不惊 “你说的这些我在暗处也大致瞧见了……”后边的事苏薇已然得知,只是心下仍有些许不解,便问道,“后来他让人把你带到营帐,可还对你说了什么?” 她想来那木英是把自己当成了双儿这小姑娘的情郎,之所以不肯认输,还要当着双儿的面和自己比试,无非是想在双儿面前露露脸显示身手,说白了不过就是为了打败自己这个‘情敌’,好赢得芳心。 看来今晚她自己救人虽说没错,却也算不上办了件漂亮事。 想到此节,她对被自己横刀夺爱的那木英,多少有些歉然之意,不过又想这男女之事一向难以说清,更难强求,既然双儿情非所愿,那也怪不得自己了。 她心中自是把双儿当成了小妹妹看待,此时这么问,自是想知道那木英的更多情况,以确定他是否如己所想,对双儿是否出于真心,自也有些要替这小妹妹把守一下情关之意。 “倒没什么,他只问了问我自己的一些情况,是否心有所属?我也没怎么搭理。他还说他不会强求我什么,过了今晚就把我带回他们那里去,直等到有一天我心甘情愿为止……” 双儿年纪尚小,也没想到这许多,只摇了摇头道,“后来过不久,我听到外面一阵吵闹,随后被人带出来时,才知道原来竟是公子你来救我了……真是多亏了公子,不然我可就惨了。” 她把今晚遭遇前后,对着眼前这位苏公子通通倾吐出来后,心中顿时畅然许多,只觉这位冒险救了自己,还耐心倾听的俊美公子甚是贴心细致,又颇为与众不同,说罢只把头低了低,也不去看对方。 苏薇并未察觉这小姑娘心下对自己的看法有何变化,听她说罢,忽想起那木英在自己和她两人离开营地时,喊的那句话,也是说会一直等着双儿,看来那瘦高个还真是对这丫头动了情,一时间只觉自己倒未免多事。 不过事已至此,她便也不再多想,只笑了笑道:“没想到那人还真是个情种……我今日也是闲来无事,路过凑巧撞见了而已。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了,姑娘你也不必再做多想,回去好好睡一觉,把今晚这等遭遇忘了便是。” “公子放心,双儿没事。”双儿也笑了笑,点点头道,“我只会记住公子的救命大恩,不会把其他的放在心上……” 正说着时,忽听前边传来蹄声阵阵,看来有不少人马。 苏薇心下一怔,只道那木英派了人追来,不过听着声音却是从拐角处往小路这赶来,不知是那木英的其他兵队还是另有其人? 她本要带着双儿先找地方隐藏起来,只是此处一片旷野草地,一时也找不到可藏身处,有些无奈,便示意对方往路边上走,让出路来。 双儿不知来者何人,暗自也有些焦急,不过见苏薇不动声色,她倒也不惧,只驱马稍稍靠近了对方身旁。 转眼来人已从拐角处打马出来,却是一身银光铁甲的士兵大队,苏薇心说,这不是刘庆义的西凉兵么? 果然片刻后来人已至近前,领头的却正是刘庆义将军本人,身后兵众算来不下千人。 “我道是谁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,原来是苏公子,真是好雅兴,哈哈……” 见了苏薇和一个小姑娘半夜在此吹风,刘庆义颇有些诧异,随即会心一笑,打马上前,先声说道,“苏公子,没想到我们可真是有缘啊,这么快又见面了。”
苏薇知他有所误会,也不多作解释,只道:“刘将军见笑了……不知将军深夜带人至此,可是为了追击那位敌兵首领?” 她心知对方此行,无外乎便是在追击他们的敌军藤甲兵,只不确定对方之前跟自己说过的首领,是不是那木英,仍随口一问。 双儿听得这位苏公子和来人竟然相识,心中大宽,只在一旁听着也不做声。 “不错,正是。那蛮子头领好像是叫什么木英,白天要不是被他另一队蛮子兵人马带着在山里绕来绕去,我早逮着他了!” 刘庆义瞧了双儿一眼,见这小姑娘倒是娇美水灵,只不知她白皙的脸上哪来的血色红印,也不去理会,“不过我收到探报,说那蛮子头领带人绕到了这一带,看样子是要偷袭我军马场后方……他被我追着打,一边躲一边逃,临了还想劫我军马带回老家去,他奶奶的,想的倒挺美!我这不就带人连夜追了来。你们在这多久了,可曾见到什么?” 他本是绿林草莽出身,按说此等军情事务,不必向外人道出,不过他对苏薇这等是友非敌的豪侠义士向来敬重,心下自有分寸,自也无需过多隐瞒。 此处往南数十里外有一个大型军马场,苏薇倒是有所耳闻,那木英确如刘庆义所说,是准备到军马场洗劫一番再撤回去。 苏薇听刘庆义说罢,心想看来那木英自是刘庆义所要追击的头领,那木英说要把双儿带回去,料来也并非虚言。 她此前跟踪那木英等人,本也是为了要对付他们,只是此时听刘庆义询问,她一时也拿不定,要不要把那木英的行踪透露出来,心下犹豫着并未答话。 双儿见苏薇不答话,便也不出声,心知这位刘将军所说的,自是那木英那些人无疑。 她见刘庆义人多势众,心下也不知该不该把那木英的营地所在告诉他,只不自觉地稍稍侧头往南边山谷处斜了一眼。 刘庆义眼尖,一下正好瞧见了她这个小动作,隐约似已猜到了什么,见苏薇不答,便又一笑道:“苏公子与这位貌美姑娘兴致不凡,看来我这来的有些不是时候……要是打扰二位在此赏月了,那可真是对不住了,哈哈!” 他既带人到了此处,无疑已知道了那木英的行踪去向,只不知其确切位置。 这附近方圆几里除了这片草地,都是连绵大小山头,若无人指明方向,要找到敌军自是不易。 见了双儿的一个小小举动,他料定前边山谷必有情况,又见苏薇似有疑虑,看来是不便明言,一时便也不说穿。 “刘将军说笑了。我和这位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,正好聊得来,就在此地多待了一会儿……” 苏薇这时才道,“将军智勇过人,谅那头领也逃不了多久,还望将军早获全胜才好。” 她想着那木英既然肯把自己和双儿放了出来,想必也不会再在原地多呆,心知刘庆义既已找到了这里,看来自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,就算自己什么也不说,他总能有办法。 至于那木英能不能逃走,此后又会怎样,她自己也没必要多作操心了。 第五十一章 木屋小筑 “放心,他逃不了的,就算追到老家我也要把他给抓回来……” 刘庆义料想那木英便在近处不远,无心多待,“苏公子,你们二位继续,我这就让兄弟们给你们腾出地来,嘿嘿,告辞了!”说罢拱手一揖,打马便走。 苏薇心说这人身为将军,怎么说话也这么油腔滑调的,男人见了好看的女人怎么好像都变了样?也不知李小白那个臭小子,将来若是见了自己的真实面貌,又会怎样? 一想到李小白现在的状况,她心下不由得闪过一丝愁绪,还不知他会不会有重获光明的那一天,随即打住念想,静待刘庆义大军过路前去。 此地路窄,然两边草地宽阔,刘庆义身后近千余人大队纵列排开,阵型有序,井然不乱。 “那个刘将军喜欢说笑,姑娘不必放在心上。” 片刻后大军远去,直奔那木英营地所在山谷,苏薇看了双儿一眼道。 “双儿明白,公子不必多心。” 双儿自知那刘将军与苏薇是相识朋友,说话自然随意些,倒没多想什么,笑了笑道,“我们……也走吧,这里太冷了。”说着便打马先行了。 苏薇见她并没有提到那木英,似乎浑不在意,看来自己的确有些多心了,只仍有些许顾虑,边走边道:“没想到那瘦高个的居然是准备要去偷袭马场,这会看来可有得他好果子吃了。” “他们打仗的事,我可管不着……”双儿道,“一会儿到了家,我让阿屠叔叔给你做好吃的,保证让你满意!” 苏薇心说,这小姑娘毕竟年纪尚轻,对这男女情事,自然不会似自己这般萦挂于怀,看来倒是自己瞎想太多了。 走了一阵,再往前几步便是苏薇第一眼见到双儿骑马出来时的拐角路口。苏薇本无意去到对方家中,但一说到吃的,又听对方说得信心十足的样子,一时倒是勾起了她好奇,她于各路不同美食颇有热爱,也自信厨艺颇佳,便想着送佛送到西,顺便去会会对方多次提到的那个阿屠叔叔。 过了拐角不远,路分两头,双儿带着苏薇走了一条斜往一座山上的路。 过不多时,至半山腰,隐约可见前边不远树林处有一小木屋,木屋内外亮着几处灯火,黑暗中透着几点微微光亮。 “前边就到了,公子随我来。”双儿道。 苏薇见周围并无其他人家,心说双儿家原来是独居于此深山,不知她家里除了那位叔叔可还有别的家人?也不多问,随后便跟着到了木屋院外。 “阿屠叔叔,我回来了!” 双儿老远就叫了几声,只是一直也没听到有人答应。 屋外有竹木简易围成的一圈院篱,院门也是几根竹木拼凑而做,此时却是开着的。 “阿屠叔叔,我带了客人回来,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?” 院内依稀栽种了些花草蔬菜之类,在外头便能闻见些淡淡香味,双儿领着苏薇进了来,又叫声道,只仍是无人应答。 “阿屠叔叔可能喝了酒,睡着了。”双儿心下嘀咕,下了马来道,“公子稍待片刻,我先去叫他出来!”
“无妨。”苏薇本无意多留,一时也不便就走,点点头道。 双儿推门进到屋内叫了几次,也未见人,不无着急,便让苏薇自己到屋里先坐着,说着便往小屋一侧后院快步奔了去。 苏薇并未下马,左右环顾了一下,见屋内原先一直便亮着灯,按说人不会走远,不知为何却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,心说该不会又让自己遇到了什么奇事吧? “奇怪,后院也没有,也不知阿屠叔叔到底去了哪?”双儿在后院叫唤几声后,又转回来道,“还是别管他了……公子一定饿了吧,我这就去给你弄点吃的。” “不忙。姑娘既已无恙到了家,我就不多打扰了。” 此时已是深夜,苏薇虽说确实感到有些饿,然而总归多有不便,心下已决意随后就走,“但不知你那位阿屠叔叔人在何处,他平时也常不见人吗?” “阿屠叔叔不常出门,只喜欢待在家里,最多也就跑到后院去看看他的羊。” 双儿摇摇头道,“我刚才去看了,十几只羊都在,却没看见他。可能是见我太晚没回来,出去找我了吧,晚点应该就会回来了。苏公子……你不在这多待会儿再走吗?” “不了,夜色已深,姑娘早些休息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 苏薇心知对方一个小姑娘,虽说是在她家屋檐下,不过与自己这么一位‘苏公子’单独在一起,多少有些不自在,也并无久留自己之意,既然她那位阿屠叔叔不在,也无需担心会出什么事,那自己还是及早抽身离去就好。 双儿颇有些过意不去,但确实各自也都有所不便,也不多作挽留,跟苏薇道了声谢,随口又问:“今后也不知能否再与公子相见?” 苏薇听她话中暗含不舍,只淡然道:“有缘自会相见。”说罢便告辞下了山去。 回到客栈,已是三更半夜,苏薇料想这会儿李小白那些人该早已睡下,也没想着要去打扰他们,便让客栈伙计送了点吃的到她楼上房间,准备收拾一下便就睡去。 她房间仍是在李小白隔壁,为的自是第一时间知道李小白的状况,以及时应对突发之事。 李小白躺在床上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,虽有风寒缠身,不过这当下他其实并未睡着,也闹不清现在具体是什么时辰。 “小薇,是你回来了么?” 听到隔壁房有响动,李小白心知自是苏薇回来了,便叫了一下,问道,“你去了哪里,我听他们说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人,没什么事吧?” 苏薇心说这家伙怎么这么精神,大半夜的还不睡,在那叫唤什么?然而听他连声发问,心知有人记挂于己,心下却是欢喜。 她今日所遇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,也没必要多说,只不作答,在墙上敲了几下暗语,传讯示意:“没事,别出声!” 转天李小白稍有好转,其他伤员也已大致无碍。 苏薇起得稍晚,梳洗一番后,已近午时,本想去看看其他同行人情况如何,顺便商量一下启程动身的事,刚走到门口,却听左护法敲门道:“教主请公子去一下。” 第五十二章 佳人来寻 “小薇兄弟,你昨天去了哪,怎么一天也没见着你?” 苏薇不知所为何事,到了隔壁李小白房间,见他瞪着眼躺在床上,恍惚间以为他已经眼能视物,随后只听他道,“我还以为……以为你丢下我们不管,自己走了。” “没什么事,就在外面逛得久了点。” 苏薇自知愣小子便和此前无异,还是‘睁眼瞎’、看不见,听他仍是在问昨天之事,心说这人还真是执着的很,叫自己过来原来就是为这事,只淡淡道,“我要是想丢下你们,早就走了,何必等到现在?” 房内除了她和李小白,左右两位护法也都在,她说话时语调便一如往常的平淡,甚至听来让人感觉有些冷漠。 “我知道你不会,就是有点好奇,昨晚你回来之前我还梦见你来着……” 李小白本只是出于好奇关心,想知道他这位小薇兄弟在外面都干了些啥,没曾想对方会是这般反应冷淡,真有点让人捉摸不透,不过好歹对方没有要丢下自己的意思,便笑了笑道,“我梦见我们俩在一起比武试炼,一开始我总是打不过你。 可是后来你打累了,出手变慢了些,就被我追着直打,后来还哇哇哭着向我求饶,嘿嘿! 我知道你肯定是在让着我的,这一路上要是没有你在,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来了…… 你昨天在外面要是遇见了什么新奇的事,不妨跟我说来听听,我都很想知道一下的。” 他这一路来少有机会和苏薇长聊,每日除了在脑海中没完没了,翻来覆去的演炼杜止美教他的那几招剑式,此外也没别的事可干。 这回趁着有机会说上了话,他便一股脑的把想说的赶紧说了出来。 其实除了昨晚,他此前也经常梦到和苏薇比试交手,虽然梦里的苏薇只不过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,但那声音倒确实是苏薇无疑。 与此时听到所不同的是,在梦里苏薇与他自己说话时的语气,更显得多了几分热情和真诚。 苏薇听他说梦到过自己,心下莫名一动,她自己也曾不止一次梦到过,对方这个一头白发,长相也说不上十分出众的家伙。 只不过梦里都是些浮光掠影,一闪而过的画面,醒来不多久就忘了,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,更不会对人说起。 她自知眼前这白头发的臭小子,大概也觉察到自己有意在疏远于他,这时才忙不迭的跟自己一下说了一大堆,见他现在这副瘫卧在床的模样,又没法亲眼看到外面的情况,知他也着实不易,不免心中见怜。 况且现下看来,这重新启程的事也自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,倒不妨跟他这多说几句,她念转间微微笑道:“李教主武功高强,内力深不可测,待他日一旦复原,我是定然不及的。不过话说,我昨天确实遇见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,是有关一个貌美姑娘的,李教主若是感兴趣,我倒是可以跟你们说说。” 她说到‘貌美姑娘’四字时,有意摇晃着头,加重了语气,就是想看看李小白和那两位护法会是什么反应。 左、右两位护法昨晚也知道苏薇很晚才回,只当对方不知去哪寻欢作乐去了,这时两人听到什么‘貌美姑娘’,只不由面带微笑,尽皆眼中放光。 “小薇,你快说来听听,那位姑娘发生了什么事,你和她怎么了?” 李小白也不管什么貌美不貌美的姑娘,听苏薇说有遇到新奇的人和事,自是兴味十足,也不去理会对方改称自己为‘李教主’,一咧嘴笑道。
苏薇见这三人模样,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心说:“果然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行,既然你们都想听,那我就好好的给你们说道说道。” 她倒也没有不悦,反笑道:“李教主不必着急,且听我慢慢道来……话说我昨天一个人本来只是在外面随便逛逛,就在黄昏落日之前,到了一处四下无人,风景绝美的地方。 不曾想却迎面骑马朝我奔来了一位姑娘,而且这位姑娘长得那是白白嫩嫩,清纯无双! 她俏丽的脸蛋是白里透红,苗条的身姿是娇小玲珑,远远一见都把我看得呆住了,还道是天上下凡来了这么一位小仙女,让我给碰见了,嘿嘿…… 近看的时候那更是不得了,只见这位仙女一张小脸是笑盈盈,一双大眼是水汪汪,弯弯的双眉又细又长,薄薄的双唇红润鲜亮! 她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,一身淡黄的衣裳摇曳生光…… 她欢声雀跃走近前来,就这么脉脉含情地看了我一眼,看得我是心神荡漾,悠悠晃晃,明明骑在马上,却只感觉没坐稳当……后来,你们猜怎么着?” 她把她遇见的双儿姑娘容貌之美,不无夸耀的大说特说了一番,就跟路边说书的也似,说得是抑扬顿挫,声情并茂,到了紧要处时又特意停顿下来,卖了个关子。 李小白和两位护法都听得是津津有味,迷迷糊糊,眼前仿佛真就瞧见了一位下凡的仙女,朝自己飞奔而来,却在关键时刻一下被打断问住了。 “后来便又怎样?”李小白刚要开口,右护法忍不住接话问道。 “后来嘛……”苏薇忍着好笑,“小仙女就直接打我身边,一打马飞快过去了!” “她就这么走了,没跟你说什么吗?”左护法听到这,似乎颇感觉有些意外,此时也忍不住问道。 右护法接着又问:“你就这么让她走了,也不拦下她,问问她叫什么吗?” 李小白心中也有类似疑问,不过猜想后面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发生,一时便没说话。 “有道是‘佳人不可唐突’,人家只是看了我一眼,又跑得飞快,我怎么好拦着人问东问西的?” 苏薇料想这几人都会这么问,暗暗好笑,看了李小白一眼,心说这家伙虽然不出声,心里想的多半却也差不多,“那姑娘的名字我自是知道的,我这不还没说完呢,你们急啥?不过后来的事,我敢说你们怎么猜也猜不到……” 正要往下说,忽听沙无水在门外叫道:“苏公子在吗?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在楼下说要找你。” 李小白和两位护法听得投入,正凝神待苏薇接着说下去,这时听到沙无水的声音,三人心下都是一般所想,莫非这一说着曹操,曹操就到了? “你让那姑娘先等会儿,我随后就来。” 苏薇也觉奇怪,心想来人很可能便是双儿,但昨晚自己并未和她说起过自己的住处所在,不知她是怎么找到这来,也不知是为何事,只对门外叫声道。 她说罢转头看了看李小白三人,又道:“看来正是那位仙女找我来了……李教主,佳人到访,我这故事一时是没办法再跟你继续说了,只怪你没那眼福,我可要下楼与佳人一会去了。” 第五十三章 甘泉老井 李小白心说自己这没眼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也颇有些无奈,便让苏薇只管去就是,回来有空再把故事继续说完。 两位护法须得时刻守着李小白,一时分不开身去一睹那位仙女芳容,心中只觉一阵痒痒。 “没想到苏公子也认识那位姑娘……”苏薇开门到了房外,只见沙无水咧咧嘴,神秘一笑道,“这回看来很快就可以找到我那位哥哥了。” 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苏薇一奇道,“那位姑娘你认识,她人在哪?” “就在楼下……我现在说不清楚,你一会儿见了她自会知道。”沙无水拄着根木棍,一瘸一拐地走在前头领路,一边嬉笑道。 到了楼下大堂,果见双儿独自坐在一处角落桌旁,这会儿正看着外面发呆,外头阳光明媚,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。 苏薇心中莫名,走近时刚要开口,沙无水却先叫道:“双双姑娘,人我给你找来了,这回你可以告诉我了吧?” 原来就在先前不久,沙无水闲着没事,就拄着拐棍在客栈外头晒太阳,忽见一位美貌姑娘打了马从眼前经过,看着有几分眼熟。 仔细一看时,这不正是他此前在乌陀帮时见到过的,原先的乌陀帮帮主,柳无极的宝贝女儿柳双双么?既然见到她来,想必自己那位神医哥哥,自也不难,随即瘸拐着走上前把人给拦住了。 柳双双也瞧着沙无水有些眼熟,只不知他拦着自己是要作甚?随后认出了人来,才知原来是要探问自己的恩师沙无尘的下落。 她一时也不作答,只让沙无水先帮自己找一位姓苏的公子,说是有更要紧的事。 沙无水一问之下,才知她要找的便是苏薇,于是便让对方先在此等候,随后这才把苏薇找了来。 苏薇不知两人此前就已认识,也不知自己昨天刚认识的这位双儿姑娘,便是柳无极之女,这会儿听沙无水说罢,只觉有些云里雾里。 “苏公子,原来你真的在这,太好了!” 双儿听了沙无水的问话,也不作答,转头瞧见了苏薇,连忙起身道,“我挨个找了好几家客栈都没找到你,幸亏我在这附近多转了一会儿,这回终于见到你了!” 苏薇见她脸上微微有汗,知她自是找了自己好有一阵,看来似有急事,便道:“姑娘莫急,不知姑娘找我何事?” “是阿屠叔叔……他不见了!” 双儿稍缓了缓道,“你昨晚走了之后,我等了一整晚,也没见他回来。他从来不会丢下我,自己在外面不回来的……” 阿屠叔叔一夜未归,也不知去了哪,她本来今天也是打算要到镇上,登门答谢苏薇相救之恩,只也不知对方住哪,一早便出门好半天才找到了这来。 只是这会儿阿屠叔叔也没找着,她几句话把事由说来,便问苏薇能不能一起帮忙找找? 沙无水也不知她与苏薇有何故事,这时只道:“双双小姑娘,原来你也是要找人。不如你先告诉我,我哥哥他现在在哪,我多叫几个人一起去帮你找你叔叔,怎么样?” 苏薇听双儿说罢,心想自己昨晚在她家时就预感到不太对,看来果真还是出了事,又听沙无水这么一说,恍然才想到他哥哥不就是那位神医沙无尘么? 她想来一时有种说不出的激动,看来这沙无水还是有点用处,随后便道:“姑娘放心,你的事我自会相助。不过,你跟他的哥哥……那位号称神医的沙无尘也认识?他现在人在何处?”
两人前后几乎同时发问,双儿愿不想理会沙无水,但听苏薇也在问同一件事,心下不无莫名,只点点头道:“谢谢苏公子。从小是无尘恩师教我念书识字,他还是我义父,不过……” 说着转头对沙无水道:“他现在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清修,不想被任何人打扰,就连我要见他一面也不能。不是我不跟你说,就算跟你说了,他也不会见你的。” 苏薇闻言不无诧异,本以为看到了希望的事,又忽然变得渺茫,不免大有些失望,一时间不知如何继续追问。 “他为什么要躲起来,还不肯见人?我是他亲兄弟,就算再怎么着他也不会不见我的。” 沙无水听来登时有些气急,也不禁疑惑,高声道,“你只管告诉我他人在哪就行,其他的你不用担心,我找他是有正紧要事。你快告诉我,他到底是躲到哪个庙里去了?” “我说了他不想见任何人,我也不知道他在哪,你就不要再问我了!” 双儿也有些急,大声答了沙无水一句,转又对苏薇道,“苏公子,实在抱歉,义父的事我只能跟你们说这么多。我这就要去找阿屠叔叔去了,公子可否帮忙多叫些人一起去找找?” 沙无水听她叫嚣得比自己还厉害,心说自己好歹给她找来了人,却被她给蒜了,一时更是急眼,瞪大着眼就要开骂。 不过又一想,他这本来也不是自己要来找那位神医哥哥,能不能见着倒也都无所谓,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,咬咬兔牙就给忍了回去。 苏薇听着双儿确有不便相告,虽然这会儿暂时无法得知沙无尘的下落,不过好歹有了重大突破线索,当务之急自是要把双儿那位阿屠叔叔找到,之后再找机会向她打听沙无尘的所在,自会容易得多。 刚要开口时,忽听背后右护法的声音道:“苏公子,李公子让我来问问,可否请你和这位姑娘一起到楼上房间一叙?” “你去跟李公子说,我和这位姑娘另有要事去办,现在不便去和他打招呼,让他稍安勿躁……”苏薇转头瞥眼道,“另外,你再叫上几个人,随我和这位姑娘出去一下,找个十分重要的人!” 说着对双儿点点头,又道:“双儿姑娘不必着急,你的事我自会替你办好。” 双儿也点点头,道了声谢,只见右护法正有些奇怪的盯着自己,略觉疑惑,不知他和那位李公子又是何人? 右护法其实刚到不久,李小白让他和左护法下来请人,平时这种跑腿传话的小事他一向让左护法去,这回倒是积极。 他见双儿除了年纪略小之外,果然便和苏薇所说那般白嫩水灵,凡间少有,不免盯着多看了几眼。 听苏薇说要和双儿一起出去找个重要之人,右护法料来也非寻常,话不多说,随后便着手安排去了。 苏薇问了问双儿,她常去的几个地方,看看她的阿屠叔叔,是不是去那些地方找她去了? “我常去的地方不多,阿屠叔叔也不一定知道,除了镇上那口甘泉老井,我会时不时去那打水,他倒是知道。” 双儿想了想道,“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去那里,还没来得及去看过……” 第五十四章 巧遇故亲 苏薇心说那老井常有行人来往取水,一会儿倒可以去先看看。 正沉吟间,忽听身后左护法的声音道:“苏公子,我给你带了几个人来了。” “有劳了。” 苏薇心知这两位护法这是轮番换着,来看双儿姑娘来了,也不多理会,随后便带着人出了客栈。 甘泉老井离苏薇所在客栈不远,处在镇子中央,转过几个街口便到。苏薇问了双儿她那位阿屠叔叔的样貌特征,便和她带了沙无水与几位光明教之人,往老井处一路寻问。 今日乃是镇上集市,来往人流较平日要多些,街边多是一些贩卖杂货、酒食的店家,只是此时倒也不很热闹。 就在离老井不远处,苏薇忽瞧见对面街角一队人行色匆匆,打马而过,领头一人身影似有几分熟悉,一时也没瞧清楚,不过自非他们要找的阿屠叔叔。 苏薇心下忽又有种奇怪的感觉,只也说不上来那是为何,并不多理会,驱马转个弯便到了老井近处。 这老井当街而立,四周通路,四方井台由条石垒砌,青石打凿的圆形井口,宽、高都约有两尺,上方还设有一小亭,乃是镇上一口公井。 周边上下几乎所有人家日常浣洗、饮用,在在不离此井,更有远近村民时常到此汲水。 此时周围多是提了木桶来往取水之人,稍有些拥挤,苏薇和双儿都下了马来挨个的问了几人,然而被问之人多是摇头,表示并没有见到过她们要找的人。 沙无水腿脚不便,跟着来只是为凑个热闹,仍骑在马上,四处东张西望。 “你们看那是谁?” 随后忽见井口边上一人看着眼熟,沙无水一下便认出了人来,叫嚷了声道。 苏薇瞧去时,发现那人却原来是前两天在山上遇到的杨光斗。 “杨居士请留步,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。”苏薇不料会在此处碰到这人,见他肩挑两桶,看来是取了水准备回去,便快步上前跟他打了声招呼。 “苏公子,许久不见,今日可真是巧了。”杨光斗不曾想会在这里见到对方,也颇有些意外,仍挑着水桶道,“你也是来这打水来了?” “杨居士不辞老远到这取水,看来这井水确有其妙处。” 苏薇摇摇头,也不多客套,只笑了笑道,“不过实不相瞒,我来这并非是要取水,而是要找一个失散了的人……” 阿屠叔叔四十出头,个子不高,却生得粗壮结实,是个大脸盘子,样貌看起来有点凶,随身喜欢挂着一把小屠刀,说话有点结巴,行止上还有些异于常人。 苏薇转述了几句双儿对阿屠叔叔的外貌描述,之前问的几个人听了她们这般询问,无不有些神色慌张地摇摇头走开了。 不过这回她话刚说到这,杨光斗忽然便道:“你说的可是我那阿屠叔叔?” “你认识他?他也是你叔叔?”苏薇一奇,心说双儿和杨光斗都管那个阿屠叫叔叔,那他们两人岂不是兄妹关系? 说着转头去瞧双儿时,却见她躲在自己身后,低着个头,也不出声。 “错不了。阿屠叔叔曾经救过我,这事却说来话长……” 杨光斗道,“虽然看起来凶恶,但他心地却是不坏,还有整天就喜欢待在厨房里做菜,厨艺和刀功那是绝对的一流……他好好地怎么忽然就不见了?” 说着时瞧了瞧苏薇身后的双儿,他后面这话却似在问双儿的。 “杨大夫,我们可真是有缘,这么快又见面了,嘿嘿!”
苏薇还在想着他两人以及那位阿屠叔叔的关系,一时未答,沙无水这时走过来,咧嘴笑道,“我上次跟你说的事,你可有跟你那位妹妹提到过,她是怎么说的?” 他这个三十好几的光棍汉,年纪比杨光斗还大了许多,却惦记着人家的小妹妹,说起来可不就是老牛想吃嫩草么? 不过他自己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嘴上也只是半真不假的随口这么一说。 杨光斗一早也已瞧见了沙无水,听来也只当他是在说笑,便也笑了笑道:“是挺有缘的,我本以为你们不会在此久住,没想到今个又遇着了。” 看了看双儿,又道:“我这位妹妹你们不是见着了么,怎的你们原来就认识还是?” “你说什么,这小丫头就是你那位妹妹?”沙无水颇感意外,难以置信地道,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?她姓柳,你姓杨,你们这怎么还挨到一块了?” 按说双儿是沙无尘的义女,也就是他沙无水的小侄女,双儿再怎么美艳动人,他自也不会去动那歪心思。 虽说他不太愿意相信,杨光斗所说的妹妹便是他这位侄女双儿,但看这样子,杨光斗倒非是在说笑。 “这么说,你们便是异姓兄妹了?只是……” 苏薇虽已猜到杨光斗和双儿的关系,不过也仍觉有些意外,想着先前杨光斗提到过,他有一位喜欢研究医书的妹妹,而双儿又是自己要找的那位神医的学徒,这么看来倒是能对得上,便把双儿拉到了跟前。 见双儿似有意在回避杨光斗,不知又是为何,苏薇说着看了看她道:“此前从未听姑娘提到过还有一位哥哥。不过这下好了,既然大家都认识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 “阿屠叔叔昨晚一直没回来,我到处找不到他,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会出什么事,所以一早就到了镇上,找苏公子帮忙一起找找……” 双儿不知沙无水和杨光斗说了什么事,只也不愿多问,这时才开口道. 她这话自是对杨光斗说的,只是说话时仍低着头,也不去看对方,继续道:“扬大哥若是见到他,还请帮忙带他回来,别让他丢下我一个人。” “这你放心,我也不着急回去,这会儿就跟你们一起去找找……”杨光斗道,“阿屠叔叔可能只是少在外面走动,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,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。” 苏薇听着双儿对杨光斗言语时,显得有些拘谨,而爽朗的杨光斗说话时又显出了几分柔情,莫名感觉两人关系微妙,虽不知两人是如何成了异姓兄妹,但感觉其中另有故事,当下也自不必多言。 却听双儿道:“还是不用了,我和苏公子他们一起到别处找找……扬大哥你先回去吧,路上要是见了阿屠叔叔,就把他带回我那去好了。” 苏薇略觉奇怪,看样子双儿是不想和杨光斗一同找人,感觉有些别扭,一时也不便插话。 “我说你们有完没完,这说半天都快天黑了,还要不要去找人?” 沙无水听这两兄妹磨叽半天,倒有些不耐烦,这时便嚷道,“我看你们那位叔叔多半是躲在哪个温柔乡喝花酒去了,我们分头去找找,准能找着,完了带去客栈汇合就行了。” 他这一下多了一对侄兄妹,说起话来比平时的油滑更多了几分硬气,俨然是在管教小辈的口吻。 双儿可没把他当叔叔看待,听他说罢,心里登时来气,还了一句:“阿屠叔叔才不会像你一样,会去那种地方!” 第五十五章 奇缘旧情 “那就这样,其他的就先别说了!我和双儿姑娘一路,杨居士你带着他们一路,我们分头找……” 苏薇听着两人又要开闹,忙拦着话头道,“到时无论情况如何,天黑前就在泰安客栈汇合。” 泰安客栈便是她和李小白等人的落脚点,位于城中附近,算是这小镇上比较大的一间客栈。 她说着时忽想起先前路上匆匆瞧见的那个,有些熟悉的身影,对方看着正是往泰安客栈方向去的,心下不知为何隐隐有种奇难安之感。 “那就听苏公子的安排。”双儿本就想和苏薇一路,这时自无异议。 “那就这么着了!” 沙无水自也没什么话说,不过他瞧着双儿看苏薇的眼神,一直有些许暧昧,只道两人有意借机单独私会,贼笑着道,“我们去那种地方找找,你们去别的地方,看看谁先找到!” 双儿知他故意拿话挤兑自己,只瞪他一眼,又看了看苏薇,便准备动身就走。 “别的先不说,各位忙活了一阵,也该口渴了,来喝点水解解渴……” 杨光斗一直没插上话,听几人说罢,这时便道,“这可是我刚从井里打上来的,可清鲜着呢!” 说着这才放下肩头挑着的两桶水,舀起一瓢,往苏薇跟前递了递。 苏薇本也准备动身要走,这时虽不甚口渴,却不便拒绝,接过喝了一口,果然井水清甜甘冽,自与别处有所不同,还想着另舀一勺给双儿,见她已骑上了马,便只好作罢。 沙无水和一起前来的几位堂主等,也都喝了水,皆觉水美甘甜,连连称赞。 “妹妹你也喝点,别太着急!” 杨光斗此前给众人舀水时,都是从一个桶里舀的,这时又从另一个桶里舀起一瓢,走到双儿面前道,“杨大哥无论如何,一定会给你把阿屠叔叔找回来……” “谢谢杨大哥,我不渴……”双儿也不接瓢,头向着别处,随后才低声道,“那就有劳了。” 杨光斗听她这么说,也不勉强,只点点头,默默把水瓢又放了回去。 苏薇见了他从另一个水桶给双儿舀水,自知这位杨大哥虽对他双儿妹妹心有偏爱,不过终究还是不懂女儿心,心说他若是一开始便先将水递给双儿,兴许她还会喝,这会儿等其他人都喝过了才想着她来,这要换作自己也未必就喝。 “有劳杨居士了,那咱们便各自行动罢。”苏薇转念间笑了笑道,说罢随后便骑上了马,和双儿一道,与杨光斗等人各自分头行事。 杨光斗住所在北边离此地有近十里的焉支山脚,便带了沙无尘等人往北路方向,苏薇和双儿往南边一路去了。 “看得出来,杨大哥对你很是体贴关心……” 走不多时,苏薇见双儿略有些沉闷,猜想多半是因为遇见了杨光斗的事,便有意道,“双儿姑娘,真是羡慕你能有这么一位好大哥。” “他是对我挺好的,不过……”双儿噘了噘嘴,话说一半,便没接着往下说。 “不过他终究是个大男人,难免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……对吧?”苏薇笑了笑,话锋一转,接着便问出了她此前一直感到有些好奇的事,“但不知你们是如何认识的?”
双儿原不愿多说关于杨光斗的事,只是既已开口,也不想驳了苏薇的面,随后便把自己和杨光斗最初相识的事,大致说了说。 原来数月前双儿和她的阿屠叔叔,路过这焉支山附近时,也是为正在山上放声高歌的杨光斗所吸引,她和阿屠叔叔原也想到山上去,随后便寻着歌声一路上了山,这才遇着了在山上砍柴的杨光斗。 苏薇闻言心说原来这小姑娘也是因为歌声,才认识了杨光斗,只不知她们又是如何成了兄妹,便即随口问了问。 双儿只说杨光斗不仅歌声好听,待人也不错,她自己一直想有一个这样的大哥哥,所以后来,就和对方结成了异姓兄妹。 “杨大哥为人自然没得说,拳脚功夫也很了得。不过我听他刚才说到过,阿屠叔叔曾经救过他,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 苏薇听着感觉没那么简单,这其中似乎另有故事,便试探着道,“还有我感觉你好像不太愿意和他说话,你们是不是在为什么事闹别扭?” “其实遇见杨大哥后不久,他一开始并不是想让我做他的妹妹……” 双儿不知苏薇与杨光斗如何相识,不过看来也刚认识不久,才会这般好奇,虽有些不太想说,却仍道,“而是想让我做他的……他娘子,他说他喜欢我……” 苏薇略有些诧异,但感觉自己好像多少也已猜到了会是这样,只是不愿去这么想而已,倒不甚惊讶。 “不过我并没有答应,我和阿屠叔叔原先在他家里借住了几日,也不便多待,后来第二天就不告而别了……” 双儿继续道,“杨大哥知道我们离开之后,就下山追了来。那时我和阿屠叔叔刚到山脚,阿屠叔叔好像是闹肚子了,就找地方去方便去了。我闲着就在附近转悠了一下,谁知道这时忽然冲出来一伙人,把我给团团围住了……” 苏薇听到这,想起之前那木英那伙人,把双儿给围着并掳走之事,看来这回遇到的也不是什么善类,心说这小姑娘容貌秀丽,的确招人喜欢,怎的走哪都尽是被这些歹人给盯上了? 她想来自己女扮男装在外行走,确实避免了不少麻烦,忍不住道:“双儿姑娘天生丽质,出门在外,容易招惹恶徒垂涎,还需多多留心才是……这次难不成又是遇上了什么歹人?” “多谢苏公子好意,我以后会更加注意的。那些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土匪恶霸,个个手里都拿着刀枪兵刃,我和小白都被吓到了,不知道他们要干嘛?” 双儿也想到了那木英的事,知道苏薇是在替自己担忧,心想这位苏公子曾救过自己,却不图任何回报,人又英俊谦和,体贴细腻,真是难得少有,只点点头道,“后来就有个人冲过来把我给抓了起来,看来是他们的领头的,还说要我给他当压寨夫人…… 我当然不愿意,只叫喊了几下,就被他拿手捂住了。那人的手又脏又臭,人又黑又丑,我打死都不想多看他一眼。可是也没办法,阿屠叔叔好像没听到动静,又不出来救我…… 我本以为就这样便给那些人抓走了,不过紧接着就听到了杨大哥的声音,让那些人赶紧住手放人,我心说这下终于有救了,可是……” 第五十六章 公子星云 苏薇一边听着她说,一边看了看她骑着的小白马,莫名便联想到了李小白,但也只是一念而过,转念问道:“可是什么?你杨大哥身手非凡,难道也对付不了那些人?” “杨大哥是很厉害,可是毕竟赤手空拳,对方却是十几个拿着兵刃的人……杨大哥和他们打斗了一阵,打倒了他们好几个人,身上好几个地方却也都受了伤,渐渐有些招架不住。” 双儿又点点头,“好在这时,阿屠叔叔终于出来了……阿屠叔叔可厉害了,虽然他人有些呆痴,跟正常人看起来不太一样,不过只要谁敢欺负我,他一定不会轻饶!” 见那些人把双儿抓了起来,杨光斗又被人围着打,阿屠叔叔二话不说冲了出来,先是拿着他的小屠刀连削连刺,晃身了几下,突然闪到抓着双儿的那人身旁,一刀就割了他一只耳朵下来。 那人被割了耳朵,还没反应过来,待受痛要伸手去捂着时,阿屠叔叔一下把他的五根手指都给砍了下来,趁机这才把双儿救下了。 “听你这么说,阿屠叔叔就算走丢了,也不会有什么危险……” 苏薇听到这时,心说看来这位阿屠叔叔倒很是不简单,江湖上却少有听到此人传闻,不知又是哪一号人物,只淡淡道,“所以一时如果找不到他,你也不必太过担心……那后来呢?” “那人给断了手指后,也没有还手的余地,阿屠叔叔本要一刀把他杀了,被我给拦住了。” 双儿接着道,“阿屠叔叔平时不会随便跟人动手,我是怕他会被人蒙骗,所以想着要快点找到他才行!” “那倒也是……”苏薇点点头,“再然后呢?” “再后来,阿屠叔叔拉着我就要走……”双儿道,“我让他先去帮帮杨大哥,他这才冲了过去,替杨大哥解了围。” “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。” 苏薇听罢事情经过,心说看来杨光斗所说阿屠叔叔救过他,却原来是这么回事,只不知他是如何改变了心意,愿和双儿只做兄妹,“所以后来你和阿屠叔叔便离开了杨大哥,到了现在住的地方落脚,杨大哥他此后便一直把你当作妹妹看待?” “大概就是这样……”双儿道,“但那时杨大哥受了很多处伤,后来我和阿屠叔叔先是把他送回了他家,替他疗伤,等他差不多恢复了之后,我和阿屠叔叔才搬到了现在的地方。 杨大哥说,如果注定与我无缘结为夫妻,他也不会再对其他女子动心…… 本来他是决定要出家去当和尚,我劝他还是不要因为我那样做,只说若是他愿意,我可以和他做兄妹,以后还能有机会见面。 他什么也没说,后来还是入了寺庙,做了俗家和尚。我知道他虽然把我当成了妹妹,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放不下的……” 说罢拿眼悄悄看了看苏薇,也不知这位苏公子,听了关于自己的这些从前旧事,会是作何想法? 不过这些事她也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,这时说了出来,心里只觉坦然释怀不少。 苏薇心说原来杨光斗是因为双儿前不久才出的家,又想起之前的那木英,也是对双儿一片痴情,不知为何,只觉这男人所谓的痴情,说起来虽然好听,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美色,一时冲昏了头脑?
她自觉论起貌美,自己倒不输于双儿,心中对双儿这两番情事境遇多少有些羡慕,只是随即忽又想到了李小白的事,自己此番和双儿虽是一同去找那个阿屠叔叔,终究却是为了找到神医沙无尘,好把李小白治好,不知道这算不算痴情? 她也是情窦初开,于这男女情事也不比双儿知道的多,想了想难免有些芳心大乱,转过几个念随即打住,淡淡道: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我见你,先前好像有意在避着杨大哥。不过你们既然已兄妹相称,那便如亲兄妹一般彼此相待便是,倒不必因为此前的事存了芥蒂才好。” 顿了顿,又道:“我只是有些好奇,你和阿屠叔叔一直是两个人相依为命,你那位义父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吗?” “沙师父在我和阿屠叔叔遇到杨大哥之前不久,便与我们分别,独自一人离开了,说是要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清静,也不让我去找他……” 双儿本以为苏薇会问问自己究竟中意什么样的人,为何会把对自己示好的男子通通拒之千里,听来倒稍有些失望,看来这位苏公子对自己自是全无他念,“苏公子,义父的事我只能跟你说这些了,并不是我不愿相告,我其实连他在哪也不知道。所以还请苏公子见谅,也不要多问了。” 苏薇闻言也不多勉强,心说看来沙无尘是到这焉支山之前便隐匿了起来,既是如此,那到时只需在这一带多方打听,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,当下只也不再多言。 两人沿路挨个问了许多人家,都没有打听到关于阿屠叔叔的踪迹,又兜转一阵,亦无所获。 眼看天色将晚,两人便决定先回泰安客栈,看看杨光斗和沙无水那边人马是什么情况。 转角便到客栈门口时,忽听店内似有打斗叫喊之声,两人皆觉疑惑,互相对看了一眼,不知发生何事。 到了门口一侧,却见附近围了许多人,个个手持白刃,看来情况不妙。 这时忽见右护法倒身飞了出来,扑倒在地,狂吐鲜血,显是被人猛力击打所致,身上也多处血迹。 苏薇大为惊异,不知对方来了什么高人强手,能把右护法这等好手打成重伤? 正转念间,忽又见左护法同样倒身飞了出来,吐血倒地,紧接着便闪身出来两个身材短小之人,把两位护法一一都给制住了。 “快把人给我交出来,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这位废物小主子给弄死!” 苏薇见那两人身形异常熟悉,本要上前说话,随后只见门口处走出来一人,手里还抓着李小白,对着两位护法道。 这人二十出头,脸上白净,身着淡紫星纹蚕丝服,外饰华丽,显是出身富贵。 苏薇更是惊讶,随即便认出了此人,却原来便是前不久,自己在街上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,不是别人,正她哥哥苏星云。 第五十七章 斗乱之起 早些时候,苏薇带人离开了客栈,去往甘泉老井时,苏星云便带了一行人从老井附近,挨个客栈的询问,要找一位姓苏的女子,也就是苏薇。 不久前到了泰安客栈,一问之下得知,前两天确有一位苏公子带了一队人入住,苏星云料想这位苏公子十有八九便是苏薇无疑,二话不说便带了两人,去到了苏薇房间叫门。 隔壁房李小白听到动静,便让两位护法到房外查看一下情况。 两位护法见来者不善,本道是冲着李小白来的,随后才得知是在找同行的苏公子,却不知是为何事。 右护法性子急,对方也没好脾气,只一个劲的要他把苏公子交出来,双方不一会儿就起了口角,随后大打出手。 苏星云所带两人皆半人高,四尺出头,都是小方脸,额头鼓鼓,看得出来是一对孪生兄弟,身手都灵敏异常。 两位护法本没把这两个小半人放在眼里,谁知一动起手来,竟丝毫不占上风。 四人从楼上打到楼下,直把客栈桌椅器物打得稀碎乱飞,一时间难解难分。 待到苏薇和双儿回来时,两位护法已经和那一对孪生兄弟拆斗了百十余招,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方,反多处被对方拳脚击中,最终不敌,先后都被打倒在地。 楼上其他房间本有几位光明教堂主留守,但待听到动静出来到李小白房间查看时,也都被苏星云一一打倒。 李小白知道对方是为苏薇而来,只不料这片刻间突起变故,双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。 苏星云多次逼问,那位苏公子人在何处? 李小白只知道苏薇出去找人去了,本也没打算说,自是一直不肯开口。苏星云硬是将他从床上扣了起来,从房间一路抓着带到了客栈门口。 “你们谁也不许告诉他,小薇的下落,不然我就……” 这时又听苏星云说要让他们交人,李小白心知事情大不妙,只唯恐两位护法招架不住逼问,把苏薇的去向说了出来,便忙道。 不然就要怎样,他自己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,他这个只能躺在床上的教主,好像也不能把别人怎样,心下一阵茫然,只想着要是杜止美他们在就好了。 “小薇也是你叫的么?” 苏星云一开始并不确定在住的苏公子就是苏薇,一听这话,登时知道找对了人,只哼了声道,“你是她什么人,她到底去了哪里?快说,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!” 苏薇自知苏星云是为自己而来,见这情势,虽然并不知个中详细,也不知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是否已经为人所知,这时却自也是无暇多想。 正要出言制止,忽听一旁的双儿叫道:“你放开他!”说着竟打马冲了过去。 苏薇一怔,心说这丫头捣什么乱?只见她到了苏星云一侧,马鞭一扬,便朝对方身上甩了去。 苏星云听得叫喊,只撇了一眼,却见一个小姑娘冲了过来,料她也没多大能耐,待她扬鞭打来时,伸手一抓,拉住鞭尾轻易便将是双儿扯下了马。 双儿摔倒在地,一只手上给蹭破了皮,只仍抓着马鞭不放。 苏星云见她生得可人,不无怜惜,无意伤她,随后又是一扯,便将她拉到了跟前,反手就给扣住了。 “小白……哥哥,是你吗,你怎么变成了这样?”
双儿狠狠瞪了苏星云一眼,随即却对李小白道,“我刚才听见你说话,一下就知道肯定是你,你怎么也到了这里?” 她这自个自问自答,说话时又有些激动,听着让人只觉有些莫名,随后又对苏星云道:“你快放开他,不然我饶不了你!” “这么说他是你情哥哥了?” 苏星云听这小姑娘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,口气倒是不小,心说看来自己这是抓到了一对小鸳鸯,一时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,只哼了哼道,“只是你们现在都在我手上,我要是不放,你又能把我怎么样?” 李小白既失忆又失明,根本闹不清来的这小姑娘是什么人,心下一阵迷糊。 苏薇在旁听得清楚,听着双儿叫李小白哥哥,许多事情一下忽然就联系了起来。 她想到李小白曾在乌陀帮里待过,而双儿又是从乌陀帮里出逃来到了这,连骑的马都叫小白,心说原来这两人老早就认识了。 而且刚才双儿见了李小白这奋不顾身的样子,看来两人关系绝非寻常,自己怎么早没想到? 又一想此前自己救了一个赵烟霞,后来才知道居然竟是李小白的未来媳妇,现在救了一个双儿,却又是李小白的小情人? 合着自己忙活这那的,尽是给李小白那臭小子做嫁衣裳,喜添新人了?种种思绪接二连三,一时间只觉心下一阵混乱,又有些哭笑不得。 只听双儿道:“你要是敢乱来,我就让阿屠叔叔把你的手给砍了,把你的耳朵也给割下来!” “是么?” 苏星云只道是有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就在附近,将信将疑,左右扫了一眼,也没瞧出什么来,笑了笑道,“你那位叔叔人在哪,怎么也不叫他出来会会,好让我见识见识?” 苏薇知她这位哥哥极有手段,功夫不在自己之下,脾气又躁,稍有触怒于他的人绝没有好果子吃,再加上他身边那一对半人兄弟,寻常高手实难耐何得了他,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现身说和了事。 这时忽见对面冲出来一人,肩挑两桶,却原来是杨光斗,喝声道:“快放开她!” 刚到客栈门口台阶下时,杨光斗正要跨步再往上冲,忽而腰间和一只腿上都被人紧紧抱住,移步艰难,却原来是那两个半人兄弟。 见两人嘻皮笑脸的抱着自己,杨光斗扭转身躯,欲将两人甩开,却不料两人灵便如猴,抓着他腿的一人转而随即抱住了一边桶身,抱着他腰的一人跃到了另一桶上边,一上一下跟着他转了一圈。 杨光斗身形高大,一时却被两个小矮人缠着不放,摆脱不得,只好将两桶一放,抄起扁担一左一右便往两人身上招呼。 两兄弟不慌不忙,反而一阵嬉笑,在桶上边的一人先是猫身低头喝了一口水,避开打来的扁担,随即迅速蹿到了桶身上抱着不放。 原本抱着桶身的另一人往桶上一跃,避开了扁担后,临了也不忘伸头到桶里喝了一口。 双方一打一闪,杨光斗是左右开弓,那两兄弟是上蹿下跳,又一阵纠缠,却始终谁也没挨着谁。 周围旁人看在眼里,就跟当街见了耍猴的一般,有不少几个不由得哄笑了起来。 第五十八章 当众调戏 苏星云抓了一个李小白在手,见接连有人往自己这冲来,倒觉得有点意思,一时也不着急着盘问苏薇的事。 他本以为这时来的,便是双儿这小丫头所说的那个叔叔,但见杨光斗模样却是不像,便对双儿道:“怎么,这人就是你说的那位叔叔?我看他除了一身蛮力,好像也没什么本事,你觉得他能耐何得了我么?” 双儿见杨光斗拿着扁担,跟那两个模样有些怪异的小矮个互相纠缠不休,看样子是没法顾得上自己这了。 但听苏星云有意贬损,她嘴上自是不能屈让,便道:“他是我大哥!你没瞧见么,他只是心肠好,都没有真动手,就是怕伤了你那两个小猴子。有本事你把我们放了,去和他单打独斗试试!” “小猴子?哈哈……那一对兄弟可是我的左右两位星使,比猴还精,要说是猴王也不为过!” 苏星云一笑道,“你那位大哥如果过不了他们那一关,还有什么资格和我斗?就算他能赢得了他们,要想跟我动手,我敢说不出十招,我就能解决了他!” 听到‘猴王’两字,李小白莫名心念一动,似乎想起了什么人,但只是一闪念间,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 他自不知这是在他的记忆深处,忽而想到了那个,曾经在圣峰山上一心要他拜自己为师,爬到树上自称是‘猴王’,朝他扔松果子的柳咸阳。 自打和王川从圣峰山上下来后,李小白先是出乎意外地,学成了王川的阴阳神功,其后是误打误撞被推上了光明教教主之位,再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失明、失忆,现在几乎却是成了废人一个。 而曾经收他为徒、授他武艺,与他有过匆匆过往的两位师父,王川和柳咸阳便似乎早已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,他好像也从来没感觉到有这么两人,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过。 这时的一念闪过,仿佛就像在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书页上,轻轻吹来了一阵风,只不过是偶尔翻动了一下他内心深处的思绪,并没有掀开他记忆的大门,他随后便将这突如其来的莫名之感忘了。 “什么狗屁星使……”双儿自不知星使为何,听苏星云口出大气,也没耐何,只哼了一声道,“你别得意太早,说大话谁不会!” 她亦不知苏星云抓着李小白意欲何为,一时也没想到要向一旁的苏薇求助,见李小白一直呆呆不语,心下有些莫名,随即又道:“小白,你怎么不说话?这人为什么要抓你,他到底要干什么?” “这人是想要抓我的一个好朋友,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,妹妹你……” 李小白压根想不起来,正跟自说话的这位姑娘是谁,虽然知道对方肯定认识自己,但有许多话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,想了想只道。 他本想着说自己什么也看不见,还想问问双儿叫什么名字来? 苏星云听这两人一个哥哥、一个妹妹地说起了闲话,随即打断了道:“少在这废话!快告诉我小薇在哪,不然一会就让你们做一对短命鸳鸯!” 说着瞧了瞧双儿,见她姿色非凡,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,忽起邪念,心说这送上门来的小美人不要,岂不白白便宜了? 又道:“小妹妹,你这位哥哥就是个废物,只能在床上躺尸,动也动不了!不如以后你跟了哥哥我,保证让你快活十倍,怎么样?” 双儿见他说话间便将嘴唇凑了过来,吓了一跳,慌忙躲闪,惊叫道:“我不要,你滚开!”
苏星云本只是嘴上说说,调戏一下,见她愈是挣扎躲开,一时更是性起,推开了李小白,淫笑一阵,便要对双儿欲行轻薄非礼。 “快住手,我就在这!”苏薇见这情形,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,忙打马上前,喝道。 苏星云愣了一愣,见了女扮男装的苏薇,一下便认了出来,正要说话时,忽又听一人道:“快住手,放开她!”说话间人已到了跟前。 “阿屠叔叔,快来救我!” 双儿见了来人,却正是她的阿屠叔叔,也顾不得去理会其他,急忙哭叫着道。 苏薇这时也是一愣,见那位阿屠叔叔露着上半身,有些蓬头垢面,心下莫名。 正自转念间,但见那阿屠叔叔已冲到了苏星云面前,挥着手中屠刀便朝对方面门砍去。 苏星云险些就被这突然杀来之人刺个正着,好在是闪得够快,不然一边耳朵非得给对方割下来,着实吃惊不小,身上直冒冷汗。 他见来人双眼圆瞪,怒气汹汹,光着的身子和头脸上满是泥灰,好似刚从猪圈里爬出来,也顾不得再去理会双儿,随即取来身上一柄匕首,与对方交上了手。 苏薇欲行阻止,但一想她这位哥哥跋扈惯了,有个人治一下他也好,另外也想看看这位阿屠叔叔究竟多大能耐,便没出声,只快步上前把双儿扶了起来。 双儿适才受了点惊吓,这时见苏薇在旁,顾不得许多,竟一把抱住了对方,嘤嘤哭了起来。 苏薇心下莫名,也不便就推开对方,只轻言安慰了几句。 这时只见苏星云和阿屠两人短兵相接,出手皆迅捷无伦,难分上下,片刻间已拆了十余招。 阿屠个子不高,却是一身横肉,手中一把小屠刀挥砍起来霍霍生风,直取对方关节要害。 苏星云手中匕首嗤嗤如电,边闪边攻,看得出已极尽全力应对。 两人从客栈门口一直游斗到了大街上,攻守来往,一时仍分不出高下。 原先在大街上围着水桶,自顾缠斗的杨光斗与那两位星使兄弟,见各自双方都有来了人,也正打得热闹,要想从旁相助也插不上手,一时却都来了精神。 “我让你们喝个够!” 杨光斗先是一扁担往左手边一扫,紧接着一把夺过水桶,尽数便往右边一人身上泼去,口中喊道。 两只水桶中原本都还剩了大半桶水,右边那一人顾不得再抱着水桶,急忙躲闪,却没来得及,着实给淋了一身,啊哟叫了一下。 杨光斗随后便又抓起另一只水桶,往左边另一人身上泼。 左边这一人正要往杨光斗身上扑,见他提水泼来,随即定在原地,也给淋了一身,却是嘻嘻直笑。 杨光斗心说,合着这两兄弟是有难一起当,有水一起淋,也不多理会,挥起扁担继续往对方身上招呼。 那两兄弟这时没了水桶可依,忽然间就像是变了一副模样。 在杨光斗朝他们泼完了水,拿扁担朝他们不停挥打一阵后,两人顿时恶狠狠地龇着牙,手上突然多出了一副钢爪,嗖嗖往杨光斗身上抓去,倒像是没了可供耍闹的玩具,一下便对夺走自己玩具的人变得出奇愤恨。 第五十九章 顺我者生 杨光斗不料这两人喜怒无常,说变就变,一个不留神,前胸后背分别都给对方利爪划破了几道口子,着实不敢怠慢,双臂一折,把扁担断折为二,呼呼应付对方的前后夹击。 苏星云和阿屠两人来去又已过了数十招,忽而发觉各自对方出手这几十招路数,与自己颇为相似,心下都有些莫名。 阿屠四肢粗壮,一心只想好好教训一顿对方这个欺负双儿之人,自不多理会,手中屠刀在苏星云身前各处快速游走,倒有些像是屠夫在唰唰挥刀,杀猪宰羊分肉。 苏星云个子虽较高却偏瘦,数十招急速应对下来,出手力道渐弱,眼看支持不了多久便要落败。 这时天色已昏暗了许多,眨眼即将天黑,气温也骤降了不少,寒风呼呼,窜到身上让人忍不住直发抖,全不似白天的暖阳煦煦。 此前和杨光斗、沙无水在一起的几位光明教堂主,这当下似才想到什么来,趁着街上几人打得热火朝天,便要冲到客栈门口救起李小白。不想却被和苏星云同来的几人拦住了,双方随即刀兵相见。 苏薇见这些人打得难解难分,街上已乱成一团,杨光斗这边显然快要招架不住,不一会儿便要像两位护法一般重伤惨败。 而苏星云这边,看样子比那阿屠叔叔实有不及,再斗下去也绝没有好果子吃,看着无论哪边都不落好,她随即出言喝止道:“都别打了!苏星云,你不是带人来找我的吗,我人就在这,你们还打什么!” 苏星云早已知她到了这,也心知对手这位粗野莽汉实难对付,早早想着停手了,只是面对着对方这一刻不停地步步进逼,又岂是自己想停就能停得了的? 那两位星使兄弟这时已叠起了罗汉,一人站在另一人肩头,两人四爪便如一人四手,疾风骤雨般向杨光斗抓去。 杨光斗与两人纠缠半日,这会儿才觉出,对方先前是在有意耗费自己大半力气,而后这才显露真本事,一边忙着应付,一时要想便就停手也是不能。 仍在地上躺着的李小白,自己难以起身,只能听着一旁之人打得热闹,却又啥也瞧不着,只觉有些乱糟糟的,不知究竟是何情况,先前一直便没出声。 他自不知苏星云和苏薇其实乃是兄妹,也不知苏星云意欲何为,这时听得苏薇说话,忙才道:“小薇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……那人一直说要找你,不知道要干什么?我看他不像好人,会对你不利,你别理他,赶快走!” 苏薇这也才忽然想起他来,本要上前相扶,却见双儿已快步奔了过去,一边把人扶起一边说道:“小白哥……你没事吧?我是双儿,你不记得我了么?” “我没事,双儿妹妹,我看不见你,也不太记得了……” 李小白只能听凭感觉去判断一些事,其他的别人说什么,他只有信什么,这时才得知这位妹妹原来名叫双儿,随口道,“你还好吗?” “你看不见我么……小白哥哥,你眼睛怎么了?” 双儿除了先前摔下马手上磨破了点皮,其他倒没什么,这会儿听李小白这么说,只道他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,才一时记不起自己来,自不无诧异,“还有你头发,又是怎么回事?” “双儿妹妹,这些事我以后再跟你说……”
李小白一言难尽,如今这许多事,他连自己都记不起是怎么回事,自也不会多想多问,有关这位双儿妹妹和自己以前的什么事,只想着如何才能平息当下之事,“你那位叔叔,还有杨大哥,他们现在怎么样了?快想想怎么帮帮他们,对付那个家伙?” 说着忽而想到苏薇刚才叫了一个‘苏星云’的人名,料想便是此次事态的罪魁祸首,心下不无疑惑,便向着苏薇看了看。 苏薇知他与双儿两人久别重逢,一早撇过头无心多看他们,只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,好不亲密,心说此时多说什么也是无益,便甩起手中铁链,一跃到了街上。 只见杨光斗已被那叠起合一的两兄弟,抓得一身伤痕累累,眼看便要支持不住。 苏薇铁链横扫,一下便捆住了那两兄弟底下一人的一只脚,随即往回一拉。 两兄弟底下那一人吃受不住,扑通倒地,上边另一人自顾不得理会,飞身而起翻了个跟斗,却稳稳踩在了杨光斗肩头,两爪便要往他头上抓去。 “五湖风月,紫薇花发!”苏薇忙喝道,“还不快住手!” 但见那两兄弟都怔了一怔,随即定定地看了苏薇一眼,不再进招。 其他在和光明教那几位堂主厮杀之人,也陆续停了下来。 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!” 杨光斗身上多处受伤,疼得他有些犯迷糊,抬手本要挥打肩头上之人,只听苏薇说了一句什么,瞬时间便把那两人都给定住了,还道那是一句什么偈语或咒术,随后便扔了两截扁担,双手合十道了一句。 苏星云自然明白苏薇那句暗语之意,实是亮明了她乃是一名星主的身份,也知这句暗语从星主口中说出来时,更有‘顺我者生,逆我者杀’之意。 只是他这会儿,正忙于应对阿屠的无影快刀,对旁的自也无暇理会。 没曾想阿屠听了苏薇的那句话之后,似乎顿了一下,随后出手明显比之前慢了许多。 趁此时机,苏星云手腕翻转,铮声一下便将对方兵刃削去了一截,紧接着匕首往前一送,眼看便要刺入阿屠胸膛。 苏薇见状,当即铁链一甩,正扫在苏星云手腕,将他匕首打落在地。 “臭丫头,你疯够了没有!”苏星云不料他这位妹妹会出手,护起了自己的对手,怒声道。 苏薇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,这时忽听对方破口便骂,无异于当众揭穿了自己女扮男装之事,颇有些窘。 虽说她先前自见了她这位哥哥之后,便心知这事早晚瞒不住,却仍含糊道:“什么鸡头鸭头的,本公子爱怎样便怎样,你管得着吗?!” 除了苏星云和他带来的人,早已确知苏薇乃是女扮男装之外,苏星云刚才对着苏薇大骂‘臭丫头’的那句话,李小白和双儿,以及杨光斗、沙无尘和两位护法等人,自也都听见了。 只是李小白等人一向只把苏薇当成‘苏公子’看待,始终未想过这位苏公子,会是一位大姑娘扮的,又听苏薇这么一句糊弄,一时更是莫名。 谁知便在这时,苏星云正要开口,身上衣衫忽然片片碎落,眨眼间只剩了一条红底裤在身,且身上各处横七竖八,转眼现出了一道道鲜红血印。 第六十章 苏屠之屠 原来之前在和苏星云打斗时,在阿屠眼中,虽然当作是肢解牛羊牲口般,在苏星云身上快速走刀。 然而两人出手套路相近,阿屠每每出手时,苏星云似乎总能知道他下一刀怎么出,几乎每次都躲了过去。 但阿屠出手实在迅捷已极,苏星云虽然屡次都避让开了一些,最终却仍被对方刀尖横竖划破了一层皮,身上衣物自是在所难免,黏连了一阵后,这才纷纷散落。 要换作别个反应稍慢点的,只怕一身早是已七零八碎。 旁人看在眼里,自知阿屠的刀虽被苏星云所断,但论起高下来,苏星云终有不及,还落了一身狼狈。 见这两个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,现下都光着身子的大男人,在这寒街上对立而站,周遭各人一时倒有些忍俊不禁。 “你要我跟你回去,就少再废话,还是赶紧的……” 苏薇也不知自己刚才那话有没有糊弄过去,看看周围人似乎都在盯着苏星云和阿屠那两人,并没有过多在意自己,这才稍稍松了口气,又对苏星云道。 她本意是想说让苏星云赶紧带人先离开,别在这丢人现眼,也免得在这多说,当众漏了自己这实为女儿之身的事,自己随后自会随他去。 不过转念想来,她虽对苏星云先前当众轻薄之举感到不齿,对方好歹是是自己的哥哥,他现在被阿屠弄成这副不堪模样,要说教训也该够了,别的什么再说不迟,便改口道:“你先找件衣服穿上再说。” “要不是刚才你多事,我早要了他的小命!” 苏星云缓过神来,自知实非对面这叫阿屠之人的敌手,万幸自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,只颇为不忿的对苏薇吼了一句。 说着瞥了阿屠一眼,忽见他一边肩头锁骨处,有一块脚指头大小的印记,印记上依稀似还烙着字迹。 苏星云怔了一下,随后不无诧异又道:“你这块胎记……你……你是苏屠,阿屠叔叔?” 苏薇也怔了怔,苏屠是她和苏星云的一个亲叔叔,从小看着她两人长大,待两人亲如骨肉,只突然间杳无音信了十余年。 这会儿忽听苏星云提到苏屠的名字,苏薇自是讶异不已,看了看眼前这个她和双儿找了半日,又突然蓬首垢面自己出现的阿屠叔叔,一时惊疑难言。 阿屠自从和苏星云交上了手,便一直没出声说话,他手中的刀被苏星云所断之后,只‘咦’了一声,随后呆呆地看了看对方那柄被苏薇打落在地,却是完好无损的匕首。 待听到苏屠这两字时,只觉似有些熟悉,不由又愣了一愣,却什么也没说。 他精神上本有些失常,见苏薇和苏星云两人忽然都盯着自己,心下莫名,只睁大两眼,也怔怔地盯着两人看。 “阿屠叔叔打得好!那家伙就是个坏蛋,你不要理他……” 双儿见她的阿屠叔叔把苏星云打成那副模样,颇有些解气,只不知苏星云想要对阿屠叔叔干什么,但看样子绝没好事,这时便道,“阿屠叔叔,你去哪里了,怎么弄成这副模样?双儿找了你一天,还以为你丢下双儿不管了!” 阿屠听得叫唤,这才向她跑了过来,嘿嘿傻笑了一下,又支支吾吾说了一阵。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,双儿为那木英所抓,迟迟未归,阿屠在家等了好久也没见她回来,很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。
随后不久刘庆义大军从山脚下过路,阿屠也不知这些人是要干什么,他本来自己一个人不敢到外头乱跑,可见了外面这阵势,实在放心不下,便匆匆出了门,要去找寻双儿。 只不想下了山,除了去到镇上的路,阿屠也分辨不出哪是哪,到处乱转了一阵后,便才到了这镇上来。 他知道双儿常去老井处打水,便首先晃悠着转到了那里,只是仍也没有见到双儿她人。 他守了一阵,随后又走街串巷,四下里找,到得后来,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,就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。 今早醒来后,阿屠又继续在大街上四处找寻,逢人便问双儿在哪,别人问双儿是他的谁,长什么模样?他结结巴巴半天只会说:“双儿,好看!” 别人见他有些痴痴傻傻,多半不予理睬,要么便以为他这是到街上,找哪家好看的大姑娘来了,只笑话一阵也没把他当回事。 阿屠就这么一直找了半天,后来又饿又渴,见了街上售卖的馍饼馒头便拿来吃,老板问他要钱,阿屠身无分文,也不知道还要给什么钱,只拿了他随身带的小屠刀便往桌上一扔。 偏巧那老板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,见他想吃白食还那么横,叫了几个伙计出来便把他一顿揍,末了还把他身上的衣服给扒了下来。 阿屠虽身负武艺,轻易却不与人动手,况且他皮糙肉厚的,那几个伙计的一阵拳打脚踢,对他便跟挠痒痒也似。 他一心只想着找到双儿,也没把对方几个人当回事,抱着头任由他们打骂,自顾着吃完了夺来的东西后,趁机拿回了他的刀,跟人叫骂呼喝一阵,便又继续到处找双儿去了。 晚间时候,到了这泰安客栈附近,阿屠隐约听到了双儿的叫喊声,又见双儿被人欺负,这才突然冲上前来,与苏星云比拼了一番。 “阿屠叔叔,都怪双儿不好!” 双儿得知阿屠叔叔原来是为找她,这才一晚没归,还在外面受了不少欺负,才致如此狼狈模样,说起来都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缘故,心知阿屠叔叔绝不会丢下自己不管,颇为感动,又不无歉疚,“双儿以后再也不会到处乱跑,害你担心了!” 阿屠见了双儿没事,自是比什么都高兴,只一个劲点头又笑了笑,什么也没说。 “你还没回答我,你是不是苏屠?”苏星云手握着匕首,这时已近前来又问。 阿屠肩上那块印记看着显是天生的,乍看就像一块稍大点的疤印,烙在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,很难看出是什么字。 苏星云仍光着身子,抓着阿屠双臂一边问话,一边又看了看那块印记,认定那上边是‘苏屠’两字,也确信对方便是苏屠无疑。 “阿屠阿屠,嘿嘿!” 阿屠不知是又听见‘苏屠’这两字,还是见了被自己削去了衣服,比自己更为狼狈的苏星云,只愣了愣,瞪大了眼睛说着,瞥眼看了看对方手中的匕首。 “我知道,你叫阿屠,我是问你是不是姓苏名屠?” 苏星云听着对方言谈有异,不无疑惑,不过看来似乎对自己这匕首颇感兴趣,转念道,“我这把匕首削金断玉,无坚不摧,可是件难得之物……现在只要你告诉我,你的姓名,我可以把这利器送给你,怎么样?” 第六十一章 名花有主 阿屠两眼眨巴了一下,仍只是笑了笑。 “阿屠叔叔就是阿屠叔叔,不是你说的什么人,你别碰他!” 双儿对阿屠叔叔是何身世来历,和他叫什么名字,一直也说不太清楚,这时见苏星云又一再追问,看着就不怀好意,便怒声道,“我看你分明是技不如人,就想乱攀关系!那也不妨直说,谁都不会笑话你,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……” 她先前当众险遭苏星云非礼,见了他这人就讨厌,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出现在眼前,又对阿屠道:“阿屠叔叔,你过来,我们这就回去,我再也不要见到他!” “等等!” 阿屠也不再去理会苏星云,正要走近双儿身前,与她一起走,苏星云忙拦着道。 他先前早察觉到阿屠言行有些不太正常,也不知双儿芳名大姓,只心知她对眼前这阿屠叔叔,总归比自己更多了解,便又道:“小妹妹,刚才我只不过是和你闹着玩的,你别太当真,哥哥我这就给你赔不是了…… 这位阿屠叔叔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,只是可能他不太记得了,就算是我技不如他,那也没什么好说的。但不知妹妹你叫什么名字,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家人呢?” “谁跟你是一家人!” 双儿虽仍不清楚苏薇和苏星云是什么关系,不过看来两人早就认识,原不想再搭理苏星云,但看来自己若不把话说清,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,呸了声道,“我姓柳,叫双双,又不跟你姓……阿屠叔叔是我的,他才不会跟你认识!” 苏薇其实也想弄清楚那个阿屠叔叔的来历,便一直在旁听着没出声,听了双儿这话,恍然便想到了柳无极。 她自知柳无极有一女,只不知他女儿叫什么名,心说难不成就这么巧便是眼前这个双儿? 正自惊疑,只听苏星云道:“你叫柳双双?难不成那个柳无极便是你爹爹?怪不得你这口气那么大……那这么说,柳无极也在这附近了?” 李小白听了半天,刚闹清楚些什么来,自听得有些出奇,这会儿忽听苏星云提到他大仇人柳无极的名字,不由更是一怔。 他本全然不记得双儿这人与自己有什么瓜葛,更不知她会与柳无极扯上关系,只当她是此前便与自己相熟相知的一个小妹妹。 这时闻言心想,若双儿便是柳无极的女儿,那自己又当如何?只觉心下一阵凌乱,又隐隐盼着双儿出言否定,说她并不认识那个柳无极。 “是不是又怎样,你管得着么?” 柳双双也自不无诧异,不过自打从乌陀帮逃离到了这里,她一直便没收到过柳无极消息,更没见过他,当下也不想跟苏星云多说,只哼声道,“反正我再也不想看到你,识相的话,你趁早打哪来回哪去!” “你不想再看到我,我可想着再见到你,哈哈……” 苏星云并非有惧于柳无极,只是这会儿自不必多生一事,至于阿屠的事,眼下看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,便笑了笑道,“柳大小姐,那咱们就来日方长!” 说罢瞧了瞧那一对星使兄弟,忽又道:“带走!” 那两兄弟嘻嘻一笑,突然蹿到苏薇左右,一人一边将她牢牢扣住了。
苏薇得知双儿和柳无极的关系,也和李小白差不多想法,一边替他忧心,一边又在想着阿屠叔叔的事,还道苏星云是会将其带走,正出神间,不曾想却被那兄弟一下给抓着了。 她心知苏星云本就是为着自己来的,不过这当下自己尚有余事未了,并未打算跟他就走,也不多做挣扎,便忙道:“苏星云,你干什么,快让他们松手!” “别人我不了解,我还不知道你么?”苏星云话不多说,只哼了哼道,“要把你放了,你会乖乖听话跟我回去?”说罢手一挥,带了人便走。 “小薇,他到底是你什么人,要带你去哪?”李小白听着苏星云已把苏薇抓了起来,猛然一惊,“我要怎么去救你?” 苏薇自知这一会儿也拧不过苏星云,一时间种种情由也没法和李小白说清,且即便说了也是无益,心想他身边既然有双儿在,此后要找来那位神医沙无尘自是不难,自己似乎也没必要非得留下来,索性也不再多言。 李小白这一连串的匆匆问话,却没听到任何回答,于他这昏黑世界里的人而言,就好像刚刚还在眼前的苏薇,忽然一下就消失了一般。 不过说到救人,就算听到了对方的回答,现下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? 其余人等也一直没弄清楚,苏星云和苏薇两人究竟是何关系,除了确然知道两人都姓苏,也没闹明白这其中许多种种,没曾想苏星云抓了人说走就走,刚缓过神来欲行阻止时,一时已是无力拦阻,也只能任由着对方把人带了去。 “你们有没有发现,刚才那位穿红裤衩的,管苏公子叫‘臭丫头’?他们两个都姓苏,这一看就是两兄妹闹着玩,一个闯了祸,一个带人来找,你们没瞧出来么?” 沙无水先前一直躲在一旁看热闹,这时才跑过来道,“我看苏公子样貌俊美,身姿窈窕,绝不是寻常之人。其实打第一次见着时,便疑心他是大姑娘扮的,这回看来我果然没猜错,嘿嘿!” 他自从跟着苏薇一起入关以来,直到这时才得见李小白的庐山真面目,见双儿与其甚是要好,恍然一下才认出了李小白,便是自己曾在乌陀帮时见过的那个少年,只不知对方现在是何身份,只仍将其当作是一位大有来头的‘李公子’。 他跟随苏薇一路到了这里,除了要找他哥哥沙无尘外,其实并无别的要紧事务,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,到处混混,现下虽然‘苏公子’已被人带去,他也顺道便跟着眼前这位‘李公子’继续混下去。 其他同行人听他这么一说,想想好像还真是如此,一时都不无讶异,又满心疑惑,只各自都不做声。 李小白失忆又失明后,始终没瞧见过苏薇模样,当下更是惊疑,自己一直当成好兄弟的小薇,难不成竟真是个大姑娘? “小白哥哥,这些人都是你朋友么?” 双儿此前其实已多少有所觉察,那会儿情急中抱了苏薇一下,只觉对方体柔香软,浑不似个硬朗男子,更明白了什么,却不便向对方多问,这时过了片刻后才道,“我看他们身上都受了伤,要不我们先到客栈里面说?” 第六十二章 神医之徒 李小白定了定神,只道了声:“好。” 今晚诸多之事实在令他错愕不已,不过不管怎样,当务之急自是先把受伤之人安置好。 柳双双知他行动不便,便让阿屠叔叔背了他上楼回房,自己扶了杨光斗在后边跟着。 其余各人除两位护法受伤较重,由两人抬着,其他倒没什么大碍,互相搀扶回了房间,敷药疗伤。 杨光斗和双儿以及阿屠叔叔三人都住在镇外,此时天已全黑,杨光斗又有伤在身不便赶路,三人便都暂在客栈留宿,杨光斗和阿屠叔叔同在一间,双儿便在原先苏薇的房间,也就是在李小白的隔壁。 双儿许久未见李小白,不知他身体何以至此,送他回房后,便问了问他一别之后的际遇。 李小白仍想着苏薇的事,思绪飘忽,并不愿多言,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只说自己从前的许多事都记不起来了。 他先前一直没亲耳听双儿明说,她便是柳无极之女,本想当面问问清楚。 不过转念一想,又实不愿听她亲口承认,以致刚刚才与自己重逢相遇的一个好妹妹,便即反目。 况且无论她是否是仇人之女,那又怎样?自己的仇人只是柳无极,与她又有何干? 他如何也想不起来双儿从前的事,只知她原本该在域外那个叫乌陀帮的地方,不知却是何以会到了此地,也没打算多问。 双儿自不知他心中所想,只觉他与从前自己认识的小白哥哥大不一样,心知他自是曾遭大变,只不愿和自己多说,看来唯有想办法把他身体治好,待他恢复如常时,一切自然便会好转。 两人虽别已久,然则各有思虑,相谈无多,双儿不久便回到隔壁房中,各自歇下了。 次日一早,沙无水便到了李小白房中,问他有没有从双儿那,打听到沙无尘的下落? 此前苏薇在时,为防李小白身份行踪由外人得知,一路上沙无水难得见到李小白一面,两位护法也不容他进到房来,但此时两位护法都受伤在床,却也没人拦他。 “那位神医的事,双儿怎会知道?” 李小白并未得知双儿和沙无尘有何关系,稍有些诧异,反问道。 这一路来诸事大都由苏薇替他打理照料,他除了知道沙无水,便是他们要找的那位神医沙无尘的弟弟,此外对沙无水所知并不多,这回也是两人一路以来为数不多的单独交谈。 “你和那丫头之前不是认识么,怎的不知道我那位神医哥哥就是她师父?” 沙无水心下怪奇道,“我之前问过那丫头,只是她死活不告诉我,我那位哥哥到底人在哪。你们这回见着了,怎么她也没跟你说吗?” 李小白这才恍然,也不无激动,他们这一路颠簸不正是为找沙无尘么? 他虽不知双儿为何不愿相告沙无尘的所在,不过料想其中另有情由,便让沙无水代去请双儿到房中来,再行询问。 “我刚才一早便瞧见她匆匆出门去了,还以为你是哪里惹她着恼了,这小丫头脾气也真是倔的很……” 却听沙无水道,“不过话说,要不是想着得给你找到我那位哥哥,我现在说不定也到外面找个地方自己逍遥快活去了。”
他此番一同前来到此,说来为的也不过是,想找个能让自己混起来像个人样的大靠山而已,至于对方是‘苏公子’还是‘李公子’,于他倒也无差。 “我和双儿什么事也没有,她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出去一会儿,不然不会不来跟我说一声的。” 李小白多少能听出其中之意,心说这人并非我教内之人,日后若能找来神医,还得好好感谢他一番才是,“这一路有劳你同行护送,将来若是找到了神医,你此番恩情我自不会忘。” “好说,好说。”沙无水咧嘴露着两颗兔牙,笑了笑道。 不多时双儿果然从客栈外面回来,手里还提了一把小牛刀和几包东西。 “小白哥哥,我知道你看不见,很多事情也想不起来……” 到了李小白房中,见沙无水也在,双儿只不去理会道,“不过你别太担心,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!” “我们到这来是要找沙无尘的,你只要告诉我们他人在哪,或者让他来找我们就行,别跟个娘们似的躲躲藏藏的了。你知道这一路上为了找他,我们遭了多少罪?” 沙无水插话道,“除了昨晚上的事,就在几天前,还碰上了一帮散兵劫匪,拿着箭一通乱射,把我们好几个兄弟都给射死了,我这条腿也差点就给废了。你要是真为李公子着想,就也别藏着掖着了!你也瞧见了,他现在这副模样,你能有什么办法?” “我知道你们来这找神医恩师,自然是为了小白哥哥,我也不是不想把师父请来,只是……小白哥哥,恩师已隐居深山,我实是不知他人现在何处,不然又何必瞒着不说?” 双儿闻言不无惊疑,只不知李小白他们此前还曾遭了一帮人袭击,自也不知那帮人便是那木英一伙,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,又何尝不是艰险异常,“况且就算你们找到了他,他也不一定会见你们的。” “不想说就是不想说,你手里拿着把刀是要干什么?” 沙无水听着小姑娘还是和此前一般说词,待要追问,忽见了她手里的刀,略觉奇怪道。 “这把刀是给我阿屠叔叔准备的,也不知道他起来了没?” 双儿本不想多说搭理,只仍道,“他之前的那把刀给那个坏蛋弄断了,我给他重新买了一把,好让他保护我,专门对付那些不听话的,欺负我的坏蛋。” 沙无尘想起昨晚阿屠对付苏星云时的情景,若是换了自己,只怕早给大卸了八八六十四块,想来不禁有些森森然,张了张口不再搭腔。 李小白听双儿言词恳切,并无欺瞒之意,看来她确是不知沙无尘的所在,但也不知自己此番带人前来,除了要找沙无尘医治外,还要找柳无极报仇,心下不免有些莫名难言,不知自己还要这般躺着到几时? 如若自己后半生一直只能如此瘫废在床,又何谈报仇? “双儿妹妹,我相信你不会骗我,你也不要太着急。” 但这有些事自也没法强求,李小白晃了晃神,随后只道,“刚才我们没看到你在房间,还说要去找你的,你一早出门就是为了要去买把刀?” 第六十三章 贴心照顾 “我正要和你说来着,小白哥哥,我出去也不只是买刀,其实是专门给你买药材去了。” 双儿道,“我怕耽误了事,急着出门,所以就没来跟你说……” “什么药材?”李小白有些不解道。 他随行带着的治疗眼疾的药材,此前一直是由掌车的刘队长替他保管并煎煮,几天前刘队长不幸身亡后,便由两位护法亲自负责。 不过李小白风寒在身,这两天只服用了一些驱寒的药物,倒有些把需要隔日服用的治眼疾的药这事给忘了。 “我昨晚在苏……苏姐姐的房里,看到了一张药方,有内服有外敷之用,想是哪位大夫给你治疗失明的。” 双儿将手上拿着的几包药材放到了桌上,柔声缓缓道,“小白哥哥,我虽不能替你找来我那位沙恩师,我也没有学到他多少高明的医术。不过我打小跟他识字念书,看过不少有关医理的书籍,还有他自撰的一本《杂病方集》,粗略知道一些大小病方……” 她见李小白那张药方上所书,这外敷的法子倒是可行,内服的药材却多是有‘滋阴凉血,泻火伐阳’之效。 可是据她所知,失明之症恰是由‘脱阴’所致的,也就是说,李小白之前的这个药方不但治不了他的眼睛,还可能适得其反。 “所以,我重新写了一张方子,今早出门先去抓了些药回来。” 双儿把她对李小白此前那药方的见解说了说,随后拿出了一张字条,接着道,“小白哥哥,你若是信得过我,就按我写这方子来。虽然不能药到病除,却是对症之药,我一会儿就让伙计去给你煎好。” 李小白乍听她管苏薇叫姐姐,不由茫然一怔,不过此时自也无暇多想。 他于医药之事可谓一窍不通,大夫给开了什么药便吃什么,从未想过此前自己为治眼疾吃的药竟是白费了。 听双儿一番说罢,他一时也自不知说什么好,心想她既从小跟随神医,也决计不会加害自己,听她的总不会错,随后便道:“双儿妹妹,你……你有心了。我让他们以后就按你的方子来。” “小白哥哥,我……我说什么也要治好你的。”双儿点了点头。 镇上这会儿暖阳高照,然时局动荡,战事频发,当地居民除有要事出门外,轻易不会到街上闲逛。 李小白虽目不能视,对外在时势所知无多,但一路上多少有些听闻,亦数次身临险境,知道外面并不太平。 他听双儿重新给自己开了药方,又因为怕耽误了给自己治疗,早早出门买药,忽觉这位妹妹对自己是真的好。 虽说没找到那位神医,不过却找到了师承神医的双儿,看来自己恢复在望,他心下感激之余,想到他日待自己痊愈之后,便要去找柳无极报仇,一时又不禁有些许茫然。 “小白哥哥,我给你熬了一碗白面粥。这是我用刚从老泉井里打来的水给你熬的,可比这店里的那些好多了……” 双儿拿了药材出了房门,过了有小半个时辰,便又端了一碗粥进来,“我先喂你尝尝,垫垫肚子,那药我也是用老泉水熬煮的,还得过一会才好。” 李小白一早并未进食,听了又是一阵感动,心想这位好妹妹真是体贴人。 他对镇上的甘泉老井也有所耳闻,只未得见,心想来日一定要去好好瞧瞧,喝它个痛快。
这一路上他们每到一处,他都要问问当地风物景致,遇有独特著名的地域场所,他都一一留心记着,不时神游畅想,这时想到过不久,或便有机会亲眼目睹这大千世界之奇妙,心中不由得昂然兴奋。 “好丫头,你怎么不给叔叔也来一碗?” 沙无水仍在房里待着,见双儿只给端了一碗粥来,心说这小侄女也太没把自己这位叔叔当回事了,忍不住道。 双儿斜了他一眼:“你自己能走能动的,还要人伺候你不成?” 说罢想到李小白一直瘫软在床不能行动,自觉语失,暗自有些懊悔。 沙无水本要接口驳斥几句,恍然想到,这小丫头对这位李公子百般照料,该不会是早看上人家了吧? 他既知要找到他那位神医哥哥已是无望,且不说双儿本是曾经的乌陀帮帮主柳无极之女,眼下她还极有可能治好这位大有来头的李公子,将来两人若是珠联璧合,自己这位叔叔还能差到哪去?眼珠子滴溜转了转,当下只不多说,嘻笑着出去了。 快到午间时刻,双儿又去端了熬好的药来,李小白闻到药味,顿时却想到了苏薇。 此行一路来,李小白饮食以及用药事宜自由教中之人照料,苏薇自从启程以来便未插手过这些事,也没有再替他熬过略带甜味的药汤,这会儿为他端药服侍的人换成了双儿,他不禁莫名便想到了苏薇来。 他虽一直仍觉难以置信,不过自得知苏薇竟是女扮男装之身后,心下更是疑云丛生。 目前他除了知道苏薇是那个暗星的势力之人外,对其来历身世等等可谓一无所知,闹不清这个隐藏身份在自己身边,又一路竭力护送自己到了这里的‘小薇兄弟’,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,又为何便如双儿妹妹这般会对自己这么好? 双儿仍不知李小白此时的身份,其实乃是一教之主,只听沙无水和其他人都称他为‘李公子’,对他也都恭敬有加,心下稍有疑惑。 不过无论怎样,李小白在她自己心中始终都是‘小白哥哥’,于其他倒也没有多加理会。 李小白自中毒醒来后便被人称为教主,对他而言,不管自己是‘李教主’还是‘李公子’实则无异。 只是在自己恢复如常之前,‘李教主’这个身份不便透露,便一直也没跟双儿提到过。 双儿除了要治好他眼睛,自然还要想办法让他恢复记忆,好助自己找到病因所在,将他彻底治愈。 “小白哥哥,我医术不精,也极少替人诊治,只是知道一些药材药方,略有把握能治好你的眼睛。” 待喂李小白服了药后,双儿便道,“但像你这样的病症我从未见过,只推测而知你体内脏器中毒淤塞,运转不灵,致使你耳目受损,四肢无觉,难以行动。” 天下奇毒林林总总,她回想之前看过师父留给她的几本医书,也没发现有什么毒药这么厉害,除了伤及四肢七窍,还会让人失去从前的记忆,因此实在无从下手。 她说着便让李小白不妨详细跟她说说,他中毒前后这段时间记得的事,或许她能从中找到病因。 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快些把对方治好,只知他们一行人颇费周折,千里迢迢从域外一路寻医至此,至于两人别后各自的其他什么事,待他将来恢复之后自会知晓,这时倒也不多过问。 第六十四章 教主洪福 李小白自知自己现在的情况,要想彻底治愈实非易事,得知眼睛有望复明,已是激动难言,听双儿这般说罢,看来自己的问题确实异常棘手,却倒也不大以为意。 他自是希望能早日痊愈,除了自己的教主身份,和有关柳无极的事不便多说外,其他的自不必多作隐瞒。 只是这一时间他也不知从何说起,想了想便才道:“双儿妹妹,我知道你一片好心,这已经让我很感激了。我也知道我中的这种毒确实不易根除,你也不必因此太过费心劳神,不管结果会是怎样,我都不会怨怪你…… 其实我自己也不记得怎么就中了毒,只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原本是看不见东西,也想不起从前的人和事情,连话也说不了,只能一直躺在床上。 后来有位武功高强的杜大哥,运功替我解过一次毒,我终于才能自己走动和开口说话。只是仍然看不见,也记不起前事,就去找了几个大夫给开了些眼药。 那位杜大哥还教了我武功,让我自己慢慢练。再后来有一次,我刚练完了功,就服用了之前那些大夫开的眼药。谁知道一下便吐了好多血,那之后便就一直像现在这样了。” “也就是说,那位杜大哥虽然替你解过一次毒,但看来并没有彻底根除毒症,后来不知为何你又再毒发了……” 双儿不知他所说那个,教他武功的杜大哥是何许人,听他言谈不骄不躁,看来自是经历了不少磨难煎熬,才会这般看得开,也不多问,只略沉吟道,“不过据我推测,或许那些大夫给你开的‘伐阳’之药正是诱因之一。 那些药本来说起来固然无害,只是也治不了你的眼睛,而你在练完功之后内耗体虚,本当稍作休息恢复精力,却立马服用了那些有损阳气的药,以致体内阴阳急剧失调,这才使你再次毒发。” 李小白自得知那些大夫给他开的眼药,并无疗效后,早暗骂了那几个‘庸医’好几遍。 这时又听说那些药不但不能起效,而且还会诱发自己所中之毒,害得自己再度瘫废,心下更是恼恨。 不过好在是找到了双儿这个‘良医’,及早发现了问题,他也不再去深究前事,只道:“那这么说,我之前吃了那些药真是有害无益了。 只可惜那时杜大哥有要事离开了,一时难以抽身回来,没办法再给我运功驱毒。未免耽误时日,我们这才千里寻医来了。 双儿妹妹,好在是及时遇到了你,不然我不知还要被毒害多久……既是这样,那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克制的办法?” 他再次毒发时仍身在光明教内,其时杜止美已离去多日,若是让人将杜止美请回、或留在教内待其归来,自无不可。 只是一来苏薇既提议前来找寻神医为自己救治,二来也是为要追寻柳无极,他们这才一路颠簸至此,这其中关节却也不必跟双儿说明。 双儿只粗略学过一些武艺防身,也没练过什么内功,自然没法给李小白运功疗毒。 只是又听他提到了那位武功高强的杜大哥,双儿登时便想到了她爹爹柳无极来,便道:“虽然知道了诱因,不过我暂时也没想到有什么方子能治此毒。而且可惜爹爹和义父也没教我什么武功,要是他们在这就好了……” 李小白虽不曾听她亲口说起,她爹爹便是那个柳无极,对此也不太愿意相信,但心下隐然已料到,她爹爹无疑自是柳无极,闻言不由茫然怔了一下。
他既知柳无极并不在这镇上,自也不必担心此时会和仇敌相见,一面又想知道柳无极的下落,随口道:“双儿妹妹,你爹爹……没来找过你吗?” “没有,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,也不知道他人在哪……” 双儿摇了摇头,“自从昆仑派的人把我们的营寨毁了之后,义父恩师还有阿屠叔叔便带了我一路南下到了这里。那时候你和陆姐姐一起去了大漠,我还以为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了……” 说着忽想到对方或许并不记得这些事,顿了顿又道:“这些事你应该不记得了吧?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好了。你服了药需要多作休息,先别去想太多,能记起什么来都可以再跟我说。” 李小白并不记得什么昆仑派和陆姐姐的事,听来也不去多想,嗯了一声,心说这位妹妹待自己这般体贴,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善待于她。 此外他又颇有些纠结,自己有意隐瞒此行要找柳无极报仇的目的,将来如若双儿当真治好了自己,该怎么跟她说明一切? 但无论怎样,柳无极不但害死了赵伯伯,而且还把害死他爹爹的凶手强行救了去,这笔账迟早都要把对方找到,算清楚不可。 双儿除了要照料李小白,还得看顾杨光斗,本想在客栈多留几日,只是到了晚间,阿屠叔叔闹着要回家去,她便带了人辞别去了。 转天一早,双儿仍去老井处打了水,又来到客栈,亲自照顾李、杨两人,晚上却不留宿。 杨光斗身上所受皆为外伤,加之他体格健壮,过了没几日已恢复大半。 他自打那晚见了双儿瞧李小白的眼神,已猜知他这位妹妹原来早已心有所属,自己虽然曾对她一见倾心,但她既已言明无意与自己结好,他自也不做强求。 且见她终遇心中良人,他自己这个当大哥的,自当替她感到高兴,她若真心欢喜,自己便也别无所求了。 这几天双儿忙前忙后,着实不易,杨光斗不忍见她为自己奔忙受累,一经能走动自如,便告辞回了家,自行休养。 两位护法所受外伤颇重,好在只是轻微受了点内伤,倒无性命之忧,又过得几日后,这才好转了些。 两人自从跟随教主出行以来,没办过什么像样的事,这回初涉中土大地,已接连几次让教主受险遇惊,自己竟又被两个半人身高的小猴崽子打成了重伤,心中委实憋闷,又不得不慨叹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 听说随同他们一路前来的那位苏公子,竟是女子之身,而且显然是和那天突然闯入,挑起事端的苏星云是一路人,两位护法不无愕然。 又得知现如今陪同照料教主的双儿姑娘,竟是他们要找的神医之徒,且原本就与教主相识,两人更是又惊又喜,皆想这刚走了一个苏姑娘,立马又来了个双儿姑娘,看来教主当真洪福广博,到哪都有贵人相助。 双儿除了给李小白煎药敷药,还时不时跟他说起一些,此前两人在乌陀帮时的旧事,盼他多少能想起些什么。 但似乎收效甚微,李小白对失忆前的事,仍是一概记不起来。 第六十五章 有请公子 此前乌陀帮的乌佐木副帮主和吴良,以及李小白他爹爹李文策,还有赵武六、沙无水等人一起去往大漠寻宝,不久后李小白与陆凝香等也跟了去。 但此后不久,乌陀帮便遭昆仑派大举剿杀,原本和双儿一起留在乌陀帮的赵烟霞,在混乱中走散,也不知生死。 现如今前去大漠寻宝的人,只见了李小白和沙无水回来,而李小白又变成了这副模样,看来李文策等人多半已遭不幸。 是以有关这些前去寻宝之人,以及赵烟霞的事,若是李小白没有提起,未免叫他多心,双儿也从不多说多问。 双儿回到山间小屋家中时,每天翻看沙无尘留给她的医书,特别留意书中有关中毒解毒的部分,只是也并没有发现症状如李小白一般的记录。 李小白这期间才得知,原来双儿之前曾遭那木英一伙人劫持,却正是为苏薇所救,而那伙劫持双儿的人,也正是突袭自己一行人的敌兵。 此前有几位教中好手为那木英那伙人所杀,李小白自是恨不能亲自为他们手刃仇敌,只又听说后来刘庆义大军已赶往敌营剿灭,他自也不去过多忧心。 他常常只不由得便又想起,在自己失忆后仅有的一点记忆中的苏薇,想到她此前曾与自己说过的只言片语,以及她对自己的忽冷忽热,还有她那自称‘天下第一厨’的手艺等琐碎,只觉这人真是叫人捉摸不透。 但想她既身负高强武功,不管苏星云是她什么人,想来该当不会为难于她。 这几日缓过神来,各教众又已伤愈大半,李小白于是便派了人到外面,各处打听苏薇的下落,然而回禀的人只说,镇上附近并未见到她和苏星云一行人的踪迹。 如此又过数日,李小白随行各人等,多已伤愈无碍。两位护法逢凶化吉,可谓大难不死,受伤初愈,便又生龙活虎的,日夜值守在了教主身旁。 李小白自从改服了双儿开的药方后,虽然一时并未见效,不过每每都能一宿无梦,一觉睡到天亮,醒来时神清气爽,身心舒畅。 且又自觉耳朵似乎比之从前,更加灵敏许多,入夜后街道上极细小的虫鸣鸟飞之声,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。 “小白,你现在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,不过痊愈尚需不少时日,而且需要静养。你这里人来人往,不免嘈杂……” 这天服侍李小白用过午饭后,双儿忽道,“我知道镇外有一处地方,虽只有几间破旧小木屋,但周围山清水秀,风景甚佳。你不妨移至那里,于你恢复也大有裨益,你看怎么样?” “要是这样,那自然再好不过了。” 对李小白而言,虽然身在何处其实并无多大分别,不过双儿既说那是个好地方,且对自己身体恢复有益,他自是欣然应允,点点头道。 “那地方在哪,远不远?” 两位护法稍有疑虑,也不无好奇,两人见双儿人美心善,又有妙手仙方,虽说自不会疑心于她,但事关教主,仍需谨慎为妙,便问道。 “不远,就在……就在我住的那里……” 双儿知道这两人是李小白的贴身护卫,倒是忠心,对自己向来也是恭敬客气,心知不管李小白到哪,两人都会跟随左右,这时自然会过问一下,只有些吞吞吐吐道,“是在山脚,我住在山腰。”
李小白只知她便住在镇外附近一座山上,听她所说要自己移居的地方,便在她住处不远,心想她为自己每日来回奔波,确是不易,自己原该搬到离她近些的地方才是。 不过隐隐又觉得,自己离她越近,仿佛对她的亏欠就越多? 他倒不是有意要疏远这位好妹妹,只是觉得自己此行明是要找她爹爹报仇,却隐去此节托她疗愈自己,对她已是不公,自己愈是亲近于她,心中愈是不安,因此这会儿又颇有些踟躇。 “双儿姑娘,难得你想的如此周到,我们这就收拾收拾,随你前去。” 两位护法可没想那么多,听双儿说要让李小白搬到她那去住,两人均觉自无不可,右护法说完,左护法跟着也附和了几句。 两人虽也早已得知双儿和柳无极的关系,但他们此行的首要目的,自是想方设法把教主治好,不出什么岔子,就已万事大吉,往后的事听由教主安排便是,倒也犯不着他们为之操心。 “小白哥哥,我先回去把地方收拾好……”双儿没听见李小白出声,只道他已默许,欣然道,“你们明天就可以搬过来了。” 她此前早有想法要让李小白到镇外疗养,可一来对方随行人等大多伤重,二来她一个姑娘家,一下把这么多并不都熟知的男子带到自己住处,多少有些不便,故一直没有提起。 这时各人情况都有所好转,她和两位护法也算说得来,想来李小白也会同意,便才说了出来。 李小白先前已答应过她,一时不便改口,随口‘哦’了一声,不置可否。 “李公子,有位陶先生要见你,说是苏公子的朋友。”双儿心中欢喜,正要准备出门,沙无水忽推门进来道。 他整日无所事事,腿伤好之后便在外边游手好闲,李小白也管他不着,只让他多加留意,若打听到苏薇的任何消息,就第一时间来告诉自己。 这时一听他提到‘苏公子’,李小白自然想到的便是此前女扮男装,自称‘苏公子’的苏薇,既是苏薇的朋友,那说不定会有她的消息,便忙道:“请他进来说。” 双儿这时却不便就走,只见沙无水转身领了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进来,说道:“陶先生,床上躺着那位便是李公子。” 这位陶先生约摸六七十岁的样子,身材瘦小,衣着朴素,虽年过花甲,脸上却无什皱纹,两眼炯炯,脚下步履轻健,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,拱了拱手道:“老朽姓陶名文达,奉家父之命,特来迎请李公子到敝处一叙。” 他见李小白少年白发,一动不动地软卧在床,也不以为异,显是事先已对李小白的情况有所了解,是以一来便自报了姓名,直言来意,其他客套话却不多说。 “陶前辈是苏……苏薇的朋友?” 李小白一来瞧不见,二来也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姓陶之人,听来人声音洪亮,中气十足,又自称‘老朽’,知道乃是一位长者,却不知他何以相邀,“她现在何处,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吗?” 第六十六章 糟老头子 “实不相瞒,苏家于我陶家有莫大的恩情,苏公子乃是恩公之后,说是朋友,其实已是老夫高攀了……” 陶文达听对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,却都是关于苏薇的,似乎没听明白自己说的是‘奉家父之命’,也不以为意,淡淡笑道,“我所说这位苏公子,虽非李公子所说的那位,不过这两人实乃兄妹,说起来也都是认识的。 苏家的朋友便是我陶家的贵客,李公子不妨现在就动身启程?家父老迈,本该亲自前来相迎,只是他一向极少出门会客,我也不愿见他老人家奔波劳累,这才替他前来恭请相邀,还望李公子勿要见怪。” 双儿见这人一大把年纪,已是自己爷爷辈的了,心想他的爹爹怎么也得七老八十了,怎的忽然想着要来把小白哥哥叫去? 听他不以长者自居,言语间反而对李小白这个后生小辈甚是客气,本有些奇异,又听对方提到的‘苏公子’明明便是苏星云,却不提及名字,看得出似乎对其十分恭敬,更觉莫名,寻思: “那个臭流氓苏星云又要捣什么鬼,怎么偏偏这时候让这个老头子来把小白哥哥叫去?这老头子古里古怪的,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,看样子倒像是苏星云的仆从。他这么着急要小白哥哥动身,莫非是假借相邀之名,其实另有他意?” 她本与李小白说定了,要让他搬到自己家附近慢慢疗养,这时听陶文达一来就说要把李小白迎走,自是老大不愿,说道:“您老说的那位‘苏公子’便是苏星云罢?他家于你有恩,跟我们有什么关系?我看多半是他让你来的吧?我们正准备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,就不去您府上打扰了。” 李小白也听出那位‘苏公子’无疑指的便是苏星云,略有些失望,心想这位陶前辈又说他是奉了‘家父之命’前来相邀,看来自非是受苏星云所托。 只是对方既是来此邀约,又怎的不问问自己是否同意?不管怎样,这位陶前辈既说苏薇家于他有恩,言语又颇为坦诚,想来对自己这些人并无恶意,若要应邀前去自无不可。 他们此行一路上多半客居旅店,但也有不少时日,是被与苏薇相识之人邀到府中小住的,是以这会儿倒也不以为奇。 不过他先前已经答应了双儿,要搬去她家那里,这时不免有些左右为难,一时只未出声。 “这位想必便是双儿姑娘吧?嘿嘿,果然是花容月貌,天资不凡。” 陶文达瞧了瞧双儿,听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竟把苏星云和自己家父混为一谈,也不以为忤,微微笑道,“不瞒你说,老头子我有个小孙女,也和姑娘你这般年纪……姑娘说要离开这里,但不知是去往何处?” “你怎知道我名字?” 双儿闻言好不奇怪,但想有些事自是苏星云跟对方透露了去,“我们要去哪,却也不必告诉你。” “姑娘不必担心,老头子这次来,是无论如何也要请到李公子的。至于你们其他人,若是不愿同去,倒也不必勉强。” 陶文达道,“不过双儿姑娘,有件事需得跟你说一声,你的阿屠叔叔今早已经被我们的人请了去。你若是想见到他,不妨还是跟我们一起去的好。” “胡说,阿屠叔叔若无事从不会离山乱跑,怎会轻易跟了你们去?” 双儿不由一怔,心说这人怎的还知道阿屠叔叔,又怎知自己和阿屠叔叔住哪?忙只道。
随即反应过来,这陶老头子哪里是来请人的,阿屠叔叔自是给他骗了去,忙又道:“你们把阿屠叔叔带去了哪?他现在怎样了?你们不许伤害他!” “姑娘放心,你的阿屠叔叔也是我们的贵客,李公子……” 陶文达话未说完,两位护法瞧着事有不妙,一左一右欺身而上同时出手,欲擒下这小老头再说。 岂料手指刚触及对方肩头,忽觉手上一震,一道劲力传遍手臂,两人同时一惊,不由啊了一声,便似抓了个烫手山芋一般,当即缩回了手,后撤了一步。 两护法一来瞧着这小老头一把年纪,瘦骨伶仃的样子,二来只是想将他擒住,手上只使了二三成功力,料想必定手到擒来,谁知对方不动声色,实则已潜运内力于周身四肢百骸。 这一下大出两人所料,手臂兀自酸麻,皆知对方实为内家好手,且功力远在自己之上,刚才若非及时撤手,又或使的力气稍大些,只怕整条手臂非给震断不可。 两人本待使出兵刃再度抢上,转念一想,对方并未出手,实已是在有意相让,心知即便自己两人合尽全力,也绝难讨得了好。 若再次出手,既显得不知好歹,让人见笑不说,又何必自讨苦吃?对望了一眼,随即站定不动,怔怔地看着那老头,一言不发。 “不知陶老前辈家住何处?前辈亲来相邀,本不该有所推辞。只是我现下身有不便,多亏了双儿妹妹在旁照顾,本来正是要随她搬到山中疗养,只怕不能应您老之邀了。” 李小白只听窸窣几声和两位护法的齐声低呼,不知发生何事,听陶文达话说一半便顿住了没往下说,心下莫名道,“若前辈不见嫌,待来日晚辈好转些了,定当到访打扰……” 他听双儿和陶文达对答中,似乎这位老人家对自己和双儿的情况都已熟知,只不知对方先行把阿屠叔叔请了去,却是出于何故? 听双儿对此反应甚大,他隐隐觉得事有蹊跷,不过想来老人家并无加害之意,又道:“阿屠叔叔只喜欢待在家里,老前辈既已邀了他去,那也无妨,只是不免多有叨扰了。” “李公子不必担心,那位阿屠叔叔说起来和我们也有一点渊源,我们自会将其奉若上宾。李公子身患奇症,家父其实已早有所闻,故此诚意相邀。” 陶文达适才以内力震退两位护法,情知两人不再来犯,只浑若什么都没发生,笑了笑道,“老朽替父前来,并无他意,原也是要接李公子到敝处小住,以便疗养。敝处所在,原不足为外人道…… 不过李公子大可放心,敝处虽然荒僻,却少了这许多尘世纷扰。虽非豪宅金屋,却有的是青山绿水,嘿嘿!倒不是老头子我在故意卖关子,李公子不妨即刻便随我前去,到时家父和我自会向公子详加说明。” 双儿听他口口声声说什么‘贵客’,却连自己住哪也不肯说,哪有这样请客的? 她先前见两位护法做势要抓这老头,可两人只碰了他一下,随即又退开了,莫非是他身上长了刺? “小白哥哥,这老头看着奇奇怪怪的,多半是不怀好意……”双儿只觉这陶老头越看越古怪,走到床边低声道,“你不要听他的!” 第六十七章 仙人指路 李小白听着也觉有些不对劲,不过到底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。 他原本想着能从陶文达那里,打听一下苏薇的消息,只是现下看来,对方并无多说之意,心想:“这位陶前辈听着言语倒是诚恳,虽然没说他家住何处,想来只是不愿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行踪去向。而且他应该比自己更了解小薇,要想知道更多关于小薇的事,不妨且随他去,以后再慢慢跟他打听便是。” 他不愿多承双儿之情,搬去她那住,又不便拒绝,这时偏巧陶文达来邀,正好也算是有了个契机,压低了声音道:“双儿妹妹,可是阿屠叔叔在他那里,阿屠叔叔见不到你,只怕也要担心的。我们不如……不如先随他去,只要阿屠叔叔没事,其他的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了。” 他两人说话声音虽低,陶文达却都听了去,便道:“既然李公子愿往,那再好不过。诸位的房钱我已让人跟店家结算清楚,店外也已备好了车马,李公子腿脚不便,请先行随我来。” 说着走到床边抓了李小白一手,扶起他在他后背轻拍了几下,又道:“李公子,一直在床上躺着可不好,不妨一起跟我到楼下走走。” 李小白一愣,还没反应过来,跟着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劲力,缓缓遍及全身,便似水入松散的泥沙,瘫软的身子一下便由此凝聚了起来,登时明白这位老前辈是在以深厚内力,灌注于己身。 他不知已这般躺着过了多少时日,这时忽然感觉四肢筋骨有劲,浑似久在睡梦中之人,身子莫名的突然一激灵,转而苏醒。 他原本无知无觉平放着的双腿,自然而然地便屈伸开来,接着又毫不费力地挪动双脚踏在了地面上,进而便站立了起来。 这几下平平常常的起床动作,除了陶文达,在双儿等久知李小白状况的旁观之人看来,好似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怪事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一时全都呆住了。 李小白更觉自己似在梦游,不过这双脚踏在地上的感觉又那么真实,除了陶文达从手上源源传来的劲力外,便与寻常自行起床站立之时无异。 他自是既惊喜又兴奋,只是眼前一片漆黑,兀自不敢迈开双腿,生怕一脚往前便即踏空。 只听陶文达道:“来来,李公子无需担心,只管跟着我走便是。”说罢便拉着李小白的手,缓步往门口走去。 “小白哥哥,你……你……” 双儿缓过神来,脱口叫了声,心想看来此行在所难免,也想看看这陶老头的葫芦里,到底卖的什么药,跟着便快步上前,搀着李小白另一只手。 从楼上房间到客栈门口不过百十步路,李小白缓缓走来只觉漫长不已,只是有陶文达在旁一边灌输内力一边引领,仿佛有位‘仙人’指路,又觉脚下轻快生风。 两位护法匆匆收拾了行礼,叫上了几位堂主等人,沙无水咧嘴笑了笑,也紧随李小白后边到了客栈外。 外头此时天气阴阴凉凉,不时有寒风吹拂,街道上依稀有几个行人,都缩着脖子走过。 李小白走了这几十步路,心中无比欢畅,虽脚上只穿了袜子,并未穿鞋,身上只穿了件睡衣,周身却觉暖烘烘的,一点寒意也无。 陶文达直将他带上了一辆马车,让他躺下后替他盖上了棉被,才松了手道:“李公子,适才冒昧了。此去不日便可到达,你尽可放心,其他一切有我安排。” 李小白如在梦中,刚才走的这短短一段浑似梦游,然而每走一步,脚下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了真实,和此前自己能够行走自如时的感觉并无二异,心下仍自激动难平。
待陶文达松开了手,他想要再动一下时,却是不能了,这才稍回过神,恍惚着道:“有劳前辈。” 他想来自己是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,以其高深内力,要让自己恢复如常也非难事,但亦心知此举势必大耗功力,自当找个僻静所在,以便施为,是以也不再多说多问。 双儿见赶车的也是个小老头,衣着与陶文达一般朴素无华,年纪相仿,虽年事已高,却是荣光满面,不见颓败之色,心中略奇:“两个老家伙不好好在家待着,跑这凑什么热闹?不过看样子又不像什么坏人……” 待见陶文达从车内出来,她便道:“老……老大爷,你到底要把小白哥哥带去哪?” “双儿姑娘,此去路途尚远,你们如愿意同去,老头子也不拦着……” 陶文达另行骑了一匹马,一笑道,“说不定我那小孙女见了你也会喜欢,这便走吧。”说罢驱马便行。 双儿也不知他所说的‘尚远’是有多远,她到这镇上看望李小白也未带着行李衣物,不过想到李小白和阿屠叔叔都在那老头子手上,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,匆匆骑了小白马跟随其后。 两位护法情知遇上了前辈高人,眼见陶文达以内力相催,竟使教主瞬间行走自如,自忖这等神通实是顶流高手的造诣,两人纵然合力也绝无此等神效,惊诧之余,也瞧出来人实有相助教主之意,随后便带着其余人同跟了去。 出了甘泉镇,东行不数里,转而向南,再行数十里,天色渐暗,一行人到了一处江边野渡,眼前正好有艘渡船。 “我们是要坐船去吗?”双儿从小未坐过船,既觉新奇又有些兴奋,“阿屠叔叔是不是在船上?” “双儿姑娘,莫要着急,你会见着你阿屠叔叔的,请吧。” 陶文达只不作答,呼哨一声,船上下来两人,抬了担架,把李小白移到了船上,这才道。 双儿等人见他此番显是有备而来,也不多说,陆续便都上了船。 阿屠叔叔并未在船上,双儿心中好奇,一到上了船便四下瞧了一遍,倒是发现除了方才把抬李小白上来的两个中年汉子,另还有三个船夫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大爷,看装束气度和陶文达似有几分相像,心下嘀咕:“怎么这么多老头子?” 渡船顺流而下,其时无风无浪,倒是行得平稳。双儿等奔行半日,在船上随意吃了点东西后,便就早早睡下了。 李小白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坐过船,只感觉在船上和在马车上也大致不差。 不同的是,在船上是随波逐流、左右摇晃,在车上则多是上下颠簸。 但不管在车上还是在船上,说起来都没有自己脚踏实地来得踏实。 双儿等人睡去后,除了江上的风声水声,只听身旁还有不知是谁的呼噜声。 李小白本就没什么睡意,只闭了眼静静呆想,仍不时想到先前在客栈时,自己走过的一小段路。 那种难言的感觉此时想来依然让他有些激动,总之都比只能一直这么躺着要强,无论是躺在船上还是车里。 此时月朗星稀,江上水流不急。 他此前听双儿说是要改坐船时,心中也不免觉着新奇,到了船上后,亦着实兴奋了一阵。 虽然现在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,对他来说相差无几,然而到了夜晚毕竟有所不同,他只觉自己仿佛便躺在一条河上,便似这船一般,随着水流静静的浮沉在这无边的夜晚。 第六十八章 世外陶谷 不知过了多久,忽听水声哗哗,越来越响,看来这船正往水声处驶近。 又过了一会儿,只听船顶上嘀嘀咚咚数响,李小白起初还道是外头下起了雨,但随后嘀咚声渐密,听起来却又不像是在下雨。 片刻之后,外边的哗哗声已近在咫尺,盖过了周围一切声音,听来惊心动魄。 他只觉船身似在加速,不知怎么又异常的震了一下,紧接着感觉船顶如遭瓢泼水打,便如被人拿了一桶水当身一冲,他不禁‘啊’了一声,但又没有水当真淋在自己身上,不知究竟发生何事?哗哗水声仍不绝于耳,船身随即又震晃了一下,不过这片刻之后,便再度平稳的行驶。 他自不知这船其实是冲入了一处瀑布,进而驶入了暗河,本想叫醒两位护法,然而想来刚才只是有惊无险,也没听见船夫和其他人出声,便就作罢。 次日一早,双儿端了水来为他洗漱后,李小白便问了问双儿昨晚是否有听到什么异常声响。 “昨晚我睡得很沉,半夜的时候只听见了一阵沙沙声,之后便又睡去了,还以为是下雨了?” 双儿想了想道,“可是现在外头天气看起来倒是挺好的……” 她说着看了看舱外,忽然哇了一声,又道:“好多山花……小白哥哥,岸上到处都是鲜花,这是到了什么地方,怎么这么漂亮?” 此处两岸确实花团锦簇,延绵不绝,红花绿草,交相辉映,的是美不胜收。 此时正值残冬之季,本该草木凋零,而此处却是姹紫嫣红,春意盎然。 双儿突然见了此等美景,端的是既惊奇又欢喜,恨不能立刻上岸徜徉其中。 李小白似也闻到了淡淡花香,听她说得异常激动,想象着岸边漫山遍野满是鲜花,定是美极,她一个小姑娘见了,自然是心花怒放,只是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得见,多少觉得有些遗憾。 午间船停靠岸,一行人转道陆路,穿过花丛行了一阵,又弯弯绕绕走了一段密林山路,不久后便进了一处山谷夹道。 出来之后,眼前豁然是一大片桃林,隐隐可见枝头朵朵含苞待放,传来阵阵清香,远处高山环抱,更有红花绿木错落其中,竟是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,比之先前所见的花草绿岸更添了几分幽静。 双儿见了这般景象,欣喜之情难以言表,兀自不敢相信,莫不是到了人间仙境? “敝庄到了。” 陶文达这一路微笑不语,也不跟李小白和双儿等言明身在何处,此时方才说了一句,领着众人出了桃林。 行过里许,只见路边一块大石上刻了‘陶谷山庄’四个大字,双儿忍不住道:“原来这里叫陶谷,倒真是个好地方……” 不远处翠林中隐没着几间房舍,想来自是那山庄所在,看看周围四面高山险峻,若无人带路,外人只怕很难找到这里。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,又暗想:“不过那陶老头子既然带我们来了,之前为什么又不愿具实相告?啊,是了!我要是住在这么个好地方,大概也不愿让太多人知道,不然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了,岂不是糟踏了好地方?” 过了一座花缠绿绕的大石桥,沿着缓缓上山的青石板路来到庄院前,还未到大门口,一位白眉老者健步迎了上来,身后跟着几名年过半百的随从。 双儿心中略奇:“怎的这一路来看到的都是大爷大伯,莫不是进了老人村?” 只听那白眉老者道:“三庄主,您回来了。谷主老爷知道庄主自是请到了贵客回来,便一早让我在此代为相迎。”
“张老管家辛苦。这位贵客身有不便,我一会儿亲自带他去见老爷……” 陶文达点点头,“另外这几位都是贵客的朋友,老管家先带他们到客厅稍坐,准备好晚宴,再让人安排几间房,勿要怠慢了。” 双儿见那位白眉老者和几位随从衣着,都较陶文达华丽不少,还道那白眉老者便是这陶谷的主人家,没曾想只是一个老管家,陶文达倒是庄主,心想这谷中主仆关系还真有些奇怪。 庄院大门便筑在两块繁花缠绕的天然巨石当中,上横一块长形条石以为门梁,题有“陶然居”三个大字。 双开木门是以未剥皮的巨木一分为二所制,一无雕饰涂绘,虽无寻常宏宅大门的雄浑气派,倒可谓是巧夺天工,又似是自然而就。 双儿等见了如此院门,心中暗暗称奇。 进门后绕行一阵,远远见亭台楼阁林立,廊桥水榭纡连,竟是偌大一个景致绝佳,因山就水的世外庄园。 双儿自知先前所见,只不过是这圆中较高的几间阁楼,这时才发现当中原来别有天地,心想能和小白哥哥一起待在这绝佳胜地,倒是比在自己的小木屋处强过百十倍。 只不知这谷主让她们踏足贵地,是否另有用意? 李小白身在车中,虽见不到外物,但一路上闻听鸟语花香,水流潺潺,不时更有鹿兽低鸣,也知此时是到了一个风物极佳的所在,心中既觉空空荡荡,又似神游在欲要寻访仙灵的梦境一般,隐隐盼望快些见到那位谷主。 不一会儿到了一处宅院前,陶文达让张管家先把双儿等人带去客厅,自己却带了李小白要去往别处。 双儿不解道:“谷主老人家不在这里吗,你要把小白哥哥带去哪?” “家父独居别院,向来不见外客……当然,李公子自又不同。” 陶文达道,“双儿姑娘,还请你们入内稍坐片刻,我待会儿就回来招待各位。” “小白哥哥看不见,万一……我是说,他的情况我最了解,他现在服的药还是我开的,我得时时在旁照看着他。” 双儿道,“至于你那位谷主老爷,他不愿接见我们,那便不见好了。” 陶文达沉吟片刻:“既如此,那双儿姑娘便随我们同去,其他几位暂且在此稍候。” 两位护法本也没想到此处大小院落众多,且自成一体,相邻相望,还道那谷主即便不在客厅接见他们,也是在同一个院内会见教主。 这时听陶文达说要把他们教主带去别院,两人虽相信偌大一个庄园的谷主,还不至于会行使卑劣,哄骗他们到了这里再对教主不利,只仍有些拿捏不定,便要求一同前去。 “两位忠心为主,老夫自然明白。” 陶文达道,“不过诸位既然到了这里,李公子的安危自当由我们负责,两位大可不必为此担心。” “这位谷主想来自是位隐世高人,既然诚邀我等踏入贵地,已是我等极大荣幸,自当客随主便。” 李小白情知两位护法不放心自己,虽不清楚陶文达是要把自己另行带去何处,不过到了这时,除了相信主人家的安排,别的也无可多想,“我与陶前辈同去会见谷主便好,除了双儿妹妹,你们其他人都不必跟来,不然可就是对谷主大大的不敬了。” 他自从得知了自己是为一教之主,说话行事都与此前大有不同,虽从来极少对下属人等发号施令,言语中却自带威严。 两位护法等人听他这般说,自都不敢有违。 第六十九章 逍遥谷主 “李公子所言甚是。这位陶庄主身怀异能,谷主更自不必说,相信定有妙手仙方能让公子恢复自如,我等在此静候佳音便是。” 左护法隔着车帷道,“李公子此番得遇贵人相助,实为大幸,希望陶庄主大显神通,能尽数祛除公子身上疾症。陶庄主若有任何差遣,可随时命人来告,我等自当尽心竭力,无有不遵。” 他这话有一半是对着陶文达说的,言下之意暗暗是说,我们把人交给了你这位贵人,是相信你的能力,你若没本事把人治好,又想无故加害的话,岂非自拆己台? 他和右护法皆知自非陶文达敌手,即便陶文达要对教主动什么手脚,他两人也难拦阻,事已至此,唯有希望这位素未谋面的谷主实无恶意,此外两人自当相机行事便是。 “不敢。老夫只不过先行带李公子前去会见家父,晚些时候便会将他带回妥善安置。” 陶文达在客栈以内力催逼,使李小白能行走自如,只因李小白筋骨未断,才能起到一时效用,一旦撤除内力,李小白便即恢复原状。 他自知此举实为治标不治本,行家里手一眼便能瞧出,若当真想让一个四肢瘫废之人,彻底恢复行动自由,自又另需一番功夫。 他自也听出左护法给自己戴高帽的深意,淡淡说着,看了看双儿,接着道:“至于能否让李公子恢复无碍,原是谁也强求不来的……不过几位尽可放心,李公子在这总要比在外面安全得多。双儿姑娘,咱们走罢。” 绕过宅院又行一阵,过了一片竹林,来到一间石屋前。 陶文达让人抬了李小白下车,领着双儿进到大厅,让她在此坐着稍候,说话间便有一个老仆端来了一碗茶。 “那谷主老爷,就住这吗?” 双儿也不就坐,环顾一周,见厅内除了几张桌椅外一无陈设,看着有些空荡,浑无大家宅院的气派,随口问道。 这时内厅忽然奔出一个小姑娘,欢声叫道:“爷爷,你终于回来了。你看我头上这个花环好看不,我给太爷爷也编了一个,他可高兴了……” 她说着时忽见有生人在,微觉有异,瞧了瞧双儿,又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李小白,拉着陶文达的手道:“爷爷,他们是谁啊?这人受伤了么?他……他怎么跟太爷爷一样……” “乖孙女,你怎么跑太爷爷这来了?” 陶文达微笑道,“这两位是爷爷请来的客人,你在这和这位小姐姐玩会儿,不要到处乱跑。这位小哥哥只是有点不舒服,爷爷要带他去给太爷爷看看,一会儿出来了,你可得给爷爷也编一个这么好看的花环,好不好?” “客人……什么客人?” 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五六岁,模样清秀俏丽,头顶戴着个缤纷花环,更显烂漫纯真,上下又打量了双儿一眼,不无惊奇道。 李小白初听她说话声时,隐隐只觉和苏薇有些相像,恍惚中还道是苏薇也在这。 但听来小姑娘并不认识自己,又听了陶文达和她的对答,立知不是,只不知她所说‘跟太爷爷一样’是什么意思? 想想世间若有人跟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样,那可糟糕之极了,不过他自知自己一头白发,想来那位太爷爷大概一如这般,便也没怎么在意。 双儿自从进了庄园,所见无一不是皓首迟暮的老头,这时终于见了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之人,仿佛一见如故,亲切之感顿生,心知她便是陶文达之前所说的小孙女,忍不住也多看了几眼。
“我叫双儿,你叫什么?” 见对方身着淡色布衣,除了头顶上的花环一无其他华饰,一双大眼瞧着自己,不知是喜是嫌,双儿当先便道。 “我叫灵儿……你多大啦?住哪里啊?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?” 小姑娘脸见欢喜,言语中颇有些激动,一连便问了好几个问题。 “我才刚从外面来,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个好地方。” 双儿料想对方大概从未出过谷,是以见了自己才颇觉奇异,既见她脸有喜色,自己也觉心中欢喜,微微笑道,“我很快就十六岁了,你呢?” “我刚过了十六,嘻嘻,那我该叫你双儿妹妹……” 灵儿说着走近了些,把头上的花环取下戴在了双儿头上,“双儿妹妹真好看,戴上了这个,就更好看了。” “谢谢你……”双儿不由也笑了笑,心下甚欢。 两位姑娘仿佛一见如故,随后便唧唧喳喳说了起来,两相欢愉,全无心机,浑然都没多去留意一旁的李小白。 “李公子,我先带你到客房。”陶文达也不多作理会,一笑道。 “好,有劳前辈。” 李小白说罢,不知是因为没了双儿陪同,自己将会被单独带了去,见那位陌生的谷主而感到些许忧虑,还是因为情知这当下便要和双儿短暂分别,莫名感觉有些慌乱。 不过耳听着双儿和那位灵儿姑娘相谈甚欢,他想来双儿难得遇见了一位好姐妹,自己这个当哥哥的,也自不由得为她感到高兴,便也不多言语。 片刻后到了一间厢房,安置下了李小白,陶文达让人服侍他吃了些粥食糕点,让他稍待,便自去禀请谷主去了。 房内飘着一股幽幽熏香,甚是怡人。 李小白重又躺在了一张温软的床上,思绪有些飘忽。 他回想起那日练完剑招,服了那几个‘庸医’所开的药后,突然呕血昏迷,再醒来时便一直瘫废在床,且双目始终不能视物,活脱脱一个活死人的种种,比之那尚能游走,而只能活在暗无天日中的幽魂,似乎更有不如? 但他又身负大仇未报,不敢也不能一死了之,其中滋味何以言说? 好在一息尚存,此番千里寻医,几经凶险波折自不必说,此时幸遇高人,虽有望治愈,他心中却仍不禁茫然惴惴。 自得知先前所服之药,竟是导致体内奇毒发作的诱因后,他倒没有再一味怪责那些个‘庸医’。 只是他自己对此前为何会中毒一事,仍毫无头绪,许多事情又记不起来,也不知是谁人想要加害自己? 比起毒发,莫名其妙地中了毒而不知其元凶,更为令人惶恐。 转念又想,即使这回所遇高人,能有办法让自己重新站立行走,但要是和彼时杜止美大费功力让自己康愈了一阵,奇毒却犹存,不知何时又再复发的情况一样话,到时岂不是又要空欢喜一场? “贵客驾临,陶某有失远迎,招呼不周,请多担待。” 李小白正自胡思乱想,忽听一阵轻盈脚步声由远及近,随后只听一个苍老而略带些低沉的声音说道,正便是那谷主到了。 第七十章 五行奇毒 “不敢当。晚辈受邀前来,实为荣幸,得蒙厚待,已不胜感激,叨扰贵地,又感不安,岂敢见怪?” 李小白听来人语气随和平静,自知无疑是主人家到了,随后忙道,“前辈想必便是谷主了?晚辈周身不便,又……又瞧不见,只能这般躺着,实在无礼,还请前辈莫怪。” 待来人走近床边,只闻一股淡淡花香,他略觉奇怪,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手上拿了鲜花? “什么谷主不谷主的,只是他们这么叫而已……说起来也只不过是,一个躲在这深山里头种种花草的小老头罢了,嘿嘿!” 谷主名为陶华元,却非手上拿了鲜花,而是头上戴了个花环,嗯了声道,“李公子到了这里,一切无需见外便是。公子的情况我已略有所闻,据犬子文达所说,你脉象并无异常,四肢亦无损伤,只内息淤堵不畅,无法自行发力。不知公子是否曾中奇毒,又或练功时不慎伤了筋脉?” “前辈隐居于此,超然世外,晚辈凡俗之躯,烦劳前辈挂怀,亲来过问,实在有愧……晚辈确曾中毒,至于为何中毒,所中何毒,却一直没有头绪。” 李小白此前听陶文达说起苏薇家有恩于陶家,这谷中上下待自己有如上宾,自是因为苏薇的缘故了,料来这位陶谷主或许会知道一些苏薇的情况。 他本待要问问,听对方看开门见山便说到自己的病情,且一语言中要害,苏薇的事一时倒也不忙相问。 随后他便把杜止美和双儿等,为他诊治过的情形,以及不久前陶文达以内力助他行走的事,也随口说了,又道:“谷主前辈若能施展神功,助我驱毒,晚辈定铭感大德,永世不忘。” 他料来这位谷主定是位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,想必自有神功能为自己疗毒,是以将此前自己的情况,都据实以告,盼这位高人能施展妙手神功,及早让自己脱离苦海。 “李公子言重了。” 陶华元略沉吟道,“犬子文达从小体弱多病,老头子我不得已才教他习武,实不愿他学了些粗浅功夫,便到处显露。 不过这次让他出谷代我前去邀请公子,他倒也没让我失望。 我知以他内力,若全力为公子驱毒,原也不是不能。 但听公子方才说,有位义兄曾为公子行过此法,而且行之有效,其后却又再复发,这倒确实有些奇了。 天下之毒各种各样的都有,许多毒物并无对应的解药,单是我知道的便有几十种。 依我看来,公子体内之毒其实一直没有根除,又或者会自行生发。若非如此,那些大夫给你开的是治病的药,又怎会诱发你原来的毒症? 文达替公子把过脉,他跟我说,你体内存有五种真气,又似有五种毒质附着其上。 这五种附有毒质的真气虽然来路不明,却能彼此相安无事,好比五行相生相克,又生生不灭。我当时就想,公子所中的极有可能是‘五行奇毒’…… 此毒可以说无药可解,即使强行以内力逼出,只要你真气尚存,此毒便会再次生发,真气运转愈急,毒性便愈强,最终使人七窍不灵、四肢瘫废。听公子说来,当可断定,你体内所存的,便是这‘五行奇毒’无疑了。” “啊,这……” 李小白时至今日,才确知自己原来是中了什么‘五行奇毒’,惊疑道,“晚辈还是头一次听说,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奇特之毒?!”
“此毒即便是以内力驱除后,不管服用什么药物,过一段时间便会再次被诱发,也就是说单靠内力驱毒并不能标本兼治,让公子真正康复……嘿嘿!” 陶华元点点头,续道,“话说公子你道犬子能以内力助你行走,便觉着老头子我大有神通,更胜于他了?其实不然……实不相瞒,老头子我早已废去武功多年,现如今只不过是个平平常常,只会种种花草的老骨头而已了。” “前辈见笑了。晚辈求医心切,此前的确以为前辈神功盖世,既然邀我前来,定能以神功助我疗愈残躯,想来确实见识浅薄了些。但晚辈却万不敢因此,对前辈有丝毫轻视之意……” 李小白原先确实以为这位谷主,自是一位武功绝顶的隐世高人,闻言颇有些意外,也大有些失望,心想原来自己所中这奇毒不但不能用内力除去,而且不管喝了什么药,一旦使用真气练功的话,这毒便还会自行长出来? 要是这样的话,那么看来不仅杜止美教的运功法门不能再用了,还有双儿开的药,岂不是也不能喝了? 听这位谷主所说,似乎确实如此,难怪杜止美替自己运功驱毒之后,没过多久便又毒发了。 可是这位谷主前辈,若没有神功能为自己祛除此毒,那岂不是说自己还得继续这般瘫着? 不过他又一想,这谷主既然能教出陶文达那样的内家高手,必当有什么内功心法之类的,只不知对方为何会废去了武功? 他这位谷主既让陶文达显露武功,将自己带到此处,又或者另有能医治自己的高明手段? 转过几个念,接着道:“晚辈自知毒发已久,看来也注定只能终身瘫废,苟活于世了。谷主前辈遁世离俗,废去武功,种花为乐,着实令人艳羡,但不知是否另有良方? 只要能让我……让我能像常人一样四肢灵活受控,不再是这般不死不活的样子,无论如何,还请见赐。前辈的再造之恩,晚辈做牛做马,定当图报!” 说到后来有些激动,声音微微发颤。 “公子不必着急,且听我说完。此番邀请公子前来,虽是受人之托,老朽却也是诚心诚意想让公子到谷中疗养。” 陶华元道,“公子既然到了这里,我自当尽我所能,让公子早日恢复。说到神功,老头子我已然是没有那本事了……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,只是恐怕却算不得什么良方了。” “不知是什么办法,这其中是否另有难处?”李小白一听说另有办法,当真喜从天降。 陶华元淡淡一笑:“公子可曾听说过‘忘忧逍遥丹’?” “那是什么?”李小白奇道,“晚辈不知,还请见告。” “看来知道此丹的人,怕也不多。简单地说,此丹极具解毒之效,相传能解天下一切奇毒。不管身中何种毒物,只要不是立时毒发毙命,服了此丹后,都能‘丹到毒去’。” 陶华元嗯了一声,“不过美中不足的是,服丹之后,毒症虽解,然服丹者无论内功多高,也都给一并解去。而且记忆全失,相当于重新换了个人……虽名‘忘忧逍遥’,但对于许多武林中人来说,也未必便‘忘忧逍遥’了。” 第七十一章 忘忧仙丹 李小白闻言不由一呆,心想天底下竟会有这样古怪的丹药? 天下奇毒林林总总,有叫得上名的,也有根本不知名的,但凡中了不是立马毙命之毒,多半总有对应的解毒之法,自不必说。 若是寻常普通人,且也不说。试想一个原本武功高强之人,中了什么难解之毒,即便服了这‘忘忧逍遥丹’解了毒,但从此武功和记忆尽失,变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,岂不形同废人一个? 这么说来,解不解毒又有多大区别? 李小白失忆之事,除了杜止美和双儿知情外,其他人并不确知。 苏薇对此虽有疑心,然始终便只当他是中毒失明后性情有变,并未察觉他已然失忆,陶华元料来自也不得而知。 除了近段时间亲历过的事留有记忆外,李小白现如今记得的人和事,可谓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。 虽然这所有一切他从未亲眼得见,有些事情真假无从分辨,不过他生父李文策,被陀夫斯基所杀害,以及柳无极害死他视如己父的赵武六之事,在他心里是确凿无疑,不敢或忘的。 至于他与赵烟霞的婚配,还有他师父王川,这些从旁人听来的,与他自己有关的等等事宜,他仅仅只是知道而已,就算一时不记得,对此时的他而言,其实并没有多大所谓。 他自然无比希望能早日恢复常态,变成个正常人,可若说让他为此而服用什么‘忘忧逍遥丹’,忘掉杀父之仇,忘掉所有的事,并且从此半点武功也无,这如何能够接受? 一个人若连杀父之仇都能轻易忘了,即使四肢健全,手脚灵活,却放着大仇不报,任由仇人逍遥,如此这般的活在世上又什么有意义? 他委实不愿再做多想,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,心中乱作一团。 “此丹虽灵验无双,然终究太过奇特,虽能解毒活命,却让人另有所损,说起来倒像是饮鸩止渴了。” 陶华元没听到眼前这白发少年做声,多少也猜到了什么,随后又道,“但此丹虽奇,却也是世间难得,珍贵无比之物。公子之症,以此丹药可解,此后四肢灵便,耳聪目明,自然不在话下。倘若愿意放下过去种种,我这虽是荒山野谷,这丹药却正好是有的。” “前辈厚意,晚辈心领了。只是……实不相瞒,晚辈身负巨仇,若此仇不报,何以为人?” 李小白淡然道,“谷主前辈,我知道您老出于好意,邀我至此,自是为愈我残躯,此番恩义,已不敢忘……但不知除了这之外,是否另有他法?” 转念突然想到什么,又道:“啊,对了……三庄主得您亲授神功,不知他人在哪?可否请他……请他为我驱毒?只要能站起来活动,不管怎么样,总好过……好过我现在这样,不是吗?” “我自然可以让文达代为效劳,不过话虽如此,公子……” 陶华元正说着,忽听一个小姑娘在外边叫道:“小白哥哥,你怎么样了?我来看看你。”却是双儿和灵儿一同到了屋外。 “谷主前辈,她便是跟我一同前来的双儿妹妹。”李小白自知这位谷主不见外客,也不知他愿不愿见双儿,随口只道。 他此时正面临着一个两难抉择,心中虽已有主意,但实不知到底该不该如此,正好双儿来了,无论怎样,一会儿好歹有个人可以商量一下。
“太爷爷,你在里面吗?”陶华元正想开口让人进来,只听灵儿道:“她叫双儿,是灵儿新认识的好朋友……” “两个小鬼头,都进来吧。”陶华元转过头笑着道。 话刚说完,灵儿已挽着双儿的手进了门来,道:“太爷爷,你瞧我头上这花环,是双儿妹妹给我编的,好看不?” “小鬼头可比太爷爷好看多了,嘿嘿……” 陶华元转身瞧了瞧,微笑道,“双儿姑娘既然也来了,那可得好好陪着灵儿,在这住一段时间才行。” 双儿进门时,只见一个农夫模样的白头老翁背对着自己,待他转身说话时,才瞧见这人赫然竟长着一张,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青年小伙的脸,但说话声听着又分明便是一个老头子,当真可说是‘鹤发童颜’,蓦地一怔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便是谷主?” 她先前在大厅和灵儿说了一阵,陶文达带李小白入了内室后,灵儿便带她去了后院花园。 但见满地红白黄紫,各色鲜花争相斗艳,她和灵儿两个花季少女,当着此景无不芳心大悦,蹑入花丛嬉闹欢笑,编花为环。 她编了一个给灵儿戴上了,灵儿也编了一个,要拿去给陶文达。 两人一起往李小白这过来时,陶文达正准备回到自己庄院去,见了两人却也没有出言拦阻,只让灵儿别在太爷爷这打扰太久。 双儿不知那位不见外客的谷主老爷,是否还在李小白房中,是以先在门外时,便说自己来这只是为了看李小白的。 她本想着那谷主怎么着也该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,没曾想却是这么一副模样,着实有些不太相信。 “双儿妹妹,他就是我太爷爷,也就是这里的谷主。”灵儿笑笑道,“怎么样,是不是看起来很年轻?” “谷……谷主老爷,可真是,不显老……” 双儿眼见这位身形清瘦,须发全白,却又一张‘娃娃脸’的谷主‘太爷爷’,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,又见他满头白发之上,还套了个花花绿绿的花环,只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,没想这谷主竟是这么一个‘怪老头’?勉强一笑道。 想着那位庄主陶文达和之前所见谷中其他老汉,看起来虽然容貌精神,不过比起这位看起来像个大哥哥的谷主老爷来,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,心下嘀咕:“怪不得这‘怪老头’要躲起来不敢见人。” “一把老骨头了,嗬嗬……”陶华元笑道,“灵儿小鬼头,我辛苦种了这么久的花儿,今天可被你糟踏惨了,一会儿可得罚你给太爷爷好好捶捶背。” 说着转又对李小白道:“李公子,该说的话老夫已经说得差不多了。你且在这安心住下,好好休养,其他的慢慢再说不迟,老朽这便不打扰了。” “多谢前辈垂爱,有劳前辈了。” 李小白一时也无可多想,这话刚说完,陶华元只点了点头,拉着灵儿迈步便出了门去。 “小白哥哥,你怎么样了?”双儿几步走到床边道,“那位谷主跟你说了什么?” 第七十二章 情归幽谷 “小白哥哥,你知道吗?那谷主看起来可年轻了!” 李小白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,双儿忍不住又道,“虽然他和你一样,也是一头白发,可是看起来只不过比你大了几岁,脸上半点皱纹也没有,灵儿却管他叫太爷爷,真是奇怪……” “这倒是奇了……不过料想是他隐居深山,驻颜有方之故……” 李小白先前和那谷主对答时,隐隐把对方想象为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老人,听双儿这么说,大感意外,心想怪不得,之前那位灵儿姑娘,会说自和她太爷爷一样,却原来是这个意思。 他毕竟没亲眼得见那位谷主容貌,是以倒没有双儿那般诧异,接着又道:“双儿妹妹,我问你个问题……” “什么?”双儿不解道,“你说吧?” 李小白原想将那谷主所说的‘五行奇毒’和‘忘忧逍遥丹’之事,一并跟双儿说了,看看她是什么想法,但听她发问,知她对自己甚是关切,忽又想: “双儿妹妹显然还不知道,我与她爹爹实有不共戴天之仇。不过就算她已经知道这事,要是她得知那丹药可解我身上之毒,让我恢复如常的话……无论怎么说,料来她多半也会劝我服那丹药,我又何必多此一问?” 转念想到那位看起来只比自己‘大了几岁’的谷主,只是听了陶文达的几句话,而陶文达也只是在自己的手腕上搭过一下脉,那谷主便推断出自己是中了什么‘五行奇毒’,登时隐隐觉得,莫非对方也中过此毒?否则他怎的碰巧又有那奇怪的解药? 念及此处,他只觉其中或有蹊跷,古怪颇多,本来想问双儿的话,一时便没说出口。 双儿听他不说话,反而更是好奇,便又问:“小白哥哥,你想问我什么问题?” 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支吾几下,转念随口道,“好双儿,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 “你怎么……突然这么问?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,我自然要照顾好你,难不成要我坐视不理吗?” 双儿听李小白欲言又止,不料却是想问这个,脸上不由微微一红,“何况……何况双儿学医不精,一时没办法为你解毒,也只是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。” 她自幼随沙无尘学医,虽说李小白现在的状况让人见怜,她对其这般体贴照顾,说来多是出于医者仁念。 不过除此之外,也只有她自己明白,只要能和这位小白哥哥相聚在一起,她心里便说不出的欢慰愉快,如今见他这副模样,叫她如何能不忧心照料? 她只盼能让对方早日康愈,此后若能与他时刻相守,自是最好,即便不能,只要能见到他活蹦乱跳,开心快乐的活着,自己便也已心满意足。 但这般的一厢情意,这当下她自是无论如何,也不会说出口的了。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李小白只淡淡道,“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了……” 他自失忆后,对自己身世来历一概想不起来,其后才得知自己居然身负教主之名,手握教中生杀之权,上下一干教众对他自是千依百顺,不敢有违。 而赵武六和杜止美,还有苏薇等人,待他一如亲朋至交,对他亦是恩深义重,未曾薄待于他。 他只道身边这些所有人本就与他相识,这些人待他好,自是情理之中,他自也不去多想为什么。 刚才随口一问,他听了双儿所说,恍然心想:“她说的倒是大实话,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,除非与我非亲非故,或是恨我入骨之人,不然任谁见到我这不死不活的样子,都会心生怜悯,很难置之不理吧?”
想到这段时间以来,那个女扮男装的苏薇,对他虽说有时忽冷忽热,但总归始终没有抛下他不管,多半也是为此之故。 惨然伤怀之余,他多少倒也有所释怀,转念接着道:“双儿妹妹,你待我已经很好了……不管怎样,都谢谢你!” “你这是怎么了,怎么忽然说这些?”双儿听来总觉有些怪怪的,试探着道,“是不是那个怪老头……谷主对你说了什么?” “没什么,你别多想……” 李小白本想让对方早点回去休息,忽又想到,她之前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,因此没法对症下药,说不定她要是知道自己其实中的是‘五行奇毒’后,能有别的办法医治? 转念随后又道:“那位谷主说,我中的是什么‘五行奇毒’。双儿妹妹,你可听说过这种毒?” “我只听说有五行八卦,阴阳五行什么的,你说的这个‘五行奇毒’,我倒是没有听说过。” 双儿也是初次听闻此种奇毒,摇摇头道,“不过,既然知道是中了什么毒,我想一定会有办法解毒的……那个谷主怪老头还说了什么?” “好双儿,我相信你。” 李小白闻言虽知未必,心下倒是多了几分希望,但凡能有什么法子,只要不是像‘忘忧逍遥丹’那般使人失忆忘事,其他的便都好说,“那位老谷主倒也没说什么了,只说……只说他会尽量想办法替我医治。” 说着忽想到陶文达自去请来谷主后,便一直没听到他说话,也不知他现在何处,又道:“怎么好像一直也没见到那位,请我们到这里来的陶庄主前辈?他见你来找我,也没说什么吗?” “那个庄主小老头也是挺奇怪的……我和灵儿姐姐在一个大花园里,玩了好一阵,原以为那谷主怪老头已经和你说完话了,就想来看看你。” 双儿缓缓道,“在来这里的路上,见了那庄主小老头正要回庄去,可能他知道我迟早会见着那谷主怪老头,倒也没拦着不让我进来。只是……我虽然说不上来,不过总觉得这地方到处都有点怪怪的。你是要找他,有什么事吗?” “也没什么事,就是问问……” 李小白听这小妹妹又是‘小老头’、又是‘怪老头’的称呼两位前辈,知她性子率真,却也不以为意,原是想让她去把那位庄主请来,助自己驱毒,既听她说对方已经回去,也就罢了,“你也不用疑心太多,我们初来乍到,有些事以后自会慢慢知道,那时候想必也不会觉得奇怪了。” 他心下虽也有不少疑惑,感觉这深山幽谷与以往际遇有所不同,确有几分古怪,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。 双儿想想这倒也是,不过听他说话总有些语焉不详,似有意要回避什么,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,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? 一转念忽想起一事,便道:“啊,是了!那个小老头庄主说,阿屠叔叔也在这,我得找他问问去……不然阿屠叔叔见不到我,肯定又会着急的。” 说罢便往屋外走去,到门口时,又扭过身道:“小白哥哥,你不用担心太多,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替你解毒的。时候不早了,你先好好休息,明天我再来看你。” 第七十三章 灵双夜语 李小白心下感动,听她脚步声渐渐远去,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。 平时就算双儿不在,他身边总也还有两位护法在旁值守,这时各人都不在,他只觉黑暗中异常寂寥,仿佛茫茫天地间便只剩了自己一人,自有一种难言的孤独感。 他无时不刻都与眼前的一片黑暗为伴,虽已习以为常,这时只感觉这无边的黑暗,似乎变沉了些,恍惚间自己便如置身于夜海中,游游荡荡的一条小鱼儿,好像能感受到黑暗的重量,渐渐与其融为一体,不多时便睡着了。 其时刚入夜不久,外边月光如昼。 双儿本想去和灵儿说一声,转念想还是先去看看阿屠叔叔,出了石屋,骑了小白马,不消片刻便到了陶文达宅院。庄丁老仆见过她,径直将她引入了内堂。 “双儿姑娘,你的阿屠叔叔这会儿并不在我这。” 陶文达似乎正在堂中相候,还未等双儿开口,便道,“不过你放心,待我们向他问清楚一些事,到时自会让你们相见。” “你们找他到底有什么事,能不能让我先见见他?” 双儿闻言心中略奇,料想此前苏星云曾查问过阿屠叔叔的身世未果,这小老头多半也是为此,才将阿屠叔叔带来,只不知阿屠叔叔是否当真与苏星云有关? “姑娘放心,他在这不会有什么事,你还是早点休息去罢……我给你安排在灵儿的隔壁房间,一会儿就让人带你过去。” 陶文达道,“唉,这小丫头也真是,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,就知道玩……” 双儿心知他不会跟自己多说,便也不再多问,心想要是阿屠叔叔出了什么差错,到时绝饶不了这小老头。 此处房舍众多,要把一个人藏起来还真不容易找,眼下还是先想办法把这谷中的情况摸清楚,她转身出门前瞪了对方一眼:“好,那我就相信你一次,你可不许骗人。” 想到很可能苏星云那个流氓也在这,又没有阿屠叔叔在旁保护,她心下一时有些慌乱,没走几步便即停下了。 一名老仆快步跟了上来,领着她穿廊过院,走了好一阵才到了一间厢房外,推门请她进了屋。 屋内烛火明亮,陈设简洁整齐,除妆台上摆放了一盆绿植香花外,并无过多布置,便是一间寻常闺房,倒没什么异常。 双儿心下稍宽,把头上的花环取下套在了花盆上,和衣在床上躺下了,一时却并无睡意。 她心思细密,想着今日来所见之所以觉得奇怪,首先自是因为这地方景色美得出奇,大有梦幻一般的不真实感,但又是确确实实的存在。 其次是这美得出尘绝世的地方,竟会有偌大一个庄园,且到现在为止,庄园中所见之人,十之八九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。 虽说这也没什么,不过这些老头子,又个个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。 除这两点外,还有一点是,这谷中无论是谷主还是庄主,还有灵儿这些个主人家,单从穿着上看来,都比那些仆人要朴素得多,这一点也着实令人生疑,怎的会有如此不同常理的地方? 她想了一阵,又想道阿屠叔叔还不知怎么样了,更觉疑云丛生,也不知这地方究竟是世间绝无的天上仙境,还是危机四伏的人间险境?
迷迷糊糊正要睡去时,忽听灵儿在门外敲门道:“双儿妹妹,你睡了吗?” 双儿不知她何时已回来了,先前和她随便聊了几句,又只顾着玩,好些事都没来得及问她,应了声:“还没呢……灵儿姐,你进来吧!” “你还没睡,太好了!” 灵儿进了门来,颇有兴奋道,“我在太爷爷那带了些花蜜糕,本来是要带去给你和那位小哥哥吃的,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。这可是太爷爷今早上亲手做的,我也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了,你快试试?” 双儿见她头上仍戴着花环,想来一直也未取下过,笑道:“谢谢灵儿姐!” 见那糕点橙黄通透,内里似夹有一朵小花,拿了一块来吃,竟是酥软香甜,好不爽口,又连声称赞。 她自小在西域塞外长大,饮食向以牛羊肉类为主,少有吃到如此精致爽滑的点心,心道:“没想到那怪老头还有这等手艺。” 灵儿见她吃着喜欢,心下也甚是欢喜,笑道:“你要是也喜欢,明天我们再去太爷爷那玩,我让太爷爷教了我,以后就可以自己做来吃啦。” “你太爷爷的手艺真是太好了,我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点心!”双儿道,“只是,你太爷爷他不是不见外人吗,我要是去了会不会不太方便?” “什么不见外人?他可从没这么说过。” 灵儿略奇道,“他只是一直便待在他的园子里,从来不出门,没有他允许,爷爷他们也从不会去他那里。不过我每次去见他,他可高兴着呢!你今天不是也都见过他了吗?” 双儿听她说得奇怪,不禁疑惑,既不出门也不允许别人进去,那不就是闭关自守,说到底还不是不见外人? 她自知这位灵儿姐从未出过这山谷,虽较自己年长些,不过想法未免单纯,便也不去多想,只道:“我之前其实也没想到会见到他,但既然小白哥哥在他那,我还是会去的。” “那就好……说道那位小哥哥,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啊?”灵儿道,“我问过太爷爷,他只摇摇头说,那位小哥哥的病吃什么药都没有用的,除非是他自己想治,不然一辈子只能那样了。那是什么意思,难道小哥哥不想治好自己吗?” 双儿心中更是诧异:“那怪老头为什么这么说?他既知小白哥哥中的是‘五行奇毒’,难道他知道怎么解毒?可是小白哥哥什么也没跟我说,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故意瞒着我?” 转念道:“小白哥哥病了好久了,他当然想快些好起来的……你太爷爷还说了什么吗?” “也没说什么了。我给他捶了捶背又给他揉了揉肩,我还没说困呢,不一会儿他倒说犯困了,就睡去了。”灵儿摇了摇头,“你困不困?” 双儿倒是有些困了,只是心中疑惑不减反增,一时也没什么睡意,要不是天时已晚,便要动身去那谷主的石屋中问个清楚了。 她有心想知道这谷中的情况,又想探问一下关于阿屠叔叔的事,便道:“我不困的。我今天刚来,见这里这么美,到现在还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,心里总有些不踏实,不知道为什么?还有,不知这里除了我和小白哥哥他们之外,最近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?” 第七十四章 百花香蜜 “那倒没有。我只知道家里除了你们今天来的这几位客人,再没见过其他人来了,怎么了吗?” 灵儿道,“这里的人我都认识,从来没有看到别的地方来的人,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不认识的客人。你在这里住下来,慢慢的就会习惯了。” 双儿听她言语真诚,想来不会有所欺瞒,阿屠叔叔的事她也多半不知,随口道:“没怎么,能在这里住下当然是好的……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从来不出谷?” “我们这里吃穿不愁,为什么要出去?而且从小听爷爷他们说,外面一直都是乱糟糟的,又没有鲜花绿树,到处都是死人,想想都可怕。” 灵儿略有些奇,“不过除了我爷爷、爹爹还有几位叔伯,会去河谷打渔外,其他人都不会出谷的。” 双儿若有所思,先前的许多疑惑似乎都变得合理了,想想在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美景胜地,人们无忧无虑,自会康健长寿,故而谷中长者居多也是自然。 两人言谈投机,又说了一阵,便各自睡去了。 转天两人一起到了石室,先去了陶华元屋中,灵儿央求花蜜糕做法,陶华元让她独自去后花园采摘些初绽的桃花,只把双儿留了下来。 双儿本要问问李小白的事,还没开口,陶华元却先问道:“双儿姑娘,你是不是喜欢那位李公子?” 双儿大是尴尬,登时红了脸,心中暗骂:“没来由的这么问人家,真是个怪老头!”扭捏道:“你……你干嘛这么问?” “嘿嘿!不用担心,不管是不是都好。”陶华元笑道,“我只问你,倘若你喜欢、在乎的人已经完全把你忘了,你当如何?” 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双儿奇道。 陶华元向里屋叫了声:“阿屠,你出来吧。” “阿屠叔叔,你怎么在这?” 双儿一怔,只见屋中走出来一人,却正是她一直想见的阿屠叔叔。 “这位小姑娘,我们认识吗?”阿屠道,“我叫苏屠,你是不是认错人了?” 双儿一阵惊诧,见他神情有异、说话顺溜,浑不像以前那般呆呆傻傻,虽然身上换了一件白色布衣,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干净净,也不像以前那般不修边幅,但他分明便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阿屠叔叔,怎会有错? 她心下一时有些混乱,眼眶微红,说道:“不会的,你就是阿屠叔叔!我是双儿呀,你不记得我了?” 苏屠茫然摇了摇头,只也不答话。 “双儿姑娘,李公子身上的奇毒无药可解,即便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……” 陶华元道,“不过,老头子我自然是有办法让他恢复正常。只是以后,只怕他也会和阿屠一样不记得你了。” 双儿恍惚中反应过来,心说:“原来这怪老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,虽说把之前有些呆傻的阿屠叔叔治好了。可现下阿屠叔叔却完全不记得我了,就好像全然被换成了一个和我无关的陌生人,那该如何是好?” 又想:“这怪老头说有办法治好小白哥哥,但以后小白哥哥也会变得和阿屠叔叔一样,把我忘得一干二净,那以后他们两个岂不是都不搭理自己了?小白哥哥现在虽然也不记得我,不过他既看不见又不能行动,这才会听我的。若是他恢复过来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了,那我说的他也未必相信,说不定从此便不理我了……” 她此前只想着治好李小白的眼睛后,他自然会慢慢想起自己,也没多想别的。
这时听那谷主说有办法将李小白治好,然而却是会让他彻底把自己忘了,她只觉这也太过莫名其妙,一时思潮起伏,含泪看着眼前的阿屠叔叔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“嘿,我这把老骨头了,本来有些事不该再去过问……这次受人之托,要把李公子治好,本来也不需跟他或跟你言明这其中利弊,直需将他治好便是。” 陶华元轻轻叹了口气,又道,“但既然他还放不下过去,不愿照我的法子来,那还是让他在床上好好躺着罢。” 双儿听他这么说,料想托他救治李小白的人,多半不会是苏星云,想来自是苏薇了。 又想怪不得李小白之前跟自己说话时,有些吞吞吐吐的,看来他已经知道这怪老头的法子利弊之处,只是不愿接受治疗,不知却是为何,他心中有什么放心不下的? 隐隐觉得李小白会不会是,不愿轻易忘记她自己?转念定了定心神,随后道:“你跟我说这些,是想让我……让我去劝说小白哥哥,好让他接受你的治疗?” “你能劝说得动,那自是最好。不过就算他仍坚持,我也会按自己的方式行事,总之是要让他恢复过来。” 陶华元淡然道,“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,是想让你心里好歹有所准备,也是为我那灵儿小鬼头好,毕竟她已经把你当朋友了,嘿嘿。” 双儿心念一动,心想难不成让李小白一辈子就这样活着? 既然总归是要让他好起来的,那他记不记得自己也好,只要自己还记得,以后再慢慢告诉他不就是了? 但不知这怪老头有什么办法,如若是医方,那也还好…… 她想着与其让那谷主把李小白‘治好’,不如先看看对方用的什么方子,是否能有改进回旋的余地,就算别无他法,自己亲自施为总好过假他人之手。 “你用的什么法子,把以前的阿屠叔叔变成了这样?” 看了看被那谷主变成了另一个,已经认不出她自己的阿屠叔叔,双儿缓了缓神道,“是不是能让小白哥哥也……能让他恢复如常,能走能跳,也能看得见,就算他会不记得我?” 陶华元道:“这你可以放心,我给你的小白哥哥准备了一盒‘百香花蜜糕’,你只要让他……” 正说着,灵儿从屋外提了一篮子桃花进来,一边道:“太爷爷,我回来了……你们在说什么呢?我昨天把你的花蜜糕带给双儿吃了,她可喜欢了!你快教我怎么做的?” “好,好……你先把这些花拿去厨房洗洗,我这就来。” 陶华元嘿嘿一笑,说着看了看一旁桌子上的木盒子,示意双儿拿去。 双儿将信将疑,心想昨天自己吃的花蜜糕并无异常,莫非这盒子里的另有古怪,真能替李小白解去奇毒? 正想要再和阿屠叔叔多说几句时,眨眼间却没见了他人,她也顾不得再多细想,随后便带着那木盒到了李小白房中。 李小白醒了已有一阵,在脑海中‘演练’了几遍杜止美教他的剑招后,便怔怔的躺着出神。 双儿进到房间后,见他睁着两眼正自发呆,随口问了句:“小白哥哥,你醒了?” “双儿好妹妹,你来了,我正想着你呢!”李小白微微笑道。 “是吗,想我干什么?” 双儿脸上微红,说着蓦地想到:“他今天本该吃药了,可能以为我已经想到了如何替他解毒,不需按那怪老头的法子来,可是……” 第七十五章 密如眷侣 “我是在想,虽然你跟我说过,这里的风景美胜画卷,有如仙居。只是我想我们毕竟是外来之客,也不好一直在此叨扰。不如我们先跟谷主说一声,这便辞行,换去别的地方?” 李小白道,“我以后见了杜大哥便介绍跟你认识。他人可好了,见了你一定会开心的……我身上这奇毒不管能不能治好,将来多一个杜大哥和我一样,像待亲妹子一般好好待你、照顾你,不是很好吗?” 他既知那谷主已有解毒的丹药,想来自也不会让陶文达耗费内力,再行徒劳之事,便想着在此多留亦是无意,无论双儿有没有想到解毒之法,不如便带了她去找杜止美,至少让她以后有所依托。 如此一来他自己可以安心,二来可以恳请杜止美再行运功疗毒,哪怕在下次毒发之前,只能站起来行动一段时间,总也好过现如今这般的烂泥残躯。 “你能有心为我着想,我已经很知足了,便在哪都一样的,其他的我也不求什么了。你只是听我说得这里多好,自己又没亲眼见着,怎么就想着要走了?” 双儿自不知对方有这诸多用意,心想原来他是打算要离开这里,但不管怎样,他心中想着要待自己好,总归是出于一番好意,他有心感念自己的好,便就够了,即便他以后真的不记得自己那又怎样? “你再服几次我开的药,眼睛多半便好了,到时你见了这世外仙谷,说不定还赖着不愿走了……” 双儿说着转念又道,“对了,你今天本该吃药了,只是我还没准备好,一会儿再去看看了……我带了点心来,你饿不饿了,还是先吃点东西吧?” 她来时已打开那木盒看过,里面便只一块花蜜糕,看样子与自己先前吃过的并无二异,心想那谷主总不至于会下毒害人,即使这糕点并无解毒效用,便当作寻常甜点让李小白吃了自也无妨。 “一早有位谷中的老仆来过,我随意吃了点……” 李小白闻言,一时倒也不便坚持再说辞行之事,想来自己所中奇毒,双儿自未曾想到解法,至于她之前的药方会因为这奇毒之故,并不能起到让自己复明效用的事,这时却也不便跟她说起,“不过双儿你带来的自又不同,我总要试试的。那是什么样的点心?” “这叫‘百花香蜜糕’,橙色半透明的,还能看到里面缀了朵花儿,好看又好吃,你该没吃过吧?” 双儿心下有些惴惴,“我也是头一次吃到,香香甜甜的,你吃了就知道了。” “听起来倒是不错,如此精美食物寻常应该很难吃到。” 李小白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吃到过,只觉听着倒是诱人,“这位谷主对我们待以盛情,日后有机会,我们该当好好谢谢他才是……好双儿,那就有劳你了。” 双儿听他对自己毫不见疑,倒犹豫了一阵,想着他之所以不肯接受那谷主的治疗,说不定当真是有什么不舍得忘却的,极其重要的人或事,却不知那会是什么? 有心想多问一句,但又想一个人若真能忘记所有的过去,未尝也不见得是件坏事,现在还有什么事比起能让他康愈起来更重要的? 当下她也不再迟疑,随后便将那块‘百香花蜜糕’喂了李小白吃下了。 李小白只觉这糕点入口酥滑,吃起来确是香甜爽口,然而这香甜中又带了些许苦涩,自是此前未曾吃到过的。 他只道这便是那糕点原有之味,自不以为意,忽然间却想到了,之前在他苦味的汤药里加糖的苏薇,思绪不禁有些飘忽起来。
双儿见他吃得津津有味,吃完却不做声,不由有些难安,问道:“怎么样,有什么感觉吗?吃起来还不错吧?” 李小白收回心神,忙道:“确实不错,香软可口,甜而不腻,之前倒是没吃过的。” 称赞了几句,忽想到一事,又道:“是了,阿屠叔叔怎么样了,你见着他了吗?” 双儿听来,心下顿时有些黯淡,心说阿屠叔叔倒是没事了,只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,见了自己也不理睬,也不知以后他还会不会让自己见他? 这当下却不便言明,只道:“阿屠叔叔他……他挺好的……你应该很快也会好起来的!” “他没事就好,有他在你身边保护你,也不用怕那个苏星云再来欺负你了。双儿妹妹,你放心,我要是好起来了,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。” 李小白道,“这里的谷主说是苏家于他有恩,这才邀我们前来。我之前觉得有些奇怪,不过后来想了想,当是苏星云此前跟我们闹了些误会,便让那谷主出面做东,以示歉意。要是这样,想来苏星云自也不会与我们为难,只不知道他人是不是也在这里?” “那臭流氓知道厉害就好,但是我却不会领他这个情!” 双儿见李小白并无异常反应,也不知是那块香蜜糕并不能解毒,还是一时并未起效? 听他有意维护自己周全,她心下甚慰,也自不再多想,随口又道:“我听灵儿姐说,这里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,她从没见有其他外人进来过,想来那坏蛋自然也不会在这里的。 小白哥哥,你能想着要保护我,我很开心……不过双儿虽然不会武功,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!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就是了。” “说到武功,杜大哥倒是教过我一些基础剑招……我那时尽管看不见,但照着练了一阵,渐渐也领会了其中大有奥妙。” 李小白听来,料想苏薇自然也不出现在这深谷中,倒不必再多问,“只是后来毒发,现在这副样子也没法教授给你,不然我尽可给你示范一下,你没事就练练,紧要时用以防身自卫也是好的……” 想起之前他以拐棍与苏薇比试喂招时,无意中和她身体触碰相拥,之后她便好几天都不来找自己试招。 他当时只道是对方输招后心中不快之故,现如今既得知她是女扮男装后,才恍然而知,想来是自己鲁莽冒犯了她千金之躯,她自然是要躲着自己的了,念及此处,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。 “舞刀弄棒的,还是算了,也不是总有人想要着来害我……” 双儿对武学一道并不如何在意,她爹爹柳无极和义父沙无尘,还有阿屠叔叔等人,可谓无一不是武术好手,她若当真想要习武,原非不能。 但她自也明白,李小白不愿自己受人欺负的一番心意,听他多次提到了他那位‘杜大哥’,心知此人对他自是极为重要的了,便想着不妨多问问关于这人的事,或许由此而知李小白不愿忘记过去的重大缘由? “常听你提到那位杜大哥,我虽与他素未谋面,却也知他自是个重情重义之人。他若知道你这般记挂他,心中定然欢喜的了。” 双儿转念又道,“你之前说他有要紧事要去办,你又不远千里到了这地方,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?他要是办完了事,到时也会来找你的吧?你不妨多跟我说说他好了。” 第七十六章 忘忧之忧 “杜大哥若见不到我,自会来寻,想来这时他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……” 李小白自知杜止美带了人前去取宝,而后顺道还会西回天山门派处理要务,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便来,只不曾跟双儿细说过。 这会儿他说着忽然想到此前在光明教时,杜止美曾为柳无极重伤险些丧命之事,寻思:“杜大哥待我自是恩深义重,倘若今后见到了他,得知双儿便是柳无极的女儿,会不会迁怒于她,以后便不理她了? 我虽与柳无极有深仇大恨,不得不侍机以报,如若将来有幸得以手刃仇敌,即使会让双儿恨我怨我,那也无法。但我终是不愿见到她无辜受害,只希望她此生平安无虞才好……这番心意料想杜大哥也会理解的吧?” 他先前想着要和双儿一起去找杜止美,好让双儿有所依托不至受害,一时并未想到这许多,这时忽而念及至此,心下不禁有些怅然。 只觉这人世间的恩怨纠葛,委实叫人心中烦乱,如若人人友善相处,互敬互爱,不因一时之念而起争端,不去斗狠厮杀,岂非更好? 但他也自知这样的想法可谓一厢情愿,这念头只不过一闪即过,正要再说些什么时,忽觉浑身燥热难当,头晕目眩,喉头一痒,登时呕血不止。 “小白哥哥,你怎么了?” 双儿听他才说了两句,便顿住若有所思,本要发问,陡然间见他口中吐血,登时脸色惨白,惊呼了一声,扑身上前,急叫道。 又见他双目、耳、鼻中也在往外溢着血,她霎时间吓得六神无主,一颗心似也停止了,不知是不是刚才给他吃的那块花蜜糕在作怪?只道他已然被自己毒害,忍不住失声痛哭,口中喃喃道:“对不起!小白哥哥,都是我不好,都怪我,都怪我……” 李小白全身上下难受异常,不由自主地抽搐着,脑袋昏昏沉沉,说不上话来。 隐约听到双儿口中连连自责道歉的言语,他莫名想到:“她为什么要这般自责,莫非是她要害我?可是为什么……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我的事,得知我带了人,是准备要去找她爹爹报仇?” 种种疑惑难以解索,一时间千头万绪,勉力说道:“你……你为什么……” “不……不是的!”双儿泪流满面,哽咽道,“小白哥哥,你听我说……” 她此时亦是心乱如麻,想着刚才那块糕点也不知藏了什么剧毒,竟害得李小白这般七窍流血? 只道是那谷主本就心存歹意,却来诱骗她亲自喂李小白吃下剧毒之物,用心险恶已极,都怪自己不加分辨,这才着了人家的道。 可这其中来由,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清? 又想那谷主好端端的何以要这般害人,又何以非要假借自己的手? “我不是要害你的,你先别着急!” 双儿料想既是那怪老头谷主下了毒,自必会有解药,不管怎样得找他问清楚,慌忙中又道,“你不会有事的,我这就去找那怪老头……” 李小白已然神志模糊,也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。 虽极不愿相信她会加害自己,但想自己果真便这么死了,那也罢了,从此反倒一了百了,什么仇怨是非一概烟消云散,岂不更好? 迷迷糊糊中便昏死了过去,什么也不知道了。 不知过了多久,李小白恍惚中才一下又苏醒过来,只是眼前仍是黑蒙蒙一片,头上似给人拿布蒙住了,也没听到别的半点动静。
他一时也未全然清醒,凝神思索片刻,想起似乎便在不久前,听到双儿在旁痛哭自责,只道她是有意加害自己,心说莫非自己已经死了? 只觉全身乏力,头脑晕晕乎乎,有些飘飘然然,还道已身处幽冥之界,顿时心中空空荡荡,深吸一气,忽而闻到一股淡淡熏香,这味道却是异常熟悉。 他稍稍晃了晃脑袋,感觉周遭一切似乎也都很熟悉,恍然发觉自己仍是躺在原来的房中,自然并不是死了,不由得轻轻‘啊’了一声。 “小白哥哥,你终于醒了,太好了!我还以为……” 随后忽只听双儿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,便在近处一旁。 李小白稍微回过神来,心想原来是自己太多心了,仿佛先前只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,自己既然并没有死,那么双儿自然并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。 料想此前自己之所以会那般难受,多半只是那奇毒又再发作了,他只觉口中奇渴,不等她继续多说,便张口道:“水,水……” “好,好……我这就给你倒水!” 双儿显得兴奋异常,说着便走到一旁,一边倒水一边自顾着道:“看来那怪老头果真没有骗我,他说只要你能醒过来,那很快便就好了,只不过……” 说话间又转到李小白身侧,喂他喝了水,一时便不再言语了。 李小白心下莫名,本想问:“只不过什么?” 蓦地想到,那谷主不久前跟自己说过,自己身上的‘五行奇毒’唯有他的‘忘忧逍遥丹’可以彻底解去,只不过从此会让自己失去武功和记忆,莫非双儿也已经知道了这事? 又想:“倘若双儿知道有办法能治好我,无论如何她多半都会去做。她说那谷主没有骗她,只要我能醒过来,那便是好了,那是什么意思?难道她已经把那谷主的解毒丹药让我吃下了?” 他喝了点水,头脑倒是清醒不少,不过仍感觉有气无力,当下也不做声。 “小白哥哥,你……你还记得我吧?”双儿迟疑一阵,忍不住便问。 李小白听她问得奇怪,心说:“我怎会不记得你?” 他现在虽仍想不起双儿的面貌,但听了声音也自然知道是她,转念忽想到:“啊,是了……那谷主知道我不愿服用他那丹药疗毒,又无意强迫于我,想必便去说服了双儿,让我不知不觉间服下了丹药。 双儿或许已经知道我与她爹爹仇深似海,自不愿让我再记得从前之事,此前给我吃的什么‘百花香蜜糕’,自不会是她亲手做的,想来自是那谷主把丹药掺入了糕点中,让她带给我吃下了。 她虽知道那丹药会让我失去记忆,可终究不太确定,这才会这么问我。可是……可是为什么我不但记得这些事,而且仍然和以前一样还是看不见,也动不了?” 他仍感觉浑身使不上劲,便和从前一样瘫软无力,想要坐起身来也难。 想到双儿或已得知他和柳无极之间的仇怨,她自然不希望自己去找她爹爹报仇,李小白便想着只要自己不再记得过去的仇恨,那报仇之事自然也无从谈起。 若是自己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,对她而言岂不是更好?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回话,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。 第七十七章 装聋作哑 “我也真是,怎么会这么奇怪的问题……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天,我真的好担心,还好你现在醒过来了,嘻嘻……” 双儿也不知他说了什么,只道他或许没听清自己说的话,笑了笑道,“你肚子一定很饿了吧?我一会儿就去厨房给你带点吃的来。你现在刚醒过来,什么也不用多想,我会一直在这照顾你,再过几天你就会好起来了。” 她并不知李小白和她爹爹之间竟有一段深仇,不过诚如李小白所料,她现下确实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记得过往之事,只知道他现在醒过来了便已万事大吉,其他的还是以后慢慢再说不迟。 原来也确如李小白所料,几天前他吃的那块‘百花香蜜糕’,的确便是那陶谷主以‘忘忧逍遥丹’特制而成。 不过陶谷主并不曾跟双儿说起过‘忘忧逍遥丹’的事,双儿自是不知,只当他给自己的那‘百花香蜜糕’大非寻常,当中自必暗藏了什么古怪。 李小白吃了双儿带来的那块香蜜糕点后,不久便即呕血昏迷,双儿把那位谷主找来后才得知,原来正是这糕点起了效用,李小白七窍流血乃是解毒的正常反应,只要等他醒过来了,便说明毒质已被解去,他此后再过不久便会慢慢好转。 双儿料想一个人倘若失忆了,那么他所遇到的人,不管对他说什么,那他多半都会信以为真。 她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在旁陪护,只待李小白一旦醒来,自己定要第一个和他说话。 这时见他才刚醒转过来,神志还不十分清醒,她自知多问也是无益,心中喜悦之余,想着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记得自己,便当他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初生孩童一般就是,只要自己时常在他身旁多说说话,那他自然便会把自己当成最亲的人看待。 李小白迷迷糊糊中醒来,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昏睡了一阵,闻言这才得知,却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昏迷了好几天。 不过他仍不确定,自己是不是吃了那谷主的‘忘忧逍遥丹’,又想:“她说我再过几天就会好起来,也不知是不是真的?” 念转间便想,不管对方是不是给自己吃了那会让人失忆的疗毒丹药,只要自己不说破,她自然也不会知道,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记得她了,索性从此便装作什么都已不记得了,有些事以后慢慢自会明白过来。 “谢谢……你待我真好……” 听她对自己仍一如既往的关切,李小白心中自是感激,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。 双儿并不知他有意假装,听他言语客气,心想难道他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?可他怎么什么也不问,又好像并不是很开心? “小白哥哥,你不用跟我客气的。” 她也不确知一个人如若失忆后,究竟会是个什么样,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柔声道,“对了……你眼睛之前一直看不见,现在刚解了毒,不能太受刺激,所以拿布片蒙着了,慢慢才能取下来。你也先不要乱动,我这就去给你拿点吃的来。” 李小白听来心下不由异常激动,待她走开后,才逐渐从自己纷乱的念头中,缕出一些头绪来,寻思:“不管怎么样,照她这么说,我很快就会好起来,那不是也很快就能复明,看得到外面世界的样子了? 可是待我全然恢复后,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去找柳无极报仇,看来……看来不管双儿知不知道我和她爹爹之间的仇怨,我总是不能让她知道,我仍旧记得过去的事情。而且要瞒过她,还需得把其他人也要瞒过了才行。”
他这段时间一直以来便身处一片黑暗之中,既不能动弹行走,又记不得许多过往之事,唯有一颗脑袋还算活泛,想到不久后便能复明痊愈,怎能不激动? 但心中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,便如只在暗夜中才能活动的‘幽魂’之畏惧光明,他对即将迎来的青天白日的世界,竟也莫名感到一丝惧怕。 “小白哥哥,我回来了……” 不久后双儿拿了一些吃的进来,一边说道。李小白有心要瞒她,也不答话。 “我给你带了碗粥,你先吃点。现在已经是半夜了,其他人都睡下了,你吃了东西就再睡会儿罢。” 双儿接着道,“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,也该……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才行。” 李小白料想她这几日,自是无时不刻地在旁守着自己,心下大是感动,本要说些什么,但想只要自己言语中,透露出丝毫对她的既有情感,立时便会让她察觉出来什么,便仍不做声,只微微点了点头。 双儿听他一言不发,似有心事,想来他之前吐了许多血,现在身子仍旧虚弱,便也不多疑心,喂他喝完了粥,自顾道:“小白哥哥,我是双儿……无论你还记不记得我,我总会照顾好你的。 我也不是要你念着我的好,你只要记着,等你好起来了,一定要开开心心的,那便比什么都好了,知道吗?你先休息吧,我该回去了,明天我会再来看你。”说罢便自行出了房去。 李小白听她这时才自报了名,看来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失忆,自己这般‘装聋作哑’一时竟瞒过了她,虽好生过意不去,却也无法,又想: “我今后若仍是什么都不说,难免更加使人疑心。但又不能故意骗她,说我已经全然忘记她了,便该如何是好?”越想越觉茫然,不多时便就睡去了。 朦胧不觉中做起了梦,这个梦对他而言似曾相识,只觉便在不久前,也做过几乎同样的梦。 在梦里他又看见了许许多多漂浮着的脸庞,上一次梦到这些脸时,他因身中奇毒,经已失忆,并不知这些脸对应的是什么人,和他又有什么关系,这一回他却突然都认了出来。 这许多的脸便是他曾见到并认识的,他或熟知或陌生之人,一如他爹娘亲友,小黑、胖牛,他义兄杜止美,还有他师父王川和柳咸阳,以及苏薇、赵武六和赵烟霞,柳无极和柳双双、陆凝香等等,所有与他有过交集、或敌或友的众多各人。 他也不知怎的,这些他原本对不上号的脸,忽然间便都分明清晰地,想起与之对应的人来了。 便在他认出这些脸时,突然之间,他未中毒失明之前亲眼目睹过的,亲历过的许多画面片段,顿时便在眼前一一浮现,原已失去的过往记忆,霎时间又零零碎碎的,在他此时的梦境中不断闪现。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,那许许多多张脸和过往的画面,随即便又都消失了。 梦境里他眼前所见,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,他并未便即转醒,而是仍在混沌虚无的梦中,原地呆呆出神。 第七十八章 逆天而行 李小白也分不清此时的自己,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,只心神一动,之前消失不见的过往记忆画面,随后便又隐隐约约出现在了眼前,原本已经忘记了的,过去的种种经历,瞬间便如潮水般向他涌来。 总而言之,他此前因中奇毒而失去的记忆,竟便在今晚这场睡梦中不知不觉、变戏法似的又回来了。 睡梦中的他,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,一时不知该感到惶恐亦或是惊喜?只仍一点一滴的在努力回想,许多模模糊糊的事情,随即变得异常清楚明白起来。 他想到小时候兵荒马乱,强盗横行,到处都在闹饥荒,因为贫病交加,他和爹娘后来背井离乡,由洛阳到长安,直到了西域关外。 此后机缘巧合,他爹爹和赵武六成了结义兄弟,两人之后又与吴良还有乌陀帮的一干人众,深入大漠寻找什么宝藏。 他念想至此,登时便想到,后来在光明教大殿上,赵武六跟他说,他爹爹已然葬身沙漠之事,猛地便从梦中惊醒了。 他失忆后目不能视,虽也曾亲耳听闻,赵武六跟他说起过他爹爹的死讯。 但他既已失忆,听来的即便是无疑的事实,总也不免惶惑,觉得所听来的,或而只是如幻似梦一般的假象? 此时重获记忆,一经回想起赵武六,曾当面跟他说过他爹爹身死之事,这亲耳所闻,亲身所历过的往事,自然是真真切切,再也无疑的了,不由得便失声痛哭了起来。 一个人倘若未曾失忆,那么当他时隔已久之后,偶然回想起某件令其痛心不已的往事时,虽仍会叫人感伤,却也多了一份淡然。 李小白失忆前便从赵武六口中,得知了他爹爹身死大漠的噩耗,已如遭霹雳,悲戚心痛过一回。 其后不久毒发失忆失明,又听对方跟他说了同样的噩耗,便再度令他悲痛欲绝了一次。 这时原本已消失却突然而来的记忆,让他重新又想起了这一噩耗,再三地让他心如刀绞了一回。 比起未经失忆,而偶然回想起的痛心往事之悲切,这一而再、再而三的痛楚,轮回往复似的一次次痛击了他,鲜新如初,丝毫没有因时过境迁而被冲淡,反倒更加了一份失魂落魄。 他在这三更半夜里独自痛哭流涕,也没人听见,梦境中尚能看得清,醒来后眼前却又是一片黑暗,举目茫茫、浑无所见,仿佛深夜旷野中一只哀嚎的野兽,又如荒无人烟处、于暗夜中悲鸣的一缕孤魂。 伤心之余,蓦地又想到,那晚在光明教圣火大殿中,他和杜止美等人联手,擒住了那位新任教主后,杜止美力推他为新一位教主时,他自己原本是极不情愿,满口拒绝的,怎的现在自己分明又成了教主了? 随即往下转念又再想到,自己莫名当上了教主后,他和赵武六那晚在祭坛广场中,要烧死自己的杀父仇人陀夫斯基时,柳无极突然出现,不仅救走了陀夫斯基,而且还害死了赵武六之事,登时心中一怔,种种往事霎时间便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。 想到此前的自己,竟有这诸多各种各样的经历,遇到的奇人奇事接二连三,他一时间也没法弄清其中的来龙去脉。 此时在黑夜中醒来的他,茫然中隐隐只觉得,所有之前发生的这一切,仿佛全然只是一些虚幻际遇,感觉难道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大梦,现在突然才刚醒过来而已?
不觉间天刚亮时,陶华元和陶文达父子两人,悄然到了李小白房中。 “脉息平稳,当已无碍。” 陶文达一只手给李小白搭了脉,随后便道,“他此前的五道真气也已尽数消除,内力全无,看来是时候了……” 李小白恍惚中听得两人脚步声近,一时只不作理会,听了陶文达的话声,料来当是他和那位谷主二人到了,本也无心搭理,却听说什么‘是时候了’,心下不禁疑惑,什么是时候了? “他已服下我的‘忘忧逍遥丹’,此丹药力奇特,服下之后,不仅能消去奇毒,而且相应的会让人元气大伤,连带着便将他的内力和记忆都给消了去……” 陶华元嗯了声,缓缓道,“他身上奇毒既去,内力和此前的记忆,自然也给通通抹去了。你跟着我在这谷中待了这么些年,几时需要和人动武?不妨便将功力都传了他,一是让他得以续命,二来我也好将这‘不老心法’传了你。” 李小白听这两人对答,显是以为自己未曾睡醒,听谷主所说,才知原来自己确实已服下了‘忘忧逍遥丹’,却又想:“怎的我不仅没有失忆,而且还想起了过去所有,本已忘记了的事? 听谷主的意思,却是要让其子三庄主,把内力传给我好让我续命,他再将什么‘不老心法’传给陶庄主。 想来我吃了谷主的丹药后,功力尽失、大伤了元气,一度昏迷了数日,这谷主便要重新传我内功使我复原……可是,我要不要跟他们坦言,其实我并未失去记忆?” 他不知道的是,却原来这谷主的‘忘忧逍遥丹’药力奇特又猛烈,服用后除了能解毒外,还会不断刺激人的大脑神经,以致让人失忆。 但他本就已经失忆,竟便让这古怪丹药,把他残缺的记忆又给激回来了。 “是,义父。” 李小白正暗自纠结,只听陶文达道,“只是……这‘不老神功’为何定要废去原有功力才能修炼?倘若他日……” “怎么,你是担心你没了功力,会有人对我不利?嘿嘿……我这都活了近百年了,还有什么看不透的?” 陶华元一笑道,“世人想求长生,但如若人人生而不死,世间岂不是乱套了?倘若真有人要害我,那便让他来好了。 我到了这把年纪,又在这世外之地享了几十年福,老天爷真要收我,那也是迟早的事,这你倒不必多心…… 这‘不老’之说原是逆天之事,修炼这门神功却要一应自然,若仍留有原先半点内力,修炼起来难免驳杂不纯,则此神功便不得而成。 你身上这内力原是我‘逍遥门’正宗,当知如果旁人练过别派内功,你若不将他原有内功先行废去,非但无法将内力传给他,若硬是要传,只会害他走火入魔。 要想修炼这‘不老神功’,不能留有丝毫内力的道理,却也是一样的。” “是,弟子明白了。”陶文达说着,看了看李小白,“只不过……” 第七十九章 逍遥之门 李小白既不知什么‘逍遥门’,也不知世上竟有这样一门‘不老神功’,听得有些云里雾里,想着莫非是练了这门神功之后,当真便能长生不老? 想到双儿之前跟自己说过,这陶谷主面貌看起来,竟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,看来这门神功倒是的确有其不老神效。 他本就在想:“陶庄主即便要散去内力,才能修炼这‘不老神功’,有的是人可以传,何以非要传给我? 更何况我身上奇毒既去,又未曾失忆,日后当能恢复师父们教我的武功,如何能平白无故受人内力?” 他身上仍使不出半分力气,之前所有积蓄的内力已荡然无存,虽突然间重获记忆,然一直浑浑噩噩,一时也没心思去想什么武功内功之事,王川所授他的混元神功,自然便无法催动运转。 听陶文达话说一半,料想他自是一样对自己不无顾虑,李小白虽仍看不见,却感觉得出对方此时便在看着自己。 “你担心这小娃子陡然获得了你的内力,今后或有异心,为祸江湖?放心吧,莫说还有你大哥在,即便他一时无暇顾及,不是还有门下众多弟子吗?” 随后只听陶华元道,“这小娃子此前身中奇毒一直瘫废,我们受苏家公子所托,无论如何要治好他。现在他恢复在即,即使不懂得感恩戴德,那也罢了。 若反倒恩将仇报,或有大逆之举,要再废了他,也非难事……但我料来他不是那样的人,不然也不会卖他这个好。” “是,孩儿正是担心养虎为患……毕竟他现在连他自己是谁也未必确知,以后的事更是难说。”陶文达道,“那我现在,便传功于他。” 李小白大致听了个明白,这才知道,原来确是苏星云托的他们救助自己,而陶文达自是在顾虑,自己获他功力后会以此为非作歹,心道: “且不说我愿不愿再受这份功力,这陶氏父子助我驱毒,已有大恩于我。莫说我自会知恩图报,即便无以为报,又怎会反过来祸害他们? 但他们自不知我为人如何,又以为我已经失忆,有此疑虑也是常事……我自不会恩将仇报,此后更不会胡作非为便是了。” 他想到待自己身体恢复之后,仍要假装忘记前事,又有许多纷乱之事待了,今后也不知当从何处着手行事,忽而只觉茫茫然无所适从。 这许多心思便只闪念间之事,他听陶文达说着便要给自己传功,原想开口说些什么,却听陶华元道:“不忙,我还有些话需得跟他言明在先……” 说着顿了顿,又道:“小娃子,我们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吧?” 李小白听这话显是对着自己说的,不由一奇:“原来他早得知我已经醒了?” 正要答话,转念又想:“我一直并未出声,他怎知我便醒了,莫非只是随口一问?他只道我已失忆,我一说话难免便让他听了出来。” 虽说让身前这两位恩人,得知他并未失忆之事,原也无妨,可他既已决定要瞒着双儿,不免有些迟疑,一时间心中思绪乱闪,当下只不出声作答。 他自不知原先陶文达一开始切他脉象时,虽察觉他脉息正常,但听他呼吸间急促有异,便已知他本就醒着,陶华元自也瞧了出来,两人只都不说破。
不过这父子两人,皆只道李小白已经失忆,适才的一对一答,却是有意说给他听的。 “李公子,你的身世来历,我们知道的并不多,想必你昨晚醒来后,双儿姑娘多少该跟你说了些……” 陶华元未听得李小白答话,只道这许多的事,他哪里能便就听得明白,一时间没缓过神来也属正常,便又道,“但也不管你对自己的身世,还有何疑问,有些事以后若逢机缘,你自会慢慢想起来。 老夫现在只问你,你是想便这么一直躺着,还是想好端端地站起来?” 李小白心说:“合着他们知道我昨晚便转醒了,以为双儿会把她所知的情况都跟我说了,这才一来便没头没脑地说了先前那些话?他们莫非也并不在意我是否失忆,而只是想让我快点好起来?” 他也不知现在具体是什么时候,想起双儿说她还会再来,却不知怎的并没有来,又想幸好是她此时不在,自己倒也不必继续这么装聋作哑了,这才不无激动地道: “我……我自然想快点好起来!两位……两位前辈有再造大恩于我,晚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?自当铭感五内,死生相报!” “那便是了!” 陶华元道,“不过我也不用你什么死生相报……你只需记得,从今而后,你便是我‘逍遥门’的关门弟子。我便是你师祖,文达便是你师父,今后不得有违师命,需得听我二人安排,明白了吗?” “什……什么‘逍遥门’?我,我……” 李小白一呆,怎么这回又多了个师祖、师父来?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往下说。 陶华元不待他继续‘我’个没完,便道:“怎么,你瞧不起我‘逍遥门’么?” “不,不是……”李小白忙道,“可是……” “什么不是可是的?我‘逍遥门’行事一向不张扬,少有在江湖上抛头露面。比起外面那些名门大派可谓微不足道,你不知道也很正常,但以后你自会慢慢知道。” 陶华元听来对方当决不决,微有不快,“你入了我门下,我才好让文达传功给你,知道了吗?” “可是,我……” 李小白多少算是听明白了,可一来他不愿平白受人内力,二来他现在身任教主一职,且已经有了两位师父,如何能说着便改投一个自己闻所未闻的门派? 他听着这父子两人,对他是否失忆似乎并不太在意,但若把这其中种种分说开来,便等于明摆着说自己其实并未失忆,这许多曲折心思,一时之间哪里又能说得清楚? 陶华元也没心思听他说完,倒有些着急道:“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!你既然不想这么一直躺尸,要想快点好起来,那便得让文达将功力传了给你。 要想让他将功力传给你,首先你得是我‘逍遥门’下弟子,你若不不肯入我门下,我凭什么把功力传给你? 若是没人传功给你,那你永远也好不起来,你若是好不起来,别人还道是我没能力治好你,你是想让我丢这个人吗? 总之你只要入了我门下,我便让文达将功力传给你,这么一来别人才知道,是我的灵丹妙药治好了你……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?” 第八十章 神功无极 “我……不,不明白……” 李小白听对方这么绕来绕去,意思好歹也能让人明白,可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明白,还是不明白的好? 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奇毒,既已给这谷主的丹药消去了,怎的还是动弹不得? 虽然对方说他是伤了元气,不过他本就一直如此,好像也没比之前糟糕到哪去,且也并未因为服用丹药失忆。 倘若自己身上之毒压根没有消去,对方只是借此让自己拜入他门下,今后好听命于他,那便如何?隐隐觉得其中颇有古怪,犹疑着道。 “唉,公子看来是决计不肯入我门下了?” 陶华元气得直想跳脚,说这半天谁知却是白说了,隔了一会儿,摇头叹道。 “不,我不是……” 李小白本无门无派,虽为一教之主,却不是他本心所愿,并非决计不肯新投门派,但也不是非得急在当下。 他原想着如何将这意思给说清楚了,陶华元也不等他继续说,便道:“那不就成了?你既愿意入我门下,那我这便让文达,将本门至高无上的‘逍遥无极神功’传了给你,等会儿你再行拜师便是……文达,开始罢!” 陶文达沉吟片刻,才点了点头,不由分说,拉起李小白举过头顶,将他身子在半空连续翻转了几下,同时又在他前胸后背、双手双腿的几处大穴上迅速拍按,接着两手便抓住了他左右两腕上的穴道,将他直立了起来。 “这是要干什么……我几时答应过……” 李小白天旋地转地,被人当玩偶般在空中翻来覆去,心下一阵莫名,一时还未反应过来,不知谷主怎么就说‘成了’? 但觉身上每处被拍打过的地方,都有一股极强的劲力透入,微感热辣刺痛,口中不由惊呼道。 话未说完,他只觉两手腕间汩汩传来两道热劲,犹如沸水一般疾突而来。 他如在梦中,屏气待要抗拒,但两股热劲有似大江大河滚滚涌来,莫可抵御,由腕至胸,皆汇入了胸前‘膻中穴’处,大有焦灼之感,不禁大叫了一声:“啊哟!” 惶急之下,他本能想着要将对方抓着自己的双手甩脱,但自己手臂和身上软绵绵的,使不上半点力道,又哪里能够? 惶惶无措中,不禁放声大呼,忽觉‘膻中穴’处积蓄的那股热劲,化成了千百道细丝般的热气,散入周身各处穴道,四肢百骸越来越热,如遭火烘。 他口中再也呼叫不得,心下只想:“两个老头行事古怪,也不知有什么用心图谋,何以要对我大加折磨?这般下去我岂不是要被烧死了么!” 他哪想得到这是陶文达正自逆行经脉,要将毕生功力都传了给他,霎时间头昏脑涨,胸腹中和脑袋壳都似要炸裂开来一般,过不一会儿,再也忍受不住,昏厥过去了。 迷糊中他只觉浑身轻轻飘飘,有如腾云驾雾、遨游在天,突然间身上奇寒无比,似乎潜身于深海冰洋之中,正与游鱼嬉戏,转瞬忽而只身行走在茫茫无边的大漠,一时又在丛山峻岭中飞奔跋涉,总也停不下来。 他正自焦急,忽觉天降大雨,雨点落在身上,却都是热的。 随后他却也逐渐清醒过来,察出自己身卧在地,睁开眼来,模模糊糊地瞧见一个满头白发之人,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,蓦地一怔,第一个念头是:“我竟能瞧见人了……我是在做梦,还是已经醒了?”
眨眼仔细再看,这回瞧得分明,对方那人一只手上拿了个碗,另一只手里却拿了一支花束,正往自己身上抖落水珠,一边说着:“乖徒儿,你终于醒了,感觉如何?” 李小白听出这人便是那位老谷主,见他面露微笑,虽是一头白发,看样子却不过二十来岁,脸上没有半点皱纹,与双儿跟自己所描述的相差无几,不由一愣:“原来我不是在做梦!这人却莫不是转世的菩萨,给我洒了甘露水,才让我得以复明的么?” 他兀自不知自己已经全然恢复,只仍躺着不动,茫然说道:“你……你是菩萨显灵了?” “什么菩萨显灵?”陶华元嘿嘿直笑,将碗和花束放在了一旁桌子上,“嘿,我是你师祖爷爷,还不起来磕头!” “我几时说过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,什么师祖爷爷?一下缓过神来,想到醒来之前听说的拜师传功之事,心中一急,腾地坐起身道。 话说出口,才发现自己身子灵便,手脚竟能活动自如了,他恍惚中又以为自己仍在梦境,闭上眼睛,‘哎哟’叫了一声。 “你不是说,你不是不愿拜入我‘逍遥门’下么?” 陶华元道,“既然不是不愿意,那就是愿意了!既然你愿意,我也愿意,那就是两厢情愿的事了,不是吗?” 李小白闻言,心说这是什么道理?蓦然想到此前曾做过的一个梦,梦里一个白发老者拿着剃刀,硬是要给自己剃光了头去当和尚,还说什么‘我就是你,你就是我’的话,心想: “眼前这位谷主和梦里那人倒是有几分相像,只是看着未免年轻了些,难道果真便是他?还有梦里那位一直说‘莫知道’的道士又是谁?” 他愈想愈觉得怪哉,分不出梦境和现实有何差别,一时也不说话。 “我身上六十余年的功力都传给了文达,他苦修数十年,难有精进,总也有三十余年的修为和功力。” 陶华元自顾又道,“这加起来近百年的功力,实已是登峰造极,现在尽数传给了你……怎么,你还想赖吗?” “不,不是……你,你……” 李小白一惊,好比一个朝不保夕的小乞儿,陡然间获得了一笔巨财在身,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,一时间却无欣喜可言。 他此前仍瘫废时,为陶文达单手一握便能行走如常,心知那自是厉害非常的神功,却不知究竟如何厉害,又怎知那已是近百年修为的功力,平白受了人的大恩,实不知福祸,瞪大了两眼莫名道。 “什么你呀你的,还不快给我磕头,叫我声师祖。再去给文达磕头,叫他师父!” 陶华元也一瞪眼道,“难不成要我们给你磕头?” “不,我没有那个意思……”李小白茫然摇摇头,“要不然……不然我把这功力再还给你们?” “臭小子,胡说什么!你当这是什么了?” 陶华元怒声道,“你可知文达逆行筋脉传功给你,已累得全身虚脱,现在还躺在床上?你若未经指点擅自逆行筋脉,非叫你再次终身瘫废不可!到时候生不如死,你倒是试试?” 第八十一章 绝学内功 李小白一呆,料来对方所说自非虚言,不敢再有‘还功’之念。 转过头向身后看了看,他果见陶文达横躺在床,一动不动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却仍旧坐在地上,并不起身去行跪拜之礼。 “入我逍遥门,便为逍遥人。”陶华元缓缓道,“乘天地之正,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,是为逍遥。随心所欲不逾矩,亦能逍遥。 你当我传功于你,让你拜师入门,是想着今后便可任意摆布于你,因此心有迟疑? 放心好了,我传你神功,说起来原是机缘巧合,本门却没有其他门派那些个条条框框,非得让你如何如何。 人生在世,须知应为所当为,有所为而有所不为,我却也不会强求你怎样……你现在且向着这碗,空拍一掌试试!” 李小白不明所以,只也不起身,稍加催劲,依言朝桌上放着的碗虚推了一掌。 只听嗖的一声,那碗和一旁的花枝齐向门口飞了出去,水碗撞上了院墙喀喇喇碎了,那花枝在半空旋了半圈,却径直插在了墙上。 李小白惊得呆了,兀自不敢相信,怎料自己这轻轻一推竟有如此劲力,还道是有妖法作怪,登时站起身来,啊了一声,说不出话来。 “很好!只是你没练过本门掌法,这时能使出来的内力,最多也只三五成而已。” 陶华元微笑道,“你师祖我和你师父,这近百年勤学苦练的修为,岂同寻常?你转过身来,去在你师父身上也这么拍上一掌!” “什……什么?” 李小白一怔,转过身又看了看闭目躺在床上的陶文达,心想这样一掌若是拍在人身上,那不得叫人粉身碎骨了么? 他还道是自己听岔了,怔怔地看着身旁的陶华元,实不知这个看起来就像自己大哥,却要让自己称其‘师祖爷爷’的人是何用意,接着便问:“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拍一掌?” “怎么,我让你在你师父身上拍一掌,你不愿意?”陶华元点点头,却道。 “自然不愿意……” 李小白听来有些奇怪,隐隐觉着对方话中似有深意,只也点了点头道。 他心知自己身上实已积蓄着惊人内力,莫说让他在陶文达这个刚传完功给自己的,算得上是自己‘师父’的人身上胡乱拍一掌,就算对方是一个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之人,便这么软倒躺在眼前,他这一掌只怕轻易也不会便拍了下去。 “为什么?”陶华元淡淡道,“你现在身负绝学内功,当世可说难逢敌手,还怕什么?” “我跟他无冤无仇,而且他……”李小白一呆。 “且不说你有没有当他是你师父,他跟你又是否有仇怨……”陶华元道,“总之你心里知道这一掌下去,这本来一个大活人定然是没命的了,因此这一掌你轻易便不会拍下去,对不对?” 李小白茫然点点头,不知他此话何意。 “我适才说,人活在这世上,应知道什么事当为,什么事不当为。” 陶华元又道,“不管你承不承认,你既入了我‘逍遥门’,此后便是‘逍遥人’。我自不会强迫你去做什么不当为之事,你自然也知道凡事不能胡作非为,对吧?” 李小白又点了点头,心中想着他先前所说‘入我逍遥门,便是逍遥人’和‘人生在世,须知应为所当为,有所为而有所不为’,喃喃道:“人活着有很多事,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。逍遥自在,又谈何容易?”
“那就是了。你不愿在你师父身上拍一掌,是因为他跟你无仇无怨,而且他刚刚传功给了你,反倒于你有恩……” 陶华元似如未闻,继续道,“不过即便他跟你素不相识,你也不会便去把他一掌打死,这是你心中的是非善恶在告诉你,不能这么做。你若仍不肯入我门下,我也不来再强求于你。 现在我要问你,倘若我让你一掌把一个,不仅诛杀同门,还害他师父断了双腿,害他一个兄弟断了双手、一个兄弟断了双手双脚,另一个兄弟变得又聋又哑、又瞎之人打死,你愿不愿意?” 李小白听他前面几句说的倒是在理,后面的话却越听越惊,不知他所说之人是谁,世上怎会有如此凶蛮残暴之人?心头不由一紧,惊疑不定,一时并未作答。 “义父,我……你都知道了?” 这时忽然只见躺在床上的陶文达,缓缓坐起了身来道。 他先前给李小白传完功后,已是精疲力竭,大出了一身汗,便虚脱昏迷躺倒了,适才隐隐听了陶李二人后面几句对答,这会儿便又幽幽转醒。 李小白一愕,隐约想到:“谷主所说之人难道竟便是他?” 只见陶文达脸上浑无血色、皱纹沟壑纵横,双目无神,灰白的头发掉了大半,听他刚才所说的一句话也是有气无力,又想:“双儿跟我说过,他此前精神健旺,满面红光,绝不是现在这番模样,料来自是传功于我之后才委顿如此。这人可说有大恩于我,然而又怎会……” 只听陶华元道:“你既还叫我父亲,这些年来待我也算不薄,那我便先不来难为你。过去的事,我原不想再提,不过有些事,终究还是要有个了结……” 说着坐到桌旁,卷起裤管,对李小白道:“好徒儿,你过来!我也不拿你当外人,有些事便就跟你说了。” 李小白不知就里,依言走近,见他两条腿上自膝而下光滑无牦,显是假皮,惊觉有异。 陶华元似笑非笑:“你瞧我这两条腿有什么不同?” “这是……假的?”李小白奇道。 陶华元道:“不错,你在上面敲一敲试试!” 李小白不明其意,却也禁不住好奇,蹲下身子,弓着食指背在他右小腿上轻轻敲了敲,只听咚咚有声,显为中空,诧异道:“怎么……是空的?” “这是木头做的,外裹了层皮,内里掏空,装了机括,要说是空的也行。”陶华元道。 原来他左右两腿全是木肢假腿,外层裹了人皮,乍看之下便与真腿无异。 “这……为什么会这样?”李小白大感奇异,虽已猜到了什么,却仍问道。 陶华元苦笑了一下:“便是拜你师父,也就是我的好儿子,好徒弟所赐!” “这……这……却是为何?” 李小白虽隐隐已猜到,对方先前所说那个残害师长、兄弟之人,便是刚刚大耗精力传功给了自己的陶三庄主,此时听了这话,仍感大为惊异,只觉此事太也匪夷所思,扭头瞧了瞧陶文达,愕然道。 他之前只道陶华元让自己在陶文达身上拍一掌,意在是为跟自己说教一番,绝无让自己真正拍下那一掌的意思。 没想到这么绕了几绕,还是绕到了陶文达身上,看来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,心下暗自惊疑:“这位谷主莫不是……真想让我把他儿子给一掌打死?” 第八十二章 昔日爱恨 “没错,这一切全都是我亲手做的!” 陶华元叹了口气,正要说话,却听陶文达忽道,“二哥的手足是我断的,四弟的双手是被我砍下的,五弟的眼睛……是我弄瞎的,耳朵是我弄聋的、嘴巴是我弄哑的,还有你……我的好义父,好师父,你的双腿也是被我斩断的!” 陶文达说着哼了一声,又道:“若非如此,又怎能泄我心头之愤,为我亲生父母报仇雪恨!我饶你们一命,已是手下容情!” 李小白听他管谷主叫义父,忽才想到原来他并非陶华元亲生之子,听对方亲口将所做恶行缓缓道出,已惊得目瞪口呆,说不出话来。 “生亦何欢,死亦何哀。生不如死,悲莫如斯!” 陶华元摇摇头道,“苏老弟啊苏老弟,你以为我当年真的忍心,非要至你于死地不可么?唉……冤孽啊冤孽! 要说起来,话可长了,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。那时我既不姓陶,而是姓萧,你既非我亲生、也并非与我同姓为陶,而是姓苏,乃是苏清风之子,我只恨知道得太晚了……” 李小白听着原来他父子两人并非同姓陶,却是一个姓萧、一个姓苏,心中奇疑,知道其中定有缘由,当下也不出声。 他并不认识苏清风其人,只是一听到这名字时,心下隐隐然便想到了苏薇,也不知两人是否有什么关联? 原来此前陶华元既不姓陶也不叫陶华元,而是姓萧名遥白,乃是大唐王朝龙纪元年时的一个不良帅,直接听命于皇帝,其手下有一名副帅名叫苏清风。 萧遥白和苏清风都正值当年,皆未有婚配,两人原本要好和睦,并无多大嫌隙,直到后来,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叫林秋雁的女子,渐而反目。 林秋雁一介柔弱,夹在两人当中,左右难决,其实内心更偏向于萧遥白,暗自决定要与他远走高飞。 苏清风表面上若无其事,暗地里却有另一番打算。 他为获芳心,也为上位,便栽赃诬蔑萧遥白勾结乱党意图谋反,令其锒铛入狱,此后不仅顺理成章坐上了不良帅位,更在萧遥白定罪问斩之日,正式迎娶了林秋雁为妻。 林秋雁虽始终不相信萧遥白竟会谋反,但事已至此,她自也无能为力,原准备悄然离去时,却被苏清风拦住,最终身不由己,同意了婚事。 萧遥白成为不良帅之前,得遇高人传授‘逍遥无极神功’,武功已有相当造诣,入狱后却因倍受刑害,几成残废,终于屈打成招、定为死罪。 问斩当日,忽有数十名颇受萧遥白恩惠,知他蒙受不白的不良人,以及江湖上曾与他结识的不少豪杰义士,里应外合,将他救出。 苏清风得知后,尚未与林秋雁完婚,便亲自带人前往追捕,然萧遥白等人却已消失得不知去向。 此后过了数月,萧遥白隐居山林、重伤渐愈,便潜心修炼神功,誓要找苏清风报仇、还己清白。 过得数年,萧遥白神功已有大成,便动身前往苏宅寻找苏清风讨要说法。 然苏清风这几年暗中培养亲信、权势日大,其手下护卫高手如云,且行踪诡秘,要见他人已实为不易,更莫说要他替自己平反昭雪,萧遥白去了几次,几经探查,仍也无果。 萧遥白受伤、修炼这些年间,颇受一位陶氏女子照顾,由恩生爱,便与其结为夫妻,其后生了一子。
萧遥白自知凭己一人之力,只怕难以对付得了苏清风,便广招门徒,或授以内功心法、或指引武术技艺,创办了‘逍遥门’,此外还一边暗中搜集,苏清风这些年来的各种罪状。 这一搜集之下,得知苏清风所犯不仅血案累累,而且手握朝中大量重臣官员的把柄罪证,还与各大藩镇军阀暗中来往密切。 萧遥白隐隐觉得,苏清风所图甚大,绝不甘心屈于人下。 又过若干年,萧遥白查知苏清风要与军阀朱温,在一处秘密宅地会面议事,便率领数十门徒弟子潜伏左右,伺机行动。 朱温连年东征西讨,十余年间势力不断壮大,这时于各军阀势力中可谓一家独大,但并未露出反意,待其走后,萧遥白便一举攻入了府宅。 萧遥白和苏清风两人武艺原本不相上下、各有所长,萧遥白近些年武功颇有精进,苏清风却也长进了不少。 两人见面后,萧遥白当面揭露苏清风所犯罪行,要求他自行认罪,并将当年诬告之事公之于众,便可饶他不死。 苏清风自不答应,两人随即大打出手。 激斗百十招后,苏清风渐渐不敌,又斗数十招后,不妨便给对手制服。 萧遥白不愿伤他性命,再次要求他向朝廷领罪,并承认诬告之事。 苏清风假意答允,却趁萧遥白不备,暗放毒箭偷袭。 萧遥白没能躲过毒箭,也因此心下大怒,重击一掌。 这一掌竟便将苏清风全身经脉尽数震断,当即倒地不起,从此武功尽失,成为废人。 苏清风倒下后,萧遥白中毒发作,也渐感不支,在他门徒拼死护卫下,才得以全身而退。 此后养伤数月,得知不久前苏清风竟已郁郁而终,而林秋雁也已自杀殉夫,萧遥白顿感深深自责,悔恨不已,从此隐世不出。 林秋雁已嫁苏清风多年,并生有一子,自从听说苏清风是为萧遥白所伤,而萧遥白也生死未卜,又听说萧遥白当年谋反之罪,全为苏清风一手捏造,自知两人矛盾恩怨,皆因她自己而起,深感愧仄,在苏清风死后,便即悬梁自杀。 萧遥白固然对苏清风痛恨之极,但实无杀他之心,只为求得一个清白。 那日痛下狠手,实因苏清风不仅作恶多端,而且冥顽不灵、竟使诡计偷袭,萧遥白血气方刚,既怒且恨,出手这才失了轻重。 谁曾想这一来,既让苏清风沦为了废人、此后郁郁丧命,连同林秋雁竟也一并因此而亡。 萧遥白得知林秋雁既已选择嫁与苏清风,且并无不愿,自知与她有缘无分,也无将她夺为己有之念,便娶了与自己恩重情深的陶氏为妻,不曾再与林秋雁有何往来。 然而萧遥白不知道的是,林秋雁在嫁给苏清风之前,甚至嫁了对方多年之后,都不曾确知萧遥白的谋反之罪,实为苏清风故意构陷,直到后来萧遥白回来复仇,与苏清风斗了个两败俱伤,她才渐而得知事情始末,最终含疚身死。 萧遥白不是没有想过,要把被诬陷之事与林秋雁说清楚,可是一来空口无凭,二来他和林秋雁各已成家,即使她相信自己并无谋反,又能如何?只有找到苏清风澄清一切,到时自然真相大白。 他想要对付的只苏清风一人而已,又怎会想到,自己的复仇之举却让昔日所爱的林秋雁也累得香消玉殒了。 第八十二章 刺杀行动 李小白听陶华元诉说完了,对方和苏清风之间的恩怨纠葛,隐隐已料想到了什么,一时却又说不上来。 陶华元见他脸现茫然,便道:“苏清风和林秋雁所生之子,名叫苏文达,便就是刚才传功给你的师父……” “所以……他后来便来找你寻仇了?”李小白一下恍然,“可是怎的你又成了他的义父?” “那也是天意弄人才至于此了……”陶华元悠悠道。 原来萧遥白中毒疗伤期间,其妻陶氏在生下最后一胎后难产而亡,萧遥白悼亡其妻,此后改名换姓,成了陶华元。 陶氏共为萧遥白诞有四子,大子萧森,二子萧默,三子萧合,四子萧木,其中三、四子萧合与萧木为孪生,萧木在陶氏死后不久也一并夭亡。 大子萧森之后,萧遥白收养了一个林姓门徒之子为义子,该门徒在萧遥白与苏清风对战中舍身护师、重伤而死,其子名为林安,后来改名为萧安。 萧安比萧森年龄稍大,但为收养,便排行为二,其后的萧默和萧合便行三行四。 此后过了数年,在苏清风死后过不久,陶华元无意间遇到了一个落魄少年,后来便将其收为养子,即为陶文达。 萧遥白改名换姓,成了陶华元之后,其四个儿子也相继改了名姓,大子萧森改成了陶文森,其后三子分别改为陶文安、陶文默、陶文合。 陶文达即苏清风和林秋雁之子苏文达,在与陶华元初见时,苏文达自称苏林达,有意隐去出身,且并不知陶华元其实便是害死他父母的萧遥白,陶华元也不知他实为仇人苏清风之子。 苏文达比陶文森年纪略大,比陶文安稍小,陶华元见其无家可归,又因小子萧木夭折之后,五子缺了其一,心有缺憾,便将苏文达收养为子,改名陶文达,此后行三,陶文默和陶文合便往后行四行五。 自苏清风和林秋雁死后,苏清风原先的亲信部下纷纷四散离去,便只有他一个远房表妹苏南希、和他唯一幼子苏文达两人相依为命。 苏家势微,又有不少仇家环伺侵扰,苏南希为苏清风与林秋雁操办了丧事后不久,便带着苏文达四处流浪,数年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,其后因遇战乱,两人在奔逃中走散。 苏文达其时也就十一二岁,懵懵懂懂,无依无靠,游荡在外,时常数日间食不果腹,后来流落荒山,奄奄一息时,幸遇陶华元门徒将其救下,这才得以保命。 苏文达自记事开始,便眼见生父重伤瘫痪,卧床而终,其后又见生母悬梁而死,知道这一切皆是为一个叫萧遥白之人所害,心中如何能不恨? 他与苏南希流浪在外这些年,渐也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,自知萧遥白武功卓绝,生父苏清风又有许多仇家待要前来寻仇,自己若要报父母之仇,自然先得活下来。 因此与苏南希两人从不以真名示人,遇见外人时,苏文达便自称苏林达,提醒自己父母之仇终不可忘。 陶华元将苏文达养为子后,又将他与其他四子一同收为门徒,授以神功。 苏文达对自己的身世过往含糊其辞,只说自己父母早亡,后来便独自在外乞食为生,对仇敌萧遥白之事也只字不提。 陶华元自创办‘逍遥门’时,便要求门徒对外绝不可提起‘逍遥门’、以及他自己曾经的名字萧遥白,对自己的过往也绝少跟苏文达提起,是以一开始,两人皆不知对方的真实来历身份。 此后又过了数年,陶文森等五兄弟勤修苦练,功夫武艺各有所成,并称‘陶氏五虎’,陶氏父子一家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。
朱温篡唐称帝之后,屹立近三百年的大唐王朝就此覆灭,国号改称为梁。 陶华元常自扼腕叹息,虽说数十年前便已天下大乱,大唐王朝早已风雨飘摇,不过终究气数仍在,谁能料到眨眼间便即江山易姓,天下易主? 他身为前朝旧员,虽落了个反贼的罪名,然眼睁睁看着大唐江山落入贼手,却实非他心中所愿。 想想当年眼见朱温和苏清风会面密谋之时,若能早些瞧出两人其时已大有谋逆之心,又如何能让朱温这窃国之贼轻易来去? 陶华元其时虽已年过半百,又隐居多年,然心中豪气不减,不久后便带领门徒子弟毅然出山,投奔此前曾有过交集的晋王李克用,欲谋‘复唐’,铲除朱温。 李克用于唐末年间平定黄巢起义,收复长安,威名赫赫,此后更身经百战,功勋卓著,受封晋王,雄踞一方,朱温又正好是他数十年来的死对头。 李克用手下猛将如云,‘十三太保’更是远近皆知,然而陶华元前来投奔时,李克用便已病重,第二年便就死了。 李克用对陶华元的到来自然欢迎,临终前便将其安排在四弟李克宁帐下效力,将来一同辅佐继承人三太保李存勖。 不料李克用死后,其子李存勖袭任王位不久,李克宁受人怂恿竟行反叛,欲谋害李存勖,投靠朱温。 李存勖得知后先发制人,在府内伏兵擒杀了李克宁等谋逆之人,陶华元等人虽未因此受到诛杀,其后却终不被李存勖所重用。 陶华元辗转无奈,不久后便不告而别,另谋他路。 便是在此期间,陶文达得知了陶华元原来正是害死自己父母的萧遥白。 但陶文达自知以他此时的武功实力,绝非陶华元的对手,便只隐忍不发,仍留在仇敌身旁,伺机报仇。 此后过了近十年,陶华元门下弟子已逾数百近千人,‘陶氏五虎’皆已长大成人,武功也都大有长进。 陶文达志在复仇,更是精进最大,然而与陶华元仍相较甚远。 其时朱温已为其次子朱友珪所弑,篡夺大位,然朱友珪不被拥戴,不久便被朱温三子朱友贞诛杀,夺取了帝位。 陶华元不忘铲除篡唐的朱家之志,眼见时机成熟,便让‘陶氏五虎’各领一众门人,亲帅指挥,进入京都,意欲暗中行刺朱友贞。 此次行动计划周详,可说并无差漏,‘陶氏五虎’尽得陶华元真传,自不必说,个个武艺精湛,所带其他几十位门徒也都身手不凡,轻功了得,飞檐走壁不在话下,且都深恶当年朱温篡唐之举。 行动当晚,陶华元等人身着夜衣,准备就绪,齐向宫城进发。 按照计划,一行人到得宫墙外,由陶文合一队人于墙外巷口留守接应,其余人翻墙入宫后,由陶文森与陶文安,及陶文达、陶文默四人带队于寝殿外四方掩护,见机行事,陶华元单人进殿行刺。 此等隐秘大事,自然谁也不会对外透露半分,行动时间也是临时定下。 谁知便在他们齐聚宫墙外围,正要依计行事时,左右斜刺里突然冲出两队青衣蒙面人,将他们阻截了下来。 那两队青衣人也就百十人众,手中各执刀剑,左边为首的一人喝声:“大胆反贼,竟敢深夜入宫行刺,图谋不轨,给我拿下!” 两下里一合围,挥舞刀剑,与陶华元等人在宫墙脚下厮杀开来。 第八十三章 死路一条 陶华元门徒弟子大都带艺投师,各有长短,陶华元有教无类,于各人所学不足之处详加指点,或以神功倾囊相授。 此次行动陶华元一行人等皆着黑衣劲装、蒙着脸面,手中所执兵刃也不尽相同,黑夜中难以分辨这些青衣蒙面人是何来历,乍看之下不由得让人以为对方亦是同道中人。 不料这一下被喝破意图,陶华元一方不少人先就怯了半分,心下又不无疑惑,不知对方怎会对己方此次行动如此了解? 眼看对方既不似官差,又显然并非打家劫舍的绿林强人一类,不由分说一上来便就动起了手,陶华元队伍之人,一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。 陶华元武功此时已罕有敌手,霎时间便已放倒对方数人,眼看对方个个也均非庸手,所使皆为厉害杀招,不及细想其个中缘由,冲出人群与对方为首一人交上了手。 对拆数十招,对方所使招式怪异凌厉,陶华元虽处上风,却依旧难伤他分毫,也瞧不出他武功家数,心知若要赢他,少说也得百招以外。 便在这时,对方为首另一人飞身而来,加入对战,招招狠辣,以二敌一。 又拆数十招,对方两人配合默契,攻守兼备,陶华元渐处下风。 眼见五位儿子或单打独斗、或被数人围困,陶华元自知此番凶多吉少,还是及早抽身为妙,一声断喝,双掌与对方两人单掌对接,僵持间让陶文森和陶文安等几兄弟,快带着人先走! 陶文森、陶文安等五兄弟刀剑棍棒各有所长,自习武以来虽少有与人动手拼杀,每遇成名高手比试切磋,五人却鲜有败绩。 这时各兄弟呼呼斩杀数人后,又与当前对手各自交战已近百招,竟奈何对方不得,不由暗暗纳罕,武功稍逊的陶文默和陶文合,此时更已被刀剑伤了几处,流血不止。 听得父亲陶华元喝令撤离,五兄弟岂有自顾离去之理? 但眼见图谋既已败露,各同门师兄弟又已死伤过半,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增伤亡,各人心中明白,为今之计也只有先退一步再说。 于是随后陶文森便让陶文安、文达两人,掩护陶文默、文合他们先撤,他自己殿后跟上。 五兄弟皆非有勇无谋之辈,且互相心照,陶文安等四人心知大哥自不会丢下陶华元不管,便依言而行,各自且战且退。 那些青衣人也已死伤过半,得知陶文安等人欲行撤退,也不强加阻拦,而是纷纷向陶华元与陶文森两人合拢围攻。 陶文安等人刚撤入巷口不远,岂料两侧忽然嗖嗖射来箭雨,前方又冲来一队青衣人,原来敌方在此早有埋伏,陶文安等数十人或死或伤,登时乱成一团,又被截了下来。 陶华元与陶文森见此情形,皆暗叫大不妙,陶文森一晃神间,手臂更是刺啦一下中了一剑。 不想便正在这时,宫墙两侧忽而更冲出两队官差,高举火把呼喝杀来。 陶华元与对手来回过招逾百,仍难有胜算,自知唯有尽快撤离为上,连催掌力逼退对手,让陶文森与自己一左一右冲杀突围,当先跃上巷楼,朝一侧楼顶暗伏的弓箭手击杀。 陶文森依言后跃而上,挺剑连连刺死了几个弓箭手,眼见身后追兵已至,不及与其他人会合,便展开轻功,于瓦舍房顶间与敌人游斗周旋。
李小白听到这,心知当晚的混战必是惨烈异常,已暗自替陶华元等人捏了好几把汗。 他初时听到萧森这名字时,隐约好像在哪听到过,只一时也没想起来,对陶氏父子其后是否安然撤离甚是忧心,忍不住问道:“后来便怎样,你们可都逃开了么?那些青衣人又是什么人?” “还好我们四兄弟命大,终于杀出了重围,各自逃散开了。” 陶华元似仍沉浸在当时的回忆中,一时也未答,陶文达接口道,“不过后来,二哥和四弟、五弟的下场,可就……嘿嘿!” “住口!你还好意思提你那几位兄弟?”陶华元闻言这才缓过神,喝声道,“今后你与我不再有任何关系,你不再是我儿子,也不再是我逍遥门之人!” 李小白心知陶华元以及陶文安、陶文默和陶文合等人,自是受了陶文达之害,其后便各自遭难,一时也不再出声。 他转念蓦地却想到,此前曾听陆凝香说起过,昆仑派掌门萧森已葬身于宝藏地宫之事,不由一怔:“莫非那位萧掌门便正是萧遥白,也就是陶谷主之子,陶文达等几兄弟的大哥?” 他并不曾见过昆仑派萧森本人,或陶华元其他几个亲子是何样貌,自不知此萧森是否便是彼萧森,但想来两人极有可能正是同一人,当下只不言语。 “那晚就算我们能及早退去,现在想来,此后的事终究还是避无可避!” 各自沉默片刻,只听陶华元又道,“唉,都怪我一时不忍,收了这么一个逆子逆徒,以致从此酿成了大祸……” 当晚陶华元跃上楼顶,掩护陶文安等人撤离时,紧接着先前与陶华元敌对的两个青衣人,便即追了上来,继续与他缠斗。 陶文森、陶文安等人自顾不暇,或被人围困,或遭穷追不舍。 陶华元自知与对方单打独斗,自可稳操胜算,但以一敌二,势必落败,料想陶文森等几兄弟定能设法全身而退,其时也不与对手两人正面交锋,几下纵跃,将对方引入了一条深黑窄巷。 两青衣人紧追而至,落入窄巷,随即会意,这窄巷仅容二人并立,两人联手难以展开架势,若分出一人跃至对手身后夹击,一时也势难办到,只能以一对一,随即各出一掌,劲风呼呼,欲将陶华元迫出巷口。 陶华元心知两人用意,他引对方至此,正是要逐一击败对方,眼见两人两掌齐至,只不避让,仍出双掌与之对接。 他先前便如这般与对手接过一掌,知其掌力深浅,当下也不以为意,仍使出七八成功力,待要将对方逼停。 谁知这回双方肉掌刚一对上,他只觉两掌忽一刺痛,情知不妙,撤掌一看,隐隐瞧见两掌心各已渗出一点黑血,也不知对方掌中暗藏了什么毒针,霎时间只觉手臂酸麻,使不上劲。 他连忙后跃数步,待要运劲逼毒,忽觉一阵头晕,站立不稳,看来此毒越是运劲发作越快,脱口骂道:“卑鄙小人,竟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!” “对付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反贼,什么手段使不得?” 对方当先一人笑道,“你已身中剧毒,当知道其中的厉害,就不要再妄想能逃得了,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!再要负隅顽抗,只有死路一条!” 第八十四章 半路煞星 “反贼?他姓朱的篡夺了大唐江山,才是最大的反贼!” 陶华元料来对方自是朝廷鹰犬,但总也猜不透对方的真实身份,怎能不弄个明白? 他被人当面称为反贼也不是一次两次,也不在乎这一次,对此倒未动怒,只恨声道:“朱温这乱臣贼子残暴噬杀、荒淫好色,他几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! 你们甘为朝廷走狗,还好意思说别人?我陶某今日落在你们手里,自是无话可说,敢不敢报上你们的大名,也好叫我死得明白!” “这江山易主的事又不是今天才有,哪有什么篡夺不篡夺的?现在是谁做主,这江山便是谁的,你管他姓王还是姓李!” 对方那人道:“萧遥白,你的底细我们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,你以为改姓了陶就能逃得了吗?嘿嘿!不怕告诉你,今晚我们‘七煞星’已全部出动,就是要把你们这些乱党分子一网打尽! 你好歹也算得上一号人物,五个儿子居然能与‘煞星’单独抗衡,力战许久而未败,倒也有些能耐。 你如今能败在我们两人手下,已经可以说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面子。至于我们的大名,就没必要跟你一个将死之人多说了!” 陶华元又惊又怒,他这‘萧遥白’的名字除了他几个儿子之外,极少有人知道,心知今晚这些人一开始便是冲着自己而来的。 听对方这口气,看来的确对自己了如指掌,他想着除了今晚行动带出来的众位门徒,师门内尚有百十人留守,莫非也已惨遭不幸? 他并不知这‘七煞星’是什么来头,江湖上也从未听说过关于这些人的传闻,眼前这两人能与自己对抗百十余招而不露败相,至少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,另外五人自也不会差到哪去,莫非当真是天意便要亡我? 但他岂会就此束手待毙,一边苦思脱身之计,一边说道:“即便要死,我也不会死在你们这两个卑鄙无耻的无名之辈手下!” 他此时身后数步便是巷口大道,适才他将两人引致此处,是想与他们单打独斗,好将他们个个击杀,谁知眨眼间身中暗算,待要脱身,只怕还未退出几步,便已被对方打倒,如何能有办法逃脱敌手? 正自思量,那两人早瞧出他心意,话不多说,便一跃而上,欲将他生擒下。 陶华元不及多想,强提一气,倒退数步,刚刚出了窄巷,眼见那两人便要一左一右冲出将自己拿下,正在这时,身旁两侧忽然唰唰刺出两剑,封住了窄巷路口。 却原来是陶文默和陶文合突破了重围后,四下绕道找寻父亲,刚好听到他与对手的几句谈话,便悄悄守在了这里。 那两青衣人半个身子已出了窄巷,眼见便要得手,不料两旁突然剑光同时一闪,当即顿步停下,又纵身退了回去。 好在是两人应变奇速,那两剑只稍稍刺破了点腰腹皮肉,不然这一下非得开肠破肚不可。 陶文默和陶文合知道对方两个大是劲敌,当下并不追入巷内,而是挺剑继续守在两侧。 陶文默让陶文合带着父亲先走,自己在这守着,陶文合自不答应,说要走就一起走。
陶华元勉强站定,心知两人未必是对方敌手,便让两兄弟赶快走,别在这白白送命。 正说着时,身后屋顶忽地飞身下来一人,却是陶文安。 他与陶文达殿后掩护陶文默、陶文合撤离后,也才刚刚到了这里,说有追兵马上就到,让两兄弟一起走,说话间嗖嗖往窄巷里掷出几枚飞镖暗器,又挽起陶华元手臂,展开轻功飘然而去。 陶文默与陶文合两人紧随其后,东奔西蹿,父子四人连夜奔逃,好歹躲过了一劫。 逍遥门所在的逍遥山庄本极为隐秘,陶华元等四人回到师门后,却见断壁残垣,满地尸骸,留守的百十名门徒弟子已尽遭屠戮,房舍屋宇也已损毁殆尽。 眼见山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,陶华元痛心疾首,誓要报仇雪恨,心知此番灭门之案定是那‘七煞星’所为,却始终想不到何时曾与他们结怨。 四人抱头痛哭一阵,随后不久只见陶文达独自负伤归来,却一直不见陶文森的踪影,看来或已身遭不测。 陶华元毒伤未去,又见四个儿子各自负伤,知道对头大敌定会再次找上门来,便也不曾久留,带着四子一路西逃。 此后说来也怪,陶华元与四子亡命在外,却并未受到自称‘七煞星’的人前来追击侵扰,五人得以喘息,渐渐伤愈。 如此又过近十年,朱家天下已于数年前为李存勖所灭,此时的帝王大位落入李家,国号复称为唐。 陶华元已垂垂老矣,虽不曾为此效一分力,然眼见自己‘复唐’之愿业已成真,多少也感心慰。 他这些年来陆续又收了一些门徒,经多方打探,除了知道‘七煞星’乃是朱梁王朝时鼎鼎有名的大将,杨师厚的一位义子杨万里,暗中培养的七名高手,此外别无所知。 他自思年事已高,若无绝对把握,即便找到了那七人,也难有胜算,便欲将多年功力传给二子陶文安,集两人之功,以待他日一举复仇。 这‘逍遥神功’本有延年益寿之效,一经传出,无异于自损年寿,陶文安虽明白父亲意愿,一时却并未答应。 可没过多久,某天晚上陶文安外出归来,途中忽遭一个蒙面青衣人偷袭,双手双脚一并被利器斩去。 第二天陶华元等人发现他时,他已奄奄一息,临死前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三个字:“七煞星!” 七煞星?难道说……七煞星的人,便就在你们当中?” 李小白听得心惊,忍不住惊呼了一声,联想到陶华元和他那几位儿子,皆是被陶文达残害,一时又觉心下莫名,禁不住道。 话刚说罢,才顿明白什么来,却仍觉不可思议,心说:“这么说陶文达其实便是七煞星之人?看来那晚的行刺计划败露,多半跟他脱不了关系……” “你既然已经想到了,好歹还不算太笨,又何必怕说出来?” 陶华元瞧着李小白道,料来他也猜到了什么,“没错,我收养的这位好儿子,便是七煞星之一,破军!可当时我又怎能想得到,我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,便是这种种惨案的罪魁祸首……我说的没错罢?苏文达!” 第八十五章 养虎之患 “我要不是心存忌惮,那晚行刺回来后就该趁机把你杀了!那时我受伤回到门派,不过是装装样子,看到你们几个因为师门被灭痛哭流涕的样子,我忽然又心软了……嘿!” 陶文达笑了笑,“我不过是看在你教我武功、养我成人的份上,让你多活几年罢了!要不是你想着要把多年功力传给老二,我又怎会对他下手?这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,哈哈!” “我早该想到,当年那个弱不禁风,只剩了半条命的苏林达,便是苏清风和林秋雁所生的儿子苏文达!” 陶华元哼了一声,心下虽已怒极,却并不发作,“你父母虽非我所杀,却正是因我而死。若说有愧,我只觉愧对了林秋雁,他苏清风不义在先,岂能怪我不仁?他才是真正的咎由自取! 我若是早些知道你便是苏文达,又怎会……唉,说起来也都怪我!我若早知道是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,又怎会害得文合惨死,还搭上了数百条门人弟子的命? 我若能早些知道,后来也不会把功力都传给了你,文默和文合也不会受我牵累,沦为废人……” 陶文安死后,陶华元自是悲痛不已,没曾想‘七煞星’的人竟会突然找上门来,可自己事先却无半点察觉,又怎会料到陶文达便是偷袭陶文安的青衣人? 陶文安见了那青衣人装扮,知道那自是‘七煞星’之人无疑,临死前便向陶华元透露了出来。 陶华元知道对头找上门后,苦等了数日,却始终不见那‘煞星’出现。 他料想对方或许是对自己心有忌惮,才不敢再次露面,不久后便把陶文达叫了来,将多年功力尽数传给了他。 其时陶氏父子并未搬到陶谷山庄定居,而是在一座无名荒山暂时安生。 此山并不甚高,也非易守难攻,虽说对头厉害非常,又在暗处,可陶华元这次却并不打算举家遁逃,而是留在原地以逸待劳。 他心知传功给陶文达后,以陶文达的功力,若是以一敌二、甚或敌三敌四,对付那几个‘煞星’也已不在话下。 即便‘七煞星’齐聚出现,以陶文达和陶文默、陶文合三人之力,当能拼死相抗。 陶华元随后安排下计划,让三兄弟多加留意,并放出消息,说自己功力全失,已然成为废人一个,希望以此引诱仇敌出面。 此后陶文达、文默、文合三人极少外出,除另留暗哨外,三兄弟各自带领两位门人,日夜轮流在陶华元左近暗中守卫,以防仇敌突然来犯。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,却并没有见到‘七煞星’的人现身。 二子陶文安死后不久,陶华元常自追悔,心想倘若自己能早些把功力传了给他,又怎会害他惨死? 陶文安不肯接受自己传功,究其原因,正是因为担心自己传功后会自损年寿,甚或突然暴毙。 陶华元苦思冥想,在传功给陶文达之前,便悟出了‘不老神功’初级法门,使得传功后仍能驻颜不老,之后便才将功力传给了对方。 其后无事,陶华元便独自搬到了山顶闭关,一边练起了‘不老神功’,一边静待仇敌。 陶文达获受传功后,陡然间功力大进,自负再也无人能阻止自己手刃仇人,突然间性情大变,狂暴无态,一口气纵出十余里,当时并未向陶华元发难。
陶华元与陶文默、陶文合等见他如此失常,皆有些莫名其妙,只道他一时无法驾驭身上磅礴浑厚的内力,才致如此癫狂失态,均未明白其中真正缘故,也未多做他想。 陶文达恢复常态,独自悄然归来后,在陶华元身边值守、静候‘七煞星’现身期间,常常想一掌便去将陶华元打死了事,可一直迟迟仍未动手。 如此过了近一月后,陶文达终于按奈不住,便在某天晚上,几杯酒下肚后,青衣蒙面,化为‘煞星’,欲向陶华元下手。 当晚值守的是四子陶文默,数年他前曾与一个‘煞星’交过手,知道对方身手巧劲略胜于己,然若久斗,自己未必便输,至多也就两败俱伤。 这些年来他苦练神功,显有精进,本以为对付‘煞星’已绰绰有余,岂料不久前二哥文安却便是惨死在‘煞星’手下,可见对方之人也已今非昔比,绝非自己认为的那般容易对付。 他和陶文安武艺本各有所长,可说不相上下,每想到二哥被人砍去手脚、惨死当场,仍自心有余悸,因此每次轮到他值守时,他从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。 陶华元闭关所在的山顶小屋,与山腰三位儿子房舍相距也就几里山路,山腰和山顶间另有一间茅屋,以供值守。 按说若有‘煞星’来犯,不管山腰还是山顶,居中值守之人多少都能听到些异常动静。 但当晚将至中夜,四周除了虫鸟夜鸣,可谓风平浪静,陶文默凝神戒备、睡意全无,便在这时,月光下忽见一个蒙面‘煞星’闪身前来,事先却并无半点征兆。 陶文默惊疑之中,挺剑拦住了来人去路,与对方一双肉掌相斗。 两人交不数合,陶文默已觉出对方功力远在自己之上,却似在有意相让。 他哪能想到对方这人,便是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三哥陶文达?十余招后,已渐感不敌,没曾想自己苦练多年,在对方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,心中疑惑不减反增。 他情知不出数招,便会落败,却不愿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,连对方真实面目都没瞧见,一边不住喝问对方是谁,一边长剑连送,欲挑去对方面罩。 与陶文默交手的陶文达始终默不作声,自从穿上青衣出门那一刻起,他陶文达便已成了苏文达。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,那就是杀掉陶华元,也就是那个害他父母双亡的萧遥白。 他自恃武功已经无人能敌,一开始并没有把守夜的陶文默放在心上,也没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杀了,交上手的时候,似乎犹豫了一下,一直并未使上杀招。 数十招过后,陶文默见对方一声不吭,也不再追问,手中长剑连挑带刺,只攻不守,却哪里能够伤到对方分毫? 陶文达见他破绽百出,大失往常水准,心知他有意示弱,好借机识破自己身份,怎会轻易上当? 轻轻巧巧地避过陶文默刺来的一剑后,陶文达顺势一手扣住了他执剑的右臂,一手五指箕张,将他整个头脸爪于掌中,只凝劲不发。 陶文默片刻间惨败如此,浑似弱鸡被一只老鹰抓着一般,被敌人抓于掌中,心灰意冷,本待闭目就死,蓦地瞧见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异常熟悉,脑海中猛然间却想到了陶文达,惊疑道:“三……三哥?” 第八十六章 不老之功 陶文默并不确定眼前之人,便是他的三哥陶文达,只是今晚之事原有蹊跷,一来眼前这人来得悄无声息,按说山腰处他三哥、五弟不会毫无察觉,竟让这‘煞星’直冲而来。 二来这人功力之强,远远高于自己,十招之内本可将自己置于死地,却为何时时相让? 待被对方抓着,却并未进一步发招的瞬间,瞧见这人双眸竟与自己的三哥异常相似,陶文默顿然便想到了,刚刚获得父亲几十年功力加持的陶文达,只仍自疑惑:“莫非这‘煞星’模样的人只不过是三哥假扮,特意前来试探自己一番?” 陶文达一怔之下,只道身份已被认了出来,也不多说,忙卸去对方长剑,同时抓着对方头脸的手催掌发力。 他倒也不在乎是不是被认了出来,只是不想在此多做纠缠,先前有意相让,多少确是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,没曾想这一下竟将陶文默震出老远。 陶文默只哼了哼,登时七窍流血,躺在地上不知死活。 两兄弟相斗只片刻间的功夫,与陶文默一同值守的两位门人,从未亲眼见过‘煞星’是何等样人,不知是被吓得呆了,还是没反应过来,竟拔不开腿开溜或下山通知援手。 陶文达杀戒已开,哪顾得上什么同门之谊?身形一闪,一手扼住一人咽喉往前一带,十指发力硬生生将两人脖子掐断,随手仍在了地上。 山顶小屋中,陶华元正自坐在床上闭目养神,并未睡下。 陶文达飘身进屋,见对方满面红光,浑无衰老之相,心里想的是:“你害死了我父母,却躲在这练起了‘不老神功’,还妄想长生不老,永世逍遥?” 他怒意顿生,却一言不发,上前便扼住了陶华元的脖子。 陶华元睁开眼来,朦胧中瞧见原来是‘煞星’之人,虽不惊惧,却不无讶异,怎料到敌人说来便来?瞪着双眼并不挣扎。 陶文达稍有犹豫,想着就这般轻而易举地,捏死了这个害死自己父母的大仇人,岂非太便宜了他?手指松开将他推倒,一剑斩去了他双腿,意犹未足,又待挥剑斩他双臂。 陶华元自知难以活命,但想自己已将多年功力传给了陶文达,并寄予厚望,盼他与两兄弟终能抵挡‘煞星’,这时看来,莫非他三人皆已遭大难? 他想到自己一番筹划,仍免不了败在‘煞星’手下,几位儿子也终究难以幸免,一时间心中委实百感交集,忍痛哀叹了一句:“文达……难道……难道你们都已经……是我害了你们啊!” 陶文达本待废去他双手双足后,再当面痛斥他害死自己父母之罪,并揭晓一切,让他死个明白,突然间听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,不由愣了一愣:“他临死仍不知何以会有今日,还在顾念于我,只道我已身遭不测……” 霎时间心潮起伏,便是这么一顿,举在半空的剑始终没有斩落。 他虽有心复仇,但想这几十年来,眼前之人一直待自己视如己出,若非对方收养,并悉心教导、授以武艺,自己只怕早已饿死荒野,化为白骨,安能活到今日,复仇之事又何从谈起? 陶华元见他忽然顿住,似在出神,不知何故,心中不免疑惑,便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何人,到底是谁派你来的?” 陶文达也不答话,再次挥剑欲斩他双臂,转念一想:“反正他尚不知我真实身份,若真能练成‘不老神功’,将来怎会不传于我?现在杀他自是易如反掌,可又何必急于一时?他如今已是半残之躯,将来不管怎样,以我这等举世无双之功力,随时取他性命又有何难……”
想到留着眼前这仇人一命,或许还有些用处,他剑尖凝在对方胸前半寸,也不再递进,随后默默转身纵跃而去。 陶华元一阵莫名,望着齐被斩断的双腿,仍血流如柱,忙用被褥裹住,回想刚才那‘煞星’倏忽而来,二话不说便斩去了自己双腿,干净利落,后来却犹犹豫豫、踟躇不决,也不知他为何会留自己一命? 想到此前自己传言声称已成废人,现在果然一语成真,难不成那人便是巴巴地赶来,只为废了自己双腿?诸多疑惑接踵而来,不久便昏死过去。 陶文达回去的路上,并未见到陶文默的尸体,却也不以为意,悄然回到山腰住处,见无任何异常,又喝了几碗酒,倒头便睡。 转天陶文合前来顶岗轮守,却发现陶文默不知去向,又见两位门人莫名惨死,便急忙找来陶文达,一同去到山顶小屋。 眼见屋内满地是血,陶华元生死不知,陶文合失声惊呼,陶文达心知肚明,却假装不知,以内劲将陶华元唤醒,询问事由。 陶华元得知两位儿子尚在,却对昨晚之事浑无所知,更觉疑惑,只说了两个字:“煞星!” 后来又在后山发现了伤痕累累的陶文默,询问之下,才知道他已又聋又哑,双目也已失明。 陶文达未曾想自己那一下,竟将陶文默伤残至此,想来他昨晚不太可能已经认出自己,多半只是疑心,他此时既已如同废人,倒也不必非除掉他不可。 此后过得一段时间,陶文达以陶文默伤残,仅凭自己和陶文合无法对抗‘七煞星’为由,提议陶华元暂避他处,并说自己已经找到一处绝佳之地,外人绝难找到,一来可避开仇敌,二来可让陶华元专心修炼‘不老神功’。 他此番安排,自是为了有朝一日,陶华元能将‘不老神功’的秘诀传授于他。 这地方正便是此处,现如今的陶谷山庄。 此后陶华元在这一住便是几十年,从未出过山庄半步。 说来也怪,自从他双腿被斩后,‘不老神功’反而精进神速,竟而越活越年轻,没几年样貌便成了现在的模样。 也正是在他双腿被斩断的当晚,他忽然间明白了许多事,却一直深藏于心,从未对任何人说起。 陶文达常常有意无意让他传授‘不老神功’秘诀,陶华元推说时候未到,并说自己正在尝试练出‘不老仙丹’,以此配合神功,便可事半功倍。 然而他这‘不老仙丹’一直也并未练成,后来却无意间,练出了号称能解一切奇毒的‘忘忧逍遥丹’。 在此期间,陶文合为让陶华元重新站立行走,几乎废寝忘食,竟量身为对方研制出一双能以假乱真,且灵活自如的木制义肢假腿。 陶文合与陶文默的武功造诣,比起其他三位兄长,原都稍逊一筹。 不过除武艺外,两人却另有所长,陶文默精通音律,陶文合则是对木工机关之术颇有研究。 陶文达对陶文合能做出如此精妙的义肢,倒是不以为奇,但却有另一番顾虑,担心陶华元不会把‘不老神功’传给自己,反只传给陶文合。 他一直隐藏身份守在陶华元身边,并且为报大仇做了许多不义之事,不仅残害了众多同门,而且害死了义兄陶文安,终究怕事情败露。 因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不久后便设计将陶文默送去谷外了一处寺庙,又借机将陶文合双臂一并斩了去。 至此,陶华元几位儿子除陶文森外,皆被陶文达以‘煞星’的身份或残害致死,或害成废人。 第八十七章 因祸得福 陶文达自认为陶华元永远不会得知,自己在他背后所做的这一切,终究只能把‘不老神功’传给自己。 谁知后来陶华元却跟他说:“要练成‘不老神功’,首先是要找到一位传人,把身上原先所有功力传出之后才能开始修炼。” 陶文达将信将疑,这一等便等了十几年,直到李小白的出现,陶文达和陶华元都觉得,总算等到了一个合适的契机和人选。 原来陶华元早在被斩断双腿的当晚,回想起自从害死苏清风后的种种过往,迷迷糊糊中便将陶文达和苏文达联系在了一起,登时想通了一些事,渐而想到,自己莫不是一直在被前来寻仇的苏家之人暗中算计? 陶文默那晚重伤昏迷后,醒来才发现自己既看不见也听不着,还说不出话来,心中记挂着父亲安危,胡乱往山顶上跑了一阵,没曾想却一失足滚落后山。 陶华元后来前去看望,问起受伤缘由时,陶文默在陶华元手心只写了个‘三’字。 陶华元思来想去,终于明白这一切,都跟三子陶文达脱不了干系,却始终并不揭破。 后来在到这陶谷山庄之前,有门人秘密来报,说已查到‘七煞星’对应之人,其中一煞便是‘破军’苏文达。 陶华元这才恍然,没想到自己好心收养几十年的儿子,居然竟是仇人之子! 想起这些年来养虎为患,不仅害了自己和众多同门弟子,还搭上了几位儿子,他暗自决定,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除掉这个狼心狗肺的逆子。 可陶文达其时已兼具两人功力,当世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人能与之匹敌,要除掉他又谈何容易? 陶华元心知陶文达之所以留着自己性命,自是为了‘不老神功’,也曾想过要让他把功力传给陶文合之后,才把‘不老神功’相传。 可一来时候未到,二来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,陶华元只好一直隐忍不发,一心修炼神功、配制仙丹,筹谋除逆之事。 谁曾想对此并无所知的陶文合,终究还是被陶文达斩去了双臂,成为废人一个。 直到这若干年后,一身瘫废的李小白的到来,才终于让陶华元看到了希望。 陶华元这时的‘不老神功’可谓已告大成,得知李小白是因中毒而全身瘫废后,便计划先用‘忘忧逍遥丹’替他解了毒,再以传授‘不老神功’为条件,让陶文达将一身内力尽数传给李小白。 陶文达并确不知自己身份已经泄露,而且李小白与陶华元非亲非故,大可以传功为由将李小白拉拢过来,为己所用。 他一心想获授‘不老神功’,得以长生,便也没多想,欣然答应了陶华元。 李小白稀里糊涂,也可谓因祸得福,不仅解去了身上奇毒,还突然间获得了,这陶氏父子两人近百年的功力。 得知谷主陶华元与苏清风、陶文达之间的恩恩怨怨后,李小白心里仍是一愣一愣的,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他对陶华元跌宕起伏、可歌可泣的一生,既感钦佩又心生哀悯,不过对不择手段、满心复仇的陶文达,却又似乎恨不起来,隐隐觉得这世间情仇爱恨,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,生而为人,难道只是为了在摆脱不掉的命运当中,一世苦苦挣扎? “李公子,我现在再来问你……你是要做那忘恩负义,狼心狗肺之人,还是愿拜入我门,替我铲除这个作恶多端,大逆不道之人?”
这当下陶华元见李小白呆呆出神,不知他所想何事,便试着问道。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!” 李小白有些不明所以,且不说是否要入他门下,心想他于己虽有再造之恩,看来却终究是为了得以复仇。 可再怎么说,对方和那位陶庄主,毕竟父子相称了几十年,难道当真便要自己一掌将其打死? “罢了,我自己的事,还是我亲自了结吧!” 陶华元叹了声道,“你既已无碍,便可自去,不必掺和进来。你我既无师徒缘分,那我们便缘尽于此……你走罢!” 李小白不知说什么好,一时也不愿就走。 “你我这几十年来貌合神离、各怀鬼胎,不过好歹也算父子一场,我并非定要取你性命不可。” 陶华元转向陶文达道,“但同门的上百条人命,还有文安、文默、文合他们,皆是受你所害,我不得不给他们一个交代,你是要自断手足,还是让我动手?!” “你要杀便杀,何必假他人之手?你养我几十年,我也养了你几十年,我们本来也可说两不相欠……可父母之仇,不共戴天!难不成要让我置之不理,任你自在逍遥吗?哼!” 陶文达忽然大笑声道,“当年若不是你竟妄想要去行刺,又怎会害得那些人无辜枉死?你以为就凭你们区区百几十号人,就想闯进戒备森严的皇宫,去杀了那个皇帝?简直是痴心妄想,哈哈哈! 便是我们七位煞星,已将你们杀得落荒而逃,更何况还有皇宫大内三千禁卫?当年要不是我想亲手杀了你,又迟迟没有动手,只怕你们早已死无葬身之地!没想到你们后来居然胆敢前去行刺,那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!” “如果我所料不错,在我们行刺之前,你便已认出了我,当晚的秘密行动自然便是你透露了消息。” 陶华元道,“七煞有两煞联手对付我,另外四煞分别对付文森、文安他们四兄弟。你是其中一煞,又不想过早暴露身份,只需和对方一人随便装装样子,待我方大势已去,你便可伺机而动,一举将我们拿下! 可你没想到我们居然杀出了重围,你只好假装受伤,继续留在我身边,再找机会下手……唉,只可惜了我那几位好儿子! 事到如今,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多过问,我只问你,你和朱家到底是什么关系? 当年苏清风与朱温密会,是不是已经在谋划篡夺李家天下? 朱家是不是许了你们一世荣华,你才甘愿为他们卖命,破坏了我刺杀大事?” “是不是便又怎样?嘿嘿!” 陶文达笑道,“想来你还不知道,当年李存勖灭了朱家,恢复了的大唐也早已不复存在。那贼子石敬瑭割让了十几个州,给契丹辽国,两相里应外合、串通一气,早把李家的大位夺了去! 但他姓石的也不会想到,他石家的天下,没过几年便毁在了契丹人手里,最终给刘知远捡了个便宜,现今的天下又改了姓,早成了刘家的了!” 哼了哼,接着道:“你说,这天下姓朱还是姓李、姓石还是姓刘,便又怎样?难不成你现在,还想去把姓刘的给杀了,再找一个姓李的人去光复那所谓的大唐?哈哈……” 第八十八章 世外牢笼 “我区区老朽残躯,如何能左右天下大事?这天下姓不姓李,于我而言也已实无分别。但教不要落在奸人手里,百姓大众能安居乐业,过上太平安稳日子,我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,前去行刺?” 陶华元待在陶谷山庄数十余年,从未离谷,进谷之时的帝位由李克用的养子,大太保李嗣源执掌。 李嗣源戎马半生,深知乱世中百姓生活不易,在位时励精图治,轻徭薄赋,是唐末以来少有的一位开明君主。 其治下虽只短短数年,却是政治清明,罕有兵戈,可谓四海清平,时局稳固。 陶华元怎么也想不到,短短几十年间,谷外这天下已数次换姓易主,难道自己曾效忠的,有着数百年基业的大唐,真的就这样亡了吗? 他隐居深谷,潜心修炼神功、研究仙丹,对外面的时势一概不问,只道李家江山终能兴盛长久,怎料眨眼间,世道又已这般天翻地覆? “据我所知,你们‘七煞星’的背后所属,表面上是当年朱家大将,杨师厚的义子杨万里。实际上真正在背后操纵的,却是杨万里的妻子,人称‘南哥’的苏南希,也就是你当年相依为命的表姑,对不对?” 听陶文达说罢后,陶华元不禁忧从中来,却也无奈,叹了叹继续道,“我想知道的是,朱家被灭了之后,你们蛰伏多年,看各家势力你争我夺,是不是因为还有更大的图谋? 当年你们阻止我刺杀朱家皇帝,只怕未必是效忠于他,而是不想让我因此打乱你们的全盘计划,对不对? 还有,我传功给你后,你仍留我不死,自然是为了‘不老神功’,但只怕也未必就那么简单吧?!” 当年苏南希和苏文达于战乱中失散后,苏南希辗转流落各地,无以为继时便欲投河自尽,幸遇杨万里所救,其后两人结为夫妻。 杨万里是为杨师厚义子,杨师厚私家精锐‘银枪效节军’的统领教头。 此外,杨万里广招江湖豪客,为己所用,座上宾客更有六大成名高手为其效命。 苏南希嫁给杨万里后,不愿过着衣食无忧,而又平淡无味的‘居家夫人’的日子,常跟杨万里讨教武艺、舞刀弄枪。 杨万里得义父杨师厚真传,一杆银枪勇冠三军,对苏南希向来又甚是宠爱,见她对己所长同有所好,自是乐得其所,便传了她几招拿手绝学,又让六大高手各授一技于她。 苏南希得授各家所长,虽只粗通皮毛,然她驭下有方,为人豪气,行事做派更胜寻常男子,杨府中人无不对她敬佩有加,暗里送了她一个‘南哥’的外号。 苏南希本以为苏文达已遭不幸,后经多方打探,才知道他原来并没有死,而是改名成了陶文达,且习得一身好武艺。 其时陶文达已然得知,陶华元便是仇人萧遥白,只是势单力薄,难有机会报仇。 后来陶华元意欲行刺当朝皇帝朱友贞,陶文达便将此事秘密告知了苏南希,希望借此将陶华元等人一并铲除。 苏南希其实对她表哥苏清风衷情已久,只是一直未得其便,始终不曾向苏清风透露心迹。 得知害死表哥之人仍逍遥在世,苏南希自是痛恨不已,便亲自带领六大高手及众江湖豪客,与陶文达暗中汇合,且将他和其他六位高手并称‘七煞星’,里外配合,计划在陶华元行刺当晚将他及其门人一举歼灭。 不过苏南希和陶文达都没有想到的是,陶华元本领如此高超,两位‘煞星’居然耐何他不了,还是让他给逃了。
由于事关重大,苏南希事先并未向其夫杨万里透露过,陶华元图谋刺杀之事,只以复仇为名,后来临时通知了城防宿卫,却仍没能拿住陶氏父子。 陶华元逃走后,苏南希见好就收,让陶文达继续留在陶华元身边,见机行事,再图报复。 此后不久杨师厚病死榻上,朱梁王朝一代猛将就此陨落,北方防线岌岌可危。 杨师厚生前镇守河朔,雄踞一方,李存勖颇为忌惮,不敢来犯。 杨师厚死后不久,朱友贞意欲对其地盘‘削藩’,招来兵变,‘银枪效节军’反叛,秘密杀掉杨万里后投效李存勖。 没了杨师厚的朱梁王朝如失半壁,李存勖此后才得以趁机大举南下,数年后便将朱家天下收于囊中,复唐称帝。 杨家连遭变故,大势已去,苏南希在‘六煞’护卫下,一路南逃。 陶华元后来打听到‘七煞星’原来出自杨府,而背后主使之人,居然却是杨万里的妻子苏南希,只觉当晚行刺遭阻之事,不仅只是苏家前来向自己复仇那么简单,或许更牵连到割据一方的杨家,是否对朱家另有图谋大计,是以会对陶文达有此质问。 陶文达虽为‘七煞星’之一,自知苏南希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,但对杨家是否对朱家有不臣之心,却也不得而知。 “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!不过事到如今,你还追问这些陈年往事又有什么意义?” 不过陶文达自然也听得出陶华元话中之意,便道,“我之所以留你不死,是为了‘不老神功’不错。试问在这神仙谷地,若能长生不老,谁又会不想? 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,这‘陶谷山庄’本来是我父亲给朱温准备的,目的是要让他进得来出不去,嘿嘿! 我父亲当年早看出姓朱的野心不小,本是想借他之手灭了唐王,然后‘请’他到这里颐享天年。 只是那姓朱的却也不笨,虽知道我父亲别有用心,但并不说破,表面上答应与我父亲共谋大事,实际上他比谁都想座上那个位子,岂会轻易入彀? 更想不到的是,随后你便带人急匆匆地杀了进来,把我父亲伤成了废人,他一番图谋转眼尽皆成空,最终含恨而死……” 苏清风和朱温密谋意欲篡夺大唐天下,陶华元当年隐已猜到,这时才知原来确有其事,看来自己失手害死苏清风,虽除一大患,然大唐终究免不了覆灭的命运,毁在了朱温手里,岂非天意使然? 他初到谷中时,这里本是无主荒宅,后来才改名为陶谷山庄,没想到却原来是苏清风所有。 他其时双腿已断,一路躺着进了山谷,心知这地方是陶文达特意引他而来,也没打算再出谷去,诸事一直也少有过问,只知道这山谷进出仅有一道,莫非真如陶文达所说,这里进得来却出不去? “这地方是给朱温专门挑选的‘活牢笼’,当年没机会把他诱来,现在倒是便宜了你们。只是若没有我的指引,任你们有多大本事,这辈子也休想从这走出去!” 陶文达瞧了瞧屋中两人,续道,“李公子,好徒儿,你可听懂我的意思?你的双儿妹妹现在在我手上,我可以明白告诉你…… 只要你听我的话,一掌把这个老不死的打死,我保证让你的双儿妹妹毫发无伤,还让你和她安全离开。否则的话……嘿嘿,你大可一掌将我打死!” 第八十九章 反目成仇 “啊……不不!我不会打你,也不会打他……” 李小白听这父子两人一对一答,有许多情况仍不甚了了,又隐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紧要之事,正自恍惚间,听陶文达忽提到自己,忙才道。 又听对方还提到了双儿妹妹,意含要挟,茫然问道:“双儿……她怎么了?” “你别听他的!这里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,你现在内力无穷,来去自如,谁能拦得住你?” 陶华元听出陶文达原来早留了后手,不待他作答,便对李小白道,“双儿跟灵儿在一起,不会有事的……我们两人的事本不需你插手,你去找到双儿,就一起带她走吧!” “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?李公子,你身上的内力是我传给你的,这半点不假吧?” 李小白也未答,陶文达便哈哈笑道,“其实本来早可以把功力传给你,是他非要先让你吃了他的什么逍遥丹,让你把之前的事统统忘了,又编一些不尽不实的故事告诉你,这才好利用你,你可别上了他的当!” 他听陶华元提到了灵儿,生怕李小白会想到以灵儿相挟,故而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了。 “我所说是否属实,你我心知肚明!” 陶华元倒没有暗示李小白以灵儿要挟的意思,只是随口这么说了。 他听陶文达有意胡搅,心下微愠,接着道:“你作恶累累,还这么冥顽不灵,想要颠倒黑白,心存挑拨,我现在就废了你!” 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匕首,一下径向陶文达颈中刺去。 陶文达反应倒快,身子往后微仰一避,同时抬起双腿踢出。 陶华元似已料到他会有此举,短剑前刺只是虚招,在他双脚刚踢到自己胸口时,不避不闪,回过匕首便在他两脚跟上刺啦划了一下,同时间也被踢中倒退了几步。 陶文达一声大叫,脚筋已然被挑断,鲜血直流,随即倒身往床内缩去。 两人内功皆无,然招式仍在,这一来一去虽稀松平常,却都是干净利落,便只眨眼间的事。 陶华元一击得手,举起匕首又待要扑身上前。 “莫要伤他!” 李小白实不愿两人争斗不休,正待出手拦阻,这时房外突然闪身进来一人,拦在陶华元身前,断喝声道。 这人却是阿屠叔叔,也就是苏屠。 “阿屠,快,拦住他们!” 李小白和陶华元同时顿住,陶文达见来了帮手,忍痛叫道。 “阿屠,你让开!”陶华元道,“我今天非得废了他不可!” “我不会让你们伤了我表兄……”苏屠道,“你们走,不许再回来!” “他们知道的太多,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!”陶文达急道。 陶华元转眼瞧了瞧两人:“我们若要走,你以为你能拦得住?” 李小白一阵莫名,心下盘算:“陶庄主其实是叫苏文达,他管苏南希叫‘表姑’,这阿屠叔叔刚才叫陶庄主‘表兄’,那这么说阿屠叔叔便应该是……苏南希的儿子?” 他先前听罢陶华元与苏清风,苏文达、苏南希等人之间,过往的恩怨纠葛,联想到与苏文达有某种尚不明确关系的苏薇和苏星云,莫非他们原本便是同宗亲属? 他本想当面向陶华元问问清楚,却一直未得其便,这时更不便出言相问,又想:“苏星云此前曾说,阿屠叔叔跟他认识的一位亲人很像。倘若阿屠叔叔便是苏南希之子,那苏薇和苏星云与苏南希、还有阿屠叔叔,看来他们原本就是一家人?” “李公子,你既然恢复了,就带着双儿离开这里吧!”
苏屠先前路过忽然听到陶文达一声惊叫,便寻声赶了进来,并不知晓此前陶文达传功给李小白等事,见他愣在一旁看着自己,微觉奇怪,“不管你知道了什么,最好还是不要参和进来。” 李小白听他言语流利,思维清晰,与印象中有些呆傻的阿屠叔叔大相径庭,这才想起双儿好像曾跟自己说过,阿屠叔叔已经好转了,心里倒着实替他高兴。 不过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,转念忙道:“阿屠叔叔,双儿在哪,她没事吧?你……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?” 他知道阿屠叔叔一向不会丢下双儿不管,本想问问对方怎么不一起走,但想其人和陶文达原是表兄弟,自然不会轻易离开,便即作罢。 “阿屠,你别跟他废话!这小子刚得了我所有的功力,只还没来得及知道怎么运用,又不肯听命于我,留着只会是个祸害!” 苏屠正想答话,陶文达道,“好在那丫头在我们手上,你先把这小子拿下,不怕他以后不听我的!” “阿屠,你忘了吗,是谁刚刚把你治好的?是我啊!你说过今后定会报答我,不会违背于我,难道你现在非要跟我作对?” 陶华元道,“你可知你这位表兄,与我实有血海深仇!我几个儿子还有数百众弟子,都是为他所害。我苦苦等了多年,为的就是今天能亲手废了他!我也不需要你什么报答,你现在别拦着我,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!” 苏屠其实并未失忆,相反数日前陶华元以奇药将他治好后,他渐渐便已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过往。 陶华元从他口中得知,他原来却正是苏南希之子、陶文达的表兄弟后,仍只不动声色,想着有朝一日总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,便让他暂时假装失忆,在双儿面前唱了一次双簧。 这一来自是因为要让李小白,不知不觉间服下‘忘忧逍遥丹’,二来也是想看看,苏屠是否真如他恢复时所说的那样,会知恩图报,能为自己所用。 苏屠并不清楚陶华元与自己苏家有着种种恩怨,也并不想欺骗双儿,但想若是这样,能让瘫软在床的李小白好转起来,也不失为一桩善举。 况且日后有机会,他自己自会把情况向双儿说明清楚,便答应配合了陶华元一下,瞒过了双儿。 “李公子,我原打算待你拜入我门下后,便教你如何行功运劲,只是现在也没时间跟你多说……” 陶华元也知李小白初获内力,却未懂得如何驾驭,一时也没机会传他功法招式,便又道,“你出谷之后,替我去找找我那大儿子文森。 这几十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,我相信他也一直在找我们。你若见到他,就说我已找到了当年残害同门的主谋,报了大仇,让他不必担心。 另外,还请你转告他,让他尽可能找到其余那‘六煞’,如果可以的话,请你从旁协助一二,到时我相信他自会教你如何驱使神功……” 话说到这,也不待李小白回应,匕首虚晃,直刺苏屠面门。 这一下力道平平,也并不甚快,却是猝不及防。 苏屠怎知这位救治过自己的恩人谷主,与自己的表兄实有大仇?听他提到‘六煞’两个字,隐隐似已想到了什么,却没想对方会突然对自己出手。 他本不愿与陶华元交手,忙急侧身避让。 “除非你杀了我,不然我定要废了这个逆子!” 陶华元自是要迫开苏屠,却意不在伤他,见他并不还手,匕首连挥不停,又将其迫退了数步。 说话间一伸手,抓着陶文达一腿,将他拉到了床沿,回转短剑对着他胸口刺去。 第九十章 千屠万斩 “阿屠,你为什么不出手?!” 陶文达一惊之下,双手交叉握住陶华元手臂,抵死相抗,不让他匕首再近半分,口中喊道。他和对方两人这一下再次交手,一个躬身站着,一个斜身躺着,一时间僵持住了。 眼看再不出手,两人必有一伤,苏屠踏步上前,一掌挥出,欲拿陶华元‘大椎穴’,将其击晕。 “阿屠叔叔,别伤害他!” 李小白有些不知就里,只道苏屠欲对陶华元不利,也顾不得多想,提气晃身上前,伸臂在陶华元背后一拦,格开了苏屠迅疾一击。 苏屠这一掌本是十拿九稳,只不过并非伤人的重手,岂料给李小白轻轻这么一挡,顿觉手腕上微微酸麻,诧异之下,当即撤掌回撩。 李小白只觉一股劲风袭来,想也不想,挥臂直挡。 两臂交叉,相持不下,两人四目相对,心中都暗赞对方了得。 苏屠这一下进招使了五成力,原是意存试探,见对方神色自若,看来尚有余力,另一只手加上两成力道,又再挥出一掌。 李小白见招挡招,另一只手横臂拦截。 这一来四臂相交,仍旧相持难下。 两人本皆无意与对方为敌,心下各自莫名,然这一下交上手,总也要分出个高低方能罢休,当下互不退让。 苏屠意不在杀敌,只想速速击退对方这个毛头小子,随即双臂翻转,一招‘千屠万斩’使将出来。 这一招‘千屠万斩’原是双刀之法,乃从屠户剁肉斩酱的刀法中演化而来,俗称‘千刀手’,一招含千刀,刀刀不重样,快如疾风,势难抵挡。 苏屠刀不离身,此时并未出刀,且他向来也少有出双刀的时候,而只以双掌代替使招,由慢而快,渐至无形无影。 李小白哪知他这手法名目,也不避让,只是见他双手越快劈来,便即越快出手迎击,以快制快,始终不让对方掌刀碰到自己身上。 苏屠暗自纳罕,他这‘千屠万斩’自练成以来,可谓从无敌手,但凡迫得他使出这招之人,早已死得面目全非。 眼前这小子功力诚然非浅,不过看样子也就初生之犊,怎么反应也已如此奇速? 掌风呼呼来去,几近全力出击,由上路而至中路,再由中路而至上路,或斩或砍、或劈或刺,然他无论如何变招加速,都被对手一一接拦截住。 他自不知李小白曾获王川指点极上乘武功心法,就连躺在床上身不能动、目不能视时,又曾凭借记忆从未停止练习挥剑劈砍,务求招式快疾无伦,这时更获传百年神功内力,起心动念间出手已自非同凡响。 只是这一点莫说苏屠不知,即便此时的李小白自己,却也浑然未觉。 李小白只是见着苏屠一掌快过一掌,力道一掌强过一掌,想着万不能被这掌力劈到,便自然而然地出手相抗,遇快更快、遇强更强,更不作多想。 他也不知对手实已穷尽全力,使出了最拿手的杀招在与他对敌。 两人四臂来来回回,便只片刻眨眼间,已交百余手。 便在这时,忽听一声惨叫,两人各被一腿踢了一下,各自心下一怔。 苏屠自知无论如何也难奈何对方,当即后跃退开一步。 再看陶华元和陶文达时,只见陶华元两腿假肢脱落,匍匐在床,匕首已然插在了陶文达胸口。 原来两人相持一阵,渐感难支,陶华元倒非一定要置陶文达于死地,便即左右翻转匕首,割伤了对方手腕。 陶文达受痛,突然双腿横扫,正好将陶华元假腿接驳处踢断,陶华元站立不稳,身子猛往前扑倒,短剑恰好便刺入了陶文达心脏。 “表兄!” 李小白和苏屠见这一幕,尽皆愕然,苏屠脱口叫了声。 陶文达口中喃喃,瞪目而视,不知说了句什么,随即气绝。
“冤孽……冤孽!” 陶华元忽然一下翻转过身子,脸色惨白,自言自语道。 “谷主前辈……” 李小白看着一死一残,恍然回过神,虽然并非所愿,自己却是无意间促成了此局面,心中歉然,喊了声道。 “冤孽……” 陶华元恍若未闻,口中兀自重复着两字,说着忽而拔出陶文达身上匕首,插在了自己胸口。 “谷主前辈!” 李小白和苏屠皆是一惊,苏屠张大了口说不出话,李小白又叫了声。 “李……李公子!”陶华元颤声说道,“你……你始终不愿,叫我一声……师祖么?” “师祖!” 李小白一怔,这人死为大,也不多想,当下随即跪地拜倒,对着陶华元磕了三个头,接着又对着陶文达也磕了三下,“师父!” 陶华元低喃道:“好……好孩子,你过来……” “师祖……”李小白眼中含泪,仍旧跪地,趴在床边,点了点头。 “从今往后……你便是我‘逍遥门’的掌门人……” 陶华元说着缓缓从怀里取出一把扇子,递了给李小白,“这把扇子……便是信物……” 话说到这,已气如游丝,再难多言,徐徐闭上了眼。 李小白惊诧难言,什么掌门人?自己何德何能堪此大任? 但师祖临终遗命,岂能言违,他一时也无可多想,接过扇子高举过头:“师祖……弟子小白,谨遵师命!” 人死如灯灭,生亦如幻梦。 李小白呆呆望着床上两人,想到不久前自己便如烂泥一般,躺在这张床上,大梦了一场,现在这两个刚刚让自己恢复痊愈的人,却都相继死在了眼前的床上,莫非这一切仍是自己在做梦? 他随后抬头看了看一旁的苏屠,茫然问道:“阿屠叔叔,现在怎么办?” 苏屠大眼瞪着身前这个呆头小子,良久才道:“你走罢!” 李小白给他瞪得一阵莫名,寻思:“我走?走去哪?况且师祖和师父新丧,我怎能说走便走?” “你还不走?这谷中上下的人都听命于我表兄,你是想留下来跟所有人作对吗?” 苏屠又道,“趁现在还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,你最好赶紧离开,不然的话……我第一个便难容你!” 他先前听陶华元提到‘逍遥门’时,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,自知这其中牵扯着苏家和‘逍遥门’之间的诸多恩怨。 然而又想李小白现在身份特殊,既成了‘逍遥门’掌门,又已经是陶文达的亲传弟子,只是无意间被卷入到了两家恩怨当中。 再者他也心知,这会儿若然单打独斗,已绝难对付得了这个白头少年,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妥善处置之法,正所谓‘浅水难困蛟龙’,趁此杀乱未起之时,便想着索性还是让对方离开的好。 李小白一怔,很快也明白了过来,心道:“阿屠叔叔是苏家之人,与师祖萧家向来势不两立。我虽分别拜了两家之人为师,但自己总归是‘逍遥门’之人。现在师祖和师父先后都死了,我无论如何自是脱不了干系,若仍在这谷中久留,难免不会生出祸事。阿屠叔叔这是有意在放我一马……” 他虽不愿如此草草离去,但想自己现在周身无恙,又有父仇在身,自该及早动身离开,若因萧、苏两家恩怨,自己一辈子被困守在此,那复仇之事自然无从谈起。 如今两家的恩怨也算告一段落,自不该在此久留,随后道:“阿屠叔叔,那我去了!双儿妹妹她……与我在一起只怕多有不便,就让她留在这里陪着你,今后还需得拜托你多加照顾了!” 苏屠只默不作声,似乎马上便要改口改变主意。 第九十一章 重见光明 李小白说罢作揖拜别,走到门外时,忽听身后传来对方一句:“别去招惹‘煞星’!” 但见屋外日头高照,阳光刺目,李小白闻言顿了顿,心想萧遥白师祖吩咐自己去找他大儿子,再一起去对付其余那‘六煞’。 只是想来,师祖的大儿子多半便正是昆仑派掌门人萧森,且丧身已久,这‘六煞’之事自己一人轻易如何能应付? 只要对方不找来,自己也自不去招惹他们便是,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。 他目盲已久,只觉这久违的光明分外亲切、真实,身上暖洋洋的,不时还能闻到淡淡花香传来,也不回头多说什么,凭着感觉直往石室大厅走去。 他曾不止一次在脑海中畅想过,这个被双儿称为‘世外仙境’的山谷,会是何等模样? 正待出了石室放眼一观,不想刚到大厅内,忽有一名白眉老者,带了几位一把年纪的随从将他拦了,问道:“李公子,怎么就你一个人,谷主和三庄主他们呢?” 这白眉老者,便是迎接李小白等人进入山庄的那位张管家。 原来陶文达此前便已安排好,待他和陶华元进了李小白房间时,让张管家带人在这大厅内暗中相候,若非陶文达亲自带人出来,无论是陶华元还是李小白想要从这离去,都要将其拦下,以防或有不测。 “我……他们……没跟我在一起。” 李小白见这一帮老大爷个个目光炯炯,精神昂然,显然颇具内力,又见那白眉老者两道长眉翘起老高,更是神采奕奕,一时也闹不清他是何来路,不知如何作答,支支吾吾道。 张管家双眉微挑,察觉事有不对,抬手一挥:“拿下!” 几个随从应声而上,团团围住了李小白,左右两人不待多说,一下便扣住了他两边手臂。 以李小白现在的功力,若想躲开这些人的围困,可谓轻而易举。 但他就好像犯了错事,被人当场抓了个现行一样,心里突然有些发虚,竟不闪不避,也不知要作何说词,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了句:“你们这是干什么……放开我!” “李公子,还没恭喜你贵体康愈……” 张管家似没料到,对方会这般乖乖束手就擒,略觉有异道,“你现在这是要去哪?” 李小白心念急转,本待要说自己刚刚‘失忆’,只不过打算随便转转。 刚要开口,忽听背后阿屠叔叔的声音道:“让他走!” “三少爷!” 张管家见苏屠从内厅出来,脸上有些阴沉,忙迎上作了一揖,“谷主和三庄主……可好?” “我说了,让他走!”苏屠仍沉了脸,并不答话。 张管家怔了怔,一时也不再多问,对着那几个随从双眉一挑,示意放人。 李小白听他管苏屠叫‘三少爷’,心念微动,不及细想,拱手拜谢了各人一番,便对苏屠道:“阿屠叔叔,告辞了!” 正待要走,张管家忽道:“李公子稍候。谷中规矩,非谷中人出谷,除非……不过公子无需担心,我自有安排,还得委屈公子一下……” 说着也不等李小白答话,从怀中取了一块黑布,蒙住了他双眼,又道:“公子请,老夫亲自护送!”
李小白隐隐听出他话中另有玄机,莫名心想看来要离开这深山谷地确非易事,为防外人闯入,说不定不是谷中之人想要出谷,要么便是得断去手足,要么便得毁去双目? 忽又想到:“双儿有阿屠叔叔在,倒不必担心。可随同我前来的两位护法他们,我若假托失忆不认他们,由着他们在此逗留,将来他们欲要出谷时岂非为我所害?” 他眼前复又一片漆黑,倒不担心这位白眉之人会加害自己,只是一想到随同自己前来的各人,将来或有可能身遭为难,也顾不得什么假装失忆的念头,忙道:“与我同来的人,还请让他们与我同去。” 张管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,看了看苏屠,请他示下。 苏屠点了点头:“双儿留下,其他人走!” 李小白想着双儿若是跟着自己,难免会有不便,况且她原就是与阿屠叔叔一起为伴,一时倒也不再多言。 他在这陶谷山庄匆匆来去数日,恍如隔世,随后先是被张管家带上了一辆马车,之后改而登船,半日行程,便被送离了这个,他还未顾得仔细看上一眼的‘世外桃源’之地。 临行前他本想着去和双儿见上一面,道别一声,可转念一想,她始终是仇人之女,这一面除了徒增烦恼,见了又有何益? 两位护法等人得知他已然痊愈,自是大喜过望,待听说要离谷需得蒙着眼时,虽有不解,也只得遵从。 李小白心事重重,一路上极少言语,对自己如何被陶氏父子治愈,以及在石室中所发生之事一概不提,只说自己已经全然无碍。 其他人自不知那位从未得见一面的谷主,使了什么灵丹妙法,竟能让既瘫又盲的李小白重获新生,只道其中另有别情,李小白不便多做透露,才不愿过多提起,是以也不多问。 登船后除了沙无水不时叽叽喳喳几句,说什么山庄里虽然吃喝不愁,却是无趣得紧,也没什么地方玩乐的外,余人也都寡言少语。 几个船夫似乎天生聋哑,从头至尾一声不吭,除了驾船掌舵,也从未有过一句言语。 待下了船,日已西沉。 岸边草木凋零,山林黄白,放眼一片萧索,与先前花香四溢的山谷所在,实是天差地别,众人皆不知身处何地。 那个神仙福地一般的陶谷山庄,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,忽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 两位护法问了问李小白:“接下来要去哪?” 李小白心中茫茫,难以回答,也有些晕头转向,回想起入谷前,曾于船内听到过急流冲刷之声,这时出谷却是风平浪静,并无异常响动,看来并非照着之前原路返回。 看了看水流方向,当处山庄谷地下游,此外他也别无头绪。 他如今身兼多职,手底下之人对他唯命是从,遇事自然等他安排决断,他虽自觉并无帅众之才,却是想躲也躲不掉,只得应了句:“先找地方休息,明日再定行程。” 一行几人顺流而下,随便找了一处山洞过夜。 第九十二章 前路不明 李小白靠着山洞内一处石壁思来想去,总觉此前所遇种种,太也匪夷所思,可接下来要怎么办,该往哪走?这无疑才是他当下最该考虑的问题。 回想起自从自己和爹爹被抓去乌陀帮,爹爹和赵伯伯决定前去寻宝之后,接下来的事似乎阴差阳错,又好像早已注定,仿佛一直都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推动这一切,莫非当真天意弄人,又或者全然只是自己,始终未曾转醒的一场大梦? 一时间思绪飘忽,他只觉迷茫无措,此后该当何去何从,心中也实无主意。 人之所以会迷茫,是因为找不到方向。 之所以找不到方向,是因为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。 没有目标,就没有了方向。目标太多,也会迷失方向。 他之所以会迷茫,不是因为没有目标,而是因为目标太多,似乎有太多的事等着他要去做,却又感觉无从着手。 事有急缓,迷茫一阵过后,他也多少整理出了一些头绪,自是得按着轻重缓急,把紧要重大的事先给办了。 他首先想要做的,自然是去找柳无极和陀夫斯基把仇报了,这之后再设法打探他两位师父,王川与柳咸阳的下落,与此同时,最好是把苏薇也找到。 他隐已想到苏薇和她所在的‘暗星’势力,与苏屠、苏南希以及‘六煞’势必存在某种联系,只仍难以确认,想着待找到苏薇之后,向她问个明白,同时想办法先查出那‘六煞’的身份。再然后的其他什么事,便只能见机行事了。 这几件事不停在他脑海里打转,每件事背后又有着不少难以解索之处,柳无极为何非要把陀夫斯基救走?丁长春为什么要不辞老远地,跑到关外和两位师父作对?苏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? 诸如此类的许多疑惑,自然没人能替他解答,而且每件事似乎都有着不同指向,看起来好像也并没有太大关系。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,下一步具体该如何行动,对他而言始终是个问题。 许多事情只靠脑袋想,原就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,说不定只要好好睡上一觉,第二天起来,有些问题便自然而然地解决了。 他想了想,好像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索性什么也不再去想。 转天一早,两位护法又问:“是回总教还是去‘泰山大会’?” 这两个问题李小白倒从来都没想过,蓦地一怔,回去是暂时不会回去的了,想到杜止美曾提到过,王川极有可能是被丁长春劫持了去,又想起柳无极曾说过,丁长春要举办什么‘泰山大会’的事。 不出所料的话,柳无极多半已经筹备要去参加大会,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大会,去那找柳无极准没错。 而且说不定还能查探到两位师父的下落,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?心下顿感豁然,道:“便去泰山大会!” 他虽为教主,然而并不善于驭人之术,不过好在这两位护法常伴左右,与他甚为相熟,又向来对他忠心不二。 在他心里也实将两人视为长辈,从不以教主身份相压,各自倒是相处融洽,沟通畅达。 他说完却见两护法面露难色,迟疑不答,不解问道:“怎么了?” 此处虽为荒郊野地,但想来仍在凉州界内,此时若西回关外总教,固需时日,然总归是雁鸟回巢。
这时算上他与两位护法,及两位堂主和其余几个教众,还有一个沙无水,刚好共是十人。 若远赴泰山,万里迢迢,山高路险更不必说,单是路费盘缠便是个大问题,好好的总不能饿着肚子去。 两位护法心知教主欲赴大会,自是为了追寻柳无极报仇之事,可此次大会势必高手如云,即便去了,仅凭他们这几人之力,又能成多大事? 两人虽有此提议,但心下更愿意先把教主安全送回教内,再从长计议,随后便把这意思,支吾着说了说。 李小白这才明白什么,他虽百年功力在身,只并未掌握驾驭之法,也不知其真正威力究竟如何,能否对付得了柳无极仍是个问题,但这时又怎甘愿就此打道回府? 他沉吟片刻,只淡淡道:“大仇未报,不敢言退。你们愿随我前往的,便跟着我,想回去的,尽可先行回去。” 报仇原是他一己私事,他本是想着孤身一人单独行事便了,就算沿路乞讨也非找到仇人不可。 虽然他也未免觉得有些势单力薄,不过他这么说倒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想让随行人等自主选择去留。 两位护法及其他教众,听着却有另一层意思,忙表示绝不会弃教主而去,无论去哪都会追随。 李小白转念一想,人多好办事,也不做勉强,便问了问这盘缠还有多少? 此次出行钱银由左护法掌管,只见他伸手往怀里摸了摸,随后摊开手掌,便只几块碎银,只怕一晚食宿用度也不够。 同来的右护法及其他几个教众,加起来也凑不出几个钱,没有新教主李小白的示意,各人轻易自不会动些歪脑筋胡来。 “有这些就够了!” 沙无水在一旁隐隐听了几句,也不知李小白几个具体在商量什么,不过见状却已猜到了几分,嘿嘿笑了笑,这时忽而便道,“钱的事交给我,连本带利,包赚不赔。” 左护法听出他意思,将信将疑,试探道:“你还有这等,生出钱来的本事?” “小事一桩!”沙无水搓搓手道,“不过总得先找个地方……” 左护法听他说得底气十足,倒也不妨一试,眨眨眼道:“是得找个地方问问路……这荒山野岭的,人影也见不着一个,我看还是先离开这再说!” 李小白心下莫名,但想逗留在这也不是个办法,点点头道:“沿着河道接着走走,总能找到个人家问问的。” 各人仍顺流而下,走了半日,眼前却是一片坑洼泽地,已是河流尽头。 一行人绕行往南,翻山越岭,又过半日,天黑前见了一处镇甸,一打听,才知已出了凉州界,到了回鹘治地。 该地位于凉州和兰州之间,原属大唐辖地,后为回鹘所占。 镇上多为汉人,回鹘、吐蕃人等也不在少数,仅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客店可供投宿。 李小白等人落脚之后,左护法悄悄拉了沙无水到一旁,问他是不是真有借鸡生蛋的本事? 沙无水笑说十拿九稳,一本万利。 两人摸到一处小场子,一试手气,买起了大小。 第九十三章 英才将军 沙无水一开始输多赢少,后来便输少赢多,几两银子在他手里先是变成了几十两,到后来居然变成了几百两。 左护法劝他见好就收,沙无水正意气风发,听而不闻,决意最后大赢一把就撤,一掷全压。 眼看几百两就要再翻一番,庄家早觉着这两人是来踢场子的,非说沙无水出千,叫了人要搜他和左护法的身。 沙无水混迹赌场多年,凭着眼明耳通,不觉间练就了一样‘听骰’的本领,仅以耳听就能辨出骰点大小,往往十有九中,只是近来才有机会一展能耐。 听庄家说要搜身,他自觉占着理,倒是不慌不忙,也没多想,自己就先把外衣给脱了。 左护法瞧着事有不对,骰子都在庄家手上,别人哪来出千一说?心知对方是输急了想扣人押钱,便出言以拒:“我们连骰子都没碰过,要出千也是你们出千,凭什么搜我们的身?” 这一来起了口角,庄家更是有了由头,说左护法是做贼心虚,一来二去,双方便动起了手。 左护法只为求财,不过真动起手来,赌场这些个小喽啰,便再多十个也难奈他如何,三拳两脚便把围上来的人,打得乱滚乱飞。 庄家看着势头不对,早又另外叫了地保打手,提刀堵截。 左护法不想把事闹大,也没怎么把这些人瞧在眼里,又将来人打退,还把那庄家也给收拾了一顿,卷了些银子,拉着沙无水便走。 两人几下甩开了追敌,回到宿处,一看带出去的几两变成了百十两,倒也不亏。 次日问明了路径,李小白一行离了客店,正准备南下,却被一队藤甲兵围住了去路。 李小白不知所以,只见对方为首一人高瘦精壮,戎装革履,青骢大马,看来是位将军,只听他道:“你们几个是什么人,胆敢在这里撒野?” “我们只是路过,并未滋事……”李小白更是莫名,看了看身边两位护法道,“敢问将军,是不是认错人了?” 那军官扫了李小白一眼,也不答话,微一扬手,身旁出来一人,正是赌场那庄家,捂着一边肿起的脸,指着左护法道:“没错,就是他打伤了我十几个兄弟,还出千使诈,坏我规矩,掠了几百两银子走!” 李小白一愣,问左护法:“可有此事?” “你说我们出千,可有真凭实据?”左护法也没料想会惊动官府,也不敢不答教主问话,简略把昨晚之事说了后,又对那庄家道,“分明是你输了几个钱,偏来讹人!” 那庄家正要开腔,马上那军官不耐烦,喝令道:“拿下再说!” 几十名兵士挥舞刀枪,呼喝而上。沙无水咧咧嘴,慌忙找地方躲,两位护法拦在李小白身前两侧,随时准备动手。 “且慢!小人管教手下无方,多有冲撞,还望将军多加包涵!” 李小白得知情由,自不怨怪左护法生事,但为这区区银两之事便被扣留在此,大不值当,也不便出手抗拒,忙道,“我们这便将所得钱银尽数奉还,如何?” 那军官并不答话,手下兵士欺身直上,前排刀兵已冲出几人,先就和两位护法交上了手。 “这可不单是钱的问题!”那庄家这时才道,“你们坏了规矩,还伤我众多兄弟,现在想要还钱了事,却也没那么容易!” 眼看围攻上来的人越来越多,两位护法虽应付自如,看样子却不免把事越闹越大,李小白自也无奈,一时浑没了主意。
那军官见几十个手下,围着两位护法打转缠斗,仍也奈何不得,暗暗称奇,却不做理会,手提弯刀,大喝一声,打马直向李小白冲去。 两位护法各被多人围困,其他几个教众也各自忙着对敌,一时都分身不得。 李小白见那高头大马眨眼便即奔到眼前,先是一怔,随即提气往后倒跃,瞬间退出数丈有余,那马头始终离他一尺开外,并未伤他分毫。 马上的军官大为惊奇,忽而纵身下马,挥刀劈砍。 李小白手无寸铁,未敢硬接,忙侧身避过。 他如今内力无穷,虽只学过一些粗浅招式,临敌经验也不多。 但倘若他一心想要避敌,不让对手有半点可乘之机时,几可说无论对方招式如何精妙,便是使出浑身解数,也绝难伤他半分。 这当下眼见对方回刀砍削,他忙又扭身连闪,轻轻巧巧地避过了。 “小子忒也托大,快让我领教你的高招!” 那军官先前见李小白倒身避马,已知这人绝非寻常,此时见他仍一味避让,并不出招,只道他不屑与自己动手,喝骂声下,手中并不停歇,一把弯刀舞得赫赫生风。 在李小白看来,对方这人身手固不及阿屠叔叔那般迅捷,甚至可说平平无奇。 但他一来轻易不愿出手伤人,二来他并未觉出如今的自己,实已今非昔比,除了感觉内力时时充盈,更胜从前外,对武功招式、运劲发力的认知和使用之法,仍停留在失忆之前的水平,听对方说自己‘托大’之语,只微觉奇异,也并不答话。 那军官白饶了十余招,愣没碰着对手半点毫毛,大是不甘,一边怒骂一边连连进招。 李小白也不理会,但瞥眼间瞧见两位护法已打倒十余人,再要闹将下去只怕再也无法收拾,便想自不如索性及早把事情了断。 这会儿他瞅准时机,使了一招擒拿手法,一侧身将那军官双臂迅速扣下揽住,转眼夺下兵刃,喝声道:“住手,莫再伤人!” 两位护法等闻言往后瞧了一眼,一时间纷纷撇下对手,前后朝李小白奔来。 那军官不料说话间已遭生擒,一时有些晃神,待要挣脱时,却哪里动得了半分?兀自不平不忿,只怔怔地瞪着李小白,并不开口求饶。 几名手握长枪的兵士看来未曾受伤,见状忙拥上前来,口中不住呼喝,让李小白放人。 “银子我们如数奉还,只求让我们离开此地便罢……”李小白也不见那位庄家露头,便对着擒抓在手的军官道,“你看如何?” “敢问少侠怎么称呼?适才那某有眼不识泰山,多有冒犯,还望你别往心里去!” 那军官反抗不得,眼珠子转了转,却道,“银子事小,不提也罢!那某有意与少侠结交,不知少侠意下如何?” “不敢!”李小白听对方自称‘那某’,心下一动,又听他一口一个‘少侠’的叫着,倒有些不好意思,手上随即一松,“在下李小白,无意得罪,敢问将军高姓大名?” “我姓那,叫那木英!李少侠武艺惊人,那某甘拜下风!” 那军官拱手一拜,“如不嫌弃,可否换个地方说话,到舍下与我痛饮几杯?” 第九十四章 街头较量 李小白一怔,那木英?转念想到,那不是苏薇曾跟自己说起过,强行掳走双儿的那位将军么?怎么在这给碰到了? 原来那时自从刘庆义得到那木英据点消息,帅军前去围剿后,那木英后撤不及,一队人半道上便被赶来的刘军包了抄。 那木英死里逃生,带着几个残兵突出了重围,身上却也负伤不少,一路逃到了这个小镇上,蛰伏起来养伤。 左护法昨晚在赌场上小小闹了点动静,庄家见他面生,又是个狠角,自知对付不来,随后便报知了地方官军。 那木英得知后,随即便亲自带了人来,一来他伤势已无碍,二来是想会会左护法,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来路,有多大能耐。 此时待见了两位护法以一当十,领头的又是个小少年郎,那木英惜才之心既起,又觉技痒,有心一试李小白的本事,不想没几下却给对方擒下了。 自从败在苏薇手下,后又为刘庆义所败,那木英不甘已极,誓要网罗能人异士,有朝一日卷土重来,一雪前耻。 这时遇着了李小白,那木英虽仍惨败,却并无怒意,反倒一心想与之结交。 李小白与两位护法等人,此前曾遭一路藤甲兵伏击,后才听苏薇说起对方的领帅,便是一个叫那木英之人,只未曾照面,不想竟在此相遇,皆有些愕然。 李小白重又打量了那木英一番,见他目露精光,看着虽瘦,却十分硬朗,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,听他有意相邀,也不知是何用意,婉言推辞。 “好小子,却原来在这里给我们撞着了!” 右护法不待多说,劈胸一掌揪住了那木英,喝道,“那日在凉州地界,可是你叫人胡乱放箭,射死我好些个兄弟?!” “两军交战,有死有残,有什么奇怪!” 那木英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,随后似也想到了什么,“莫非你们是凉州来的军兵,但看着倒不像,却为何到了此处?” “我们原是过路之人,哪里是什么军兵?没来由却遭你们伏击,枉送了许多性命!” 右护法道,“你们两家爱打便打,你害我许多兄弟无辜丧命,我不找你却找谁算账?嘿嘿,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!” “如此你待怎样?” 那木英倒是不惧,只怪自己冷不防给人抓在了手里,待要脱身却是不易。 “你说怎样?” 右护法只顾先抓了人,原未多想,给对方这么问,一时间倒有些拿不定主意,愣了愣怒道,“冤有头债有主,我便先结果了你再说!”说着挥拳便要打。 李小白自知随同前来的多名教众,确为那木英兵将所杀,也情知右护法要杀他抵命无可厚非,但总觉仓促间如此草率言杀似有不妥。 正要出言拦阻,只听那木英道:“等等!我那某纵横沙场,杀人无算,你说我枉害了你许多兄弟,我也认了!但你便这么把我打死了,我死也不甘!” “那你待怎样?”右护法半空一顿着拳,问道。 “依我说,你且放开我,你我两人来个痛痛快快地较量,如何?” 那木英道,“若我赢了,也不为难你。若你赢了,你便一刀将我杀了,我也绝无二话!” 右护法较他魁伟许多,听他口气不小,居然向自己约战,倒也不失为男子汉行径,松了手道:“这可是你说的!你想死得瞑目,我便给你一次机会,看你这瘦猴如何赢我!”
那木英话不多说,拾起弯刀,拉开了架势。 右护法身后自负着戟枪,却未解下,只随手夺了一名藤甲兵手中直钢刀,虚砍了几下,倒也称手。 “你何不使自己兵器,敢是瞧不起我?”那木英道。 “我这把枪轻易不杀无名小辈!” 右护法哼了声,“待你败在你自己人的刀下,看你还有何话!” 那木英也哼了哼,更不多言,挥刀抢上,迅如狼奔。 右护法举刀横挡,吃力不小,心下暗道:“小子倒有两下子!” 他先前见那木英为李小白所制,又为自己一逮便着,实未想到这瘦高个竟有如此爆发力,当下收起小觑之意,一心御敌。 李小白见两人你来我往,愈斗愈狠,一个灵巧机变,花样频出,一个沉稳雄浑,步步为营,两人招式各有长短,又互为钳制,一时间也瞧不出高下来。 他自然希望右护法能赢过对方,但又不愿那木英便这么横死街头,见两人旗鼓相当,倒有些宽了心,当下并不出手干预,大街上只闻两人双刀相接铿锵之声。 斗到分际,钢刀为弯刀所压,右护法一声断喝,左臂猛劈一掌,正中那木英右肩。 那木英吃痛,登时往后接连倒退,但刀未离手,他武功身法又灵动异常,身子刚退开时,翻转弯刀,借势勾住了钢刀刀尖,霎时间又侧身绕了回来,左掌亦打在了右护法右肩。 两人来回酣斗数十招,都心知对方的身手,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出不少,心下各自赞服,看来便是斗到百招开外,料想无非两败俱伤,要分出个胜负也实非易事。 这时各中对方一掌,两人当下不再进招,各自退开了一步。 “那某先失一掌,技不如人,认输便是!”那木英道,“我说过的话算话,既然输了,便任凭阁下处置!” 两人可说胜败未分,旁人也都看在眼里。 “你自己认输,却不是我赢了你,最多半斤八两!” 右护法一心想让那木英输得心服口服,自不愿占这便宜,“你想充好汉,我却不是无赖人,偏不遂你心意!刚才的不算,有种的便再打过,再要让你碰着一下我便认输!” 那木英实无把握胜他,且对方尚有李小白等人在,自知再要斗下去也绝难讨得了好,只怕更要一败涂地,故此想着索性不如早早认输。 但听右护法相邀再战,他岂肯让人小觑了? 顿时又生斗志,正要回话,左护法忽道:“小将军,我这位兄弟刚才是有意让着你。你也不必早早地认输,方才权且算你们打了个平手,我看你们就不用再比了……” 顿了顿,接着道:“不过既然胜负未分,这事就不能算完!我这位兄弟让了你一次,这回我可不会再让了,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!” 李小白和右护法、以及那木英等,一开始都只道这左护法有意想大事化小,罢手言和,谁知他话锋一转,却原来是要亲自上阵,皆有些愕然。 左护法说罢,也不待那木英答话,随手夺了一名兵士的钢刀,摆开了架势。 第九十五章 割发代首 那木英此时再要认输,也已不能。 他本是为左护法闹赌场一事而来,有意结识拉拢能人,见对方这个既矮又胖之人倒真有几分本事,并未曾小瞧。 “这倒也好!” 这时听得左护法向自己叫阵,那木英虽无把握胜他,却也乐于奉陪,“我还是那句话,我若输了,任凭处置,若侥幸胜过,也绝不为难几位!” 这回他倒并不急于抢攻,左护法也不多言,喝声:“看刀!”单刀直入,直劈攻上,势猛如虎。 那木英侧身避过,弯刀就势斜砍一道,接了一招。 左护法先前见了他和右护法相斗,于对方武功路数瞧得清楚,自信数十招内将其拿下并非难事,一把钢刀也使得七平八稳。 两位护法功力实则不相上下,若使自家惯用兵刃,比之那木英则更胜一筹。 右护法使钢刀虽手生,但久斗之后要制住那木英也非难事,左护法瞧清那木英招式路数后,可说已成竹在胸,果然一二十招过后,已连在对方臂膀、肩身上招呼了数刀。 那木英强在有铠甲护身,虽中数刀,但皆未致命,便仍忍着伤痛,顽抗不怠,并未认输,招招出手都似在和对手拼命。 “不打了!你要死自己死去,省得我动手!” 左护法见对方英勇,倒也敬佩,一时既不意狠下杀手,也已无心再徒耗气力,斗到最后,刀势急收,退开了几步,气喘吁吁道。 “那某今日得蒙赐教,实乃大幸!只可惜无缘交好,此前还误教手下伤了几位好汉的兄弟,我那某深感不是!” 那木英口中虽未认输,也早已自知不敌,顿住了道,“几位若要取我性命,这便请吧!”说罢将刀一扔,昂首待毙。 两位护法有心要为死去的教众人等讨个公道,却不便自作主张,这时都瞧了瞧李小白,等他发话。 李小白心知此时若将那木英杀了,自己这些人只怕难以走出这个小镇,但若轻易便饶恕了他,也没法向两位护法等人交代,且那些死去的教众,多少都是因为自己才致丧命,自己又何尝不想为他们出头? 一时间难以决断,沉吟片刻,迟疑着道:“不如我们……暂且先饶他一命?” 那木英虽为害死那一干教众的祸首,但看得出来却非出于本意,两军征伐,原是你死我活之争,他若意在杀戮李小白各人等,这时又何故如此? 当日在焉支山脚,李小白全身瘫废躺在马车内,被众多藤甲兵从山脚一路围追到了半山腰,混乱中后来差点坠下山崖,于个中惊险却几乎浑无知觉,后来听旁人说起详细经过,才后怕了好一阵。 此时想来,那天的遭遇实有诸多巧合,与自己同行的教众身遭不幸,自然不能全部怪在那木英头上,但无疑与他有着重大干系,此时若将他杀了,自无不可,却不见得便是善策。 “公子英明仁慈,属下无有不遵!” 两位护法似早已料知教主心意,沉默片刻,随后都道。其他几个教众人等,便有不答应的,一时也说不上话,只都默不作声。 “你害我手下众多兄弟枉死,原不能饶你,但也不能如此轻易便放过你……” 李小白本道两护法断不会同意他如此决定,谁知两人却这般出言附和,心下登宽,想了想便对那木英道,“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,今后不可再对周边地界百姓,有任何进犯劫掠之举,你可否做到?” “李公子仁义为怀,那某深感佩服!”
那木英也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来,颇有些意外,虽自知性命可保,却无欣喜之色,朗声道,“话说我军当日意在伏击凉州兵,不意竟误伤了你等诸多好汉……但我军也没好了,好多精兵也都死在你们手下,而且还吃了凉州兵的败仗。 这些个经过我后来才听一位副官说起,我若不知时,你们说什么我也不会认。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,这事自然得由我来担着……” 说着忽然掏出一把匕首,扯下头上一缕青丝割了,掷于地下,又道:“你们既不肯动手杀我,那我这条命算是欠下各位的!那某谨以发代首,告慰因我枉死之人!” 李小白等人此前曾听刘庆义说过,伏击他们的那一队藤甲兵,意在为撤退的那木英拖延时间。 此时听来,看来那木英对误伤了李小白一行人等,也是事后才知,先前一直却不曾听他对此有何托词。 且诚如那木英所说,当时双方确实互有死伤,说到冤仇当时便已报了,各人对他仇视之心登时减了不少,反倒对他这番勇于担当生出了几分敬重。 “李公子,这刀兵征战乃国之大事,非我一言而决,实当应势而为。不过那某可以答应公子,今后若那西凉蛮子不来犯,我也不去犯他便是!” 那木英接着说道,“公子可能有所不知,我部可汗原受大唐天子亲封,与中原各地可说本是一家。 如今王朝没落,天下大乱,凉州弹丸之地,我部本有心将肃、甘两地一并接管,届时各地往来通畅无阻,岂非美事? 可那蛮子一直占着地方不放,我此次本有意与其言和讲平,互结为好,无奈后来还是闹得非得刀兵相见。 李公子不愿见起干戈,那某又何尝不是?只是这世事并非一如人愿罢了。” 李小白若有所思,想这征伐之举历来在所难免,确非一厢情愿便能断绝之事。 他于军国大事并无志趣,只是心下实不愿见这普天各地杀戮四起,弄得人人难以安生,故此才顺口向那木英提了那般要求,但看来自己对这战场杀伐之事,看得未免简单了些。 却听右护法忽道:“你这啰里啰嗦还有完没完?明明是想趁火打劫,却偏有那么多话说!” 李小白看了他一眼,知他对那木英仍有余愤,也不多言理会,心想:“那木英看起来倒是精明,心下原或另有打算也未可知,但看着也不像言而无信之人。他既说不会主动进犯,想来至少不会出尔反尔,如此倒也少了许多无谓死伤……” 一拱手说道:“那将军既有心与邻修好,止戈休息,那便再好不过,我相信将军定会信守诺言!既是如此,我等另有要事,这便告辞了!” “公子这便要走?”那木英一愣,“不知意欲何往?” “去该去的地方……”李小白想了想,边走边道,“将军不必相送!” 他想到父仇在身,而前路迢迢,这一时自不必细说,只想早些动身启程。 那木英忙道:“公子请稍候!” “怎么?”李小白停下了道。 蓦然想到银子的事,人群中却没见到那位庄家债主,又道:“差点忘了,那些银子本当奉还,只是未见那位庄家,还请将军代为转交……” “不是银子的事,公子可是要远行?我这匹马公子尽管骑去!” 那木英倒没把这堵银之事放在心上,也不等李小白说完便道,“还有另外几位好汉,也各赠一匹,权当赔礼……还请公子笑纳!” 第九十六章 废城长安 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李小白和两位护法对视一眼,都觉颇有些意外。 “所谓路遥知马力……我这匹马名为‘追星’,虽比不来一些宝马神驹,却也是千里挑一,长途跋涉亦如等闲。” 那木英牵了自己的青骢马来,边道,“它跟了我多年,便如一位肝胆相照的朋友。公子如不嫌弃,便带了它去!” 那‘追星’马身如翠镯,毛色青黑,看起来形貌非凡,低鸣了几声,不知是在跟那木英惜别,还是在和李小白打招呼。 李小白道了谢,恍惚间想起此前在关外时,秦琦将军送了他一匹名叫‘蒂拉莎玛’的马,自知此时自己并非在做梦,却恍然有种犹在梦中之感。 那匹‘蒂拉莎玛’他依稀记得只骑过一次,还是在秦琦送给他之前与苏薇同骑的,后来已为苏薇骑了去,也不知她现下到了何处? 一想到不久前,只与自己有过一次照面、便又匆匆而别的苏薇,他心中总有些异样之感,就像梦一样若有似无,叫人难以捉摸,心下自语了一句:“便当这都是在做梦罢。” 几人随后骑了马,不久出了小镇,一路往南。 路上李小白随口问起身旁两位护法,为何他说要饶过那木英时,两人并没有出言反对,或是提出异议?两位护法犹疑了一阵,不知他为何这么问。 “我本道你们两位,不会轻易便答应放过他……”李小白道,“没曾想你们对我这么做,也并无异议。” 两位护法更是莫名,在他们看来,遵从教主之意原是天经地义的事,没想李小白似乎并不喜欢他们一味如此,均想难道他其实并不想放过那木英,所以才希望自己出言反对? 原来光明教上任正式教主雷震天,为人向来说一不二,不喜下属对他的决意心存质疑,其后久而久之,便往往独断专行,对非议不从之人一律严加责罚,教众人等对他敬畏有加,自是不敢稍有忤逆。 两位护法追随雷震天已久,深知他脾性,从不敢有违他意,因此一直以来,他们通常也是这么对待李小白的。 李小白从一身瘫废,而突然间痊愈恢复之后,两人对待这位新教主,更是尤为谨慎。 不过自从那晚在总坛祭台,李小白对他们手下容情、并未将两人推下火坑,让他们得以保住了性命,两位护法心下对他便已暗自拜服。 后来见这位小主虽少不更事,却心怀仁念,两人对他心存感激之余,比起雷震天,自是更愿意追随李小白左右,待他比雷震天自又不同。 “我们当然也想杀了那小子,不过……不过似乎也不见得非要杀了他。” 左护法支吾道,“要是杀了他,只怕他其他的那些手下,定会跟我们没完……”右护法也随声附和了几句。 “我自知见识浅薄,遇事处事难免总有考虑不周之时。” 李小白自知难当教主大任,本意是希望两位护法不必凡事迁就、顺从自己,若有不同想法时尽可直言不讳,但看来两人并没有明白自己这层意思,“我只是希望两位今后若有别的看法,或有妥善之策,尽可与我直说,不必太多顾虑,可好?” 两位护法这才明白教主深意,各自点头称是。 李小白对自己这个教主身份常自惴惴,也不知自己究竟何德何能,让这两个原本与自己并不相识的人,对自己如此忠心不二,随口又问两人为何甘愿千里追随? 两人坦诚说起在总坛当晚,李小白并未对他们狠下杀手之事,又对他有如此仁心善念大加夸赞了一番。 李小白这才恍然,其实想想当时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,何必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?只是一时不忍,便换来两人的忠心耿耿,只觉当真世事难料。
不过转念又想,倘若两人原是十恶不赦,或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之人,自己是不是也会这般于心不忍? 此去路远,吉凶难料。 他历经前般种种,心性倒也成长不少,实不愿太多人跟着自己受累,晚间随意在一处野地宿下时,便叫来两位护法及两位堂主等教众商议了一下,意在让两堂主带人回总教报个平安,也免得他们跟了自己继续多行奔波。 两位堂主等人纵有不愿,想想教主既已贵体康愈,且神功在身,还有两大护法相随,也自不需自己相护,又肩负报讯的使命,自也都不多疑议,次日一早,便拜别了李小白,辞行而去。 沙无水跟到了这时,也多少知道了李小白的教主身份,原本也不必再追随一道同往。 只是反正他沙无水去哪都成,既然有缘同行,吃喝玩乐啥也不用他愁,又不必受人管束,保不齐还能混出个人样,自是乐得同去。 至于前路会怎么样,或有什么凶险,自有随同的高人顶着,大不了便找个地方躲起来,或到时一走了之,他也不用费那许多心,是以仍旧跟了这位‘李公子’同路随行,混吃混喝。 此后不一日到了兰州地界,幸而此前大晴了数日,河面冰雪消融,黄河勉强能渡。 李小白和两位护法,以及沙无水一行四人随后渡过了黄河,继续南下,过萧关、辗转到了秦川大地,长安城遥已在望。 绛帻鸡人送晓筹,尚衣方进翠云裘。 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。 帝都长安近几十年饱经战乱,自黄巢而至朱温,长安城或遭火焚、或遭拆毁,早已是面目全非。 现如今更是十室九空,居民十不存一,昔日‘万国来朝’的辉煌灿烂早已不复存在。 曾是‘万户捣衣声’和‘回望绣成堆’的长安,昔时有多繁盛,此时便有多残败。正可谓: 昔时繁盛皆埋没,举目凄凉无故物。 内库烧为锦绣灰,天街踏尽公卿骨。 李小白等四人渡过渭水,登岸后天色已黑,随便找了个地方过夜,转天直往长安城进发。 李小白生于洛阳,兜转到了长安城郊外待了几年,却从未踏进过长安城。 数年前他老爹带着他匆匆逃离,如今时隔经年,他重归故地,到了城中,面对着残垣断壁、焦土碎瓦,只觉恍然如梦,怎么也想不到这昔日世人口中,繁华已极的京畿大都,竟只剩这般一地狼藉,已然废败如斯。 四人由城西而入,走了好一阵,过了西市仍不见一个人影,便找了间只剩半边、还不算那么破的屋子坐下了,一时却都不做声。 除了李小白,两位护法和沙无水也都是第一次,进了这长安城来。 四人跋山涉水,一路所见饿殍枯骨、荒乡破镇不在少数,但似这般空无一人,只剩废墟满地的央央大城,却都是头一遭见着。 这长安城连年战火不断,四人虽已早有所闻,却都没想到这曾经的堂堂京都、寸土寸金之地,居然成了这么一座悄无声息的死城也似。 一座城池如果成了死城,到处都是死气沉沉,活人忽而置身死城,莫名自会让人不寒而栗,不久也会变得死气沉沉,就像活鱼到了旱地差不多。 “这破地方没个鬼影也就罢了……”右护法忽觉有些蹊跷,忍不住道,“怎么连个尸体也见不着?” 第九十七章 半路煞星 李小白和左护法也觉察到确实有些不大对劲,一座死城没有活人也就罢了,怎么连死尸也没见到?各自心头一紧,这大白天的也不禁有些背后发凉。 “你找尸体干什么?” 沙无水可没想那么多,一笑道,“说不定这里人早就跑光了,自然不会有尸体。” 右护法知他没听明白,进一步说道:“就算人都跑光了,怎么连只蚂蚁的尸体也没有?” “人都跑光了,这里什么都没有,蚂蚁自然也跟着跑了。”沙无水仍不以为然。 右护法似有意逗他,笑道:“那现在我们来了人,怎么也不见蚂蚁跟着来?” “我们才刚到这不久,蚂蚁哪有我们走这么快?”沙无水倒真乐了。 “既然蚂蚁都跑光了,那我们还是别在这待着了……” 左护法听着两人一来一去,似觉没什么不对,也参和道,“我看我们不如趁早赶路,赶紧离开这鬼地方。” 自从沙无水大展奇技,赢了几百两银子,使这盘缠问题有了着落,两位护法对他早已另眼相看。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,或常斗嘴胡诌,东拉西扯个没完,倒是自得其乐,李小白倒也习以为常。 这会儿听这三人胡扯八扯了几句,李小白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,忽而却想起陆凝香跟他提到过的那位,在长安城里跳舞的‘不倒翁美女’来。 他心想这偌大一座城,曾在这里生活的人,再怎么说也不会走得一个不剩,说不定其他地方总还会有人在,随口道:“再往里走走,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。” 也不知为何,他总感觉那位‘不倒翁美女’还在这城里。 几人沿永安渠往南胡乱走了一阵,所见仍和先前相差无几,依旧是破屋烂瓦、满目疮痍,瞧不出有何生息。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,东西各一市,四四方方,大小坊间由丈高坊墙纵横围隔,完好时看起来到处几乎一个样,破败时看起来似乎也都一个样。 不料便在这时,隐隐听得渠对岸传来叮咚琴音数声,时断时续,也不知弹的什么曲。 四人颇觉诧异,过了渠岸,寻声走去,随后远远瞧见一处破坊墙外,一人正独坐抚琴。 “死尸是没有的……”沙无水乐道,“这大活人倒是有一个!” “大活人总比死尸好!”右护法道。 说谈几句,四人下马缓行,朝那抚琴之人走去。 那人一身青衣,两鬓垂白,平膝而坐,自顾低头抚琴,神情木然,也不做声。 琴音悠扬,忽高忽低,李小白四人虽不通音律,却也听得心神荡漾。 不料片刻后那琴音忽然便顿住了,那人手按琴弦,似一曲终了,却仍低着头。 “阁下闲情雅致,我等无意搅扰。”左护法上前说道,“却不知……” 话未说完,不想那琴音又再悠悠响起,那人只顾继续抚琴,浑不理会,原来一曲尚未终了,左护法大是尴尬,随即收声。 “莫非这人是个聋子,还不知道我们在这?”沙无水自言自语道。 右护法接口笑道:“嘿,要是聋子也会弹琴,那瞎子岂不是会作画?” 话音刚落,只听琴声骤急,他心神不由得为之一震,却听左护法道:“不好,这琴声有些古怪……” “公子留神!”右护法情知不妙,随即踏步上前护在李小白身侧,摆开架势道。 那琴音这时已转舒缓,听来如潺潺流水,悠闲舒适,抚琴那人手不离弦,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。 “你们怎么……有什么不对吗?”
李小白不明所以,看了看一旁的沙无水,见他仍一副笑嘻嘻的模样,并无异常,本想让两位护法不可搅扰了高人雅士,再一看时,只见两人各自脸上已汗流涔涔,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手中之琴,似着了魔一般,更觉莫名。 “公子,快……捂住耳朵!”左护法艰难地扭过头,缓缓道。 右护法头也不回,口中嚷道:“这琴声……勾魂摄魄!” “你们要是嫌这人弹得不好,就让他别弹了便是,我听了一阵也觉闷得慌!” 沙无水也觉奇怪,只不知发生何故,仍神色自若地道,“不过要是换个姑娘来弹,那倒又不一样,嘿嘿!” 李小白见状看来,两位护法并非言语玩闹,一时只并无举措。 这时只听琴音铮铮两声,忽而急缓交错,两位护法似为琴音所控,随即坐倒在地,汗如雨下。 两人自知这琴音能勾人心魄,苦于无法自制,无暇顾及其他,各自潜运内力抗御。 不料片刻之后,两人便即站起了身,面带微笑,浑然忘我地手舞足蹈起来。 “你两大男人也不害臊……”沙无水忍不住笑道,“就听个小曲,至于乐成这样么?” 弹琴那人手中不停,这时却抬头看了一眼,脸上微现异色。 李小白见他四五十岁的样子,脸颊清瘦,面目冷峻,虽不知对方在弄什么鬼,却知他那琴声大有玄机,只仍不做声,暗自留神戒备。 “你们是何人?”那人这时琴弦一扫、再一按,琴声顿止,凝目说道。 随着琴声戛然而止,两位护法也顿时停了下来,各自大汗淋漓。 “他妈的,你这人使的什么妖法?” 想到刚才丑态百出,右护法取下戟枪,怒喝道,“敢戏耍我等,想找死吗!” 左护法也已钢叉在手,忙道:“这人有些名堂,兄弟不可大意!” “我问的是,你们两个是什么人?” 那人哼了哼,对两护法浑不理会,只看了看李小白和沙无水道,“居然对我的琴音,无动于衷?” 他琴音之所以能引得两位护法行为失常,自是因为在琴音之中倾注了极上内功,以此乱人心神,对方内力和琴音彼此一生共鸣,便不知不觉为琴音所制。 不过倘若对方一无内功,或功力远在他之上、足以反制其害时,他这琴音便与寻常无异,除了怡情之外,并不能起到这般特殊效用。 沙无水内功丝毫也无,自不会对这琴音所蕴含内劲有何感应,因此能不受其控制摆布。 李小白内力雄厚无俦,只是他曾习得藏蓄内力之法,寻常不与人动武之时,不知不觉地便将内力藏与无形,便与常人无异,那琴音自然也不能伤他分毫。 只不过他和沙无水两人,对此都一无所知,那人却道是遇见了两位内力高强的世外高人。 “我们只是路过,无意冒犯。” 李小白听对方似语含不快,忙拱手道,“前辈技艺非凡,我等大受感染,得闻妙音,岂会不为所动?” “我们又不是聋子,不过现在看来你也不是!” 沙无水开玩笑道,“你的小曲我们听了也还不错,只可惜这种姑娘家的玩意儿,还是姑娘家来弹的好,嘿嘿!” 那人听他大放厥词,口无遮拦,只道他有意贬损,不由得怒从心生,却只冷哼一声,也笑着道:“小子太也目中无人!那我倒要领教领教!” 弹指一挥,琴响数声,一股劲风同时送出,朝沙无水当胸直击。 第九十八章 夺命魔音 这一下突如其来,可谓无声无息,无形无影,若非内力深厚之人,很难听辨出这一挥之间暗含的霸道掌力。 沙无水浑无内力,也不知挡避,便是寻常一记当胸重击,也能叫他吃消不起,又怎能抵受得了这劲力雄浑、如刀似剑的一击? 突然哇的一声,喷出一大口血,登时倒地不起,口中只哼哼几声,眼看是活不成了。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兀,李小白和两位护法同时一惊,谁曾想刚才还在言谈嬉笑的一个人,转眼便即命丧黄泉? 这才真真知道大事不妙,对方那人看来闲雅淡薄,却原来这般心狠手辣,绝非善类。 “你这魔头!” 李小白纵身上前一探沙无水鼻息,无疑已然气绝,不由心头大怒,“我们跟你无冤无仇,你干嘛无端端动手杀人?” “村野鄙夫,该死!” 那青衣人微微侧目,似未料到沙无水如此不堪一击,也略觉诧异,口中却道。 两位护法一时怒极,叫声:“公子当心!”随即跃身抢上,一叉一戟分两路直击青衣人左右。 青衣人一直坐着,从未起身,也不见他有何动作,身子便直直往后倒飞丈余,避开了两人一击,面不改色,拨响琴弦。 这时的琴音却极轻极柔,几不可闻,低如窃语,又如空谷远处的枭鸣。 两位护法一击不中,再度飞身抢上,长刃递出,同时进招。 不想半道上却忽为琴声所惑,登时意乱情迷,顿身不前,便似被咒语定住了一般,再难进前。 两护法极力运劲相抗,但越是如此,越是无法集中心志,脑袋中总有一个声音嗡嗡作响,挥之不去,显然这回的琴音所含功力,大非先前可比。 两人复又满头大汗,手足不受控制,两刃尖只差分毫,终没能碰着那人身子。 李小白撇下沙无水,提运内力,闪身上前,一手探出待要擒了那魔头,不料便是这么一运内力,耳中听得琴音低迷之声时,不由得一阵眩晕,难以自控。 他这才确知那琴声厉害所在,强提精神,然越是这般催加内力,越是为琴音所制,一如两位护法一般,动身不得。 他暗自奇怪:“何以此前我和沙无水,明明也听了他的琴音,却为何不会这般受其左右,什么事也没有?” 转念又想:“是了!我先前毫无伤人之念,现在我却恨不得一掌把这人打死,自然而然地劲贯全身,越是这般运劲反而越为他琴音所乱,无怪左护法要让我捂住耳朵! 但若非这般运劲抵御,自不免被他无形掌力所伤,若闭耳塞听,又听不出他掌风来去所向,却如何是好?” 便在这时,那琴音忽转高亢,铿锵激昂,青衣人抬手一挥,一股劲风呼啸而出,掌力排山倒海般袭来。 李小白三人哪有余暇抵挡?尽皆中掌,倒退数步,大吐鲜血,饶是李小白内力浑厚无比,亦不免为掌力所伤。 不过也正因有这无穷内力护身,他才得以保命,一时只觉胸闷气塞,几遇昏厥,险些站立不住。 两位护法内功造诣远不及他,双双倒地,呕血不止,看来已难活命。 李小白无论如何也难相信,世上竟有这等惑人心志、杀人无形的功夫? 看着两位护法和沙无水倒在地上的尸体,怎么也想不到,片刻前还在耳边谈笑不止的三人,顷刻间便即重伤殒命,莫非眼前所见不过是自己的幻梦之境? “你究竟是谁……” 但胸口剧痛又如此真切,对面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,也断然非虚,李小白定了定神,勉力说道,“何以如此心狠手辣,见人便杀?”
“技不如人,还敢在这大言不惭,死何足惜?我还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世外高人,却原来如此不堪一击,实在无趣得很!” 青衣人淡淡道,“不过看来你倒还有些能耐,中了我的‘靡音销魂掌’,居然还能撑到现在!你又是什么人?” 李小白料想沙无水与两位护法先前言语有失,开罪了对方,这才惨遭毒手,看来这人不仅心狠手辣,而且委实心胸狭窄,断难容人妄言调笑之语,也怪自己疏于管束,没能及时制止三人胡言乱语,心中歉仄已极、悔恨万分。 他从未听说过什么‘靡音销魂掌’,本也无心与对方多作言语,但见那人青衣宽袖,心念忽闪,道:“你是‘煞星’的人?” “江湖上不知道‘煞星’的人,只怕已经不多,看来你也还不算孤陋寡闻!” 青衣人眉宇一动,“没错,我便是‘太阴星君’吴音子!看你年纪轻轻,却有这般内力修为,莫非你是……崆峒派的人?” “你说的也没错……不过我现在,还是逍遥门师祖萧遥白的弟子,李小白!” 李小白心下一凛,万料不到会在这里遇见‘煞星’之人,看来这姓吴之人当真大有来头,却不知这人怎会出现在这长安城里? 他曾拜崆峒掌派柳咸阳为师,若说他是崆峒派之人也无不可。 不过除了王川和杜止美等几人,几乎没人知道他与柳咸阳的关系,故他对此自不多提。 且对方这人既是‘煞星’之一,自然要道以‘逍遥门’之名与其周旋。 他不说自己其实已是‘逍遥门’掌门人,只说是萧遥白的弟子,一是除他自己之外,他连门下还有何人也都一无所知,这掌门之位于他实在太不相称。 二来他自己这一上来,便给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,还白白让同行的三人死于非命,若道出自己这掌门人的身份,没得让人见笑,长了对方气焰不说,还不免要辱没了师门。 “你是萧遥白的弟子……你怎会是他的弟子?” 吴音子听李小白提到萧遥白,先是一怔,还道自己听岔了,站起身来重又打量了对方一眼,见他除少年白发之外,也无什特异,却不像信口胡说,仍不免诧异道,“但你既然能说出他的名字,想来也不差!你这个弟子莫非……正是要来找我们‘煞星’的人?” “不错!”李小白恨恨道,“不管你信不信,既然让我撞见了,无论如何也不会轻饶了你!” “萧遥白的弟子便又怎样?当年他还不是差点命丧我手!” 吴音子哈哈一笑,“我现在只要稍微动动手指,便能要了你小命!我倒要看看,一会儿到底是谁饶了谁?!” 李小白恍然想到,师祖当年待门人行刺梁朝皇帝时,被两个蒙面煞星合击抵御,后又被两人暗藏毒器的双掌所伤,莫非这吴音子便是当时其中一人?不管怎样,需得小心对方的阴险招术为是。 又想到沙无水和两位护法,皆已为眼前这人所害,登时怒意大盛,心说对方琴音暗含魔力,稍近他身时便为其琴音所惑,看来需得想个法子远远将其制住才行。 可眼下并无飞镖暗器一类可用,斜眼瞥见脚下满地尽是碎砖烂瓦,李小白心念一动,强压怒火道:“今日纵然粉身碎骨,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 “那就看看你还有何能耐!”吴音子冷笑一声,复又拨响琴弦。 第九十九章 奇人棋招 琴音传来,却又婉转动听,如情人在耳畔温言软语。 李小白本待不去听,但自从失明后,他两耳已变得异常灵敏,自是声声入耳,不由得神魂俱颤,如坠梦中,索性便将周遭一切视为梦境。 说来也怪,便是这么想时,那琴声虽犹在耳,他近乎失控的心神,却已然从中抽离了出来,听而不闻,如醉酒之人一般,纵情恣意,浑无拘束,脚下笤帚也似飞快将一地砖石瓦砾,一记‘飞沙走石’向对方踢了出去。 吴音子不料他竟能摆脱琴音控制,微微一怔,随即拂袖大挥,盾牌也似挡下飞石,琴音也即骤然一停。 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,李小白提振一气,闪身上前,一把夺过木琴,随手摔了个稀烂。 他百年内功修为在身,虽从未得授‘逍遥神功’运劲之法,难以发挥最大功力,但他只不自觉地便以此前所学的‘混元神功’技法调息运劲使力,居然也颇有其效,只觉那潜藏的内息总也取之不尽。 他虽不明其理,却也无暇多想,时时留有盈余,招式上也遵循‘混元神功’的要旨,随心收发,不拘一格。 这一来吴音子一惊非同小可,怎料刹那之间,手中爱琴已为对方夺取并损毁,惊愕之余,猛地拍出一掌,纵身后跃数步。 李小白不与他对掌,侧身避过,复又欺身上前,一声不吭,也不出手,只怒目瞪视着对方。 吴音子刚一站定,不料对手又已贴身近前,见对方眼中带火,心里突突直打鼓,惊呼一声,再出一掌。 李小白扭身躲过,同时还了一掌。 吴音子闪避不及,左肩头结结实实中了一掌,几欲昏厥,急忙顺势退开。 李小白再度跟上,避过他慌忙中拍出的一掌后,又一掌击在了他右肩头。 吴音子惊诧无已,如见鬼魅,又再往后连跃退开。 两人一退一进,退的人刚站定,进的人已飞身而至,如影随形,紧追不舍。 如此退了三次,到第四次上,吴音子胸前已中一掌,口中大喷鲜血,着实受伤不小。 他无论如何也难相信,眼前这个少年竟会有如此惊人功力,莫非忽然间便得了神鬼附身?惊惧之下,再也不敢稍作耽搁,夺路便逃,飞身闪进了一处小巷。 李小白本待狠狠教训他一顿,然后一举把人擒下再说,不料对方实已慌不择路,一下竟逃了开。 当下他也自顾不得眼下许多,随即晃身紧追而去。 东转西折了一阵,吴音子翻墙过院,纵身进了一处重楼深宅,突然间没了影。 与周围的破败不堪相比,这间宅院可谓完好无损,且房屋众多。 “魔头,快出来!”李小白跃过院墙,转寻一周,没见着人,怒喊声道。 四下无声,他喊了几下也没听见有何异动,便待要跃上楼顶寻望。 此时忽听背后‘嗤’的一声破空而来,他知敌人忽施暗器偷袭,身子一斜,只见一枚黑棋直射而过,力道迅猛。 他本道那暗器便只一枚棋子,避过后随即转身查看来路,不料刚一转身,却见一枚白棋正当胸射来,急忙一个沉肩下腰。 前后两枚棋子皆打在他身后院墙上,竟深深嵌在了墙内同一个位置,好在是他反应及时,不然身上非得射出一个窟窿来不可。 他暗自庆幸,也大为惊诧,心说这人暗器手法委实刁钻高明,怎的一子有声而一子无声?
他只道那棋子是一先一后分次发来,其实两棋本是同一时间发出。 只是这同时发出的两棋,竟一前一后相隔了尺许、且同在一直道,故此只听到一声嗤响,听来便只有一枚棋子。 这么一来倘若被偷袭之人,避开第一枚棋子之后便以为万事大吉,稍不留神,不免要被紧接而至的第二枚棋子所伤。 此等暗器手法看似寻常,同时发出多枚棋子固不难,要分次射出两枚直飞一线的棋子,也不是不能,要同时发出两枚棋子并使之前后一线直射,却当真难上加难。 若非内功一流好手,凝劲收发随意自如,极难精准把控,比之呼呼直响的连珠炮弹,着实又更胜一筹。 “哪来的浑小子,吵吵嚷嚷,死爹死娘了么!”这时西首一间屋子中忽闪出来一人,骂咧咧道。 这人一张四方脸蜡黄精瘦,塌鼻子不说,两颗眼珠子却往外凸,模样透着几分怪异,一头稀稀拉拉蓬松花白发,看着感觉风一刮便要掉光了。 “你又是什么人,跟那魔头吴音子什么关系?” 李小白还道刚才是吴音子躲起来暗中偷袭,这时看来发射棋子的,自是这怪模怪样之人,见他也是一身青衣,心中登时起疑。 “‘七煞天梁星’吴奇子便是!我几兄弟既称‘煞星’,便是魔头见了也要避让三分……” 那人怪眼一翻道,“你这小子跑到这来大呼小叫的,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?!” 这吴奇子实是个棋痴,只是向来罕逢敌手,是以常锁在屋里自己跟自己对弈,若无特殊情由,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出门一步。 他先前正自苦思一局棋路,忽被外边叫声打断,心中老大不快。 待见李小白竟能轻轻巧巧地,避开自己拿手一招‘双子同气’,看来殊非泛泛之辈,吴奇子对其倒也不曾小瞧,只不过想来这愣头小子,未必便有甚真本事。 他嘴上说得凶狠,话刚说完,却不待人回话,撇过头似忽然又琢磨起了刚才的棋局。 李小白不由一愕,又一个煞星? 正要开口,这时吴音子忽从东首一间屋内蹿身出来,手中多了一柄长剑,叫道:“大哥,这小子自称是萧遥白的弟子,切莫大意!” “你不去耍你的破琴,却跟这小子较什么劲,怎么还伤成这样?” 吴奇子恍若未闻,待瞧见吴音子和李小白嘴角都有血迹,略一奇道。 “这小子是萧遥白的弟子……”吴音子神色略显尴尬,把适才的话又重复了一下,“我刚才已和他交过了手,琴已遭他损毁!” “萧遥白的弟子?” 吴奇子这回似乎听清了,口中喃喃重复着‘萧遥白’三个字,两凸眼珠子眨巴了几下,像听到了什么异动的蛤蟆,又似乎回想起了什么,随后才道,“萧遥白的弟子便又怎样,便是萧遥白来了,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?” “当年在宫墙之外,是不是你们两个魔头,联手伤了我师祖?”李小白忽想到了什么,一转念道。 “是又怎样?当年我两人若非要将萧遥白生擒,只怕他早已难活命……” 吴奇子想了想,不温不火地道,“不过若说单打独斗,我们两人也未必输他。嗯……萧遥白是你师祖,那么你师父又是谁?” 第一百章 双子同气 李小白见对方似乎脑袋不大灵光的样子,这时却怎的问起自己的师父来? 不过也听出对方言下之意,自是说自己师祖尚难赢他,除非师父更胜师祖,否则自己当然奈何他不得。 “我师父是谁也不必告诉你!” 李小白也无心多说,心想这吴奇子既已承认,当年与吴音子一起打伤了师祖,又是吴音子的大哥,武功手段自是差不了,但无论怎样,今日也要让这两人付出代价,“你们两个魔头,今后休想再继续逍遥下去!” “那么你现在,便是替萧遥白来寻仇的了?” 吴奇子并不知就在刚才不久,李小白的三个同行人已为吴音子所杀,还道李小白乃是为萧遥白之事而来,只缓缓道。 李小白心中恼怒,实不耐烦跟他多说,不过也不意怠慢,仍道:“是便怎样!” “是的话也好……” 吴奇子‘嗯’了一声,“刚才我已经出了一招先手,那么这回该轮到你了!” 对弈时讲究一个先手,比武切磋也讲究一个先手,他深谙棋理,自然明白争先之道。 但他却有些好棋成痴,先前出了一招,这时便不欲再占这便宜,一来可说是他自重身份,二来也有试探对手虚实之意。 “大哥,不用跟他多说废话!” 吴音子只道老大哥这时候还在犯浑,急声道,“我先上,你可得留神!” 他自知吴奇子功力强过自己不少,先前自己引以为傲的靡音之曲,莫名为李小白所破后落荒而逃,虽已受伤不小,这时长剑在手,又有吴奇子作为强援,惧意倒也少了大半。 他和吴奇子当年联手对付萧遥白,已可谓稳占上风,此时对手虽换成了一个毛头小子,然而如果也非得靠再次联手,才能将其拿下的话,这当下却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颜面了。 吴音子话说罢,甩个剑花,便要出手攻上。 “老弟莫急!你受了伤,何必逞强?” 吴奇子摆摆手道,“这人既是劲敌,就越是要沉住气……况且我既说了要让他先手,怎能说了不算?” 吴音子心头有气,却不便发作,转念想待他这位大哥,若见识到对手的厉害时,自不会再这般轻慢,一时也不再多说,在旁掠阵。 李小白见这两人一个心浮一个性慢,忽想起陪他一路走来,却已遭了难、也是这般一急一慢的两位护法,顿时怒意又起。 他虽不知吴奇子为何要让自己先出手,却也顾不得许多,喝声:“看招!”纵身一跃,以这‘纯阳’之劲猛地击出一掌。 这一掌极尽刚烈威猛,吴奇子只觉一股劲风袭面,头发顿时根根飞起,却只不慌不忙,微一抬手,两颗棋子激射而出,又是一招‘双子同气’,时机和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。 李小白掌劲离对方身子尚有两臂之遥,眼见黑白两颗棋子一前一后,对准腋下直射而来。 当此时候,只能收招避开前后间隔的两颗棋子之后,再另行出击,不过这么一来,却也失了制敌的先机。 他虽有心防着对方这一手,但这眼下除了收掌避让之外,却也别无他法。 这一来先后手登时逆势,吴奇子趁着李小白腾挪转身之时,双手连挥,双子连发,口中自言自语着道:“小飞,小跳!大飞,大跳!嘿嘿……” 言下都是些围棋术语,指的是棋盘上同色的两子、或横竖或斜角的行棋步法。 只是他此时每次所发的,皆是黑白两色棋子,‘小飞’、‘小跳’的两子间隔着两尺上下,‘大飞’、‘大跳’的两子则相距三尺左右。
与‘双子同飞’的一前一后、合二为一不同的是,这几招‘小飞’、‘大飞’等,黑白两颗棋子都是两两飞射、齐头并进。 然而两子的间距和方位各有不同,便如在空中一张无形的棋盘中,行棋布阵一般。 李小白也不知他嚷嚷着什么,堪堪避过他前一招后,但见眼前上下左右,瞬时间射来数十枚棋子,声势颇为惊人。 这数十枚棋子横竖交织错落,宛如一张七尺见方的密网,罩住了李小白身上各处要穴,莫说是他这么大个活人,便是一只轻巧敏捷的小鸟,也从中难穿过。 而且无论是被哪一颗棋子击中,那自然都叫人好受不了。 他一惊之下,急忙蹿身躲避,往‘棋网’一侧疾闪而去。 好在这张‘棋网’不会左右移位,一经发出,便一往直前,随后便如颗颗钉子般,呼呼钉在了他身后的院墙上。 便是这么一耽搁,吴奇子手中棋子又已飞射而出,口中仍不停喊着:“小飞,小跳,大飞,大跳……” 李小白脚刚站定,眼见又是一张‘棋网’飞来,身旁右侧已为一根大柱阻断去路,不及多想,脚尖点地,斜刺里往左侧屋檐高处纵身跃上。 吴奇子似早料到他会如此,稍一跃起,双手同时一甩,两张各由数十颗棋子布成、接连并不规则的‘棋网’同时嗖嗖射出。 除非对手凭空消失,否则无论如何也难避过,他这一张高有六尺、宽逾丈二的‘大网’。 两人相斗不过瞬间之事,优劣态势一眼便知。 吴音子见兄长施此神技,心下暗赞不已。 他和吴奇子并非亲生兄弟,两人的名字也非真名,昔年和萧遥白一战之后,两人各择所好,各自专研,竟自成一家。 不过近几十年来,两人罕遇敌手,各自绝艺少有机会在人前施展。 是以眼见吴奇子随手几枚棋子,便逼得李小白东蹿西跳,吴音子暗暗叫好之余,心想李小白这突然冒出来的浑小子,这回看来已是插翅也难逃。 李小白身在半空,眼见已避无可避,也顾不得许多,忙使一手‘纯阴’掌,双手一捞,不紧不慢地将斜角一个‘小飞’的两颗棋子,捞接于掌心,破‘网’而出,飞身上了屋顶。 那棋子无棱无锋,但附着深厚内力,堪比尖刀利刃,威力自不必说,若非实不得以,谁也不会徒手去接。 李小白只出了一招,还未近得对方身前,便被连连逼退,本一心只求避过这威猛凌厉的飞棋,也从未想过以手相接,待得跃至半空,已退无可退,不得已这才出手一试。 这一捞看似寻常,然若非他内力留有盈余,再以阴柔巧劲化去棋子来势上的力道,即使接住了棋子,也难保不被其所伤。 他自己也未料到如此轻易便脱了困,待上了屋顶,忙展开双掌查看,只见两颗黑棋平贴在手,掌中一无异样,这才宽心不少。 吴奇子和吴音子两人都大出所料,没想到在这如此紧要关头,李小白竟丝毫不乱,如猴摘桃般,接下了两枚飞速疾射的棋子,轻轻巧巧地蹿了出去,皆不由得一阵惊愕。 “喂,我说你这臭小子!你躲不过就躲不过,为什么要硬生生拿掉我两颗棋子!” 吴奇子目露凶光,竟而冲着李小白破口骂道,“你看我好好一局‘邓艾开蜀势’被你……” 说着朝院墙斜看了一眼,突然一下便呆住了,惊疑之色更胜先前。 第一百零一章 邓艾开蜀 李小白心说这是什么道理,这棋阵不能躲还不让人破么?也自不多理会,见对方不再发射棋子,只道他棋已用完,随即将手中两颗棋子飕飕掷出:“还你!” 他这居高临下看似随手一掷,力道可着实不小。 但吴奇子似乎浑然无觉,只仍大瞪两眼呆呆望着那面墙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竟不闪不避。 吴音子见兄长突然间魔怔住了,暗叫不好,眼见那两颗棋子直直向他射来,他竟自不知躲避,急忙晃身抢上,长剑一挑。 只听‘叮叮’两声,那棋子在吴奇子身侧,仅寸余处被挡了开去。 “妙极,妙极!” 吴奇子一下回过神来,却突然冲到墙边,哈哈笑道,“原来如此……” 原来这‘邓艾开蜀势’棋谱,乃是唐玄宗时第一棋手王积薪,根据一段奇遇所布。 相传‘安史之乱’爆发后第二年,潼关重镇失守,唐玄宗带人仓皇逃往蜀中避难,时任翰林院棋待诏王积薪亦同前往。 途中王积薪偶遇棋仙婆媳二人夜下盲棋,只下了三十六手,那婆婆便宣称赢了九子之数,那媳妇也甘愿认输。 王积薪虚心求教,得棋仙婆媳指点棋势着法,此后棋艺更上层楼。 然而后来他将那晚婆媳二人所下棋局,反复推敲研究,却始终未能想出,如何得胜九子的格局来。 但他深信此局巧夺天工,极尽奇妙,很像三国时名将邓艾用兵,往往出人意表,兵行险招,一举灭了蜀,便把这局棋定名为‘邓艾开蜀势’。 这局棋谱至今仍有流传,只是一直也无人能解。 吴奇子潜心研究此局十余年,每一开局必先摆下‘邓艾开蜀势’三十六手,渐而烂熟于心。 适才他与李小白过招时,除了前两招‘双子同气’外,后面三招的前两张‘棋网’和后一张‘大网’便各成一局‘邓艾开蜀势’。 两招‘双子同气’打在院墙上皆为白子,正巧破了黑棋的‘眼’,使得白棋形势大好,不过李小白无意间拿掉了两颗黑棋,又正合‘弃子活角’之妙。 便这么四下里一凑合,打在院墙上的整个棋局,黑子局势豁然开朗,大占上风,这百年难解之局,可以说已然误打误撞地给破了。 李小白和吴音子不知其中玄妙,都有些云里雾里。 “不行,不行!” 吴奇子自顾着喃喃自语了一阵,却突然又道,“这事除了我,绝不能有其他人知道!” 双掌一推,硬生生把院墙轰然推倒了去。 李小白仍在屋顶,见吴奇子忽然推倒院墙,不知何故,本待不去理会。 不料吴奇子猛地一下纵身上来,喝声问:“小子,你刚才是不是都看见了?”言下自是问那局棋的事。 李小白浑不知他所指,见他两眼鼓凸,像是随时便要激射出来,只暗自提防,并不作答。 “你不做声,那就是看见了?”吴奇子又道,“既然你看见了,就算未必记得住,但我也不能饶你!” 说着双掌同时又是一推,袖间呼啦啦连珠介般,激射出两道直如一线的棋子。 他经李小白这么一闹,此前一直无人可解的一局棋,突然间便解开了,大喜之余,怎能让人把这功劳抢了去? 不管对方有没有把这棋谱看在眼里,这等举世扬名的好事,无论如何自然不能落在别人手里。
他先前的‘双子同飞’,便只两颗棋子前后射出,这时的两道棋子却是接二连三、子子不断,说是‘百子同飞’也不为过。 李小白离他只几步之遥步,听他乱七八糟说了一通,正自莫名,没曾想对方陡然间便即发难。 眼见两道棋线当胸急急射来,李小白不及躲避,双手忙又以‘纯阴’手劲同时捞去。 他也没想到这回对方射出的棋子,竟会如此连绵不绝,接连捞了几颗在手,登时便想,这么接下去何时是个头?又接下几颗后,一并原路掷了回去,随后索性一边接一边往回掷。 吴奇子也是没料到,他竟能在这电光火石间接下棋子,且还给反掷了回来,侧头扭身连连躲避,袖中棋子却仍不停射出,只恨自己没再多出两只手来。 两人来来去去,一人接连不断的发射,对面一人‘马不停蹄’地接下,并尽数反射了回去。 这么一来,两人原本的比武对决,反倒有点像街边杂耍也似。 僵持了片刻,屋檐底下的吴音子看着不对,也看出便宜来,大喊了声:“大哥,你再拖他一阵!”挺剑跃上了屋顶,唰唰向李小白刺去。 李小白忙于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棋子,忽听耳边杀气袭来,无暇他顾,也不再接棋,双掌横拍,将棋子拍向杀气来处。 如此一来,吴奇子发出的棋子,经过李小白的手一倒腾,径直被引到了吴音子身上。 吴音子一怔之下,举剑撩挡,棋子打在剑上,一时叮当直响。 “喂,老弟,你上来捣什么乱!” 吴奇子原是一边发棋一边闪避,这时见棋子转向他处,无需再避,反而却叫嚷道,“我一只手还有一百又八颗棋子没发完,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接我多少颗……你快下去!” 合着他随身藏带了一整副三百多颗棋子,不将其打完看来轻易不肯罢休。 “老哥,你还是快停下罢……这小子会使妖法,你便发再多棋子也没用!” 吴音子不由一阵苦笑,一边挡棋一边忙道,“你刚才撒了几次网,不也让他给破了?” 他这话倒是起了些作用,吴奇子一听,似乎有些道理,突然便停下道:“是了,这小子定是会使些妖法,怪不得能看破那局棋!” 说着狠狠瞪了李小白一眼,又道:“不行!这世上除了我,绝不能有人比我先知道破解之法!”纵身直上,一掌猛拍。 李小白已将飞来的棋子尽数拍完,双掌竟有些微微生疼,眼见对方一掌击到,身子略侧避过,跟着左手‘纯阴’,右手‘纯阳’发掌出劲,双手各使一招混元神功中的妙招。 吴奇子方觉右胁一股阴柔劲力传来,已知不妙,忙左转急闪,李小白那‘纯阳’一掌正好疾速击出,嘭的一声,正中他左胸之上,喀喇喇断了他几根肋骨。 当对方掌力及胸的电瞬之际,吴奇子情知若然硬挡,自己心肺难免有被掌劲震碎之虞,忙顺势后跃以避,两下一来,身子登时往后直飞出数丈,险些坠地。 “你……你这不是萧遥白的功夫!” 吴奇子在屋瓦上踉跄几步,这才站定,大骇之下,脑袋似乎清醒了不少,忍着胸口剧痛,大叫声道,“你到底是谁?!” 第一百零二章 力敌双煞 李小白身俱萧遥白的逍遥神功内力,出掌用的却是王川所教他的,混元神功中的招式和运劲技巧,说起来的确不能算是萧遥白一人的功夫。 此前李小白曾以极快之速,接过苏屠一招‘千屠万斩’,彼时劲力随心而发,并未想过什么技法招式,包括和那木英相斗时,亦是如此。 此时与吴氏兄弟生死拼斗,他自不敢丝毫怠慢,自然而然地便将混元神功的技法,运用于逍遥神功,竟也毫无滞碍,浑圆如意。 每一套极上乘的武功绝学,自有其独特的‘内功’和‘外功’修炼法门。 这‘内功’好比锻造一把好刀,是为根基,‘外功’则重在于如何运用好这把刀,是为技法。 若有根基而无技法,或只知技法而无根基,终难有所大成,二者珠联璧合,方能将此武功绝学的最大威力发挥出来。 然而这武学修为若到了最高境界,其实殊途同归。 技法招式说起来,只是内功的一种外在延伸,招式绝妙无双固然难能可贵,但若一味拘泥于招式,自不免受其所制,若真到了最高境界,又岂在于这一招一式之间? 李小白百年功力在身,内功实已登峰造极,虽然有意无意地,将混元神功的技法招式,运用到了逍遥神功上,却也能得心应手,浑无阻碍,便是为此。 换句话说,他现在一身兼具两门不同的神功,一门主内,一门主外,两相配合,使起来圆融贯通,刚柔相济。 不过他也只是不拘泥于逍遥神功的招式,而用了混元神功的技法,未免仍受其所限,并非达到了所谓的最高境界。 这其中的道理,他自己始终也未全然明白,但这似乎倒也并不影响,他对付眼前这两位煞星。 对吴奇子适才一句的质疑,他也没工夫多作理会,只来个默不做声。 “大哥,先别管这小子是哪里冒出来的……一起拿下他再说!” 吴音子这时也已摆脱了那些个棋子的纠缠,听了吴奇子对李小白身份质问之言,也自奇疑,但见吴奇子一招间便为对方所伤,心下更不由得凛然一惊,说话间剑尖抖动,唰唰刺出。 李小白是手无寸铁,一时不敢硬接,连连退避相避。 吴音子一剑快过一剑,每一招都神完气足,劲、力,功、式无不恰到好处,看来平平无奇,却着实狠辣凌厉。 李小白见他招招威猛,心说这人不只会用迷音害人,看来剑术也有相当造诣,很快被逼退到了屋脊之上。 那屋脊约一尺多高,吴音子此时所站位置略低,挥剑连斩李小白的下盘双脚,李小白忙不迭抬脚直跳。 吴奇子观战一阵,也不再去理会李小白身份的事,见他忙于避敌,毫无还手余地,当即揉身抢上,右手直推,嗖嗖打出数枚棋子,紧接着忽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,嗤声刺出。 李小白正自手忙脚乱,也顾不上去接那棋子,忙扭身直闪。 他见吴奇子手中忽地多出了一把剑,不由大异:“这人身上怎的到处藏着古怪?看来这两魔头着实都不简单!” 便这般想时,对方两人剑尖一上一下已然刺到,他忙急纵身后跃,退至屋面,避过了双剑。 “老哥,莫让他跑了!” 吴音子见兄长终于不再犯浑,心下大振,说着当先跃过屋脊,挺剑连刺。 吴奇子翻了翻眼皮,不知是觉着以二对一有失身份,还是胸口疼得不行,只不做声,抖剑跃过屋脊。 两人所使长剑一刚一柔,刚剑干脆利落,柔剑灵巧机敏,招式也是一刚一柔,配合默契,密不透风。
李小白左闪右避,剑尖与他身子往往差之毫厘,若稍有不慎,便有被利剑分尸之虞。 他只练过杜止美教他的几招基础剑招,这时见对方两人,各使出精妙如此的剑招,一边忙不迭躲闪,一边暗自赞叹,原来还有这等高明剑招。 这般数招过后,他已瞧出那两剑招式暗含阴阳之道,也心知这么一味躲避难以克敌致胜,闪念间矮身退后数步,一脚使柔劲,一脚使刚劲,唰喇喇掀飞屋瓦,分踢向两人。 这一来倒也有些奇效,不过瓦片终非柔物,吴奇子柔剑对刚劲,只震得手臂发麻,吴音子以刚剑对柔劲,反倒势如破竹。 兄弟两人稍稍退了几步,复又挥剑抢上。 李小白稍得喘息,又见剑光袭来,情知这两人连起手来严丝合缝,毫无破绽,大是劲敌,这当儿时刻都有性命之忧,势当疾下杀手。 眼见两剑一左一右分上下两路刺来,他当下身子微微后仰,左手阴、右手阳,劲力齐发,在两剑剑身上一拍,将刚剑往右、柔剑往左一带。 两剑直荡了开去,收势不住,柔剑斜往上在吴音子手臂上划了一剑,刚剑则斜往下在吴奇子右胁下削了一剑。 似他这般以手当剑的险招,稍有不慎,双手难免不保,寻常庸手自不敢为,便是一流好手,非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甘冒此险。 不过一来他除了一些擒拿格斗技巧外,从未真正学过一门拳脚套路,便是王川教他的混元神功,也没有固定招式。 二来可说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,若非眼明手快,时机又拿捏得恰到好处,只怕这一下里,不免非得伤及自身不可。 吴奇子、吴音子兄弟两人,万料不到他会行此怪招,只道他竟要徒手夺剑,待各自中了对方的剑,无不惊愕,好在伤口不深,也非要害所在,各自忙退开守住门户。 “好小子,王川是你什么人?”李小白正待出掌追击,吴奇子忽叫道,“你刚才使那一招,莫不是他教你的?” 李小白心说这人倒也有些见识,竟能从自己的招式之中,瞧出这般渊源来历,看来还不算糊涂到家,念转间便道:“是便怎样?” “那这么说,王川才是你师父?”吴奇子道,“可你为何说你是萧遥白的弟子,还要跟我们拼命?” “你们这些凶恶妄为的魔头,动不动便杀人害命,自是人人得而诛之,还有什么好说的!” 李小白没听出对方话外还有另一层意思,也无心跟他过多解释,只道这人为自己刚才一招所慑,想在言语上找由头开脱,说罢出掌踏步上前,朝近旁的吴音子劈出一掌,意欲逐个击破。 吴奇子嘴里嘟哝着什么,也不待多言,抖剑上前给兄弟解围。 这般又过数招,激斗正酣间,忽听喀喇喇声响,也不知是三人各出真力,屋梁不堪其重,还是此间本就老旧失修,轰然塌陷了一片,三人陡然从屋顶上,随着瓦片梁木直坠而下。 屋内不似外头敞亮,只略有些光亮从窗外透露进来,稍显昏暗。 三人落下时惊慌了一瞬,随即便调整了过来,未及落地,半空中吴奇子和吴音子各自出剑横扫乱刺。 李小白仰身后翻避过,脚下不忘踢出几片碎瓦,对方两人也即后翻避开,三人几乎同时着地。 吴音子欲再度出击时,却被吴奇子往后拽了一下,示意快撤。 吴奇子当先跃窗而出,吴音子自知一人难敌,随后也纵身往外跃去。 李小白跃身直追,势已不及,双掌一招‘阴阳混元’攻出,劲风疾驰,正打在吴音子后心,呼啦啦将他推了出去。 第一百零三章 皇城大街 李小白提气再次抢上时,窗口忽然嗤嗤嗤射来十数枚棋子,亏得他留有后劲,闪身及时,侥幸避过。 不过如此一阻,待他破窗而出时,那兄弟两人已没了踪影。 穿廊过院四下寻了一阵,仍未见着两人踪迹,他着实懊恼,又暗自焦急,自己一时心慈手软,竟让两个罪大恶极之人便这么溜走了,一时浑没了主意。 出了大宅院,看着周围破房空街,他心下不无疑惑:“何以一路走来,似乎只有这一处房屋未曾损毁殆尽?那两个煞星当非长居于此之人,不过看来却对这里颇为熟悉,也不知两人何以会待在这长安破城里?” 寻思一阵,也无头绪,他想到两位护法和沙无水他们仍横尸街头,便想着先将三人尸首带这至大宅内安放,再守至入夜,看看那两煞星是不是还会回来。 不料折返至初遇吴音子处时,却发现三具尸首皆已不知去向,还有随行的四匹马儿也已不翼而飞。 李小白大为讶异,第一个念头是,莫非三人只是暂时昏死了过去,这会儿自己爬起来走了? 可自己明明查看过沙无水确实已咽气毙命,还有两位护法也已暴毙当场,难道又都活了过来? 若他们都尚在人世,那自然最好,但三人怎么会,便这么悄无声息地丢下自己走了? 随后又忽起一个念头,莫非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,在这片刻间把他们的尸体都带了去? 念及此处,不由得疑云登起。 随即想到:“是了,那两个煞星皆已受伤,若有人移走尸体,当非他们两人所为。看来这破城中除了两人外,自然还有别的什么人,说不定正是他们同伙之人……可是,这些人为何要把尸体移走?” 想到这里,莫名打了个寒颤,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两煞星,他也无暇多想,转念展开轻功,兜转回到了原先所在的大宅外,沿路往东追了去。 追不多时,已至坊外,只见一块倒塌在地的坊牌上,写的是‘永安’二字。 李小白暗自留意,过到对街,沿清明渠行了一阵,又过宣义、永达两坊,眼前赫然是一条宽阔恢宏的南北通衢大道。 “朱雀大街!” 这朱雀大街是整个长安城的南北轴心大道,直通皇城。 大道两侧有深沟,东西宽约一百五十步,路面覆着一层厚厚的浐河沙,上层铺以平整青石板,中央微微拱起,有如一条漭漭大江,将长安外郭城区分为长安、万年两县。 李小白曾听他老爹说起过,这朱雀大街乃是天子御道,寻常百姓只能由指定的几个路口横穿,压根不允许在道上行走。 现如今王朝覆灭,皇城不复,然而大街仍在,除了有些坑坑洼洼,往日庄严气势犹存,只是空空荡荡,两旁落木萧萧,也不免显得落寞。 他无心伤怀慨叹,只多少慑于这条皇家大道的余威,不由得心存犹虑,想来那两煞星也未过此街,便沿路继续往北而去。 行过里许,刚到安业坊外,忽听一人吟道:“晝寝乍兴,輖饥正甚,忽蒙简翰,猥赐盘飱……哈哈哈,妙哉,妙哉!” 李小白见他儒服峨冠,手持判官笔,正凌空对着朱雀大街比比画画,似在作诗,也不知他方才吟的什么。 正待上前相问,那人忽又自言自语道:“正是‘困了有人递枕头,饿了有人送香肉’,哈哈!你说,这是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妙事?”
李小白正自疑惑,却听他旁边不远处,一棵老槐树上另有一人说道:“老三,这肉还没吃到嘴里,你可别美得太早!” 那槐树一边似被火烧过,半枯半荣,枝丫倒也繁茂。 此时天色向晚,这人倚在一根枯枝上,像个大蚁窝,只瞧见一团黑影,看不出什么模样。 “我说了,不要叫我老三,要叫三哥!” 树下之人似有些着恼,“没大没小的,信不信我今晚先把你炖了吃!” “你可以叫我老四,我为什么不能叫你老三?我的肉又老又臭,连我自己都嫌弃,可不合你胃口,再说你也未必吃得着!” 树上那人嘿嘿笑了笑,“你今天要是让我吃上一口又细又嫩的,别说叫你声哥,就是叫声爷我也认了!” 听着两人这般言语闲谈,李小白一阵惊异,联想到两位护法和沙无水三人,尸身忽然间莫名失踪的事,后背不禁一寒,莫非现下留住这空城之人,竟皆以食人为生? 看来这两人自非寻常百姓,也不知是什么来头,一个老三,一个老四,会不会和那煞星两兄弟也有关系? 又想两人言谈之中,似有意在说给自己听,莫非他们早已发现了自己,专门在此等着了? “你是老四,就得叫我三哥!你想吃嫩的,这不就来了一个?” 树下那老三道,“送到嘴边的香肉,还能飞了不成?你一会儿可得慢着点吃,别噎着了!” “便是老大、老二我也是这么叫!我们四人本就平起平坐,凭什么你们都是哥,到我这就变成了弟?” 树上的老四道,“除非你们也叫我四哥,否则想也别想!我今天是看在你有肉吃,还不忘了叫我的份上,这才答应破一次例,不过还是得等吃到了嘴里再说……” 看来这人行四,却不愿屈尊为弟、称其他三人为哥,那个老三忽见着有生人到此,便叫上了他一同前来分食,故而有此一番言语。 “吴奇子和吴音子那两个魔头在哪?” 李小白听到这时,已自猜出了几分,料想这两人绝非善类,说不定正是和那两煞星一路的,“你们若是一伙的,尽管放马过来,不必在这故弄玄虚!” “这么说你不是打南边过来,而是打西边过来的?” 那老三转过身看了李小白一眼,略显惊疑,“吴老大和吴老二居然没能拦住你,看来你这身细皮嫩肉,倒还是个硬骨头!” 他一张胖圆脸上油光满面,看来平时没少滋润,不过正面这么一看,他头上那竖直的高帽,倒像是面团上插了根葱,稍显怪异。 李小白一怔,心道:“看来这两人和那两煞星不仅是一伙的,而且还是四兄弟,也就是四煞星了……不过却怎的都在这叫我给碰上了?” “所以,你们也是煞星?” 李小白自城西而入,经西市而往南到了永安坊,其后往东过宣义、永达两坊,到了朱雀大街再折往北到了此处,想来这老三自是误以为他由城南而来,不由得又想到,六煞已见其四,莫非南边也有他们的人? “对有些人来说,我们确实是煞星,但说起来,我们其实也该叫福星才对……岂不闻‘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’?” 老三笑了笑,缓缓道,“你想想,倘若你已经活不下去了,或者就快要死了,我们把你杀了吃掉然后继续活下去,你说这是福事还是祸事呢?” 第一百零四章 读之书之 李小白听得如此荒谬大论,不由一阵愕然,一时为之语塞。 昔日他和父亲逃离长安之时,一路上易子而食,析骸以炊之事,并非无所见闻。 只是当时年少,他于这等惨绝之事,也不过心下骇然惊惧,现在想来,却更多出一种悲悯,若非在这动荡乱世,人又何以会选择同类相食? “吴老三,你少掉书袋子了!我们煞星若都成了福星,那福星又成什么了!这岂不是乱套了吗?” 树上的老四道,“这只小羊羔也不知打哪来的,看来还搞不清楚状况,你就大大方方告诉他,我们是谁不就完了!” “没错,我便是七煞巨门星,吴书之……天梁星吴奇子、太阴星吴音子,便是我们兄弟。” 吴老三也不着恼,反倒又笑了笑,对李小白道,“怎么,你这是特意找我们来了?” “他们三个把琴、棋、书都占了,你别以为我是什么‘画’,那便大错而特错了!” 吴老四听老三唯独不提及自己,插话道,“他们三个偏要附庸风雅,那不关我的事,我乃天相星吴读之是也! 他们‘琴棋书画’只占了其三,我是‘渔樵耕读’都占了,这么说你明白不? 还有,我们四个虽是兄弟,却不是一般的兄弟。我虽是老四,便只是行四,却不是他们的四弟,莫要搞错了!” 显然他虽于四人中行末,却颇忌讳被人称为‘四弟’,非要跟人分说明白。 李小白瞧不见他样貌,听他说话嘎嘎声响,又躲在树上,忽然莫名联想到了啄食死尸的乌鸦,心中说不出的厌恶。 他听吴书之报了大名之后,本确实以为树上那位会跟‘画’有关,不料这人却拐了个弯,叫什么‘读之’,倒有些意外。 别的不说,看来今日所遇这四煞兄弟自是各有一手,这两‘之’兄弟比那两‘子’兄弟未必逊色,随后道:“既是和那两个魔头一起的,那也没什么好说的!那两人躲在了何处,我找的是他们!” “你这人可真有意思!莫说我们并未见着他们两个,便是见着了,为何又要跟你说?” 吴书之见对方其貌不扬,口气倒是不小,看样子当非寻常羔羊,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口口声声称他们为魔头,他们怎会躲着你,你为何又偏偏要找他们?” “老三,莫要忘了现在是我们先找到了他,或者说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,何必跟他多说废话!” 吴读之道,“这年头来找我们煞星寻仇的还少吗,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?” 他和吴书之这时间并不知李小白与吴奇子、吴音子两人,不久前曾有一番激斗,而吴奇子和吴音子两人也不知逃去了何处,只是无意中见了李小白只身前来,便在此处拦了下来。 “我这人对送到嘴边的羊羔子最是体贴,从不忍心让他七零八落的死,那样可太糟践东西了……” 吴读之说着便对李小白道,“那小子,你明白我意思不?你是想要个痛快的,还是想缺胳膊少腿的?” 说道:“你们这些魔头,就没一个好东西!如此恣意妄为,就不怕天打雷劈吗!” 李小白一愣,这是在问自己想怎么个死法,是想留个全尸还是想被乱刀分尸?也不知有多少无辜枉死在他们手下,看来自己即便找的不是他们,既已无意撞到了这两个煞星手里,也绝好不了,真是岂有此理。
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……岂不闻‘好人不长命,坏人福寿全’?现在这世道,好人也死得差不多了,坏人要想活下去,就看谁更坏,岂非更妙?” 吴书之圆脸轻笑,“你想想,古往今来有几个真正的坏蛋,是被天打雷劈的?还不都是比他更坏的人在背后捅刀子!你说是不是?” 李小白答不上来,只觉头皮一阵发麻,想这人哪来这么多歪理? “老三,你哪那么多顺溜话!我虽然比你更坏,可也从没想过在你背后捅刀子,哈哈!” 吴读之应声道,“不过那小子,你倒是挺有血性,我都有点于心不忍,想多留你几天性命!可我现在又馋得紧了,这可怎么办才好?” 李小白听这两人一搭一唱,又想着他们说来说去,都是为要吃了自己解馋,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厌憎,浓眉不由一紧。 正要先行发难,忽又想到两位护法他们尸身的事,如若他们并非自己走了,莫非也被这些人拿去解了馋? 咬牙说道:“你们……这城里是不是还有你们的人?跟我一同前来的几个朋友,是不是被你们的人给……” 吴书之道:“怎么,你还有别的朋友?” 顿了顿,又道:“不管怎样,你既然到了这里,不管有什么目的,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的好!” “朋友是高是矮,是胖是瘦?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找找,嘿嘿!” 吴读之显得有些激动,“只是既然你这么说,想必也轮不到我们了……你不是来这寻仇的吗?那就别废话了!这眼看天都快黑了,我可没多少耐心!你是想先过了老三这一关,还是让我下来陪你玩玩?” 永安坊离这里隔了好几个坊,李小白一路寻来,也未见着更有其他人在这城里的迹象,听这两人这么说,看来两位护法和沙无水,自非落在了他们手里,他们也没必要特地跑去那里,再若无其事的折返回来。 “我本来只想先找另外那两个魔头算一笔账,既然你们都凑到了一起,那再好也没有!” 李小白念转间,倒暗暗松了口气,只不动声色,但愿两位护法他们果然复又醒转,自行离去了也好,“他们两个无非也就弹弹琴下下棋,你们两个不管玩的什么花样,都只管使出来好了!” 他先前和吴奇子、吴音子两人交手,情知不易对付,却也没让对方占着什么便宜,想来眼前这两人即便各自身怀绝技,比之先前那两人总也高不了多少,是以倒也不惧,亦自不曾小觑。 吴书之和吴读之听他这般口气,倒有些意外,不过瞧他小小年纪,总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,如此口出狂言却也不足为奇。 “我们在这本来也挺闷的慌,这才跟你这小娃子多说了几句。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,还没被吓得尿裤子,这倒让我对你有些另眼相看了,嘿!” 吴书之腮帮子动了动,“我吴老三也没什么本事,只是近来对各路名家书法颇有所好,刚才的《韭花帖》你可识得?” 第一百零五章 韭花之帖 李小白不料他忽然说起什么书法字帖,微微一愣,随即想到刚开始他口中吟诵的那几句诗文,心说这人拿了根铁笔,刚才口中一边吟诵还一边比划,难不成还会凌空写什么符咒,以此乱人心志不成? 他于书法之道可没多少研究,什么《韭花帖》更是乍听初闻,也并不知这武林之中,许多行家高手竟能将武学招式,与这书法笔意融为一体,创造出各种各样,匪夷所思的武术绝学来。 他想到吴音子能以琴音乱人心志,还道这吴书之会使什么‘鬼画符’之类的玄怪方术,随口道:“你说的我可不懂,但那又怎样?” “你不懂书法?那也无妨,我可以先告诉你……” 吴书之似乎有些失望,“我这有一路笔法,便是从字帖名家,杨凝式所书《韭花帖》中变化而来,一共六十三字,每字一至二十一招不等。我再多念几句给你听: 晝寝乍兴,輖饥正甚,忽蒙简翰,猥赐盘飱。当一叶报秋之初,乃韭花逞味之始,助其肥羜,实谓珍羞,充腹之馀,铭肌载切,谨修状陈谢…… 后面几句就不念了,嘿嘿!若我在前十六字内仍难伤你分毫,那我便跟你认输,怎么样?” 杨凝式乃当代书法大家,因曾在朱温当朝时装疯避祸,世人称‘杨疯子’。 其代表作《韭花帖》,字体介于行书和楷书之间,布白舒朗,清秀洒脱,被称为天下第五行书。 这《韭花帖》所书大意说的是,杨凝式某日午睡醒来,肚子正饿,忽收到友人赠来的美食韭花,配以肥美羊肉,大饱口福之后,便书此贴以表谢意。 吴书之一开始吟出此贴,便大有将李小白比作了,送至嘴边的韭花羔羊之意。 李小白哪会想到他还有这一层意思,听他罗里吧嗦念叨了一大堆,还道他是准备要一边写字一边和自己过招,心想:“你无非就拿笔比划几个大字出来,又不是画个什么灵异符咒。我要是打不过,还不会躲着点么?” 想到这里,他倒松了口气,见对方所持铁笔不过一尺来长,当非什么神兵利器,总不能比三尺长剑更难躲避,只道:“你便现在认输,我也没意见!” 吴书之见他两手空空,又非三头六臂,即便提前跟他说了笔路,也有信心不出十招便让其输得心服口服。 他说十六字内已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大大的后路,没想对方这愣小子竟会出此狂言,愣了一愣,随即笑道:“小娃子莫猖狂,看招!” 大笔一挥,向李小白当胸往左一扫一折,正是那‘晝’字起手一笔。 这一手乃是虚招,紧接着是大横一划,对方此时无论往左还是往右侧身,都绝难避开。 李小白见他笔尖斗然扫来,一凛之下,忙侧身相避,不料对方笔势将收未收,笔尖随即横斩一道,还未及回转过身,忙又急向后仰。 好在他反应疾速,那笔尖轻轻划过,只在他右肩衣服上划了个口,倒未伤着。 “原来他一招一式,便藏在了他方才所念的诗文中……” 李小白暗自庆幸,这时才醒过味来,“他虽事先念了给我听,可我半点没留心记住,却怎生破他笔路才好?” 转念间吴书之笔尖又已扫来,乃是‘晝’字中路三横,亦是短促疾速的虚招。 李小白也不及多想,急忙后退避让,同时抬腿往对方手腕踢去,却只踢在了袖角上。 吴书之紧追直上,转而大笔高举,当中一竖直劈而下,劲力充盈,浑如霹雳,势难抵挡。
李小白急闪到他身侧避过,趁他笔势未收,待要出掌击其左肩。 不料吴书之笔尖一侧,继续下划,李小白这一掌即便击出,大腿上也非得给对方划中一道不可,忙急收势疾退避让。 吴书之旋即追上,笔下生风,恣意挥洒,大是舒畅。 李小白接连退了几步,身后正为一株槐树所阻,已难再退。 吴书之笔尖迫近横扫,正是那‘晝’字最后一笔。 李小白急忙身子一提,抓着横在头顶的一截树杈,双腿在对方手腕一夹,硬生生将他笔路打断。 吴书之那最后一横只划了一半,却无论如何也难划完,登时气急。 便如一个善书之人,一个字前几笔写来行云流水、挥洒自如,正自鸣得意,眼看便要完美收笔,偏偏就这最后一笔写了一半被卡住了,如何能不急? 他执笔的右手分毫也不敢妄动,左手朝对方小腿上猛击一拳。 李小白见拳打到,松腿凌空一翻,随手在对方高帽上一拍,正好打掉了他帽子,露出个光秃秃的头顶来。 “臭小子,只管来捣乱!你便让我划一下又死不了,我好好一个字就这么让你给毁了!” 吴书之浑不理会,右手笔意写尽,这才转过身,帽子也不捡,胀红了脸骂道,“本来还有心让着你,这回再饶你不得!” 他第一个字笔路好歹尽数写完,不过最后那一下原该一笔挥就的一横,却在中间顿了一顿,总感觉差了那么点意思。 这本该是神来之笔,却只神了一半,好比嘴里的酥肉忽然嚼出个硬石头,比之终于写成败笔,又更为让人闹心。 吴书之说完举笔一点,‘寝’字出击。 李小白瞧着他比一张油脸更亮的头顶,暗自好笑。 他本以为对方是恼怒于自己揭了他丑,没想却是因为刚才那一夹,心说这是什么话,让你划一下不死也得留个疤,只未及开口,急忙侧身躲避。 “吴老三,你那什么韭花韭菜的把式到底成不成啊,不成你就赶紧说一声!” 两人在树下追逐激斗,树上的吴读之看在眼里,情知这小羊羔非同一般,却若无其事道。 吴书之听惯了他说风凉话,也不跟他动怒,只把这怒意浇筑笔尖,劲风忽起,若走龙蛇。 李小白见其笔法不似先前那般凝重有序,而是纵横飘忽,更为恣肆灵动,笔下大有石破天惊之态。 他不知对方此时已杀心大起,一边腾挪闪躲,一边寻思:“这人脾气古怪,我若这般避他一十六字当是不难,可也制他不得。到时他便不认输我也没法,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写个没完?” 稍一琢磨,他已自有了计较,纵身跃起,在吴读之所待着的那棵树上,折了根连叶枯枝在手。 瞥眼间却见吴读之一张烂了半边、似被火烧焦过的脸,正目露寒光地盯着自己,委实可怖。 李小白一怔之下,转身翻出,树枝随手在吴书之秃头上扫了一下。 吴书之似才想起头顶少了什么,第二个字正要写完,不料脑袋上却挨了一下,又惊又恼,心想对方手中倘若不是木枝而是利刃,那还了得? 口中哇哇大叫,笔锋调转,高高跃起,‘乍’字起笔,如雷霆般当头劈落。 第一百零六章 待宰之羊 李小白只见一个庞然身躯飞在半空,来势汹汹,绝难力抗,忙退开一步避其锋芒,趁机挥甩枯枝,以极阴柔劲力轻轻平搭在笔身,无论对方横竖撇捺都一应随之游走。 这样一来,就好像对方在带着他自己练字,只不过一正一反,却绝难为其所伤。 吴书之觉察到不对劲,一支笔却仿佛被对方树枝黏住了一般,一时竟甩脱不掉,心念急闪:“这小子真邪门,居然想出用这等怪招。这么下去岂非无论我写什么字,不仅伤他不着,还教会了他我这新创的独门笔路?不成,得赶紧想个法子……” 待‘兴’字匆匆写完,吴书之笔法忽变,大书‘张旭肚痛帖’中的草书,暗道:“这小子反正不通书法,我且随他玩玩,让他得意一番,我再给他来个出其不意!” 这《肚痛帖》乃张旭代表作,狂放大胆,开头三个字‘忽肚痛’写得还比较规正,字与字之间不相接连。 但从第四字开始,便每行一笔到底,绵绵相连,越写越快、越写越奇,十足颠狂。 吴书之堪堪写完前三字,忽然劲贯笔身,大笔一荡,将树枝荡了开去,笔法又变。 他本意在让李小白顺着他笔路写完前三字,让对方误以为摸清了门路章法,再忽以狂草来个攻其不备。 谁知李小白哪管什么行书、草书,之所以跟着他笔路一道写来,也不是为了跟他练字写字,正是要待他大出破绽,伺机反击。 待手中树枝被荡开的一刹那,李小白化柔为刚,猛地回扫,啪一下打在了吴书之手腕上。 吴书之刚起一笔,万料不到对方竟然后发先至,手腕一阵剧痛,持握不稳,判官笔直往朱雀大街上飞去。 他一支铁笔纵横武林多年,似这般轻易被人从手中打掉,那是从未有过之事,一怔之下,纵身直追。 不想他刚一抓着笔身,屁股上又被紧追而来的李小白,以树枝扫了一下,登时满脸通红,又惊又怒,稍一站定,转身喝问:“你……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 他纵横江湖几十年,武功造诣不敢说天下无敌,但几时有过被人这般折辱戏耍,却连对方半根手指头也没碰着? 近来自创这一套十分得意的笔法,他本有意拿来在人前卖弄一番,没曾想却在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娃手下,接连受挫,恼怒之余,又增羞愧,恨不得立马生吃了对方。 李小白心道:“这时候想起问我来了?你们这些吃人的魔头,一开始只怕我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待宰之羊、盘中之餐,怕是问也不问便成了你们腹中之食了!” 淡淡一笑,转念随口道:“逍遥门,李小白。” “你是逍遥门的人?……萧遥白是你什么人?” 吴书之有些不太相信,随即也醒过神来,“真是没想到,逍遥门居然还有这样的后生小辈,看来倒是我太小瞧你了!” “你们当年对我师门做的恶事,现在也是时候有个了断了!” 李小白心说这些自称‘煞星’之人,当年几乎灭了逍遥门满门,虽然跟自己这个半路得来的掌门,说起来并无多大关系。 但自己既然已经肩负掌门之名,这师门之仇,自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了。 而且这些人本就十恶不赦,既叫自己碰上了,便断不能心慈手软,再留祸害。 他说着喝了声:“看招!”身形闪动,树枝往吴书之眼脸上猛戳猛扫。 吴书之连连退避,判官笔左封右挡,也不知使的什么草书笔法。 斗不数合,忽听背后呼呼之声大作,李小白扭头看了一眼,只见半空中一个大铁锚当身砸了过来。
他大骇之下,身形急转,铁锚擦身飞过,朱雀大街青石板上,却顿时给砸出了个大坑。 那铁锚足有半人高,少说也有百八十斤,锚头两边有弯钩,锚尾一端连着一根长有数丈的大铁链,长链另一端连着一柄开山巨斧。 原先在街边树上的吴读之,此时正挥甩着巨斧,突然闪身而来,未待李小白缓过神来,照着他头顶便是一劈。 李小白见来人竟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虎形大汉,若非见着他那张烂了半边的脸,还道是陡然降身的天外来客,一怔之下,忙晃身急闪。 “原来是萧遥白的弟子,那我倒要领教领教!” 吴读之嘎嘎怪笑,一时并不追击,“当年要不是老大老二贪功,非要抢着去对付萧遥白,结果两人联手,还让他给跑了,说不定老大的位置便是我了!吴老三,你说对不对?倘若换作我和你联手,他萧遥白怎能跑得了?!” “四兄弟里你自负武功最高,本事最大,那也没什么好说的。可你别忘了,若论单打独斗,我们当年都不是萧遥白的对手,依我看现在最多也就打个平手!” 吴书之咂了咂嘴,“但这小子却有些邪门,看起来傻乎乎的,我都差点着了他的道!你方才也瞧见了,这小子显然是有备而来,我看这一顿,咱俩只怕是想吃也吃不上了!” “我吴老四想吃,还没有吃不到的!” 吴读之脸一沉,哼了哼道,“当年老的没抓着,现在抓个小的,要再让他跑了,那我们这些个煞星还有什么脸混?你最好闪开点,我手上的家伙可没长眼睛!” 虎臂一阵,身后的大铁锚呼啸飞出,浑如巨蟒扑人,又如巨弩破空,直往李小白这只小羊羔身上猛击。 若被这么一块大铁块击中,莫说是肉体凡胎,便是铜墙铁壁也抵受不住,难保不被撞出一个大窟窿来。 李小白低呼一声,急往一侧跃开身子,还未站定,不料对方似早有所料,铁锚刚一振出,随即纵身直上,一把巨斧又已劈到。 他忙又腾挪闪避,斧刃劈肩而过,握着树枝的手微微发抖。 不知为何,他面对着这个相貌怪异,体型粗豪的家伙,隐隐总感到丝丝恐惧。 这人在个头上,比起那个害死自己爹爹的巨人陀夫斯基,虽犹有不及,却仍有着一副常人难以企及的魁然身躯。 比起其他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三煞来,这老四给人的感觉更像那所谓的‘煞星’,尤其是他那深邃的发着寒光的两眼,简直让人不敢逼视。 吴书之悄然闪到了一旁掠阵,空旷的大街上劲风阵阵,直把他脑袋两侧上残存的几根毛发,吹得东倒西歪。 若论武功内力,他和吴读之可说不相上下,不过比起四人中的老大吴奇子,又稍逊一筹。 吴读之凭借一身蛮力,又不似其他三人耽于所好,若说单打独斗,三人都未必能奈何得了。 四兄弟各行其是,互不干扰,但也少有嫌隙,若非性命攸关之时,既不会翻脸成仇,也不会一致对敌。 吴书之适才未免大意轻敌,以致接连挫败,虽心中忿忿,但吴读之突然横加插手,吴书之既不着恼,也不联手出击,只在旁观战,静观其变。 吴读之一只铁锚霍霍来去,声势惊人,但也正因铁锚粗大,比起细小无声的诸般暗器来,总归更易闪躲。 他自然深知其中利弊,铁锚抛掷往往多为虚招,主要意在阻断敌人一路,再在另一路上同时抢攻,以巨斧使出真正杀招。 所谓声东击西,便是这看似笨拙的一虚一实之间,不知已有多少名家好手败于其下,且通常都为巨斧分尸为二。 第一百零七章 命悬一线 李小白怎想得到今日会连遇这等几个强手,若非身负惊世骇俗的浑厚内力,和临机应变生出的克敌之法,只怕便再有几条命也已经搭进去了。 他见铁锚呼呼飞来,哪敢招架,左闪右避,利斧又已击来,忙不迭连翻退避,堪堪过了十余招,连近对方身子也难,一时更无破敌之策。 吴读之一连抛了十几次锚,都为对方避过,连劈了十几斧,也没能伤到对方分毫,心说这小子倒还有真两下子,寻常法子着实不易对付,大喝一声,一手抡起铁链猛甩起来。 铁锚在丈余长的铁链牵引下,如倾斜的巨轮在空中急速旋转,风驰电掣般回环飞舞,横扫千军,万夫莫当。 李小白一连退至大街一侧护栏,势难再退,趁机矮身往铁链回环内直翻,护栏上一只石雕登时被铁锚砸得粉碎。 他待要蹿身上前发招,心念忽动,眼见对方巨斧便要砍到,纵身急跃,抓住了靠近锚身一端的铁链,借着旋转余势吊在半空转了半圈。 吴读之一斧劈空,当即抽回铁锚,巨斧同时翻转劈斩。 李小白有意引他斩断铁链,并不撒手,仍抓着铁链急往前滑闪,避过当身飞回的铁锚。 然而对手并不上当,劈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,斧刃只在铁链上轻轻擦了一下,铁链分毫未损。 吴读之松弛铁链,一时不再挥使铁锚,利斧猛劈猛砍,地上石板给他连连劈碎了好几块。 眨眼间来去数合,李小白只在对方及其铁锚,半程范围内游走避敌,这样一来使得铁锚效用大打折扣,一时好歹有了喘息之机。 趁着对方尚未有调动铁锚的余裕,李小白身形晃动,转守为攻,待对方巨斧高举、自右上角至左下角斜砍而下时,瞅准时机,树枝猛朝他手腕拍去。 吴读之微微一惊,他先前见李小白打掉吴书之手上判官笔时,也是使的这一招,要知道吴书之一支铁笔下,不知曾败过多少武林好手,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从手上打掉的? 可见对方这看似平平的一招,实则劲力无穷,若被击中自是非同小可,巨斧急忙翻挑,欲斩断树枝。 李小白这一拍确实蕴蓄着刚猛奇劲,不过却是虚摆一道,并非要打掉对方兵刃。 眼见对方巨斧回斩守御,登时劲力急转,树枝斜往上撩,直扫在了吴读之那双莫名让人生畏的寒眸上。 吴读之怎料想到,对手突然也给自己来了个声东击西,双眼如遭火燎,火辣辣的疼,一时睁开不得,口中呼喝叫骂,急往后退了几步。 李小白闪身直追,拍出一掌,正中对方胸口。 吴读之五脏六腑登时七荤八素,内息翻涌,大吐鲜血,踉跄再退,抡起铁锚横甩一通,手中巨斧胡乱挥砍。 李小白晃身相避,吴书之见状不妙,纵身上前,铁笔一点,直往他后肩戳来。 耳听得身后风声异动,李小白侧转身子,树枝平平递出,又要去搭对方的笔身。 吴书之见他又要故技重施,忙收转笔势,半空中划了个大圈,总算没让对方得手。 吴读之仍不停在甩动铁锚、巨斧乱砍,这时锚头直向两人飞来,吴书之铁笔打横,暂取守势,往后退了一步。 李小白并不追出,却一手抓住了锚身,随着铁锚飞荡了起来。 “老三,你快停下来!” 吴书之大喊声中,铁笔虚划,纵身径直朝吴读之背后飞跃而去,自是为截击李小白。
吴读之双目难视,哪理会得,铁锚继续飞甩,势仍未减,耳听得异常风声,挥动巨斧扭身便砍。 吴书之好在反应够快,翻身避了开去。 不过吴读之这么一扭身,铁锚也同时被拽着迅速飞转了一圈,李小白已身在另一侧,吴书之正好扑了个空。 三人之中一人甩着铁锚画着大圆圈,一人抓着铁锚跟着一起飞旋,还有一人直穿圆心飞跑,本拟定能逮着铁锚上之人,不料却啥也没逮着。 吴书之眉头一皱,好歹醒觉了过来,索性不再追击,也不出声喊停,站在原地以逸待劳。 李小白被铁锚带着在半空大转了一圈,一时有些晕乎,见吴书之在圈外摆着架势,正等着自己飞来,提振精神,两脚倒钩着铁链,挥扫树枝御敌。 吴书之见敌身已至,铁笔钩划,展开轻功,飞身与铁锚同步,重又和对方交上了手。 他生怕李小白又出怪招学他写字,此时铁笔多以点戳为主,招式密集狠辣,虚虚实实,全不似先前那般有迹可循,每每出手都直击对方要穴。 数招一过,吴书之急速飞奔了半圈,已自气喘吁吁,李小白身在锚端,借势而飞,反倒是气定神闲。 吴书之暗自叫苦,这么一来岂不是让对方以逸待劳了?铁笔倒竖,卡在锚钩内,便如抓住了横冲直撞的蛮牛一角般,另一只手顺势抓住了锚头,也跟着飞了起来。 这一来铁锚加了一胖一瘦两个人,陡然重了不少,吴读之这时回过神来,模模糊糊瞧见两个人在铁锚上撕斗,手上一松,纵身上前,巨斧狂削猛砍。 李小白前后受敌,一时有些手忙脚乱,对方两人已然拿出了拼命的架势,自己稍有不意,立时便要命丧当场。 吴书之的铁笔密如急雨,吴读之的巨斧大开大合,两人此攻彼援,招式疏密错落,虚实相间,配合得丝丝入扣,这一联手当真是滴水不漏,威力倍增。 李小白身居其中,翻转腾挪,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险险避过,登感万幸,或出其不意的击出一招,攻其必救。 但往往一招难以使全,便得回身守御。 他今日连番命悬一线,暗自气苦,大仇未报,想想倘或便这么身死于此,如何瞑目?情急中却也容不得多想,只一心严防死守,见招拆招。 片刻间又已过数十招,吴书之和吴读之来去穿插,每每眼见绝无可避,将要得手时,总让李小白溜了过去,两人都暗暗纳罕:“这小子说是萧遥白的弟子,可看来却已远在当年的萧遥白之上!” 两人当年与尽得萧遥白真传、除陶文达之外的‘陶氏五虎’单独对决,已稳占上风,近几十年武学修为又已大进,自觉早已不输当年的萧遥白。 怎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萧遥白小弟子,招式古怪不说,竟能在两大煞星联手之下频频脱身,若反倒败于他手,这将来要是传出去,‘煞星’的名头岂不成了‘笑星’? 先前单打独斗时,两人都没占着半点便宜,反险遭大祸,这时联起手来皆各尽全力,半点也不容情,更是丝毫不敢大意。 此时天已全暗,夜空中依稀可见几点星光,空旷的朱雀大街似也发着微光。 三人正激斗中,这时街边忽蹿出两人,却是吴奇子和吴音子,挺剑唰唰围拢了过来。 第一百零八章 恶斗四煞 李小白瞥眼认出了两人,心中大急:“原来这两个魔头一直躲在近处,这下可糟糕之极了!” 吴奇子和吴音子皆已负伤,剑招却凌厉不减。 吴音子前心后背都受了一掌,先前跃窗而出时几欲昏厥,若非吴奇子发棋子阻住追击的李小白,拉了他便走,只怕早已性命不保。 两人从永安坊一路往北再折而到了安业坊,潜藏调息了一阵,适才听得大街上砰砰作响,见李小白三人已斗在了一起,两兄弟话不多说,随即现身助阵。 如此一来成了四人联手围攻一人,四煞兄弟谁也不做声,但各自兵刃来去进退,各出杀招,分合有序,俨然成了一个大杀四方阵。 李小白受困垓心,眼见事已至此,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,一时倒不再慌乱,眼下唯有设法将对方四人逐一击破方为良策。 他与四人都交过手,心知各人招式路子,转念想到:“吴奇子和吴音子剑招一柔一刚,正合阴阳之道,吴书之和吴读之两人虚实互补,岂非亦是如此?柔能克刚,刚亦能胜柔,不管他们如何刚柔、虚实,我总以阴阳劲力反其道而行之便是!” 他想通了此节,登时精神大振,本待先从最为痛恶的吴音子下手。 但又一想吴音子和吴奇子、吴读之三人先前都曾被自己击伤,防备之心甚强,若一招失手,只怕满盘皆输,反而是并未受伤的吴书之最容易疏忽大意。 念及于此,眼见吴书之铁笔虚晃点来,李小白不退反进,趁着其他三人援势未到之隙,树枝猛甩,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扫了两下。 李小白手中树枝连续挥扫多次,枝尾细叶此时早已秃光,只剩些枝枝丫丫。 吴书之被他这么一扫,如遭猫抓,脸上登时出现几道血印,忙撤笔回护,退了几步,破绽大露。 趁此稍纵之机,李小白奋力追出一掌,正打在他左胸口上。 吴书之经受不住,踉跄吐血,飞出老远。 四煞兄弟围成的杀阵本来牢如铁桶,坚不可破,岂料只短短来去数招间,便如铁桶突然被破开了一个豁口,李小白登时便突出了重围。 “老三老四,去荐福寺!” 吴奇子等三人皆是一愕,吴读之甩起铁锚待要追上,吴奇子眼见四兄弟皆受伤不轻,情知再斗下去后果难料,忙叫声道。 吴读之会意,甩着铁锚本要奔李小白而去,却忽然拐了个弯,折向吴书之去,拉了他便走。 吴奇子说罢朝吴音子看了一眼,两人举剑同时向李小白急攻。 李小白不知‘荐福寺’为何处,却知两人意在断后,掩护另外两人撤走,心说我正要对付的是你们两个,一时倒也不忙追赶,急甩树枝迎敌。 吴奇子和吴音子且战且退,看样子并不打算和对手拼命。 过不数招,到了朱雀大街护栏东侧,两人同时击出一剑,逼退了李小白,随即跃过护栏,没入黑暗。 “糟糕,这下又叫魔头们跑了!” 李小白跃身急追,刚到栏边,忽听得嗖嗖数声,暗觉不妙,忙又后翻疾退,隐隐瞧见数十枚黑棋掠身而过,暗骂了一句,再看向对面时,人早没了影。 他料来四人自是去了那荐福寺,也不多想,纵身过了大街,随后进了对面的光福坊。 坊内一无灯火人烟,所见多为破屋烂瓦,李小白借着星光在坊内各街口寻了一阵,并无所获,寻思:“那荐福寺未必便在城内,莫非四煞只是想借此将自己引到别处,不然何必当着自己说来?可听那魔头倒不像有意说谎,说不定那寺庙所在正是他们‘六煞’藏身的老巢,故此才不怕被我知道……”
他对这长安城并不熟知,这会儿也无处找人打听,只粗略听说城内有座‘大慈恩寺’,寺内有座高塔,想来那荐福寺亦当类似。 念及此处,他随即跃身上了一处高墙,四下望了望,果见不远处立着一座宝塔,依稀还亮着几盏灯火,想来自是那煞星巢穴所在,当即展使轻功奔去。 荐福寺位于光福坊一坊之隔的安仁坊内,寺内一座十五层宝塔高十余丈,老远可见。 李小白跃过坊墙,不久来到寺外,果见寺门匾额上书‘敕赐荐福寺’字样,看来是座皇家寺院。 院内房舍众多,林木交错,景致多有留存,少有破损,与外面的破败不堪颇为不同。 寺门大开,左右无人,李小白闪身进内,放眼周围却是一片黑灯瞎火,只高塔处隐隐有些光亮。 他料想那四人自已到了寺内,那宝塔处多半有些古怪,轻声跃上一处屋顶,蹿高伏低,片刻间来到塔前。 这宝塔由青砖砌筑,基座四方宽大,高有丈余,当中有台阶可通塔身,塔身逐层往上南北各辟一券门,此时塔上一到三层外都亮着灯火。 李小白本道这荐福寺是为煞星藏身之所,那四人自知不敌,故意将自己引到此处,必是另有援手在此。 不过他进寺之后,直到现在也没瞧见有何异动,甚至连个人影也没见着,心说看来定是都躲在了塔内,也不知里面什么情况,便叫了声:“魔头,别以为能躲得了,快出来!” 过了片刻,忽听塔内传来一声:“魔头,别以为你能跑得了,快进来!” 李小白一怔,心说这人当真好笑,怎的学起自己说话来了? 他见先前那四煞兄弟都透着几分古怪,只道这回看来另又出现了一个,也不以为意,便道:“魔头,别在里面装神弄鬼,有本事你们一起出来!” “魔头,别在外面装神弄鬼,有本事你们一起进来!”塔内之人又学了一嘴。 李小白哼了一声,略觉奇怪,隐隐忽又觉着这声音听来有几分耳熟,一时却想不起来,心道:“那四人明知我现在只身一人,怎的这人却也跟着我说‘你们’,难道塔里便只他一人,那四个魔头并不在内?” 他本来只轻轻哼了一声,不料塔内那人也跟着哼了一声,声音粗重,听着像是喘了口大气。 “你莫非不敢出来?你们煞星难不成都是胆小鬼?” 李小白本待跃上塔基,转念想那四人不知在弄什么玄虚,定要诱使自己进去,还是谨慎些为妙。 “你莫非不敢进来?你们煞星难不成都是胆小鬼?”塔里那人道。 李小白心下诧异:“他怎的也学我这般说,难道他并非煞星的人?”奇疑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 “我到底是谁?” 那人一时并不答话,片刻后才似乎自言自语道。 “我是逍遥门李小白,你是什么人?” 李小白一阵莫名,心说这人要不是在装疯卖傻,便是真有些疯傻。 “你是逍遥门李小白,我是什么人?” 第一百零九章 笼中困兽 李小白暗自好笑:“你自己是谁你不知道?难不成真是个疯子……” 突然间却想到一个许久未见之人,他也再顾不得许多,忙跃身直上,在门外望了望,隐隐瞧见塔内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一怔之下,失声叫道:“师父!” “师父?” 塔中之人正是崆峒派掌派、李小白的柳师父,‘十指金刚’柳咸阳。 柳咸阳双目已失明,脸上沟壑纵横,毫无光彩,白发凌乱,神情萎靡,听见那一声‘师父’时微微愣了一下。 塔内宽约两丈,北边券门已被封住,依稀只有些光亮从南门透入,看起来异常昏暗。 “师父,我是小白!” 李小白想起他这位柳师父已瞧不见,走进几步欲抓对方的手,伸手却碰着根生冷的硬物,随后这才看清,原来柳咸阳正坐在一个黑沉沉的大铁笼里,不由又是一怔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是谁把你关起来的?” 他只记得当日在圣峰山上,丁长春突然出现,说是为了什么‘武林秘籍’与他两位师父、王川和柳咸阳大打出手。 柳咸阳其时已经失明,还有些神志不清,却还是拼尽全力拖住了丁长春,让自己和王川得以逃离,从此后便再无柳咸阳的消息。 这之后又一连串的事接踵而来,李小白自顾不暇,后来王川也已不知所踪。 他本道两位师父极有可能都落在了丁长春手上,只待找到丁长春后再一问究竟,怎想到竟突然会在这千里之外的长安城,遇见了这位柳师父,一时间惊喜交错,又大是疑惑。 “师父?小白?” 柳咸阳也不知有没有认出人来,低头自顾着道,“我怎么会在这里,这里是哪里?” 说着双手柱地靠近铁笼边,似要跟来人问个明白,但只挪了两步便难再往前,只听当啷啷响了几下,却原来他双腿双手都被铁链缚住了。 “柳师父,你不记得我了么?” 李小白见状不觉流下泪来,两手使劲要把铁笼掰开一道,试了几次竟不动分毫,凄然道,“是不是那几个煞星把你弄成这样,还是那个丁老头干的好事?我这就找他们算账去!” 蓦地眼前一黑,背后的券门砰然封闭,他暗叫不好,转身欲往来处查看,岂料刚踏出一步,脚下突然一软,登时一空,身子直往下堕。 他大觉不妙,情急中双掌运劲下拂,下堕之势稍顿,伸手想抓住些什么,却一无着手之物,身子仍不住下坠。 他情知中了敌人陷阱,心中砰砰大跳,但听得啪的一声,头顶翻板已然合上。 这一跌下直有数丈,上下一望尽是黑洞洞一片,如坠无底深渊,人在此时便与瞎子无异。 李小白不由得背上一寒,不过好在随后便即双脚着地,脚下乃是一块大铁板,并无利刃倒刺之类。 他待要纵身跃起,忽听又是啪的一声,头顶上又一块翻板盖了下来,给机括牢牢扣住了。 显然这陷阱有双重阱口,设此陷阱之人早已算准,只待陷者落地,便叫他插翅难逃。 四下里内伸手不见五指,李小白身上一无火折一类,伸手在四周摸了摸,只摸到几根腕粗的铁条,才知道原来自己也被困在了一个大铁笼里。 他一阵慌乱,如笼中困兽,大叫了几声:“师父,师父!” 只是一无回应,他试着以刚猛内劲撑开铁条,亦然无功,心知自是那几个煞星搞的鬼,便又叫了几声:“魔头,魔头!”
可这黑漆漆的地牢里连个鬼影也没有,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外,半点声息也无,更自不会有人来应他。 幸而他此前也不是没在黑暗中待过,倒不觉得这鬼地方有多可怕,稍定心神,心说与其白费力气,不如静观其变,看那几个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,随即盘腿坐下,运气调息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眼前上方忽然一亮,背着光亮缓缓走来一人,弓着身子,一时也瞧不清脸面,却不像四煞里的任何一个。 借着光亮,李小白迅速看了周围一眼,看得出自己正被困身在宝塔地下深牢。 只见那人正沿着几级台阶往下走来,隐隐瞧见他脸色惨白,活像个索命白无常,李小白心下一怔,料想来者不善,只不做声,凝神留意。 却听那白面人道:“主人让我问你,你喜欢吃甜的还是苦的?”声音尖细,像故意捏着嗓子说话。 李小白见来人手中似乎端着些酒菜吃食,微微一愣,不想他一来竟会问这个问题,也不知他是何用意。 但想来对方说的主人自是煞星无疑,寻思:“什么甜的苦的?这些人一步步把我引入这陷阱里,这时却来问我喜欢吃什么口味,铁定没安什么好心,指不定给我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……” 他想起先前吴书之兄弟两人,言语中隐隐要把自己当羊羔吃,只道他们说不定更在饭菜里做了什么手脚,弄个人肉骨头汤什么的,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,一时并未作答。 “主人让我问你,你喜欢吃甜的还是苦的?”来人随后又问了一遍。 李小白听他语调、语速和先前一模一样,不高不低,不疾不徐,听不出有何情绪波动,似乎不回答的话,他就会一直这么重复问下去,心说苦的当然不是不能吃,可若有甜的,谁会去自找苦吃? 转念又想,对方为什么非要这么问?没好气道:“我不吃,你拿走!” “答错了!”白面人不恼不怒,也不多言其他,只尖声说罢,端了食物扭头便走。 李小白不料他说走就走,大叫道:“喂!你主人是谁,快叫他来见我!为什么要把我困在……” 话没说完,突然眼前一黑,那人已走到外边,砰声把门关上了。 李小白一愕:“这人为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,我若说喜欢吃甜的、或是苦的,便又怎样?” 转个念心道:“啊哟,不好!他们是打算和柳师父一样,一直把我困在这,我若不回答或是答错了,便没东西吃?又或者不管答什么都一样,他们就是要活活把我给饿死……” 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要搞什么鬼,若说他们真想把自己饿死,可又何必送吃的来? 莫非他们真的要把自己一直困在这,却又不想不让自己饿死,只是想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口味? 他想来想去都有些不大对劲,但不管怎么说,若对方存了心,是要让自己不觉间吃下同类骨肉的话,那是宁死也不干的。 此时他身上除了萧遥白临终时,交给他的那把扇子外,一无他物,此前一路上饮食用度都有两位护法他们操办,他现在身上连块干粮也没有,这铁笼里自然也没半点果腹之物。 他今日与四煞激斗良久,这时腹中空空,早就饿了,却也只能强自忍着。 第一百一十章 福星老奴 黑暗中隐约想到,此前自己曾失明时,在光明教内,苏薇有一次在给他熬的苦口汤药中,加了点甜味,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,李小白当时也没怎么在意。 现在想想,那时苏薇无论是做的菜,还是熬的汤里都带了点甜味,吃起来虽然总有些怪怪的。 不过倘若她这会儿做了一桌子菜,摆在自己面前,莫说是怪怪的甜,便是苦得难以下咽,想必自己也会甘之如饴,津津有味地吃完。 “主人让我问你,你喜欢吃甜的还是苦的?” 迷迷糊糊中睡了一觉,转天醒来后不久,只见此前那白面人又端了一些吃的来,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。 “我先问你,甜的是什么,苦的又是什么?” 李小白本待不去理会,也不知对方手里拿的什么,但想或许能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来,且不管自己会不会吃,便先问问再说。 “答错了!”那人并不答话,只仍不紧不慢地说了三个字,转身便要走。 “喂,等等!”李小白急道,“我……我喜欢吃甜的!” 白面人只顿了顿,连‘答错了’也懒得再说,径直往外走去。 “喂喂,你先别走!我吃苦的成不成?” 李小白忙又道,对方却头也不回,砰地一下又把门关上了。 “王八蛋!大魔头!缩头大乌龟!” 李小白气得大骂,“有本事就放我出去,我绝不饶你!”砰砰砰几掌打在了铁笼上。 如此又过一日,那白面之人同样端了些东西来,问了和之前同样的话。 李小白知他不过是其背后那个‘主人’派来传话的仆役,倒也没准备跟他计较。 只是被困了这几天,水米未进,饿得头昏眼花不说,只剩了一肚子气,听对方波澜不惊,事不关己似地重复着同样的话,正要劈头盖脸地冲他大骂一顿,以泄心头之愤。 但转念想只要自己一句话没说对,这传话筒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,跟他急也没用。 “你让我想想……你先别着急走啊!你是说是的你主人,让你来问我喜欢吃什么口味?” 李小白心念直转,强忍着怒气道,“那就是说你得听你主人的,要把吃的送到我手里?那你能不能走近来点,你站那么远我什么也看不清……” 那人所站离铁笼足有一丈远,颇有耐心地听他说着,只仍一动不动,也不出声,似在等着他说出正确答案来。 李小白胡乱扯了一通,见对方只不为所动,看样子似乎随时便要丢下一句:“答错了!” “好了好了,我告诉你就是……” 有了前两次的记性,李小白想来不管自己说甜的还是苦的,都不是对方想听的,忙又道,“我甜的苦的都喜欢吃,行了吧?你拿过来罢!” 他自是想引得对方近身前来,再趁机一把将其逮住,逼他放了自己,或干脆给他来上一掌。 本以为这次总该答对了,不料对方还是令人绝望地,尖声细语说了那三个字:“答错了!” “王八蛋!臭老奴,贼老奴!”李小白几近抓狂,砰砰砰乱拍了几掌,一边大喊大叫,“为什么?为什么……” 转眼又过一日,洞门再开,李小白静坐调息,也不待来人开口,便道:“你不用问了……不管是酸的甜的,苦的辣的,我都不吃,你滚罢!”
尽管他百年神功在身,不过人是铁饭是钢,他也没有学到吸风饮露便能过活的本领,饿了这几天,早已经有些头晕眼花,说起话来有气无力。 但也好在他有神功在身,又以王川所授他的阴阳神功之法,调息行功,否则现在只怕连话也说不出了。 “酸的甜的,苦的辣的都没有……” 不想对方并不理会,也没有再重复之前那个问题,“咸的你吃不吃!” 李小白一怔,这才听出来人已换了一个,绝不似之前那个尖嗓门。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,这人的声音却异常熟悉,立时让他想到了一个人:“苏薇!” 即使闭上眼睛不用看,他也能听出苏薇的声音,待瞧清楚来人竟便是苏薇时,简直不敢相信,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。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梦,既觉惊讶又不无激动,精神大振,忙起身叫道:“小……” 只说了一个字,突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:“这不是煞星的地盘么,小薇为什么会在这出现?莫非她跟煞星也有关系?” 他只知苏薇是‘暗星’的什么星主,除了和苏南希、苏文达,以及苏屠等人一样都姓苏之外,一直也没搞清楚她与各人之间,究竟是什么关系。 虽然苏南希和苏文达,自是都与‘煞星’脱不了干系,苏文达更是七煞星之一。 不过在未确定两人和苏薇的关系之前,李小白从未将她和害人无数的‘煞星’联想到一起。 只是现在,他恍然间却觉得,这一‘暗’一‘煞’两星之间,必然存在着某种关联。 “小兄弟……今天怎么换成你了?我差点以为还是昨天那个老……老大哥来了。” 想到种种,李小白心下隐隐有种不安之感,也不敢多想,宁愿相信眼前之人并非苏薇,‘小薇’两个字硬是没叫全,闪念间忙改口道,“你刚刚说什么来着,什么咸的?” “没想到你还有力气说话,看来是还没饿够。” 苏薇仍是一身男子装扮,只没戴着铁链,神色淡漠道。 说着走近李小白跟前,顿了顿,又试探着道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很多事都不记得了?可还记得我?” 两人眼前都有些淡淡微光,各自只看得清彼此的脸庞。 李小白见她一双妙目盈盈,虽女扮男装,却难掩清丽,心中微微一荡。 他自得知自己曾当作‘小薇兄弟’对待之人,原来竟是女儿之身,恍惚中时常在脑海里回想起她的纤纤身影,以及和有关她的一些过往,关于她的诸多疑惑便纷至沓来。 他总觉这大姑娘,便有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明亮又神秘,实在令人捉摸不透,诸多的不解莫名,一直来都想着哪天能当面跟她问问清楚。 但听她突然这么一问,李小白又不由得一愣,随即想到:“是了……此前我身中奇毒,自是她这位‘苏公子’跟苏文达说了我的情况,随后苏文达才将我接到了陶谷山庄……” 他想来对方多半是知道,陶谷中有那能解奇毒的‘忘忧逍遥丹’,然而这丹药却会让人失去过往记忆。 料想她见自己已全然无碍,自是服用了那丹药之故,自然并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失忆,还以为自己早把她忘了,所以才会这么问。 只是她为什么说自己‘还没饿够’,莫非她这几天,早知道自己在这?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柔肠百转 李小白实在想不明白,苏薇与那些个煞星会是什么关系,也没曾想她会和那个什么‘主人’有何关联? 这时他还道对方或许只是在自己出谷后,便一直暗中跟着自己,见自己身陷牢笼,又见之前那人端来的饭菜原样端了回去,自然知道自己几日未食,有心搭救,却始终不得其便,此时才找到机会进来。 但不管怎么说,看来她现下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失忆,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,索性便假装真的失忆了,先逗她一逗,看看她怎么说。 转过几个念,他随即这才含糊着道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你是来救我出去的?” 苏薇一怔,只道他果然已经忘了从前之事,虽不十分确信,却也颇有些失望,随口道:“这里不好吗,为什么要出去?” 与李小白料想的差不多,她其实早听说陶谷山庄有能解奇毒,甚至起死回生、却又会让人失忆的‘忘忧逍遥丹’。 在遍寻神医不着后,她只好找来苏文达,把瘫废又失明的李小白接去,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治好。 自打在甘泉镇一别后,她与苏星云便径直赶往中原,至于陶谷中发生的事,她目前并未得知,不过现在看来,那解毒丹药倒是卓有疗效。 李小白瞧见她眼中闪过些许黯然,心下莫名,反问道:“这里这么黑,有什么好?” 苏薇心说:“你看不见时,总归还记得有我……现在我就在你面前,你倒又不认识了。若非实不得已,你以为我会让你失忆?” 她原本满以为能找到那位神医,自从出了关外,一路上暗中命手下之人各处打探,没曾想那位神医却已隐世不出。 到得后来苏星云找来,强行将她带走,她一心待要把李小白治好,既然无法寻得神医,这才想到要请苏文达出谷,虽非所愿,却也无奈,淡淡道:“那倒也是。你出去后想干什么?” “出去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总比待在这里好……当然第一件事,是去找那几个把我关在这的魔头算账!” 李小白有意装作不认识人,听她问得有些奇怪,心说自己要去找柳无极报仇等事,自然不能跟她多说,不然容易露馅,又想借机问问她和煞星的事,随后便道,“对了,你……你怎么进来的,你见到那几个魔头了吗?” “魔头倒是见到过不少,只不知道你说的是谁?” 苏薇自不知臭小子是在假装,却知他所指,听他言语中总感觉透着些古怪,始终不大相信他什么也不记得了,“还有,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?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被饿死,你怎么就说我是来救你出去的?” 李小白知她并不确信自己,是否当真已失忆,自是也在言语试探,心说:“我跟你无冤无仇,也算相识一场,你不是来救我,难不成还会害我?嘴上说得漠不关心,心里却未必。” 他曾在祭台上救下过苏薇,虽说她随同自己一路寻医,也救了自己一次,可说已经扯平,两不相欠,不过算来好歹并无仇怨,自不相信她会加害于己。 且他从未忘记对方的深恩厚义,即便赴汤蹈火,那也在所不辞,微微笑道:“你想看着我饿死,那也快了,却怎么还带了吃的来? 你看着也不像是,和外面那些魔头一路的。那些魔头自称什么‘煞星’,原来就躲在这长安城里,现在怕是被你打跑了吧?不然就是被你抓起来了,对不对?
那些魔头个个都是大奸大恶之徒,死不足惜!要我说,就该先饿他们个三天三夜,多叫他们尝些苦头!” 苏薇听他越说越激动,心说:“这臭小子虽不记得了以前的一些事,可有一点倒是没变,就算失忆了也是呆里呆气的。” “你说的也没错,不过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打得过他们……那些魔头的确作恶多端,就算死了也是罪有应得。” 苏薇也不多言,转念只道,“只是……我看你还是先把东西吃了,其他的再说不迟。” 说着这才把她手中端着的,一托盘食物放下,整个放在铁笼边上。 李小白早饿过了头,见她听到‘煞星’两字时并无特别反应,略觉奇怪。 但见地上粥面馒头都有,还有一壶酒、两个杯,简直如见珍馐,恨不得一口通通吃到肚子里,也顾不得许多,笑了笑道:“那我可要开吃了!” 一手端起一碗粥,一手抓了个馒头,坐下便大吃猛喝,一时倒不急着出去。 “吃吧……” 苏薇微微一笑,也坐下在旁倒满两杯酒,自己拿了一杯先抿了一小口,“你就这么相信我,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?” 李小白一碗粥快要喝完,闻言微微一顿,这时怕是穿肠毒药也顾不得了,随即一口喝完。 若此时换了什么别的人,他多少会心存疑虑,但眼前之人分明是他的‘小薇兄弟’,若是有心加害,自己焉能活到现在? 知她自是在说笑,随口道:“你何必要害我?”端起面碗就着馒头,呼呼又吃了起来。 “你怎知我就不会害你?”苏薇略奇道。 李小白自不会跟她说起往事,边吃边道:“我看着不像。” “我看着像什么样?”苏薇笑了笑,更是好奇,“若换成其他人,你也这样?” 李小白愣了愣,见她眼含笑意,心中一动:“不,你……你跟其他人不一样,你看着像我一个朋友。” “是吗?”苏薇眼睛一亮,以为愣小子终于想起了什么,追问道,“你那个朋友什么样?” 李小白直到现在为止,就算在梦里见到过的苏薇,也一直是以男装示人的她,其实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,这个喜欢乔装改扮的大姑娘,真正面貌究竟会是怎样一副模样? 不过这时突然被这么一问,他脑海中不知为何,登时会联想到自己曾听陆凝香说起过的,那位‘不倒翁’美女来,心说只怕眼前这个小薇说不定也不比她差,举起酒杯,神秘一笑道:“她就跟个天上的仙女一样,人间难逢。只怕人人见了她绝世容貌,都会为之倾倒!” 他自是把苏薇想象成了那位,从未谋面的不倒翁美女,又以一种戏谑的口吻,跟眼前这位‘小薇兄弟’说了出来,就是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,说罢把酒一饮而尽。 “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位朋友,那可真是恭喜你了!” 苏薇也不知愣小子所说的便是自己,颇感失望,还道他所谓那个‘朋友’,多少和他记忆中的自己有关。 却不想原来他心里只记挂着另一个什么仙女,也没留意到已经‘失忆’的他,怎会把女扮男装的自己,与他那位‘仙女’朋友扯到一起? 见他三两下把东西吃了个精光,酒也喝了,便又给他倒上,扯开话题道:“味道如何?”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美尊容 “味道不错,谢谢你了,小……兄弟!” 李小白似也没发现,自己刚刚差点说漏了嘴,饭菜匆匆下肚,却没尝出什么特别滋味,细一回想,只觉清甜回甘,倒也寻常,不似苏薇往日喜欢狠狠加甜的风格,料想当非出自她手。 “粥和面都是我亲手做的……” 苏薇淡淡笑道,“唉,其实我一向喜欢往饭菜里面多加点糖,只是没什么人喜欢吃,都说很怪……后来现在做的便是家常口味,不再放糖了。” 李小白一呆,不知她为何突然感慨了起来。 他其实也觉这又甜又咸的饭菜,吃起来很有些怪,但从小饿着长大的他并不挑嘴,有口吃的就不错了,倒谈不上喜不喜欢,只是有些好奇:“你为什么……会喜欢在饭菜里加糖?” “也没什么。就小的时候喜欢吃糖,觉得甜甜的吃了很开心……” 苏薇道,“后来慢慢的,自己做饭的时候总喜欢往里面加。” 李小白隐约想到了什么:“前几天那人一直问我喜欢吃甜的还是苦的,莫非正是因为小薇的缘故,要向我暗示什么?可为什么无论我说甜的还是苦的,那人都无动于衷,转头就走?” 他想起苏薇以前说要做什么天下第一厨,菜肴里却总要加点甜味,也不知现在怎的突然变了个样? 隐隐觉得事有蹊跷,看了对方一眼,缓缓道:“其实我倒觉得不管甜的苦的,都是这个人生之味……说起来也怪,前几天来的那人,一直问我喜欢吃甜的还是苦的。可是不管我怎么说,他都说我答错了,扭头便走,饭菜也不给我留下,真是气死我也!” 苏薇不由噗嗤一笑,却不说话,频频给他倒酒,自己只抿了抿便放下了。 李小白酒量本来不怎么样,几杯下肚,已有些上头,忽然发现自己仍困身地底黑牢笼,居然却竟和苏薇两个人,好似久别重逢的故交一般,浑然忘我的说了这老半天话。 他心说还是赶紧先想办法离开这里为妙,不过仍没忘记要假装失忆这事,随口道:“小兄弟,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打开这个铁笼,我们先出去再慢慢说?” “这里有酒有菜,何必着急?” 苏薇缓缓摇了摇头,“对了……那人之前问你,喜欢吃甜的还是苦的时候,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人来?” 李小白本待跟她言明,其实自己并未失忆,而且实实在在地想到了她。 但这话到嘴边,又觉不便直言,只点点头道:“其实那人第一次问我时,我便想到了一个人……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位朋友。” “是吗?那这么说她在你心里,还是有些分量的……”苏薇哦了一声,“你还记不记得她叫什么?” “她叫小……小……” 李小白说着忽觉一阵头晕,似有些不大对劲,心说苏薇一直以男装示人,也不知这名字是不是她本名? 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,晃了晃脑袋,索性也不说破,改口道:“我其实对她也不是很了解,一时有些记不起来了,只记得她也这般……这般喜欢甜的。” 苏薇隐已猜到愣小子所说之人,极有可能便是自己,只笑了笑,暗暗心道:“傻瓜,看来你倒还没全然把我忘了!要是不让你饿几天,你又怎会永远记得我来?” 原来之前那白面人,却正是她特意安排来的。 她只道李小白已经失忆,自然不会记得自己,便让人带了食物来重复问了同样的话,为的自是希望愣小子能想起关于她的一些过往来。 其实无论李小白如何回答选择,那人都不会给他留下食物。
不过不管愣小子有没有想起自己,饿了几天之后,自己再亲自给他送吃的来,岂不是比一开始就给他吃的,更能让他记住自己? 她有意让李小白饿上几天,再适时地雪中送炭,只不过是出于一片痴心,虽有恶作剧之嫌,说起来倒也并无恶意。 这时忽然间又觉得,无论李小白是不是还记得自己,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,如果他真的失忆了,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,只要今后他会一直记得自己,就当此刻重新认识,不就可以了? “你以后不要叫我什么小兄弟了……”苏薇转了几个念,随后才道,“我叫苏薇,你叫我小薇就好了。” “小……小薇,这名儿好听。” 李小白没想到她自己先把名字说出来了,这倒也省了些麻烦,一笑道,“我……我叫小白,很高兴认识你!”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,他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,脑袋晕晕乎乎,眼前摇摇晃晃,恍惚中似瞧见一位不倒翁美女正在起舞。 “小白公子,你先好好睡一觉,明天我再想办法把你放出来。”苏薇也笑着道。 李小白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她说的话,待要说些什么,却忽然眼前一黑,身子一沉,倒下便昏睡过去。 不知又过多久,李小白清醒过来时,只觉眼前一片光亮,周身被紧紧缚着,原来已被铁链贴身绑在了一根大柱子上。 天空其实有些阴沉,不过比起暗无天日的地牢,自是要好得多了。 他左右瞧了瞧,才知此时已身在一个大院当中,周围只见几株庭柳绿植,空旷无人。 眼前是一座高楼大殿,匾额上书‘聚星殿’三个大字,脚下是一方高台,他恍惚中似回到了光明教祭坛,而自己这个教主正被绑在祭台上。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,却难动分毫,心中大急,催加内力又试了几次,仍是无用,回想起不久前还在和苏薇对饮相谈,隐隐想到了什么,大觉不妙,叫道:“苏薇,小薇,你在哪!” 片刻后只见一个紫裙少女,笑盈盈从大殿台阶上走来,肤白如雪,容光照人,双目含波,在李小白脸上转了几转。 自来美人,若非温雅秀丽,便属娇艳姿媚,这少女却于十分美丽之中,更带三分英气,三分豪态,同时雍容华贵,自有一副端庄之致,令人肃然起敬,不敢逼视。 李小白一呆,见她容貌似有几分熟悉,不禁多看了几眼:“你……你是?” “怎么,才刚见过就不记得了?” 那少女似笑非笑,却正是苏薇,“你刚刚不是在叫我么?” “你……你便是……小薇?” 李小白又是一呆,随即想到苏薇原就是女儿身,但一时间仍不敢相信,不无惊疑道,“怎么,怎么之前……不是这样?” 他虽未失忆,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,苏薇的本来面貌会是怎样,甚至把她想象成了那位,有着倾城容貌的不倒翁仙女。 但这会儿实实在在见到,他自己曾当作好兄弟之人,突然间摇身一变,成了这么一个秀丽绝伦、翩翩飘逸的美貌姑娘时,也不禁觉得难以置信,莫非自己又在做梦? 随即忽又想到,自己被困铁笼,又被缚于此,难不成都是她设计安排的?她这是要干什么?她跟煞星那些人到底什么关系? “之前不是这样,又是怎样?现在这样不好么?” 苏薇走到台阶中央,与对方隔着数丈,便不再近前,淡淡笑道,“还是我样子太丑,跟你心中那位仙女没法比?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与魔对质 “不……不是,你……你还挺好看!” 李小白不由脸上一红,“我只是没有想到而已……不过,不过我怎么到了这里,这是什么地方?” “这里是长兴坊,我原本就住这里。我说过会让你从铁牢里出来,现在你不是出来了?” 苏薇道,“怎么,你不喜欢这里,还想回去?” 长兴坊便在安仁坊隔壁,她昨日以药酒将李小白迷倒之后,转天便让人将他从铁笼里绑了出来。 “不……不是!” 李小白一愣,一时没想对方这问题不能简单回答,也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,心中老大个疑团,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 “那么你是喜欢这里了?”苏薇笑道。 “不,我不喜欢这里,也不想再回去……”李小白回过神来,忙道,“是你把我绑在这?你要干什么?” 苏薇不答,只一扬双手拍了拍,身后大殿中忽然跃出四人,走到她两侧台阶,正是吴奇子、吴音子等四煞兄弟。 李小白恍惚间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过来,大为震惊:“原来煞星竟便是她的人!” 他自知苏薇原是‘暗星’的一位星主,却不曾想煞星原来也属‘暗星’中人,而且显然听令于星主,难怪作为煞星之一的苏文达,会同意苏薇的要求把自己带到了陶谷山庄治疗。 不过除此之外,只不知她和苏文达又另是什么关系? “李公子,你之前所说的魔头,是不是指他们?”苏薇这时才道。 李小白注意到她口称自己为‘李公子’,自是不想显得与自己太过亲密,但不知她为何当着四煞的面这般问? 心想:“既然他们都是你的人,我现在都落你们手里了,我说了你会信?” 转念仍点点头道:“没错!这四人自称什么煞星,作恶无数,杀人不眨眼,我说的魔头便是他们!” “他们做了什么恶,杀了什么人?”苏薇道,“你都看见了?” 李小白一愕,心说这是要跟自己当面对质来了,又想:“那几个煞星做过什么恶,你会不知? 况且他们几个知道我是逍遥门之人,自然都告诉你了,他们带人几乎灭了逍遥门满门,你难道不知?” “从前他们杀我门人,我自然没看见……不过想必你心里也清楚,我也不多说了!” 寻思了一下,李小白暗暗有些来气,随后道,“几日前与我同行前来的三人,便是被你的人用靡音所杀!这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,他就是吴音子那个魔头!” “太阴星君,可有此事?”苏薇略一沉吟,转头看了吴音子一眼。 暗星中各煞星、福星均由星后掌管,并不直接听命于星主,只是地位稍低一级,行事也可不必经由星主同意。 但星主有权处置层级以下的任何星众,煞星说起来也是星主的下属。 “星主有所不知……我原本在坊外抚琴自乐,这小子和那三人突然前来搅扰不说,那三个家伙还出言不逊,我便出手试探一下对方武功,哼!” 吴音子脸上稍有不快,似觉何必在这事上多费唇舌,但碍于身份地位,仍躬身说道,“谁曾想那三人如此不济,尽皆被我琴音震伤经脉,想来……想来也活不过三五日,现在是生是死,那却难说了。” 数日前他和其他三兄弟自知不敌,便有意将李小白诱至荐福寺塔内,一步步让他落入陷阱。
那陷阱原是苏薇想出来的法子,牢门开启需得经过她准许,四兄弟皆为李小白所伤,且联手仍制他不住,颜面大损,本想将他灭口。 但碍于苏薇情面,又因牵涉到了逍遥门,四人这才禀告了她。 苏薇一问之下才得知,被困陷阱之人竟是李小白。 但四兄弟并未将事情缘由,和联手对敌仍不敌之事如实相告,只说各自都遭了李小白暗算,这才受伤,便设法将他引入陷阱生擒。 苏薇并不知陶谷山庄里那位,被苏文达看管着的,几十年不出谷的谷主,原来竟是逍遥门掌门萧遥白。 几十年前逍遥门和被七煞星血洗之事,她也只略有耳闻,知道四兄弟与逍遥门之人自是势同水火,料想此事牵扯到双方多年恩怨,看来并不简单,便让四人暂且养伤,由她来亲自处理。 四兄弟皆不知苏薇和李小白原来早有渊源,今日各人伤势已无大碍,见她将李小白绑了来,料来她自会妥善处置,却没想她隐隐中似有偏袒对方之意。 吴音子并不知两位护法和沙无水功底如何,那日以琴音内力震伤三人,随后便和李小白交手,并不确知三人是否已死,但想来自也活不长,刚才这么说,倒也并非虚言。 得知李小白原来是萧遥白弟子后,吴音子只道那三人也是逍遥门之人,原也没放在心上,不过还是照实说了出来,说罢暗自嘀咕:“区区三条小命,死了便死了,又何需多言?当年逍遥门之人死在我手里的还少么?” 李小白听他言词闪烁,暗想他明明害死了人,这是要为自己开脱,正要开口,只听苏薇道:“李公子,这可是实情?” “不是这样的!” 李小白也不知她是不是和吴音子他们,串通好了做戏,是否在明知故问,忙只道,“那三人当场已经倒地不起,有一个已经气绝,脉息全无,我亲自确认过了,哪里还能活个三五日?” “那三人尸首何在?”苏薇紧接着便问。 “那三人原在永安坊外遇害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,心想现在那三人的尸身已不知去向,那岂不是死无对证? 看来她们几个确实早就串通好了,却偏要在这做戏,李小白强忍怒意,接着道:“后来我在坊内追凶不着,再回去看时,却没见着三人尸身,也不知去了哪?” “你是说那三人已经不见了?”吴音子听出不对,“那你怎么知道,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?” “这……这还用说!” 李小白本就有点疑心两位护法与沙无水他们,是不是死而复生,闻言又更有些怀疑起来,不过很明显,对方却是想以此给自己开脱,“自是你们有人故意要毁尸灭迹,在我追凶之时折回去把人移走了!” “这你可有亲眼瞧见?”苏薇道。 “就是,你亲眼瞧见了么?再说,我便杀了几个人,那也不叫事,有什么不敢认的!” 吴音子接话道,“可你这般空口乱说,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回去把人打死,再把尸体藏匿起来,反倒来个栽赃陷害?这我可不能认!” 他与李小白交上手不敌后,便径直去找了吴奇子做帮手,其后两人仍不敌,便径行去了安业坊,并未折回过永安坊。 至于那三人为何会突然消失,他心下也有些起疑,索性胡诌了一番,赖在李小白头上。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魔头之名 “你……你们!好,我现在反正落在你们手里,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!” 李小白又气又怒,没想对方来了个倒打一耙,胸口仿佛要喷出火来,咬牙道,“有本事就把我放下来,别使这等卑鄙龌龊的手段!” “放你下来?哼哼!你逍遥门与我等本就是死敌,当年若不是萧遥白胆敢带人行刺,我们怎会杀他满门?” 吴音子笑道,“萧遥白作为一个反贼头子,他的弟子又能好到哪去?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大魔头!你自己找上门来挑衅生事,还想让我们放了你?哈哈,你未免也想得太好了!” 他心想自己靡音神功何等威力,若说那三人重伤后并未就死,自己本就脸上无光,倒不必在此事上多做纠缠,便随即将话题矛头,转移到了李小白逍遥门弟子的身份上来。 李小白听他辱及师祖,又反过来把自己说成了大魔头,气得头脑发昏,一时说不上来。 吴奇子等兄弟三人,也觉没必要把个中事由经过,一一挑明了说。 况且四兄弟将对手引入陷阱并抓获之事,实是四人联手对付一人,仍落败后的无奈之举,说起来也不大光彩。 吴奇子等三人随后便都纷纷向苏薇进言,让她把李小白这个,前来挑衅的逍遥门之人赶紧解决了事。 “李公子,既然现在事情尚有不明之处,那还得请你在这上面多委屈一阵……” 苏薇心知事有蹊跷,眼见情势不妙,转念只道,“你说我这些人杀了你朋友,可现在你也没法证实。我看不如这样,你朋友既然到了这长安城,总不会无缘无故消失。我可以让人替你代为寻找,不管是死是活,总会给你个交代,如何?” 李小白心想看来她一时还不打算放了自己,听她愿意找人,那倒还好,也没往别处想,只闷声不语。 吴奇子等四人各自听出了不同意味,心说哪有帮着对头对付自己人的,这不是有意偏袒吗?莫非星主看上那小子了? 吴音子更是心想:“星主这是要干什么,便是找到了那三人又如何?倘若那三人还活着,届时是要一网打尽,还是一并放了?要是死了,便又如何?” “今日之事便暂且到此为止。几位星君可先行回去,若想早些澄清此事,也别忘了到处找找,那三人在我们这丢了,总归是要找出来的。” 苏薇不待各人开口,接着又道,“李公子,这长安城说大不大,要找三个人却怎么也得费些时日。这段时间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事,你也别想着自寻短见,不然可没人来替你收尸!” 她后面这话听来有些奇怪,自是在告诉四煞兄弟,这位李公子在她的地盘,谁也别想打他的歪主意,连他自己想死也不行。 李小白自然并不想死,一时也未想到她话中深意,偷偷瞧了她一眼,只见她一双妙目也正盯着自己,不由一怔,忙撇过了头去。 待四煞兄弟走后,苏薇拍了拍手,身后大殿忽闪出一鹤发老头,到她一旁躬身道:“星主有何吩咐?” 苏薇在悄声跟他说了几句,那老头听罢拱手道:“谨遵钧命!”说罢转身朝院外走去,路过高台时,看了柱子上的李小白一眼,却什么也没说。 李小白心下莫名,料想他说不定也是某个煞星,看起来慈眉善目,却不知更有什么厉害手段。 只听苏薇道:“李公子,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?”
李小白左右瞧了瞧,见此时除了他两人外更无别人,心想莫非她有意要悄悄放了自己,只是要自己开口求她一下? 不过这求人的话,轻易自是不能说,随口道:“你快放了我,我自己去找人!” “我几时说过要放了你?” 苏薇笑了笑,跃下台阶,纵上高台,走到了李小白跟前,妙目眨了眨,“现在要是放了你,我几个手下还不得遭你这个大魔头,再暗算一次?或者你不暗算他们,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?” 李小白见她曼妙一跃,兔起鹘落,忽然近身前来,先是一怔,不知她待要怎样? 待她近在眼前,见她双目湛湛含光,双唇开阖,吐气如兰,嘴角微微上翘,不禁心神一荡。 “什么大魔头……你……你要干嘛?” 两人相距不逾一尺,李小白周身被缚在柱,欲避又无可避,待对方说完片刻,才回过些神来,闻到她身上少女气息,只不由又是一怔,也不敢直视她脸,忙侧过头去,有些语无伦次地道,“谁暗算他们了?” “怎么,你这么怕我?” 苏薇不退反进,凑到愣小子耳边,轻笑道,“我这个女魔头……是不是已经在你心里,被你骂了很多遍了?” 李小白知她是在说煞星的事,既然她是煞星魔头的头子,自然成了女魔头,魔头中的女魔头。 不过他心里其实并未这么想过,听闻对方此言,心知有些事需得分说清楚,转过头正色道:“我不是怕你……也没说过你是女魔头,我也不是什么大魔头!真正的魔头是那几个煞星,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!” 他并未失忆,只是假装并不记得苏薇这人,想知道她真正是个怎么样的人,现在看来,这么做倒是有些成效。 如若一开始便与她相认,说不定她仍会一如从前那般,虽待己非薄,却总感觉隔着什么,令人捉摸不透。 如今终于确知她原来正是煞星之主,然而在他心里,对方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小薇,自不能与那些专做恶事的魔头等同而论。 “别忘了,你现在还在我手上……只要我高兴,随时可以取你性命!” 苏薇与呆小子四目相对,也不躲避他眼神,“你又拿什么对付他们?” 李小白也不知她是真是假,倒是给她盯着有些不好意思,脸上一红,又转过了头去。 忽而觉得,对方好像也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小薇,心想说不定她真是比那些魔头更凶恶的女魔头,不然怎么制得了他们? “你可别乱来!我……我落在你手上,只不过是中了你们的奸计!” 李小白一转念道,“有本事……有本事就放了我,我跟你好好过几招,使诈的不是英雄好汉!” 他前一瞬还觉得挺了解这个小薇兄弟,此刻还真有些拿捏不定,怕她果真会胡来,心中七上八下。 几句话说罢才想起对方本是一介女流,又自称女魔头,本就算不上英雄好汉,他自知语失,却也顾不得了。 “你这样的大魔头,我还真是没见过……放心吧,我已经让人四下打探了,相信不久就会知道你朋友的下落。” 苏薇似乎给逗乐了,仰头咯咯直笑,随后道,“说吧,你现在可以把之前的事,从头到尾都告诉我了。”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帅主 “从哪一头?” 李小白一愣,看来对方之前不过是在说笑,心说这女人的心思真搞不懂,也不知她指的是从何时算起,想着是不是该把自己在陶谷山庄的事,以及并未失忆的情况告诉她? 苏薇略觉奇怪,随即道:“便从你和你朋友到长安城开始说起。” 李小白这才明白,她原是想知道自己和煞星起冲突的实情经过,便把当日从进城开始,到被困铁笼的情况简略说了一下,其他的也未多提。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苏薇听了后不置可否,似乎跟她所料差不多,只淡淡说了句。 接着便问道:“你们到长安城之前,是不是在陶谷山庄,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?还有,你怎会成了萧遥白的弟子?” 李小白一呆,这些事他本来也想着,原原本本地告诉她,再问清楚她跟煞星、以及苏文达等人之间的关系。 可现在看来,自己既已卷入逍遥门和暗星之间的恩怨,便等于是已经和她势不两立,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。 天边不觉间飘来许多乌云,便在这时忽然一声惊雷,两人都是一怔,眼看着要下雨。 “这些倒也不着急,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……” 苏薇见李小白欲言又止,笑了笑道,“对了,反正饿几天你也不会死。这几天可没人给你送吃的,刮风下雨的你也自个儿消受着罢,等哪天找到人了我再来看你……告辞了!” 雨水说下就下,不一会儿便雨下如注。 李小白身上早给捆得酸麻,不过这时给雨这么淋了一阵,倒觉舒凉畅快。 “小薇,就算你要杀我,我也不怪你!” 想起苏薇刚才翩然远去的倩影,李小白只觉恍如一梦,过了好一阵,才想起好些话还没来得及说明白,冲着大殿叫道,“可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,等我报了父仇,你想怎么处置都行!苏薇……苏薇!” 他料想苏薇既是煞星头领、也得知了自己便是萧遥白的弟子,与自己这个逍遥门掌门自是成了死对头,就算查清两位护法等三人,确已为吴音子所杀,那又怎样? 吴音子的事且不说,她即使不会杀了自己,但轻易也绝不会便放了自己,到时要是她把自己一直囚禁起来,那自己与柳无极的父仇大恨如何能报? 念及此处,他也不愿多想,只求她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,暂且放了自己,待自己报完大仇后,她要杀要剐都行。 这想法自是未免一厢情愿了些,话刚说完,天空中忽又一声惊雷,他不禁打了个寒颤,也不敢再叫唤,似怕老天爷一个无情闪雷下来,把他这个遍身湿透,被捆在大院当中的雨人劈成两半。 苏薇走后一直再未来过院中,也未让人给李小白送来饭食,院内除了李小白似乎再无一人。 李小白身不能动,眼巴巴地看着天黑天亮,也不敢轻易入睡,时刻想着苏薇会突然出现,能再跟她说些什么。 如此过了两日,所幸并无一人来扰,李小白除了腹内空空,倒也身安无事。 这日艳阳当空,李小白有些昏昏沉沉,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起,听着来者甚众。 “小薇,哥哥来看看你了。听说你抓着了一个逍遥门弟子,还是个大魔头,这可倒奇了!” 随后只听一人叫道,“我还给你带了点东西,你快出来吧!” 李小白听着声音有些耳熟,一时想不起来者何人,但听对方自称苏薇的哥哥,随即忽而便想到了素未谋面的苏星云。
“这位想必便是那个大魔头了,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?” 那人说着走到了高台旁侧,看了看绑在大柱上的李小白,略有惊疑道。 这人面皮白净,相貌俊雅,一身星纹紫衣,正是苏星云。 他身旁此时除了那两个矮人孪生兄弟,还有吴音子等四煞兄弟,身后更有数十名佩刀执矛的壮汉,阵势颇大。 他此前曾在甘泉镇客栈,与李小白有过一面之缘,那时李小白一身瘫软,形貌委顿,看着一无是处,只能像一堆烂泥一样,被他从楼上房间拖到了客栈门口。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黑瘦的白发少年,留了些许印象。 “啊哟,原来是你小子!你现在怎么成了大魔头了?” 这时这个白发少年又像个待宰的羔羊,容貌憔悴、被直挺挺地绑缚在高台大柱之上,苏星云略做一想,似乎一下便想了起来。 李小白初识苏星云时目不能视,只闻其声,并见过这位小薇的哥哥尊面,倒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几句。 “什么大魔头,你别瞎说!” 这会儿听其人了声音,李小白也已辨出一二,待见了面,才知原来是这么一个面貌俊朗,服饰华贵的公子哥儿,“你就是苏星云?” 他初听吴音子反讥自己为大魔头,后又听苏薇也如此戏称自己,倒也都没怎么往心里去。 此时再次听得苏星云,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了大魔头,李小白心说这可大不妙。 苏清风当年把师祖萧遥白诬成反贼,现在这些人如法炮制,自己要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,被说成了大魔头,岂不糟糕? 说罢转念怒意顿生,苦于身被紧缚,无法挣脱,他心下大为焦躁,又无可奈何。 “想来你已经记住我了,嘿嘿!我这张脸原来不仅能迷倒一众小妹,居然还能让你这样的小伙子记在心里……” 苏星云见对方目露凶光,反笑道,“看来相貌太过俊美,像我这个‘天下第一帅美男’,走到哪都能引人注目,这可怎么办才好……” 听他说罢,旁边人众也不由都干笑了几声。 原来他长相颇俊,并以此为傲,又因武艺不凡,且在暗星之中贵为星主,身边人等知他脾性,无不谄媚于他,常说他貌赛潘安,美胜宋玉,女人见了都着迷,男人见了都妒忌,大吹他如何英俊帅气。 他本自负于此,再加上旁人大加吹嘘,哪有不飘飘然之理,隐隐间只觉天上地下,古往今来,论长相又有哪个男子能与媲美,这‘天下第一美男’除了自己还有谁? 他所到一处往往恣意行乐,除了烟花柳巷,莺燕歌舞之地,不时便让人四下搜罗各方美女,以供玩乐。 风尘女子投怀送抱自不必说,若有那良家妇女,竟对他如此形貌不为所动,或不屑一顾,他轻则用强,重则挖人双目,或活活打死,那也不在话下。 “没错,就是我,你待如何?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家小薇了,怎么她到哪你都跟着?” 此前在甘泉镇客栈外,苏星云意图轻薄双儿,得亏他也还记得一些,只道李小白因此记恨于己,接着又道,“你要是有心,把你那个什么双儿妹妹送给我,说不定我这个妹妹,我也可以替你撮合撮合……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,似乎倒也不必了!”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东方师父 李小白给对方说得一阵莫名,仔细又瞧了苏星云一眼,比起自己这个乡下穷酸,倒是着实俊美富丽。 但也只能说相貌堂堂罢了,倒还不至于让自己对其心生妒忌,更说不上会为之倾倒而去记住对方,心想这人是不是也未免太自恋了点? 当时在客栈处,李小白并未亲眼见到,苏星云对双儿的无礼之举,其后历经种种,对此事他倒有些淡忘了。 这时听苏星云提到了双儿,李小白登时便想起了这事来,正待开口怒斥这人的流氓行径,忽听苏薇的声音道:“你少在那自恋了!说吧,来找我什么事?” 李小白见她说着已从大殿飘身出来,这时已换了一件淡红衣裙,艳丽无双,之前那位鹤发老者也快步跟在一旁。 听她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,李小白也不知她和苏星云这两兄妹,在玩的什么把戏,一时只不出声。 苏星云闻言待要说些什么,待见了苏薇身旁那老者,随即正色上前,拱手说了句:“东方师父!”神态甚是恭敬。 “大公子。”那老者东方师父点点头,拱手还了一礼,也不多言其他。 “你这丫头,总是这么没大没小!我听说你抓了个大魔头,怎么却是这小子?” 苏星云随后对苏薇道,“他是不是贪恋你的美色,巴巴地跟了来,所图不成,便打伤了我们这四位星君?” 四煞兄弟一听他后面这话,心下大是尴尬,神情各异,却无一人敢出言分辩。 “我抓了什么人,也不用跟你说。”苏薇淡然道,“你带这么多人来,想干什么?” “我不是怕你对付不了这小子么,看来倒是我多虑了……”苏星云道,“听说你想找几个什么人,我这不是给你带了点消息过来吗?” “你知道人在哪?”苏薇道,“该不会是你藏起来了吧?” “人我倒是没见着,不过这两样东西,我猜这小子一定知道。” 苏星云笑了笑,说着扭头看了看身后左右两位矮人兄弟。 那两兄弟嘻嘻笑笑,一人拿着一叉,一人拿着一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。 一叉一戟长有倍数于两人身高,两人竖直握在手中,似只大虾高举着两鳌。 李小白和苏薇同时看向两人,先后都认出了那两件兵器。 “这是我那两位朋友所使的兵器,怎么会在你手里?”李小白急道。 那一叉一戟,正是与他同来的两位护法所使兵刃。 “噢,这是你朋友的吗?”苏星云道,“那看来错不了了……” 苏薇知他在卖关子,便道:“什么错不了,你把话说清楚,那两人现在在哪?” “我可没卖关子……我是说,我这两位星使日前跟我说,永安坊有人持械斗殴,两人听到动静赶过去时,正好瞧见这位白发公子赤手空拳,将这两件兵器的主人打死,然后逃之夭夭了。” 苏星云笑道,“这位公子既然认识这两件兵器,那看来自然是错不了了。” 他一说罢,那两位矮人兄弟便异口同声道:“对,没错,就是这样的!” “胡说八道!” 李小白闻言一怔,心下大急,忙道,“那两人一直跟随我到了城里,于我如同亲人,我怎么可能打死他们?!” 过了好一阵,他才回过神来,这么说两位护法他们确实已经死了,定是那吴音子和他们串通好了故意陷害自己,简直卑鄙无耻之极,咬牙切齿又道:“你们要杀便杀,为什么要这般诬赖我!” 原来与他所料不差,日前四煞兄弟离开后,料想苏薇不意处置李小白,非要查清与他同来那三人的死活去向,多半是想留下其人另有他用,又不想落个偏私的口舌。
若让李小白得了志,那以后他们四兄弟会被如何对待,暂且不说,暗星中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? 四人对李小白这个强敌都颇为忌惮,私下商议一致认为:“如果那三人还活着,那就让他们死。如果他们死了,那就让他们消失!” 这样一来即便苏薇有所怀疑,那也好过再生事端,让李小白有机会翻身发难。 四兄弟计议已定,只有些拿捏不准苏薇对李小白的态度,未免自添麻烦,自不想亲自动手,也为早些找到那三人,便到了另一位星主苏星云所在的长寿坊,将事由告知了他。 如今这长安城里,十有八九都是暗星的人,东、西两县各有一星主控制,东边万年县是苏薇,西边长安县则是苏星云,这破败的长安城,可说已完全掌控在暗星之人手中。 不过苏星云整日只顾在坊内玩乐,于城内来了外客浑然不知,听了四煞兄弟所说,才得知竟有这么一位厉害人物到来,而且还是逍遥门的人,大感兴趣。 问了两位星使后,又才得知两人原来刚好目睹了,李小白和吴音子在永安坊打斗之事,且要找的那三人当时便已死了。 两星使兄弟趁李小白追击吴音子之时,悄悄前去把三具尸体往永安渠里扔了,只带回了两件兵器和几匹马。 苏星云得知了事情始末,略一沉吟,已有了计较,便让星使兄弟假称是李小白将人打死了,有了话柄在手,不怕制不住他这个,让四煞兄弟都胆战心惊的‘大魔头’。 这其中关节李小白自然不知,不过多少也已猜到,这自是对方几个搞的鬼。 “你说的没错,现在要杀你还不容易,可我为什么要诬赖你?你为什么要打死他们,这也是我要来问你的!” 苏星云随后道,“这永安坊在我管辖之内,我这两位星使那天在外巡视,亲眼目睹了你杀人逃逸!他们跟你无冤无仇,好端端地干嘛要赖你?” 李小白听他这般信口雌黄,颠倒黑白,怒之已极,气愤愤道:“人绝不是我杀的,你不要血口喷人!” “你说不是你杀的,我可以相信你,不过你得拿得出证据来才行!” 苏星云笑道,“你要是拿不出证据,那我只好将你带回去慢慢地问了!” 说罢使了个眼色,身后几名手下便要一拥而上,将李小白带走。 “慢着!” 苏薇断喝一声,跃过人众,上了高台,拦在李小白身前,“人是我抓到的,要问也是我来问,凭什么让你带走!” “我说妹妹,他可是逍遥门的人……而且我也说了,他在我眼皮底下犯了事,自然由我来处理!” 苏星云道,“怎么,你是要袒护他这个,连自己人都杀的大魔头吗?” “他有没有杀人,杀了什么人,我可不管!”苏薇道,“你想把人带走,却没那么容易!” “你这丫头,怎么老是跟我作对!莫非你是看上这小子了?你说他是你抓到的,可我怎么听四位星君说,是他们一起抓了人,就近先押在你这的?” 苏星云颇有不悦,“既然不是你抓的,那我带回去又怎么了?这事你还是少管了,快让开!” 四煞兄弟顾及颜面,并未如实跟他说明,他们实是不得已才将李小白诱入陷进,而只说他们在安仁坊合力擒住了对方,不敢擅自处理,便将人暂时看押了起来。 不过说起来,李小白也确实不是苏薇亲手所抓。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死无对证 “我偏要管,你待怎样?你说你的人看见他杀了人,那我问你,尸体何在?” 苏薇闻言不由脸上一红,四煞兄弟本来可说是两不沾边的人,这时既站在了苏星云一边,自是指望不上他们,能说出什么助益于己的话来,“他是用什么招式把人打死的?你随便拿两件兵器出来,就说人家杀了人,这也未免太容易了些!” 她听李小白说过事情始末,自然知道苏星云是在栽赃嫁祸,无非是想把人从自己手里带走,至于他后面会怎样就难不得而知了。 “我那三位朋友本就是被吴音子靡音所杀,我若要杀他们,为何非要到这城里来?吴音子你这个魔头,你杀了人反倒要赖在我头上,你们煞星原来都是这等卑鄙下流的小人吗?!” 李小白听这两兄妹一来一去,本道他们无非都是冲着自己来的,这时越听越有些奇怪,兄妹两人似乎确有不睦,苏薇听来又好像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,只觉她说的确有道理,随后朗声道,“还有那两个小冬瓜,你们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了人,就在这瞎说八道!” 两位护法曾被两个矮人孪生兄弟所伤,李小白先前自也认出了两人来。 此时想想,两位护法若非死在吴音子手下,便是让这两个矮冬瓜害死了,反正两人总不是什么好东西,便连带着一起怒骂了起来。 他此言一出,不止吴音子,其他三煞也都勃然变色,纷纷叫骂起来。 那两兄弟身材矮小,被人说三道四也不是一次两次,但此时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冬瓜蔬果,自也当仁不让,咿咿呀呀一起帮腔。 即使是穷凶极恶,卑鄙无耻之人,这面子也还是不能随便丢的。 “行了,别嚷了!这么嚷来嚷去又能有什么用?!” 苏星云高声止言道,“这位小公子,我可不是不让你分辩……你如果觉得自己冤枉,那就跟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,别说我不给你机会,我可不会随便冤枉好人!至于那几具尸体,我自然会让人找出来,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,你看如何?” “我看也不必了!” 事关清誉,李小白不知苏星云另有什么打算,差点便相信了他这番话,迟疑了一下,尚未开口,只听苏薇道,“东方师父,那几具尸体在哪,你把实情跟大家说说。” 那老者‘东方师父’名叫东方裘,虽年过花甲,满头白发,仍精神饱满,脸上看不到半点皱纹。 苏星云和苏薇各自的武艺、学业均为他所授,因此都尊称他为师父。 “那几具尸体皆已找到……” 只听东方裘淡然道,“只是连日浸在河中,尸身已浮肿发臭,属下斗胆,已将他们都送到郊外埋了。” 李小白和苏薇闻言皆一怔。 那天苏薇命东方裘,带人一边暗中留意四煞兄弟动向,一边找寻那三人下落。 其后得知四兄弟去了长寿坊找苏星云,而那三人已被弃尸永安渠,东方裘已率先一步让人将尸体打捞了上来,今日不久前刚把情况禀告了苏薇。 “这却是为何?” 苏薇本想让东方裘把尸体带来,并当面拆穿苏星云,没曾想东方裘竟会私自把尸体埋了。
东方裘缓缓道:“属下以为,这位小公子之事,还是交由大公子处理较为妥当。” 苏薇万没想到,他也站在了苏星云一边。 “你看,连师父也这么说,你这丫头就别再多事了!” 苏星云似乎也没想到,这位向来偏爱苏薇的师父会为自己说话,哈哈笑道,“给我拿下!” 他此前并未想过,要去把那几具尸体打捞上来,想到嫁祸之计后便带人直奔了过来,此时看来苏薇和东方师父,想必都已知道自己反诬李小白杀人之事,只不知东方师父为何并不揭穿,倒反过来声援自己。 “谁要是敢乱来,可别怪我不客气!”苏薇退后了几步,站在李小白身侧。 苏星云道:“别管她,只管拿人!” 数十人应声拥上高台,前后左右将苏薇和李小白围困在内,那两矮人兄弟从人缝里钻身上前,要将苏薇架开。 苏薇转头轻声在李小白耳边说了句:“带我走!”手在捆着他身的铁链上一按一拉,竟将铁链解了开。 原来这铁链便是她寻常所戴,有个名儿便叫“星链”,两头均有环状活扣,一解便开,当下呼呼甩了起来。 那两兄弟始料不及,好在身手敏捷,倒身便退,身后几个躲避不及之人,立时便被挤下高台,兄弟两人挺起叉戟复又抢上。 李小白愣了会儿神,不明白苏薇说带她走是何意,待见兄弟两人所使皆为虚招,看来不敢当真伤了她,随即明白过来:“她这是要我挟持她走,以便助我突出重围。” 他也不及多想,转念顺手搭在苏薇肩膀,飞脚踢倒身后围上来的几人,反手抓着她后脖子,纵身提起便往台下跃去。 苏薇嘤咛一声,身在半空,斜了他一眼,轻声嗔道:“你能不能温柔点!” 李小白一呆,恍惚中只觉适才这情形,与彼时在祭坛救下苏薇时有些似曾相识,不过这时对方已变成了女儿娇躯,脸上一红,忙搂起她双腿,平稳落地。 这一下突变台下各人都未料到,待回过了神,苏星云和四煞急忙都围了上来,截住李小白去路。 “哟,搂得这么紧!”苏星云道,“臭小子,你这是要干嘛?” “快让开!” 李小白大有些窘,见怀中苏薇脸颊绯红,艳美无方,不由得有些痴了,只也不松手。 苏薇给他一手紧擒着后脖子,一手兜楼着双腿,感觉说不出的怪异,双目瞪视着他,心中骂道:“真是个呆子,搂人都不会搂,我又不是你犯人!” 随即道:“快松手!”铁链上扫,去势甚缓,却是盼李小白能接了去。 李小白老实不客气,一把放她下地,只仍擒着她脖子,狠力夺过铁链,猛扫一圈:“再过来可怪不得我了!” “小公子,你这是何必呢?我只不过是想请你到我那坐坐,把事情说清楚。” 苏星云道,“再说,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,你觉得你能走得了吗?” 他话刚说完,院墙周围突然呼啦啦站起数十名弓弩手,看来自是早有所备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六路杀阵 “别再废话了!人不是我杀的,我也没必要跟你们解释!” 李小白不知苏星云为何不惜费那么大劲,非要从苏薇这把自己带走,不过想来自是因为自己这逍遥门人的身份之故,对方无论如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了,也不想再听其巧舌分辩,喝声道,“你以为你这些人就能拦得住我吗!” “那好,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!”苏星云说着扬手一挥,“抓住他有赏!” 一众喽啰呼喝而上,这回倒似乎对苏薇并无太多顾忌,要将她一并拿下。 李小白铁链横扫一圈,近身者连倒一片,又有人围扑而来。 他不愿伤及苏薇,也不愿就此放她离去,在她后背连点几处穴道,低声道:“得罪了!”铁链随即又一横扫,击倒了几个来敌。 苏薇动弹不得,僵身在旁,却神色自若,丝毫不慌。 正当此时,那两星使兄弟各撑着叉戟,一左一右飞踢而来。 李小白铁链回转不及,若侧身闪避,则苏薇难免不被擒去,或遭伤及,转念搂着她腰间倒飞数步,同时铁链后甩扫清后路。 他本意将苏薇挟持在手,以便迅速突围,这时看来对方之人并非忌惮于她,反倒是自己更不愿她受伤。 这一来不仅他自己要格外留神,亦需时时看顾,以免她稍有闪失,倒是成了她的护花使者。 那两兄弟一击不中,已倒转长刃,分刺而来。 李小白见两人招式毫无章法,漏洞百出,却也不失凌厉,显是不惯使长刃,又因身材矮小所致。 当下挡在苏薇身前,催使阴阳二劲搅动铁链,他一把便将两人兵刃黏连夺了过来,甩出老远。 他恼于二人帮腔作势,诬指自己杀害两位护法,手下毫不容情,随即便抽回铁链狠狠往两人身上招呼。 两兄弟一时没了兵刃在手,像正要夹菜却忽被人夺了长筷一般不大自在,微一愣神的工夫,铁链已斜刺里扫到眼前,忙一哄散开。 两人身轻飘逸,灵敏胜猴,分合攻守极有默契,寻常倒不易对付。 这时长刃已失,兄弟两人一经散开,跃至半空便即亮出套手钢爪,紧接着便分两侧同时击来。 李小白未见过两人厉害招式,但知两人机敏异常,若被对方近身纠缠,要想摆脱自必不易,当下搂着苏薇纤腰,一边倒退,一边拖着铁链左右来回猛扫。 兄弟俩扑了个空,连翻筋斗以避,外人看来,倒像是李小白拿着皮鞭,在驯打两只顽劣的大猕猴。 周围喽啰片刻间已伤残过半,这时都不敢再行上前。 四煞兄弟心知那两星使绝非李小白对手,有心出手相助,但又各存顾虑,若再次联手却仍失利不敌,那煞星以后也就没法混了。 四人稍迟疑间,那星使两兄弟又已和李小白游斗了数合,两人无论如何近身不得,只有被对方铁链追着打的份。 “四位星君,你们还等什么?”苏星云瞧出利害,沉声道。 四煞兄弟情知此战关乎声誉,当下已无可回避,决意拼死也要把李小白拿下,一言不发,各使兵刃,跃身入阵。 李小白见四人来势凶猛、杀意大盛,暗叫不妙,这四人的大杀阵几无破绽,再加上两个矮人兄弟穿针引线、截长补短,这六人杀阵如何能破? 且此时更有苏薇在旁需得看顾,自己纵有死伤已不打紧,万不能让她因此伤了分毫。
闪念间心生一计,铁链一扫,正牢牢缚在左侧击来的一个矮人腰间,往右一拉,砰地一下,正巧把右侧击来的另一个矮人撞飞老远,两兄弟对撞了个满嘴是血。 这一来李小白手上铁链,登时便成了一个人肉流星锤,四煞兄弟一招同时便要击到,未成四方阵势,李小白立时回过铁链猛扫一圈。 铁链一端上的矮人星使身在半空飞旋,眼看便要被斩成数截,却嘻嘻直笑,钢爪呼呼直抓,把四煞各人击来的兵刃一一挡了开去。 李小白一招得售,见这个人形护盾倒还好使,遂重复利用,铁链急速挥甩不停。 四煞每欲出招,却多了一层顾忌,若将星使杀伤,无异于和星主作对,招式使到一半,不得不撤回变招。 如此一来杀阵难成,双方便这么僵持了片刻。 李小白无心恋战,倒是没忘了,要给两位护法和沙无水他们三人报仇。 眼见对方四人中,吴音子身站最左侧,往右依次是吴奇子、吴书之和吴读之三人,四兄弟呈扇状排开,李小白铁链扫过半圈,逼得其他三人各退一步后,猛地抽回铁链,特意空出一个缺口。 吴音子也不多想,挺剑欺身直进,刺向李小白腰间京门穴。 李小白不躲不避,反手回捞铁链,连同铁链上那矮人星使一并缠在了吴音子腰身上。 那矮人早已晕头转向,钢爪却不曾停,连在吴音子周身抓了几道,仰身盘缚在了对方腰身一侧。 吴音子长剑距李小白腰间仅只数寸,情知中计,一怔之下,李小白扭身一掌已击到,待要回剑削砍,势已不及,左肩头砰一声重重挨了一掌,退开了数步。 当此时候,另一个矮人星使见缝插针,飞身扑到,李小白飞起一脚,又把他踢出老远。 吴音子与一个矮人星使一起被铁链所缚,难舍难分,如同斜挎了带刺大肉瘤在身。 吴奇子等三人见此情形,无不愕然,同时再度抢上。 李小白手持铁链一头,待吴音子刚一站定,便随即往回拉扯。 吴音子举剑趁势疾刺,李小白哪能给他刺到,牵引铁链以他两人挡在身前,往右横甩半圈。 这一下吴奇子等三人,已然收势不及。 电闪之间,吴奇子的一剑,正巧斜刺在了吴音子右侧腰间的那个矮人星使身上,吴书之的笔一下戳在了吴音子后背脊梁,而吴读之的巨斧,不妨便在吴音子左侧腰背上划了一道大口。 三兄弟‘啊’了一声,惊呼不妙,不由愣了一愣。 吴音子剧痛难当,挥剑直砍铁链,不料铁链没断,他手中长剑却当的一声断为两截。 李小白趁此时机,回拽铁链,在吴音子右肩补了一掌,将其击飞后,见好就收,回手搂起苏薇,带着三人往身后院门处倒跃飞去。 “小兄弟,此前之事看来定有误会!不如你先留下来,我绝不让人伤你,待事情查清后我自会还你个清白……” 苏星云见李小白眨眼间连伤众人,招式巧妙狠准,又似是信手拈来、随心所发,看不出有何定着成法,自叹不如,看来手下之人也无一能敌,心下暗赞不已,见对方此时显是要溜逃,忙叫道,“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,你看如何?” 他自知并无把握能赢过对方,看来是个能堪大用之材,便先卖个好,想着需设法将其留住,说不定将来能为己所用。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箭恩仇 李小白知道对方狡狯多诈,轻易不能信,但如能免于再多杀伤,对方能惩治元凶、还己清白,倒也不是不可。 正自犹豫,忽听苏薇在耳边道:“别听他的!” 李小白一怔,才想起此时正搂着个女子在旁,心想她和她哥哥看来颇有嫌隙,也不知两兄妹在搞什么名堂? 苏星云看来并不在意他这个妹妹死活,只字不提让自己放人,又巧舌如簧,看起来奸猾之极。 这家伙诬蔑自己杀人在先,这时又说是个误会,这样的人怎能相信?随口道:“我信你才怪!” 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!”苏星云看来是留人不住,哼声道,“放箭!” 箭弩嗖嗖,如雨射来。 李小白腾不开手,惊愕之余,一边跃身躲避,一边奋力飞甩铁链。 这一来铁链上缚着的两人便如人肉盾牌,飞转一圈后,原本已流血不止的两人身上,登时各被插了数箭,似是个血淋淋的大刺猬。 李小白一怔,看来两人已难活命,自己和苏薇倒无伤毫发,站在原地微微顿了顿。 “老二!” 吴奇子大叫一声,与其他兄弟两人飞奔而来。 那另一个矮人星使咿呀乱叫,也不顾一切飞身急赶。 一轮下来,箭雨又至。 李小白拖着两人尸身,大有不便,也无意再以两人作盾,眼见这四人竟冒着箭雨疾冲近前,忙解脱铁链,一边挥扫来箭,一边抵御躲避来敌。 他无心多战,待箭雨一过、击退三煞后,倒身撤时,忽见身侧另一个矮人星使,挥舞钢爪呼喝抓来,便随手一甩铁链,将对方牢牢捆缚住了。 不料正当此时,身旁另一侧忽然嗖的一声,飞来一支冷箭,直奔苏薇射来。 李小白两面受敌,不及多想,忙急甩铁链,同时侧过身子挡在苏薇身前,箭尖直射入了他后心。 “你……你这傻瓜……” 苏薇一怔,苦于穴道被点、身不能动,大惊之下,大睁着两眼叫道,“快离开这!” 她有软甲护身,刀剑难伤,寻常箭弩也难穿透,原不放在心上,混乱中并不如何惊惧。 待见李小白舍身为她挡箭,登感心慌意乱,一时间只觉六神无主。 李小白箭芒在背,见她花容失色,登时也是一惊,忙将她紧搂在前,强忍疼痛,拖着铁链上的矮人,一同飞身上了院墙,踢飞了几个来不及发箭之人,急奔直去。 院内余下众人见他如此飘忽而去,说不出的怪异,一时竟都忘了追赶。 奔行一阵,到了一处园林,亭台相连、山石交错,一时难辨东西。 李小白渐感难支,也不知身后有无追兵,只顾乱窜。 苏薇熟知地形,不时在旁指引,李小白无暇多想,依言照做。 不多时到了一处假山前,四下无人,苏薇便道:“先在这避一避,快放开我……” 李小白忙松开她,心下奇怪道:“这里不会被发现?” 话刚说完,背后那矮人张牙舞爪忽地扑来,李小白铁链一甩,消他来势,迅速连点了他几处穴道,将其打晕,不再理会。
“解开我穴道再说。”苏薇柔声道。 李小白有伤在身,不知她会耍什么花样,只觉脑袋异常昏沉,不知是那箭上有毒,还是饿的,迟疑了一阵。 “怎么,你信不过我?”苏薇又道,“我若要害你,之前何必放了你?” 李小白一想也是,自己反正也不是真要挟持她,运起柔劲轻轻在她背上点了几下,给她解了穴道。 苏薇忽地转身反手给了他一耳光,双目含怒,只不出声。 李小白冷不丁给她拍了一掌,待要发怒,却见她胀红着脸,更觉莫名:“你……你这是做什么?” “我让你带我走,可没让你这般……搂搂抱抱的……” 苏薇这才道,“你干嘛还点我穴道?” “实在抱歉,我……无意冒犯,还望莫怪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,当时为求带她及早脱身,点她穴道,只为腾出手来一心对敌,后来几次搂她避敌,实是不愿她身受伤害,也未多想什么。 这时回想起来,自己在众目睽睽下,不知搂起她多少次,需知男女授受不亲,她如何不恼? 可这会儿自是说不清了,忙急说着,咳了几声,缓缓又道:“你走吧,我不拦你。” “我放了你,是要让你带我离开这里,现在可还在原来的府里!” 苏薇见臭小子脸色惨白,知他因己受伤不轻,多少有些不忍,却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要让自己走,“怎么,你这么快就忘恩负义,要过河拆桥了?” “这不是你府上么,你为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这才知原来对方是要让自己,带她逃离此地,却不知她为何想着要离开自己的家? 话说一半,忽听脚步声近,自是有人追了过来。 “先别说那么多!”苏薇忙道,“你为我……受了伤,要是不想毒发身死,或被他们抓住的话,就跟着我来!” 说着在假山某处按拉几下,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足有人高的门洞,随后当先入内。 李小白一怔,原来假山内另有玄机,不多细想,提起那矮人跟了进去。 门内昏暗,下了几级台阶后,前边是一条狭长的砖石密道。 “这里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……” 苏薇亮起火折,按动机关闭合入口,往里走了片刻,低声说道,“他们就算找到了外面,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,你放心好了。” 李小白不知密道通向何处,只觉前边幽黑深邃,望不到头,只不出声,点点头跟在后边。 “这密道里所有的门在里面关上后,只能由里面的人打开,外人绝难进来……” 又走一阵,苏薇在一处砖石墙壁上推了几下,另又开了一道石门,进门后反手按下机关,关上了门道,“跟我走。” 她说着不由脸上一红,忙转过了头,不过昏暗中李小白并没注意到。 如此又过一道门,到了一处石室大厅,李小白勉力走了一段,背上剧痛奇痒,头昏脑涨,再难支撑,扑通倒地。 第一百二十章 生死如梦 “喂,你怎么样?”苏薇一惊,忙道。 “死……死不了……”李小白气力全无,这一趴下便再难起来,挣扎着道。 苏薇知他中毒已深,须得尽快替他取下毒箭,不然当真性命难保:“你忍着点,可千万别死啊……我这就想办法给你拔出毒箭!” 说着忙找来蜡烛点着,又取下腰间所带的一把匕首,把剑鞘横在李小白口中让他咬着,随后割开他背上满是血污的衣服,准备取箭。 好在那毒箭入体不算太深,箭头刚刚没入肌肤,苏薇眼睛也不眨,剜开伤口,使劲一下把箭支拔了出来,叫道:“取出来了!” 李小白侧着脸趴倒在地,忍不住哼了一声,迷糊中只隐隐瞧见她俯身跪在自己身旁的侧脸,也瞧不见此时她脸上无比欢愉的样子,只觉从体内拔出箭来比中箭时更疼,想说些什么,一时却说不出话来。 苏薇忙活了一阵,已自出了身汗,手脸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迹,模样虽有几分狼狈,却不掩其艳丽姿容。 她适才取箭时倒不是不慌,只是心知此事除了她之外,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来做,强自镇定而已。 “喂,你先别睡着了!” 这时取出了箭,见伤口处血流汩汩,又想起箭头上淬有剧毒,苏薇才真真慌了手脚,摇了摇李小白,带着哭腔道,“这箭上有毒,我又没带什么解药,这……这可怎么办?” 李小白眯着双眼,确已昏昏欲睡,隐约听见了她所说,知她自是焦急万分,可自己又能想到什么办法,这会儿也根本没有力气答话。 恍惚中只见她撕了几块布条,随后在自己后背上擦弄起来,口中喃喃骂道:“臭小子,谁要你替我挡什么箭……我反正死了也好,又关你什么事了?” 李小白心道:“这是什么话?若非我点你穴道在先,你当可避开这一箭,怎能说不关我事?我可不能让你死……” “臭小子,你要是敢死了,我就……我就多在你身上扎几个窟窿,让你死得不能再死!” 隔了片刻,但见苏薇俯下头身,李小白只觉背上有股凉凉的鼻息,又被什么软软地触碰了一下,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,随后只见她仰头啐出一大口血,自言自语道,“你听到了没?” 说着又俯下身去,原来对方竟在自己背上伤口处,替自己吮起毒血来。 “啊,这……这可使不得!你……你怎么……” 李小白心下大异,想到佳人为救自己,竟不惜以口唇在自己这污糟皮囊上,为自己吸出毒血,既觉甚是惊讶,又颇为焦急,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欢愉,一时间有些七颠八倒,竟而昏晕过去。 不知过了多久,迷迷糊糊醒了一阵,李小白发现自己仍趴卧在地,背上疼痛不减。 只是他一想到苏薇红唇纤手,都在自己背上那痛处抚慰过的身影,如在曼妙梦中,随后又沉沉睡去。 又不知过了多久,李小白再次醒来,已趴在一张舒软的床榻上,只觉枕被有香,背上只略有痛感。 周围灯火昏黄,他一时忘了身在何处,睁眼瞧了瞧,只见不远处墙壁上,一张瘦猴般的脸正瞪视着自己,却是被铁链绑着的那矮人星使,想起原来仍在地下密室里。 那矮人手脚被绑着吊在一盏壁灯下,看来倒像是挂在了墙上,生怕灯油洒下引火烧身,也不敢乱动。
随后只听‘嘤咛’一声,他眼见却是苏薇趴睡在床头一侧,面向着自己。 李小白知她一直在旁照顾,不忍叫醒,见她月眉弯弯,嘴角含笑,甚是好看,心生一念,一寸寸轻轻挪动身子,缓缓凑过嘴去,要在她俏脸上轻轻一吻。 好容易挨近她鼻尖,忽然心想:“啊哟,她为救我性命,情急之下不惜为我吮毒疗伤。如此恩义厚待,我怎能对她有这般轻薄之念,实在该死……” 他正转念间,墙上那矮人忽然唔唔叫了几声,看来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,说不出话来。 “你干什么?!” 这时苏薇也已转醒,睁开眼来,却见一张斜倒着的脸,正凑在眼前怔怔地看着自己,惊叫了一声,呼的一巴掌拍了过去,随即站起身来。 “小薇,对不起,我……”李小白‘哎哟’一声,摸了摸火辣辣地脸道。 “你……你什么你……”苏薇回过神来,瞪眼道,“你没死啊!” “我可不敢死那么快……” 李小白一笑,见对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,想起此前她为自己拔箭时,在旁胡乱责骂念叨的那几句话,看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模样,知她嘴上说得凶,实因心中担忧着急,“万一你拿刀在我身上,再刺几个大窟窿,到时可就惨了。” “你……你说什么,什么大窟窿!” 苏薇脸上一红道,“才刚醒就满嘴乱说,早知道不管你!” 当时她心慌意乱,还道臭小子早已昏死,有些口不择言,没曾想原来都叫他听了去,那自己一时情急在他背上替他吮掉毒血的事,岂不是让他也知道了? 李小白听她话中似有不悦,知她毕竟一个姑娘家,脸皮子薄,而且此等关乎生死的事本就不能儿戏而谈,更不能向外人道,也不说破,正色道:“小薇,谢谢……谢谢你!” “谢什么,你在这躺了几天,可舒服了。” 苏薇道,“我呢,也在这清闲了好几天,又不用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,不知道多省心。” 李小白想要坐起身来,刚抬腿下床,苏薇忙道:“别乱动!”伸手欲扶,不妨李小白一把便抓了她双手。 “你……你干什么,快放开……”苏薇一惊,忙缩了缩手,却没挣开,只道臭小子又要似先前那般犯浑。 “小薇,我知道你一直待我很好……我小子何德何能,让你如此厚爱,只教我不死,此生定不负你!” 李小白看着对方,也顾不得背上伤痛,郑重说道,“若有人要害你,欺负你,我第一个不放过他!” 他想起初次与苏薇相遇,那时她男装束发,扮作个假小子与自己称兄道弟,后来又千里护送,为求神医把瘫废的自己治愈。 虽然期间不乏许多波折离奇,她身上也仍有许多难解之谜,但若非有她相助,自己如何能这般神奇痊愈? 又想到不久前自己替她挡下毒箭,而她也甘冒大险为自己疗毒,此番深情厚意,怎能相负? 生生死死,如梦如露,有人倾心相待,便当报以真心,其他的又何须太多顾虑。 他一向少年心性,然而此时所说却是句句肺腑,大概是因为有了一个,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,仿佛一下子便长大了许多。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星宫禁地 “你……胡说什么……” 苏薇一怔,没想臭小子会说出这番话来,脸上不由一红,低声说道,“谁厚爱你了……快松手。” 她只道李小白已失忆,不知他所说的‘一直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,不过既然他有此心,此时此刻便已知足,心中其实欢喜无限。 既是两情相悦,有些事又何必追根问底。 她数日前为李小白拔箭救治,自是感念他不顾性命为自己挡箭,至于为他吮血疗毒,虽是迫不得已,却也是她心甘情愿,并未想太多,只一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便就这么死了。 李小白多少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,微笑道:“我可以松手,不过你可不许再打脸。” “也不害臊,这还有其他人呢!” 苏薇禁不住噗嗤一笑,忙撇过了头去道,“你话可别说太早,还是好好躺着罢,这成什么样子……我不打你就是。” 李小白这才松了她手,见那矮人仍瞪着自己,又唔唔唔地说着什么,知其恼于自己害死他兄弟,这时又见自己当着他的面,跟美人浓情蜜语,浑没把他放在眼里,指不定在怎么骂着自己。 “有其他人又怎样,我也不怕让人知道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多理会,大声说了句,忽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,只缠着一圈伤布,颇有些尴尬。 他忙拉过被褥围着,笑了笑,随即又正色道:“不过,小薇……有些事我知道没那么简单,你是暗星的人,而我是逍遥门的人,双方纵有多年恩怨,那也是上一辈人的事,不该算到我们头上,你说难道不是吗?” 他说得认真,心想害死两位护法、以及沙无水他们的那个魔头吴音子,已必死无疑。 只要那几个煞星和其他暗星之人不来招惹,他与他们之间的旧怨新仇,无论是他个人还是作为逍遥门掌门人,他都可以不再过多追究。 “我明白你心思,不过你现在还未痊愈,还是不要乱动的好。” 苏薇柔声道,“等你养好了伤,我们就……就离开那些是是非非,去哪都好,或者哪也不去,总之……总之不要再理会那些恩恩怨怨,你说好吗?” 她多少也知道愣小子一番心意,只未免有些一厢情愿,心想有些事情说来简单,却未必都能尽如人愿,如果可以的话,抽身脱离、从此不再过问世事,也未尝不是件好事。 李小白不知她话中已有遁世离俗之心,虽说自己和暗星之间的恩怨可以放下不提,不过父仇之事却不能不报,心说待此事一了,便与她远走高飞,自也不迟。 “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多亏了有你,要不是有你在,我焉能活到现在?” 听对方言真意切,李小白知她有心追随,心中大喜,也未多想,说着不由得握住她手,“小薇,只要你愿意,天上地下、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!” 苏薇也不挣开他手,轻声笑道:“谁要跟你上天下地……” 她以为臭小子也和自己一般想法,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甜蜜,俯身趴在床沿、握着他手靠在头上,缓缓又道:“不过,我们现在倒真是在地下了。这里虽然到处都很黑,却总比外面乱七八糟的要好。如果可以的话,你真的愿意……愿意就这样陪着我,一直待在这地宫里,哪也不去吗?” 李小白一怔,想到自己仍是在长安城里,原是她暗星控制的地盘,又想她原先想让自己带她离开,现在怎地又要留下来? 虽说自己倒不介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,待上一阵,但岂有一直留在这地下的道理? 他见对方样子却不像是在说笑,奇道:“当然,可是……这里应该还在长安城中。这地宫究竟是什么地方,你怎么会想着要待在这地下,是不是在担心什么?还是你害怕出去后,苏星云……你哥哥会为难你?”
苏薇正要开口,忽想起一事,忙起身走向那矮人,拔出匕首,便要刺下。 “等等!为什么要杀他?”李小白一惊,忙叫道。 “他知道的太多了,又在这碍着我们说话……”苏薇道,“为什么要留着?” 刚才两人互诉衷肠,一时竟忘了还有第三人在,且各自所说都已让他给听了去,这等密谈岂能叫人得知? “他和他兄弟虽造谣污蔑我杀了人,不过想来自是受了苏星云指使,他兄弟也已经自食其果……” 李小白道,“我当时抓了他,只是一时情急,并没想过要杀他,且留他活命罢。” “你倒是好心,还替他求情……”苏薇道,“那也罢,便先留着他小命。” 随后对那矮人道:“你给我听好了,你这条小命现在是我的了,以后我才是你的主子,明白吗?你刚才听到的,看到的,要是传出去半个字,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!” 那矮人星使说不出话,只唔唔了几声,一边摇头一边点头,看来多半是听进去了。 苏薇不再理他,一掌把他击晕,转过头莞尔一笑,又回到床边,轻轻坐在李小白身旁道:“对付这样的恶人,心慈手软的话,是会害了自己的。” 李小白知她自是说给自己听的,只笑了笑,心想她才一副凶狠霸道的模样对待那小子,转头对着自己时又变得轻柔乖巧起来,当真灵性可爱,竟有些呆了。 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,更不知此时正该主动把对方往自己怀里靠,再说几句甜言蜜语,更拉近彼此距离。 “对付恶人呢,就要让他多吃点苦的……”苏薇又道,“对待自己人,自然要让他吃甜的咯。”声音越来越低,说到后面已几不可闻。 李小白一呆,想到她早在光明教时,便让自己喝过的甜汤药,那不是说那时候她心里,已经把自己当自己人看待了? 念及于此,才知对方一向柔情待己,只怪自己后知后觉,如今方知,他不自禁轻轻搂过她靠在自己肩头,心中满怀感激,又喜悦无比:“小薇,能遇见你,真是我的福分。” 苏薇倚在他身旁,心中亦觉欣喜,脸上发烫,微笑道:“你刚才问我在怕什么,我现在感觉也没什么好怕的了。” “你放心,我以后绝不让人伤害你!”李小白道,“哪怕刀山火海,也会尽我所能,护你周全!” 两人互相依偎,互相心照,良久不语。 两人都是初尝男女情爱之味,只觉心中甜甜蜜蜜,纵有千言万语,一切也已无需多言,便这么靠在一起就好,只盼着这一刻永远不会过去。 过了一阵,李小白轻唤一声:“小薇。” 苏薇‘嗯’了一声,似刚从梦中醒来。 “你不妨跟我说说,你所担忧的事?今后你的事,让我替你想办法……”李小白道,“无论怎样,我不希望你什么事,都是一个人独自面对!” 他不知对方何以想要留在这地宫密室不愿出去,如果当真这样,那可有点麻烦,心头始终疑惑,这么说自是真心想替她分忧,也为好想办法出去找仇人报仇。 “我知道你不会一直跟我待在这里的,我只是不希望……不希望我们被人打扰。” 苏薇道“看来你多少也已经知道,这整个长安城里,几乎都是暗星的人。不过想来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,我便先跟你说了,这里其实,是我的私人禁地……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私人墓地 “私人禁地?”李小白奇道。 “不止是我,暗星中每位星主,都有一个类似的私人禁地……除了星主,不得允许,外人禁入,否则格杀勿论!” 苏薇点点头,“而且星主也不是随便就能进出,除非是死了,不然一旦公然进了禁地,要么意味着他已经反叛,要么是他已经选择脱离组织,或者退隐归尘,不再是暗星的人。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能离开半步,否则只要出了禁地,便意味着与整个暗星为敌,所有人都可以当作叛徒杀了他。 总之说起来,这里相当于星主的墓地,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。” 她淡淡说来,李小白却越听越惊奇,怎会有如此古怪的地方? “这园子其实。就是我生前选好的墓地,只有这密室外人进不来……” 苏薇继续道,“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时时守了许多人,想出去也不是不行,只是又何必?” 李小白知她救自己而成了众矢之的,颇有些过意不去,问道:“所以……你不想出去,是害怕外面的那些人?” “也不全是。本来我也想自己进来,待一辈子的……现在反正进来了,又何必出去自找麻烦?”苏薇道,“你当时带着我进来的时候,我没有拦着你,你不会怪我吧?” “那怎么会,你还不是舍不得看到我死?再说,有你在身旁,我在哪都一样!” 李小白一笑道,“只是,让你陪我一直呆在这,你不怕闷吗?你放心好了,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你,总会有办法出去的!” “只要你有心,我在哪也都一样。我也不忍心让你跟着我,一直被困在这……” 苏薇也笑了笑,“不过可能有些事你还没想到,不只是这里……这长安城进来容易,出去可就难了。” “这城里确实蛮多古怪,除了那几个煞星魔头和……和你哥哥,是不是应该还有其他煞星也在?” 李小白不无疑惑,“还有,你和你哥哥似乎颇有隔阂,并不像寻常两兄妹。你们两个都是星主,他好像特意要针对你,也并不怎么在意你死活?” 他听苏薇说得认真,料想这长安城里除了那四煞兄弟,‘六煞’的其余两煞应该也在城内,只是未曾得知是谁,或并未露面。 这偌大一个城池竟为暗星所占,若不是自己忽然闯入,也不会得知这荒城中原来暗流涌动,看来这里的情况确实比自己想的要复杂,这其中说不定还另藏着什么秘密图谋。 “连你都看出来了,那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……正是因为我跟他同为星主,又是他妹妹,所以他对我还算手下留情了。” 苏薇道,“有些事一时也说不清楚,以后你自会慢慢知道……不过我想说的是,这长安城远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。除了煞星之外,还有福星,这些人的身手可不比煞星差,甚至比他们更有谋略,更难对付。” “福星?” 李小白似乎不久前刚听到过‘福星’两字,只是没太留意,不曾想暗星中除了煞星,却原来还有这号人。 “不错。你现在应该知道暗星中有‘七煞星’,却未必知道还有‘七福星’。” 苏薇点点头,“不止是你,暗星中‘七福星’的名号,远不比‘七煞星’来得响亮。江湖上可说,几乎没有人没听说过‘七煞星’的名头,却没几个知道‘七福星’……” 这‘七煞星’负责暗杀、锄奸之类,不管是好人、坏人都杀,可以说无恶不作,也可以说是在惩奸除恶;‘七福星’则在背后出谋划策,以及负责暗中守卫星主。
这‘七福’身份隐秘,只通过特定暗号与其他人联络,除非有重大事宜,不然轻易绝不会露面,就连星主也不一定知道他们是谁,只知道他们的代号。 “你是说,现在这‘七福星’也到了城里?” 李小白大概是听得明白了,只也仍有不少疑惑,沉吟着道,“所以即使我们出了这里,想出城却是难上加难?” “你看起来虽有些呆头呆脑的,不过也还不算太笨。”苏薇嗯了一声,笑了笑道。 “我确实笨得可以,不然的话……” 李小白也笑了笑,本是想说:“不然的话,早在羊家村,或是光明教祭坛时,就该认出你这个假小子了,又怎会等到现在?” 只是转念一想,自己并未失忆的事,还没来得及跟对方说明,这么说未免突兀了些。 此时得知她芳心已许,自也不枉了,以后不妨再跟她说清楚,便改口道:“不然的话,早在铁笼里的时候,就该看出你这个假小子不怀好意,又怎会喝了你的毒酒,给你迷倒了?” 说罢忽想起困在铁塔里的柳咸阳师父,也不知他现在如何,究竟怎么会被困在那里?当下一时只不便问出口。 “现在城里不论是‘七福星’,还是‘七煞星’都并没有到齐……但即便这样,想要出城,也已经很难。” 苏薇格格一笑,也没多想,“而且,还有更重要的是……你有没有想过,即使出了城,你觉得现在你这个‘大魔头’,今后在江湖上还有什么立足之地? 你这个连败了四煞,还杀害自己人的‘大魔头’,名声自已远播在外。即使暗星的人对付不了你,那些号称正派之人,又会怎样对你?” “苏星云这个卑鄙小人,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!就因为我是逍遥门的人,他就要这样对付我?” 李小白确实未曾想到过这么多,听了苏薇之言,越听越心惊,不由得一怔,登时又恨又恼,“早知道我应该把他绑了来,在他那张脸上画个大乌龟,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臭美!” 他心想自己莫名其妙背上了‘大魔头’之名,江湖上传言开来,自己自是百口莫辩,将来岂非寸步难行? 他心中气急,想到自己落了个‘大魔头’的恶名,皆拜苏星云所赐,今后只怕再难洗刷。 又想到苏星云那自恋嚣张的样子,恨不得马上把对方抓来,至于这之后要如何处置这个歹毒又臭美的‘大乌龟’,是大卸八块还是千刀万剐,那倒还没想过。 “逍遥门和暗星之间可说是世仇死敌,双方过去的恩怨我倒不是很清楚,只是知道凡是逍遥门的人,暗星都不会放过,甚至可说有一个杀一个。” 苏薇听愣小子气不过,心说人家这么对你,你就只知道画个大乌龟就完了?心知对方心性非恶,想想倒也不多说什么,只淡淡一笑道。 “暗星之人若与逍遥门人勾结不清,那也如同反叛,是会被组织清除的。苏星云这么对付你……和我,自也有他的道理。” 苏薇接着道,“倒不是我替他说话,他身边高手如云,现在你想要抓他,只怕也没那么容易……还是先别说那么多了,你几天没吃,肯定饿了吧?我去给你找点吃的,再给你换一下伤药,等你伤好了再说。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柔情蜜意 “小薇,让你受累了……你为救我逃离出来,不惜跟你们的人反目做对,害你只能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黑地底下,跟着我一起遭罪,哪也去不了。” 李小白道,“但你放心,只要有我在,我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手指头,不管他是什么魔头鬼怪!” 他心中委实烦闷纷乱,不愿与苏薇分离,只一想现在自己好像也做不了什么,还是待伤愈后再做打算,况且有她在旁陪着,自也不必急于出去,外面的纷纷扰攘且由着便是。 “这是哪里的话……我说了,我本来也不喜欢跟那些人一起继续待着,想自己一个人到这来,躲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。不过现在有幸现在能跟你在一起,那也是我之前没想到的。” 苏薇淡然道,“倘若哪天你想离开了,我也不会拦你。不过我还是劝你,最好不要轻举妄动,你一个人很难对付得了他们的……” 李小白听她有些误会了,忙道:“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跟你在一起,我在哪都很开心,只是不想让你太受委屈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苏薇一笑道,“你先别想太多,我去去就来。” 李小白点点头,见她起身盈盈迈步,推开了一道石门,不久又转了回来,手里拿了几样东西,说道:“这里预备有干粮和水等物品,够我们在这待上十天半月的,以后再想其他办法了。你先吃点,一会儿我再给你换药。” 李小白也不多说,接过她递来的面饼,吃了几口才注意到她脸颊羞红,心中微荡,想来她此前为自己敷药时,不得已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下了,她一个女孩子如何不羞? 知她自是为救自己才顾不得这许多,一会儿还得当面给自己换药,自也不免娇羞起来,念及此处,心中甜蜜,也不说破,只微笑着自顾啃吃。 “臭小子,这么看着我干什么?你还不快点好起来,我才懒得管你!” 苏薇自己也低头吃了些,随后只见李小白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,也不知他在瞎想些什么,白了他一眼道,“快转过身去,不许乱动!” 李小白只觉她轻嗔薄怒的样子更叫人爱怜,看起来凶辣威严,实则心中柔情似水,既有高邈天仙的仙气,又不失凡俗人间的灵气,不由得笑道:“好好好,小的遵命……香妹妹还请手下留情!” “没正经,要叫姐姐!” 苏薇莫名一怔,随后才反应过来,自己叫他臭小子,臭小子反过来还讨了个便宜。 “好的,小薇兄弟!那就有劳你了!” 李小白玩心大起,又笑了笑,说着这才转过了身去。 “谁是你兄弟,不许乱叫!”苏薇也不禁噗嗤一笑,一边说着,一边环手在对方腰间,去除他身上伤布。 她自不知臭小子并未失忆,听他随口这么叫,也不以为意,只不免觉着有些怪异。 此前她多以男装示人,也不乏与人称兄道弟,只是从未当真。 李小白上一次叫她‘小薇兄弟’还是在光明教时,那时李小白忽然失忆并且失明,并不知对方实是女儿身,苏薇也不知他当时便已失忆的事。 这时李小白实已经恢复记忆,苏薇又只道他已经失忆,只是前不久在铁笼地牢里见过男装的自己,才随口这么乱叫而已。
她也不去疑心多想什么,除了略觉怪异,自也不知李小白此时的一声‘小薇兄弟’,原非简单的调笑之语,实已包含了李小白对她此前,种种厚意的一片深情感念。 不一会儿重新换了伤布、金疮膏药,包扎已毕,李小白待要跟她说起陶谷山庄之事,苏薇忽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下:“快躺下吧……看来你恢复得还不错,不过还是要多休息,不要乱动,我也要去好好睡一觉了!” “那还不是多亏了你这位仙女圣手,小子我真是艳福不浅呐!你这几天肯定都没睡好,我把你地方占了,那你要睡哪?” 李小白也不多说什么,钻身到了被子里,盯着苏薇看了看,有种恍然如梦之感,当然自是个美梦,让人有些不敢相信,笑着道,“不如你就在我边上躺着吧……我想就这么一直看着你。” 他调笑归调笑,却是并无邪念,想让对方留下来,只是不希望这个美梦醒得太快。 “油嘴滑舌!乖乖躺着吧,你不用管我,我自有去处。” 苏薇呸声瞪了眼臭小子一眼,“这给你留了些吃的,你饿了就自己吃,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,这几天我可不管你了。”说着一拉床帘,笑着转身走了。 李小白听她轻轻走开,推开石门又关上了,知她不会走远,含笑睡去。 次日醒来,也未见苏薇在旁,却见不远处那矮人星使,幽幽呆呆的目光,看着自是也醒转了过来。 李小白也不去理会,光着身子走到石门处,想推开来,却纹丝不动。 他叫了苏薇几声,却没人应,在门附近摸了摸,也没见有机关门闩之类,不由有些奇怪,心说小薇干嘛把门关死了,不让自己去找她? 室内转了一圈,也没发现什么异常,料来苏薇可能是想让自己安心养好伤,别到处乱走,他倒也不多作多想。 室内也不甚大,当中有张石桌、几张石凳,桌上有些干粮和水。 李小白坐到一旁,拿起水囊喝了一口,看了看昏暗沉闷的周遭,心下莫名有些焦躁。 倒不全是因为见不着苏薇,只是想到她之前所说的一些话,心想这小小密室出不去,即便出去了,也很难出城,即便出了城,自己顶着这‘大魔头’的恶名,在江湖上只怕也很难立足,这天地间于我岂不成了个大牢笼? 莫非当真只能困在这躲一辈子?一时心中郁郁难以排遣,又找不到苏薇说说话,低着头呆呆出了会儿神。 随后一抬头眼见对面那小矮人,一直默不吭声地看着自己,李小白心说他和他那小冬瓜兄弟含血喷人,帮着苏星云坑害自己,助纣为虐,简直比苏星云更为可恶。 “你看着我干什么,要吃了我么?你那兄弟被我害死了,那也是他活该!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想杀了我给他报仇?可我跟你说,我现在也恨不得一掌劈了你!” 李小白越想越来气,恨不得给对方来上一掌,气愤愤道,“你跟他说什么亲眼见到我杀了自己人,我想问你哪只眼看到了?我跟你们无冤无仇,为什么非要这么害我?你倒是说话呀!” 那星使听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,看样子怒气冲天,说不定真会杀了自己,只唔唔了几声。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瓜兄弟 “你也是活该,跟了苏星云这么个人,能好得了吗!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受了他指使,本来也没打算杀你们,你兄弟说起来还不是给他害死的?” 李小白这才想到对方说不出话,似觉老大没趣,瞪着他看了看,自顾又道,“要不是他叫人乱放毒箭,你兄弟说不定还能活命。我抓了你来,以后你也不用想着替他卖命了。 还有你兄弟的事,也不能全怪我,你要找我报仇,原也正常……不过我看你还是别想了,这铁链我是不会给你解开的,倒不是因为怕了你。 我不让小薇杀你,也不是说就会饶了你,你以后要是能改邪归正,说不定我还可以放你一马,大家相安无事,不是很好吗?” 那矮人听他念经也似地说个没完,倒像是个大哥哥在训斥小弟弟,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,闭起了嘴,唔都懒得唔了,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。 李小白说老半天,意味索然,也不再多说,起身去拍了拍石门,叫道:“小薇,你在里面吗?快开开门,跟我说说话。” 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听了听,半天也没听见回应,也不知苏薇到底在不在,更觉烦闷无趣,随后又回到桌旁坐下了。 他躺了几日,伤口已无大碍,自也不担心那矮人会做什么妖,有心想多说道几句,见对方撇过了头不看自己,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,随手拿起桌上的干饼自顾着大嚼了起来。 那矮人听他吃得起劲,不禁转过头来,只干瞪着眼,也不出声。 “饿坏了吧,想不想吃?” 李小白见状,料是对方这几天也没东西吃,随口道。 那矮人稍一犹豫,随后只点了点头。 “你不出声,我可不管你了。”李小白又道。 那矮人闻言愣了愣,这才唔唔了几声。 “你兄弟是死了,可你好歹还活着,还有什么比活着要紧的?” 李小白另拿起一张面饼,走到对方跟前,耐心说道,“你不想被饿死在这的话,就乖乖听话,别老想着再打什么坏主意,知道了吗?” 那矮人瞪了瞪眼,无奈又唔唔了几声,张了张嘴,示意嘴里被塞了东西。 李小白取出他口中麻核,在他身上抹了抹唾沫,这才把面饼塞他嘴里喂了他吃。 那矮人猛咬了几口,很快吃完,李小白怕他噎着,刚转身要去拿水囊,忽听他大叫道:“你害死我哥哥,我一定要杀了你!” “嘿,你这家伙,翻脸就不认人!我刚才那些话都跟你白说了?”李小白冷不防倒给吓了一跳,拿过了水囊,转身道。 “你要杀我那也由你。可你得想好了,我死了你又能活得了?我也不怕你那三脚猫的爪子功夫,我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才救你活命……” 李小白说着自顾喝了口水,心想对方和他死了的那另一个家伙长得一模一样,分不出大小,却原来那是他哥哥,多少有些替他哀悯,“我要是不高兴,以后有吃的也不会给你,喝的也不给你,你死了也没人管你!我劝你还是替你哥哥好好活着罢……要不要喝水?” 那矮人不知他明知自己要杀他,为何还这般待自己? 但看来对方对自己是毫无惧意,似也毫无恶意,心想不管怎样,先活下去再说,水自然是要喝的,便干咽了一下口水道:“给我!” 李小白皱了皱眉,一边往他嘴里给他倒水,边道:“另外那个原来是你哥哥,你两长得这么像,还真是看不出来。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吧?”
“他是我哥哥,我也是他哥哥,他要是叫我弟弟,我也叫他弟弟!怎么样?” 那矮人喝过了水,忽然咧嘴怪笑了一下,“我们俩同时出生,同时落地,要生一起生,要死一起死!” “你不用这么激动,我只是问问,又没别的意思。” 李小白一怔,心说这哪有两个人,同时既是对方哥哥又是弟弟的? 但看对方又不像是在胡说八道,心想两人既是孪生兄弟,原也不必非得分出大小,两人同生倒是同生了,同死自是已不能,活着的人只怕比死去的人更受煎熬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干嘛要告诉你?”那矮人哼声道,“不要以为我吃了你东西,我就会感激你!” “好,你不说也行,我也不需要你感激我。” 李小白心想看不出这人倒还挺些有骨气,“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冬瓜好了……或者叫呜呜,你看怎么样?” “你才叫冬瓜!我姓金,我哥哥叫金窊窊,我叫金瓜瓜,不是破冬瓜!” 那矮人咧了咧嘴,心下暗骂了几句,大叫道,“窊窊瓜瓜,天生一对,顶呱呱!” “金娃娃、金瓜瓜,嘿嘿!当真是好名字,好得呱呱叫!” 李小白心说看来这两兄弟,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宝贝,“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瓜瓜算了。” 见对方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年纪大了许多,只是身材矮小,头脸上又额光皮亮,一无皱纹,显得年纪不大,乍看之下反倒比自己这个白头少年还年轻,又道:“我叫李小白,你叫我小白也行,李公子也行,只要你愿意……对了,你爹娘呢? 他们有你们这么一对好宝贝儿子,怎么也不把你们两兄弟留在家里,好好陪着他们,反倒让你们跑去给苏星云卖命,做什么星使?” 金瓜瓜听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忽然问起自己早已在战乱中身首异处、不幸亡故的爹娘双亲,登时大怒,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却紧闭了嘴,一声不吭。 “好了,你不说也罢,我不问了就是……你就继续在这上面待着吧,我还得养好身体,早点想办法出去,还是再睡一觉的好。” 李小白见小瓜瓜凶光大露的眼中,似又闪过了一丝愁怨,心下一怔,想起自己何尝不是被爹娘当成宝贝,只是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们了,不由得愁丝念闪,想来对方亦是身世孤苦之人,“我也不把你嘴再堵上了,你可不许乱叫,不然可别后悔,知道了不?” 他自知语失,便随口找几句话搪塞过去,本想学学苏薇的口吻说得霸道一点,毕竟她说过不能对恶人太心慈手软。 只是说出了口来总少了些威严气势,语气倒像是个怒其不争的大人,在跟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劝告商量,也不待对方回答,说罢便自顾回到床上躺下了。 金瓜瓜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了自己,果然也不叫不闹。 李小白本意在找个人说话排遣排遣,没曾想却好像被什么人消遣了一番似的,躺了好一会儿才睡着。 不久再醒过来时,他又去石门处推了推,叫了几声苏薇,却还是没人应,待要跟金瓜瓜找什么些话说时,对方板着个脸只不理他。 如此又过一日,到第三日上,李小白实郁闷已极,走到石门处待要去推时,石门却忽地开了,苏薇便站在门口:“你好些了吗?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密室秋千 “好多了。”李小白一呆,“小薇,你这几天……” 话没说完,苏薇便道:“那就好。你在这干什么?” “我想……看看你,在做什么?”李小白向门内瞧了瞧。 “跟我来吧。”苏薇淡淡一笑,转身在前引路。 李小白跟在她身后进了门,却是相连挨着的另一个石室,只见室内当中悬了两根铁链,下连一根长木板,原来是个大秋千,四周围堆放了些箱子等杂物,奇道:“你这几天都在这?那你睡哪?” “也不全是……”苏薇道,“就睡这上面了。” 李小白更奇:“你睡这秋千上面?” “你之前的衣服破了,也没有新的给你换,就试着给你缝好了。” 苏薇不答,随手拿过一件衣服道,“只是手艺不太好,你先将就穿上吧。” 李小白不觉已光了几天身子,这才想起这事,接过衣服看了看,正是自己之前所穿的一件寻常布衣,且已浣洗干净。 只见后背上缝了个颇大的星形图案,正好盖住原先中箭被割破的一块地方,颜色与灰白的衣服相近,然而看起来也很明显。 他大觉巧妙新奇,笑道:“小薇,你真是心灵手巧,连衣服都缝得这么新颖好看,比新的还好!” “我以前可从没动过针线活,反正也是闲着,就当练练手了。” 苏薇也笑了笑,说着又递过一件布包着的东西,“这是从你衣服口袋里取出来的,我没动过,你收起来……快穿好衣服。” “这只是一把扇子,现在也用不上,不过却是一位前辈临终所传之物,于我是万不能丢的。” 李小白伤已愈可,也不需人服侍,随即穿好了衣服,接过打开了包裹,“这位前辈你肯定知道,便是我师祖,名叫萧遥白……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传给我?” “我倒是听说过一些,那应该是上几辈人的事了。” 苏薇略觉惊异,却似乎并不太关心,嗯了一声道,“他传给你的东西,自然有他的深意,你替他好好保管就行……不过想来他是要你帮他做什么事?” “那倒也没什么。这扇子其实是逍遥门的掌门信物,他交给我,并且让我接替了掌门之位。” 李小白道,“但其实说起来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掌门,只是遗命难违,待我找到属于它的门人,我便将此物传了给他就是。” “没想到你还当上了掌门,怪不得先前那四煞兄弟会如此对你。” 苏薇似也并不是很奇怪,只淡然道,“只是不管怎样,那些过去了的事我不想多问,你想跟我说的,将来也可以慢慢告诉我……现在有你在一起,其他的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。” 说着径自坐上了秋千长板,两脚在地上微一用力,轻轻晃了晃。 李小白本想借此跟她说说萧遥白和苏文达的事,但看样子她似乎并不特别在意,想来自是因为出不去,她也并不想出去的缘故。 既是如此,有些事也确实变得没那么重要了。 “你说的倒也是,能跟你便这么在一起,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更重要的了。” 李小白随后便跟着也坐上了秋千,搂着苏薇肩膀道,“不过话说回来,这里怎么会有个秋千,你不会真睡这里吧?” “没什么。我小时候喜欢荡秋千,荡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可以飞得好高,你不觉得很好玩吗?” 苏薇淡淡一笑,缓缓道,“那时无忧无虑的,可以玩一整天,有时候荡着荡着就在上面睡着了……所以之前特意让人在这做了一个,当做睡床也没什么。现在长大了,心性不像从前,但也还是挺怀念的。”
李小白听她话语中隐隐带了些许感伤 ,倒似她这个半大小姑娘,已经历过了别人需要一辈子才能经历完的事,一副看破世事、无欲无求的样子,不禁有些奇怪。 不过看来多半还是因为被困于此,出于无奈而已。 “那我们就在这无忧无虑的荡上一整天,什么也别想好了。” 李小白一边说着,一边用力荡了一下,秋千立时荡起老高,“坐稳了啊!” 苏薇也不再多说,与他两人嬉嬉笑笑,荡起了秋千。 室内不比室外空气畅通,两人玩闹一阵,已觉乏累,又各出了些汗,口中干渴。 苏薇带着李小白转过另一道石门,到了另一处石室。 这间石室与另两间颇有不同,只见当中地上泉涌汩汩,却是一处暗流泉眼。 四周树根贴壁盘绕,在泉眼之上结成一个高有一丈的穹顶,此间赫然竟是树根环绕着的一处独特密室。 原来这密室上面是一株巨大的梧桐树,苏薇选此作为私人禁地,正是因为这株粗有两人合抱的古树。 建此地宫时,又发现树底下水流不断,她命人凿出此室,才知树下原是含抱了一股清源,这梧桐滋养不断,才长成如此参天。 李小白惊奇不已,大赞苏薇选了个好地方。 两人到泉眼处喝了些水,擦拭了下,找地方坐下了。 “只可惜这棵大树几年前,不知何故断了半截,那之后我便离开了长安城,到了别的地方。” 苏薇说道,“不过这大树并未枯死,回来之后才发现,断截处又生出了几株分枝。在外面仰头看的话,倒像是一只巨大的手臂,张开了手指托举着天空,想想倒也还蛮雄壮的。” 李小白知她几年前自是往西域去了,不然自己也不会在光明教遇见她,正要问问关于她此前的事,忽然突发妙想道:“小薇,你这几天应该都没出去过,想不想看看外面的星星?” 他衣服上缝了颗星星,料想苏薇这个‘星主’没事的时候,多半常常看着星空发呆。 可近来一直在这地底下没法出去,自然看不成,不免气闷,当然自己也想到外面透透气,想着定要做点什么。 苏薇只道他在这待着腻了,想着要离开,淡淡道:“怎么,你想到外面去了吗?我这几天都在这,倒没什么……看来你定是闷坏了,那我带你一起到出口便是,只是还得小心点。” “那倒不是,有你在,我怎会觉得闷?”李小白道,“外面的人我也不怕他们,不过我有个更好的办法,却是得委屈一下这棵树了……借你匕首我用下。” 苏薇不知他意欲何为,取下腰间匕首递了给他。这匕首原是她之前在护送对方一路寻医时,在他包袱里拿的,一直也没机会还他。 李小白接过匕首看了看,只见柄上刻了个‘杜’字,却是杜止美送给自己那把,想起与他结拜后不久,便各分东西、许久未曾得见,这匕首自己少有用到,一直也没想起来,转念间只道:“你在这等着,我先试试。” 苏薇见他说着便一跃而起,在穹顶上抓着一根树根,挥舞了几下匕首,登时切下好大一块木块,心下一怔:“这呆子,莫不是要从树干中掏出个洞来?” 只觉未免太也奇怪,仰头叫道:“小呆瓜,你这是何必?我带你出去便是!你快下来吧,这得弄到什么时候……”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星空私语 李小白不答,运起刚柔之劲在树底当中不停划圈,匕首到处木屑纷纷碎落,像个钻头也似飞速地切出了个宽能容身的大洞,随后才停下道:“小薇,这里飞屑太多,你先到门外躲躲,好了我再叫你!” 苏薇见他头身上沾了不少木屑,有些忍俊不禁:“亏你想得出来!我去给你拿点吃的,就在这陪着你!” “不用不用……这还得好久,你留些吃的在这就好,到里面秋千上坐着等会儿罢!” 苏薇有些无奈,笑着摇摇头,走回此前的室内包了些干粮,剪了块布,不久又回了来,把干粮放在一处。 只见李小白半个身子已钻到了树洞内,她知此举大耗内力,便是寻常想用匕首在木头中挖这么个大洞,也非易事,叫了声:“小白公子,你先下来,休息一会儿!” 李小白听得叫唤,便即从顶上落身下来,跃到她旁边傻笑了笑:“看样子还得过一阵才行,怎么了吗?” 苏薇拍了拍他身上木屑,拿袖子给他擦了擦汗,边道:“星星在天上又不会跑,什么时候看不行?先吃点东西……”说着掰了块饼喂对方嘴里。 “等打通了这里,我们什么时候想看都行。”李小白嚼了几口,笑道。 “那你自己当心点,别太累着了。” 苏薇也笑了笑,随后拿了刚才剪好的布兜,罩在李小白头上,只露出两只眼洞,好挡住木屑。 “我没事的,你也吃点……” 李小白说着忽一下掀开头罩,冷不防在苏薇脸上亲了一口,随即又一跃而上,钻进树洞。 “你这……臭流氓!给我等着!” 苏薇登时脸上一红,叫骂了声,心中实也欢喜,自己掰了块饼放嘴里吃着,转身回到石室秋千上坐着了。 如此这般过了大半个时辰,那树身硬是被李小白从底下当中,掏挖出了个两丈深洞,在断截处打通开了来。 李小白钻身出了洞口,看了看外面正值黄昏,霞光万丈,美不胜收,深吸了一口气,看看周围并无异常,也不多待,随即又钻回了地下。 他快步走回石室,见苏薇正躺在秋千上,似乎睡着了,走近正要去叫醒她,不料她忽一甩手,便要往他脸上打来。 李小白险些让她打着,一把抓了她手,整个将她搂了下来,揭下头罩道:“又要打人?你说了不打的。” “谁让你刚才……”苏薇又羞又喜,刚才也并非真要打。 李小白不待她说完,笑嘻嘻道:“我刚才怎么了?走,我带你去外面看看!” 搂着对方走到泉室,这才放下。 那树洞仅容一人身过,李小白托起苏薇,助她先跃入洞口,随后才跟着钻了进去。 树顶洞外,夕阳正红,两人坐到了洞顶,坐在周围的树杈上,脸上洋溢欢喜,自不禁互相依偎在了一起,看着红日慢慢落下,许久都不说话。 过了一阵,夕阳已沉,红霞暗淡,夜幕降临时,李小白待要起身去拿点吃的上来,转过脸要跟苏薇说话,偏巧苏薇也正转过脸来,两人双唇轻轻碰了一下。 李小白怕她要打,忙转过脸缩了回去。 苏薇拉住了他:“你要干嘛去?” 李小白道:“我去拿点吃的。”
苏薇凑嘴极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,自己先红了脸,随即转过头道:“去吧!” 李小白笑笑嘻嘻,钻入树洞飞快去了,片刻后又钻身出洞来,拿了些干粮和水,分了给跟对方一快吃。 晚风徐徐,两人坐在高高的树上,不久又靠在一起,看着天空一点一点暗下去,慢慢成了澄净的蓝,弯弯的月亮缓缓升起,星星也忽闪忽闪出来了。 两人心中喜悦难言,你一颗我一颗地数着,可是怎么数也数不过来。 一颗一颗的星星,有亮的、有暗的,有大的、有小的,夜空中似乎哪里都有,很快缀满了银河,让人眼花缭乱。 苏薇忽想起什么,从怀中拿出了‘千里目’,眯着只眼对着星空自顾看着,不由得惊呼连连。 “怎么了,给我看看?” “不给!” 苏薇嘴上这么说着,却搂过李小白肩头,把千里目凑近他眼前,手指着某处天空,“你快看,那是不是最大最亮的一颗?” 李小白透过千里目看了看,只觉比肉眼所见更大更亮,仿佛星星近在眼前,甚是奇特。 他随手拿过千里目,眯了只眼东看西看了一下,一会儿说这个大、这个亮,一会儿又说这个更大、更亮。 这般看来看去,也没找到苏薇说那一颗最大最亮的,随后却便着她看了看:“啊,原来最大最亮的一颗在这里!” 苏薇忍不住噗嗤一笑,拿过千里目也对准他看:“这有一颗最丑、最黑的!” 李小白佯怒做了个鬼脸,伸手去挠她痒。 两人嬉笑打闹,好不欢愉,仿佛世间已没什么烦恼愁事,值得他们记挂在心里头。 好在一无旁人来扰,两人玩闹许久,直至中夜才消停下来,并无睡意,只闭目搂在一起,好似高枝上双宿双栖的一对比翼。 夜风微凉,寒意袭人,苏薇不由得打了个寒噤,睁开了眼,忽道:“你有没有发现……那几个煞星出现的地方有什么特别?” “我最开始是在永安坊遇到的吴音子,之后是在安业坊和朱雀大街与他们四人动手,除了这几个地方还有到过安仁坊,再就是到了这里……” 李小白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,将她搂紧在怀,潜运内力替她御寒,想了想道,“其他各处似乎都没见到有人,而且显然更加破败,却不知有什么特别的?” “现在我们所在是哪个坊?” “长兴坊?” 两人所在的地方位于长兴坊东北角,大梧桐树在一个百步见方微微拱起的丘顶上,周围是些低矮树木,黑漆漆一片。 两人在树上放眼只见正前方苏薇的府宅大院,和更远处安仁坊的荐福寺塔隐约有些光亮,余下满眼尽是星月之光,夜色下既觉静谧又有些荒凉之感。 李小白隐隐觉得苏薇话里有话,但也猜不到她到底是要说些什么。 “你差不多也该猜到了,我便告诉你吧……” 苏薇嗯了一声,“长安城虽已成了暗星的地盘,高手密布自不必说,守卫不可谓不严,也远比你看到的要牢固,不过并非滴水不漏。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直在这陪着我,要想离开也不是没有办法……”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双七星聚 “小薇,不管怎样,我一定会带着你一起走!”李小白听她语气有些不对,忙道,“你想要留在这,我也会陪着你!” 苏薇抬起头看着对方,缓缓道:“不,你先听我说完。这些原是暗星的机密,我跟你说了也无妨……” “这长安城中坊名含有‘安’字的共有十四坊,分部在东南西北各处,七福星和七煞星都已到了大半。这十四人按计划将各占一‘安’字坊,称为‘双七星聚’,到时会有更大的事发生,我现在也不能跟你说太多,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会更好……” “我和苏星云分别在长兴坊和长寿坊,都是‘长’字头坊,正好与‘安’字坊组成‘长安’两字。这一十六坊便是暗星最重要的势力所在,但并非死守不动,此外其余的坊间也各伏了人,只是你未必能发现。” “这也是为什么,你会在那几个‘安’字坊,遇见那几个煞星的原因。你现在伤也已经好了,便不该再继续留在这里。明天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,你走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。” 李小白给她说得有点迷糊,听到后来不由得一怔,不及细想,说道:“小薇,你别说了……不管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,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!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,一步也不会离开你!” “傻瓜,你有这心意,我已经很知足了。”苏薇一笑道,“我不是要赶你走,我是不希望你为我所累,甚至白白送命,你明白吗?” “那你跟我一起走,不然我哪都不会去!”李小白显得有些激动。 “我不是没想过要走,我是不能走,也不愿再走了。” 苏薇只淡淡地道,“你看到那颗紫微星了吗?它也叫北极星,还有它旁边的北斗七星,一年四季,它们都围绕在它周围,随着四季变换方位,只有它亘古不变,也不能变。” “我现在就好像是那颗紫微星,不能随意乱动,就算是死,也只能死在这里,不然一切都会乱了套,很多人也都会为此白白丧命,你明白吗? “我之前也试过一走了之,可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城里。我也想明白了,无论在这或是别的什么地方,还不是一样有山石草木、有星星有月亮……天下之大,走到哪里才是尽头?你觉得我又能去哪?” “不,我不明白!为什么,为什么你不能跟我走?苏星云不是不在乎你的死活吗?你现在不是已经叛离了暗星吗?” 李小白越听越糊涂,心说这跟星星又有什么关系,“你留在这还不是……还不是只能等死,为什么不能走,是不是他们拿了什么要挟你?还是……还是你不愿跟我在一起?” “你别瞎想太多了……有些事不是我不跟你说,我就算叛离了暗星,也还是逃不掉自己的宿命,他们也未必是希望我死。” 苏薇道,“总之,我现在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,以后说不定你慢慢自会明白……” 说着又靠在李小白怀里,轻声道:“还是先别说这些了,你可不可以再陪我看看明天的日出?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天,我觉得这一世都够了。” 李小白心中委实混乱,实不知她为何要忽然跟自己说这些,难道就因为自己在这树上挖了个洞,非要带她出来看什么星星,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这里?
还有什么‘双七星聚’,那又是要做什么?什么紫薇北斗,为什么她就不能离开?还是她已经知道自己先前故意装作不认识她,因此而生自己的气? 或是她这个天仙般的佳人,看不上自己这个‘又黑又丑’、又笨又呆的臭小子,根本不愿跟自己在一起?她还有什么是不能跟自己说,只能瞒着自己的? 一时间转过许多念头,种种思绪交织而来,只觉满天星斗让人头晕目眩。 但转念想,她此刻仍紧靠安卧在自己怀里,自然说不上嫌弃自己,想来那自是有她难言的苦衷,又或是出于无奈的抉择,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弄清楚,以解她心中之忧、和自己的困。 听她鼻息轻微,李小白不愿再搅扰她心神,想起先前与她一无顾虑地共看落日余晖,同赏灿烂星河,虽只片刻欢愉、匆匆即过,但那也是此生绝无仅有的喜悦幸甚时光,想必她亦有此同欢,如此又夫复何求? 若能再一同共饮晨露、共候日出,即便终将分离,那也可说此生无憾了,只轻轻摸了摸她头,将她搂得更紧,柔声说了句:“你也别担心太多,好好睡吧,明天我们一起看日出……” 他心下千头万绪,疑团重重,哪里能睡得着,看着苏薇刚才所说的那颗北极星,莫名地想:“这颗星星动了又怎样?” 待要不去想时,苏薇刚才的几句话又不断在心间萦绕,不由心想:“她说她好比那颗紫微星,不能随意乱动,不然便会害了很多人性命……但她又不能让我留在这里,否则也会害了我,所以才既不能跟我走也不能让我留下。 如果说那北斗七星,便是指七煞星或七福星,不管是怎样,她不能离开肯定跟这七人、或这十四人都有关。 看来也就是说,她其实是身不由己……无论七福还是七煞诚然已难以对付,更不必说有这十四人在,要想从他们手里带着她走,自是不易。她不让我留下来,自也是因为这些人不会放过我的缘故。 她原是暗星星主之一,难不成她是怕我无论是留下来、或是带她走,都不可避免地会与那些人发生冲突,到时两败俱伤在所难免,这才说会害了很多人? 可他们明明已不管她是死是活,这些人也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人,她此前分明又要自己带她离开……” 思来想去,难有定论,越想越觉哪里不对,他索性闭起了眼睛也不再去想。 过了一阵,他仍是毫无睡意,又睁开眼来看了看天上那颗北极星,再看了看已经沉睡在怀的苏薇,心说莫非她真是那北极星下凡,偏偏落在我怀里了? 他心下一动,既然总归要带她走,随即暗下决定:“不管怎么样,总之不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,什么这星那星左右了小薇的生死,也不能让她一个人,孤零零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再多待下去……她这颗下凡的星星别人不让乱动,我却偏要动她试试,还要安全把她带走!” 想到这里,他虽觉自己这个‘劫走星星’的想法有几分古怪,甚至未免冒失,不过也好过独自离开再也不能见到她的好。 即便她今后还是要离开自己回到这里,那也由她便是,随即又闭上了眼睛,想想明天如何带她脱逃的计划。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苍穹星梦 不觉间天已微亮,李小白整晚其实也不知有没有睡着,似梦似醒,怀里始终紧搂着苏薇,生怕她忽然不见了似的。 他自想到要把苏薇这颗天上下凡的星星,从长安城劫走,又想到会有那几个福星、煞星等等众多之人前来阻挠,由此不由自主地联想到: 在广袤无边地满天星空中,自己怀里抱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东奔西走,俨然似是一个‘偷偷摘了一颗星星’的人。 那些个前来阻挠的福星、煞星等等,便成了周围其他一颗一颗也闪着白光的星星,或结成阵势、或化作流星不断击向自己,自是不想让自己得逞。 他带着‘偷来’的星星左闪右避,踩踏着其他星星忽而向东、忽而向西,有那拦路在前的,便一脚踢开,有那迎面撞来的,或一掌劈开、或急忙躲过。 只是这些杂七杂八的星星,似乎永远也打不完、躲不尽,一晚上他都忙得不亦乐乎。 正待他要带着那颗星星,冲破其他星星组成的星阵时,忽听嘤咛一声,怀里的苏薇醒了来。 他有意不去理会,仍闭着眼跟星星较劲,只听苏薇略带着些埋怨道:“天亮了,你怎么不叫我,快醒醒!” “你醒了,昨晚睡得可好?”李小白睁开眼来,神秘一笑道。 “你没睡好么,眼睛这么红?” 苏薇不知臭小子在笑什么,见他眼中满是血丝,只道他一晚没合眼,点点头道,“都是我不好,之前不该跟你说那些……” “我没事,就是做了个好长的梦。”李小白笑着道,“还有些讨厌的星星……还没打完。” 苏薇听他说得古怪,哪知他昨晚胡乱想了些什么,心下起疑,睨了他一眼,忽见东方半轮鹅黄冉冉而升,欢叫道:“快看,太阳出来了!” 李小白转了转身,顺着她目光与她并肩同看,只见金光万丈,远远射来,把天空和两人的脸都映得通红。 眨眼间圆圆的旭日已腾云而起,万道朝霞给云层薄雾和世间万物,都披上了一件华丽的红装,无论是万古不变的苍穹,还是动荡破败的大地,一切似乎都已焕然一新。 两人静默地看着眼前万千妙化,之前的杂事琐碎浑不放在心上。 但见红日渐而转白,由低升高,有些刺目,远处天际和近处残破的城楼,都成了原先该有的样子,两人转过头微笑对视了一眼,谁也不说话。 李小白轻轻在苏薇额头吻了一下,苏薇也不避让,随后缓缓回过头去,望向远处,柔声道:“我好开心,谢谢你陪我这一晚。” 李小白不知她有何打算,看着她道:“只要你愿意,我可以天天这样陪着你。” “蜜糖虽然甜,也不能天天吃。”苏薇淡淡笑道,“天长地久,终有别时。有此一朝,我心足矣……” 李小白听她语含凄苦,看来铁了心要让自己走,忙道:“你想让我天天吃苦头,往后受尽相思苦熬?” “先别说这些了……你看到这残破不堪的长安城了吗?为什么好好的一座城,会变成如今这样?” 苏薇不答,望着周遭参差破旧的楼房屋宇道,“暗星虽然霸占了这里,却也在一点一点将它修复,也许一年,也许十年……总之这里曾经都是他们的家,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把它修好。你不属于这里,暗星也不会轻易放过你,只有离开才是你最好的选择,你明白吗?” “你之前……不是离开过吗?我是说,你之前为什么会想要离开,去了那么远的地方?”
李小白不由得一怔,原来暗星在这长安城是为了重建家园,倒有些意外,看来苏薇不愿离开自有她的理由,“现在好像天下战乱仍然未休,这里说不定很快又会沦为战场。” 苏薇其实隐已猜到他并未失忆,只是不愿去多想,反问道:“你有没有想过,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?” 李小白一呆,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? 莫说是在当今乱世,便是太平之时,堂堂男子尚且时常身不由己,何况一介女流? 只听苏薇又道:“我之前离开这里,虽有迫不得已,却也是我早就想过的。不过之前是之前,现在自又不同了。” “现在又有什么不同?只要你愿意,天涯海角无有不可!”李小白道,“难道仅仅因为我是逍遥门的人,你就不愿跟我一起走?” “不,不是这样的。有些事你还不明白,等你明白了,你就会理解我了……” 苏薇转过脸来看着对方,“你跟我来,我会想办法让你安全出城。”说着钻身下了树洞。 李小白不及多想,随后便跟了去。 两人回到石室,才发现那矮人还挂在墙上,只听他嘴里骂骂咧咧,要么是说给他吃的,要么是说快放了他。 “把他嘴堵上!”苏薇道。 李小白拿了几块吃的塞到金瓜瓜嘴里,忽闻到他身上一股骚味,看来是许久没人理他,只管随意解决了,随口道:“怎么跟个小孩似的,这也管不住自己。”待要给对方嘴里倒点水,想想还是算了。 “你只要乖乖听话的话,总不会亏待了你。要是不听话,那可怪不得我了。” 李小白说着,随后又拿了之前的麻核,把金瓜瓜的嘴给堵上,解下铁链提在手里。 “你带着他干什么,让他死了不是更好?”苏薇道。 “我现在还不想让他死……”李小白道,“再怎么说,他也是我抓来的,以后怎么处置还是我说了算。” “那也随你,我可没跟你争。” 苏薇说罢,简单收拾了些东西,随后带着两人进了一条幽暗密道。 走不多时,又转过几道暗门,到了一处台阶下。苏薇走上台阶,在墙壁上听了听,随后按下一处机关,缓缓推开了一道门,眼前登时变得亮堂。 李小白只道她要带自己到假山入口处杀出去,已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,不料眼下却是到了一间宽大书房。 但见两侧陈列着各类案牍书架,当中是一张大方桌,桌上竟是整个长安城的沙盘舆图。 李小白匆匆看了一眼,只见沙盘上暗灰黏土捏成的坊市墙垣纵横交错,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和数十条大街排列严整有如棋盘,就连坊内曲巷和漕运水渠也都一一毕现,尽收眼底。 除宫城处空出了一大片外,其中苏薇提到过的‘长’字和‘安’字坊,分别以黄和青色特别区分,李小白看着不由得有些呆了。 房内除三人外并无他人,苏薇也不多说,随后走到一处空壁上敲了几下。 不久门外进来一人,走到她面前躬身说道:“主人有何吩咐?”声音尖细,不男不女。 李小白一怔,心说这人声音怎么这么熟悉?只见苏薇拿出一块星状铜牌,对那人低声密语了几句,那人随后转身去了。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通杀之令 “这是我的书房,这密道是我专门让人打通的,除了我没人会知道。那人叫阿福,是我的星使,原是皇宫里的公公,之前在地牢里传话给你的便是他。” 苏薇似已看出李小白的疑惑,回过身道,“你可以放心,他只会传我的话,其他的半个字也不会多说…… 我让他拿着我的飞星令,把城里在位的各星君通通叫了来。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会赶到聚星殿,我会尽量拖住他们,到时你想出城,应该没人能拦得住你。” “那你怎么办,他们怎会放过你?” 李小白听得一愣一愣,总算也听出苏薇原来是要留下来,拖住那些个煞星、福星等人,好让自己脱身,至于那个什么公公,星使的事,他才懒得理会。 “你放心好了,他们不会真想让我死,只是不会让我离开而已。”苏薇道,“大不了我再回到地宫里,一辈子不出来。” “那怎么行,我一定要带你走!”李小白忙道。 “我说了我不能跟你走,这是最好的办法。我如果跟你走的话,你根本走不了……” 苏薇摇头道,“而且我一走,这里势必出大乱子,到时一发不可收拾,不止是你会受到牵连,我不想看到那样子。” “你之前不是想让我带你走?你不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过生活吗,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里?” 李小白实在想不明白,她为什么会这时候忽然害怕起来,难道仅仅是因为,不想看到自己和暗星的人互相厮杀?“我这就带你走得远远地,再也别管这里的人……就算拼死,我也甘愿!” 苏薇道:“我承认之前确实是想利用你带我离开这里,也不是没有想过跟你一起远走高飞。可我现在想清楚了,我不能这么自私,你真的不明白吗?” 她说着才发现躲在李小白身后的金瓜瓜,也不待李小白作答,忽一闪身,又一掌把正自呆呆出神的金瓜瓜打晕了,接着道:“这人知道的太多,留着只会是个祸害,你非要带着他也行,必要的时候让他挡在你前面就好了。” 李小白一愕,他可没想过把金瓜瓜再当成挡箭牌,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处置他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“一会儿等他们都到了这里,你就从这后院出去,出坊门后,往北过两个坊,再往东直走从春明门出城,这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一条路……” 苏薇走到沙盘桌前,拿着千里目指了指两人所在的长兴坊,“你也看到了,我虽然也是暗星星主,不过能用的人只有阿福和几个丫鬟,其他人基本上不会听我的,轻易却也不敢违背……我让阿福拿了我的飞星令传话,他们不会不来,你趁这机会赶紧走就好!” 李小白看了看沙盘,往南到启夏门需经过靖安和安善、安德三个‘安’字坊,想要最快出城的话,确如苏薇所说得转往东。 但隐隐间只觉暗星之人聚在这长安,并非只为重建家园那么简单,背后想必另有什么重大意图,只是此时也无暇多问。 “好,我可以走。” 李小白想着只要将苏薇带走,到时有些事自会知晓,也不说穿,随后只道:“不过我想先弄清楚,六煞除了那四个姓吴的,还有两个是谁?另外还有那七福星又是什么人?” 苏薇听他问的是‘六煞’而非‘七煞’,略有些奇怪。 她此时并不知隐姓埋名的苏文达身份已经暴露,而且已经死在陶谷中的事,按说他也绝不会轻易让人知道。
“你不会想知道的,而且,你知道了又能怎样?”苏薇微一转念,隐也已猜到什么,“到时你想走,恐怕也来不及了。” “为什么?”李小白道。 “先别说了,你跟我来!” 苏薇不答,说着拿过案几上一个粗布包裹,塞了边上一本书进去,拉着李小白便往外就走。 穿过几处廊院,直至后院,苏薇到马厩处牵了匹马,领到院门内,把包裹和马都交到李小白手里,又拿出一枚飞星令,这才道:“这匹马和这包裹原是你的东西……对了,还有那把匕首,原也是你的,现在都物归原主了。 另外还有这枚飞星令你也拿着,这里现在只管出不管进,持令之人除了我之外,他们没几个敢拦下,到了门口有几处暗庄,到时兴许还能用上……” 李小白见那马通体黝黑,忽才想起是那匹‘蒂拉莎玛’,恍然间又想到曾和苏薇一起在光明教骑着它飞奔的画面,心下盘算如何带着苏薇一起出城之事。 听她一直不停地在说着什么,似在临别前做的最后嘱托,他也没太留意,自顾说道:“只要能带你走,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。” 正说话间,忽听背后风声异动,李小白刚转过身,只见一人身形飘忽,一掌已击到,忙以刚劲推出一掌。 两掌相交,啪的一声,来人微觉惊奇,凌空翻转一圈,又出两掌。 此人却是东方裘,他先前一掌意在试敌,只使了五成功力,不料竟难伤对方分毫,忙催加运劲,后两掌已几近全力。 李小白不及闪避,忙丢下金瓜瓜,双掌急催混元劲力,又接一招。 四掌相交,砰地一声,李小白退出一步,勉强站定,险些把马撞飞。 东方虬翻身下地,急退了两步,这才站定,兀自有些难以置信,诧异道:“这不可能!你当真是萧遥白的弟子?” 两人这一下交掌只倏忽间之事,在场各人似乎谁也没反应过来,心中各有惊疑。 “东方师父,你放过他吧!”李小白尚未答话,苏薇忙道。 “星主,之前的事星后都已经知道了……”东方虬道,“现已下了通杀令,你知道他走不了的。” “通杀令?”李小白和苏薇各自一怔,苏薇随即道,“星后她……她怎会……” “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,谁也别想伤害小薇!” 李小白不知那什么‘通杀令’其实仅只对他一人而言,只道那什么‘星后’是要将他和苏薇通通杀了,忙拦在了她身前。 东方虬略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,只对苏薇道:“星主,实不相瞒,星后自得知这位李公子原来是萧遥白的弟子,本意是想让我将此人押到太微宫先去见她。 那日属下还未来得及告知星主,大公子也未得知,我便打算让大公子先将人带去。只是没想到这位李公子竟有如此身手,能从围困中脱逃而去。 后来星后得知太阴星君和金星使已因此星坠殒命,你和李公子又一同进了禁地,便……便改为了通杀令。 星主如想让他安全离开这里,只怕很难……不如便随我一同去见星后,说不定还能有些指望。” 第一百三十章 两败俱伤 此前苏薇让东方裘去追查那几具尸体之事时,东方裘多少已瞧出,她与李小白之间的关系并非一般,只不知她何以会为了一个逍遥门之人,不惜命人查探四煞兄弟和苏星云,便将此事禀告了‘星后’。 数日前在聚星殿外,苏星云带人来要将李小白带走,东方虬瞧出苏星云另有他意,也未阻拦,想着随后由他把人带去见星后亦无不可,只没想到苏薇会执意去把李小白放了,其后还一起逃入了禁地。 东方虬见李小白在聚星殿外与各人对战时,所使招式似拙实巧,非内力浑厚之人难办到,不过却全然瞧不出是逍遥门本门的武功家数。 方才与李小白对掌过后,东方裘才知对方内力之深实已到了惊人的地步,绝不在自己之下,着实生平罕见,吃惊不小,不由得另眼相看。 东方裘情知自己一人,未必能将李小白拿下,这会儿便想着让苏薇带他一起面见星后,再做定夺。 “东方师父,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,我跟他其实……什么也没有……” 苏薇拦到李小白身前,脸上微微有些发红,“我已经让阿福传我飞星令,让你们到聚星殿等我,到时我自会跟你们说清楚……还有星后那里,我也会亲自去跟她说的。总之,还请你们放过他,算我求你这一次……” “小薇,你别求他,我这就带你走,看他们谁敢拦!” 李小白听着有点奇怪,也不多想,朗声说着便去拉她手,苏薇却轻轻挣开了。 “星主应该知道,下了通杀令后,即便是星主的飞星令,各人也未必遵从……属下斗胆,已经把阿福使拦了下来,即使他什么也不说,也已经什么都说明了……” 东方虬道,“现在不仅是这个院子,整个长兴坊、还有长安城,在青龙、白虎,朱雀、玄武四位,分别已由各位星君层层把守,随时待命,互相呼应。 属下所在这玄武位,已是双星齐备,青龙、朱雀位更是三星戒备,星主若想离开,自是万万不能的。” 他此时怎会瞧不出苏薇和李小白彼此互有情愫,后面这话虽然有些不尽不实,其实却暗含玄机,无异于已跟苏薇道明了城中重要守卫所在,隐有相助之意。 青龙、白虎,朱雀、玄武实指东西南北四个方位,如今长安城中七福和七煞,其实总共只到了大半,苏薇自然知道。 而青龙和朱雀、玄武三位已占其八,不管怎么说,原先她跟李小白所说、先往北再往东的出城路线,自是险阻重重,看来只有往白虎西位走才是上策。 东方虬这么跟她说,虽是暗中相助于她和李小白,不过最后一句也已言明,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的,至于李小白能不能走得了,那便看他有没有那本事了。 苏薇听来心下已自明了,也知对方扣住阿福,不让各人齐聚于此,也未必不是好事。 “小薇,你别怕,有我在,我不会让人伤害你!” 李小白却听得莫名其妙,什么青龙白虎、朱雀玄武,无非就那些个群魔乱舞,又拦在苏薇身前,说着便对东方虬道,“不管你是什么魔头,小薇不喜欢留在这,你们为什么非要拦她?有本事就放马过来!萧遥白便是我师祖,你们当年害他那么惨,我也正要找你们算账!” 他哪里想得到,除了这个院子,还有这一坊,甚至长安城都已严密布控,就是为对付他一人。
通杀令一下,暗星中人若私自将他放了,便是同罪,同样会遭到诛杀,因此无论谁见了他,必定毫不留情,任谁也不会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。 他一心只想带着苏薇尽早离开,按原定路线杀出城外,总之他这个逍遥掌门,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魔窟一般的地方多待,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。 苏薇待要分说,一时却哪里说得清楚?只听东方虬道:“很好,那老夫便领教领教!”说着也不见他身子如何挪动,整个人已径直飘身而来,一掌又已击到。 他话既已跟苏薇说明,此时也不需再有顾忌,掌风呼呼,劲力十足。 李小白见对方说话间一掌又已风驰电掣般袭来,忙出右掌相迎。 他待要似先前一般与其以掌对掌、以硬碰硬,岂料双掌甫接,东方裘手臂一翻,如练蛇般缠了上来。 李小白心知此人功力远非那四煞兄弟可比,若待他掌臂发力,自己这一条臂膀非给他断去不可,当即依样学样,翻转手腕,以阴柔劲力灌注一臂,扣住对方上臂内侧。 东方虬自知若以内力互碰,自己实难占到上风,是以适才陡然变招,先行缠住了李小白手臂,若他稍稍用强,企图挣脱,这条手臂已自不保,但看来对方似乎也已料到了这一点。 两人都出使右臂,招式平平,却内力奇劲,这一来两条胳膊便生生缠在了一起,劲力互抵,谁也难以当先脱手。 当此之际,东方虬左掌疾速推出,直击李小白胸口。 李小白侧身以避,也还了一掌,东方虬也同样侧身避了开。 两人霎时间互又过了两招,各人右臂仍交叉缠在一起,似乎旗鼓相当。 东方虬回转过身,左掌连发,却是一招‘千屠万斩’。 李小白接了数掌,似才反应过来,想起曾在陶谷山庄,也接过阿屠叔叔类似这疾风骤雨般的掌法。 只是显然东方虬掌中劲力更猛,出手更狠,丝毫容不得有半点分神。 片刻间过了四五十掌,东方虬每出一掌都已全力施为,每一掌都疾如电闪、似无影踪,无论方位还是角度都无一相同,掌掌都有摧山碎石,透骨穿心之威,不过却都给对方一一化了去。 东方裘暗自纳罕,心说这小子倒是个可造奇才,竟能面不改色,一连接下自己如此这般密难透风的数十手。 他哪知李小白也已极尽全力、眼也不敢稍眨,只怕再过数十掌,亦难以应对,当下虚劈一掌,随即又缠住了对方手臂。 李小白也反扣他手,眼见他抬脚踢来,忙出脚相抗。 两个内功一流好手,一来便这般近乎贴身肉搏,而双方谁也不曾伤了对方、并非到了殊死搏斗的关头,实为少有。 东方虬曾见李小白出手往往招无定数,又见他与苏薇互有深情,一来知他大是劲敌,实无把握得手胜过,二来也不愿赶尽杀绝,有心留他一命。 不过这么一来自己也很难交代,是以多少有些举棋不定,一开始并未痛下杀手。 而李小白只是见招拆招,只想尽快摆脱对手,可说并无杀心,也难有机会毙敌,这才与对方双双纠缠到了一起。 两人脚下使劲,一开始只单脚互拼,随后两脚并用,两人四脚随即腾空而起,跃上半空来回互踢,眨眼间又已过了数十招。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飞火流星 苏薇在旁根本插不上手,也说不上话,哪想到只片刻间两人已这般打的难舍难分。 见两人身在高空,抬头才发现这时的天空阴阴沉沉,不知何时已飘来几团乌云,笼罩一方,直有种黑云压城之感。 她也不知这两人会要打到什么时候,想着到时势必会有一伤,且再拖下去难免惊动其他人,随手捡起地上一头拴着金瓜瓜的铁链,将他凌空向两人掷去,叫道:“你们快别打了!” 悬在半空的两人脚下正自酣斗,忽见一坨黑影飞来,却是金瓜瓜的身子直插而来。 两人各脚都已踢出,已然收势不及,双双都踢在了金瓜瓜身上。 好在两人都认出了金瓜瓜,都不欲致他死命,脚下刚一触到他身,便即收力,同时互相放开了缠着的双臂,翻腾下地。 本已晕迷的金瓜瓜,在被抛起的途中迷迷糊糊醒了一下,还没回过神来,身上前后已各中一脚,登时大吐鲜血,连塞在口中的麻核也吐了出来,又即昏死过去。 若非那两人临时收了脚力,只怕他早已给踢得粉身碎骨不可。 东方虬也顾不上许多,足一点地,旋即又再扑上,双掌齐发,迅捷无伦,力能排山。 李小白刚一站定,便见金瓜瓜落身在旁,不知死活,侧头看了他一眼,不由得呆了一呆。 高手相争,岂能容得半点疏忽?便是耽搁了这么一瞬,东方虬双掌已至,势难抵挡。 苏薇好容易将两人分开,谁知转眼又要黏上,眼看东方虬双掌便要拍到李小白身上,不及多想,当即侧身扑在了李小白身前,替他挨了这一记掌。 饶是她身有刀枪难伤的软甲护身,又怎能抵得了这威猛凌厉的一招重击? 这一下便只电光火石间的事,李小白和东方虬皆是一惊,都同时愣了愣。 李小白哪再顾得上其他,一怔之下,随即双掌奋力推出,还了一招阴阳混元,砰的一声正打在东方虬胸口,将他震飞五六丈,嘭地撞塌了马棚。 再看怀里的苏薇时,只见她已吐了好大一滩血在自己身上,脸色惨白、气息奄奄。 “小薇,小薇!” 李小白脑袋一阵空白,登时只觉天旋地转,如丢魂魄,几欲昏厥,失声叫道。 “快走……”苏薇身子瘫软,双目微睁,稍稍动了动嘴唇,勉强说了句。 “小薇,你别乱动,我这就替你疗伤!” 李小白稍定心神,口中说着,缓缓将苏薇放下,盘腿坐地,在她前胸后背推拿数下,忙运内力替她行气保命。 不料随后只听门外脚步声响,片刻后便有一大队人冲了进来,当先一人却是吴奇子,想是听到动静赶了过来。 “你……这魔头竟杀了紫薇星主,快将他拿下!”吴奇子微微怔了怔,随后便道。 李小白待要说:“我没杀她!” 转念想这片刻间哪里能分说清楚,又何必跟这些人多说?还是尽早带苏薇离开这里为妙。 眼见来人已冲杀近前,他当下也不多言,抓起地上铁链正要扫出,一转念拉过绑在金瓜瓜身上的一端,横扫一圈,当先数人腿上中招,噗噗倒地。 “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!” 李小白此时已顾不得再容情手软,随即站起身来,不停挥扫。
长链如飞蛇,呼呼带劲风,一一打在来人身上,眨眼间又有十余人应声而倒。 李小白抱起苏薇待要上马,忽见吴奇子长剑斜刺而来,知他难缠,也没心思跟他废话,催动刚劲灌注链身,铁链登时直如棍棒,啪一下将他软剑打断。 吴奇子手中长剑本来甚是柔韧,弯成一圈也不会断。 何况他又岂是易与庸手,哪知对方挥手间竟以一条软链将其扫断,委实骇异,又觉匪夷所思,不由得一怔。 当此时候,李小白已抱着苏薇跃上‘蒂拉莎玛’宝马,挥舞着长链冲出了门口,挡者披靡。 此时的天上已是密云层层,天色变得异常昏暗起来,看着不久便要下雨。 李小白冲出院门口后,驱马一路狂奔,随后忽听一声呼啸,只见背后一道长长焰火直冲云霄,在乌云密布的半空中散出一颗星状花火,灿烂夺目。 他不知那是暗星紧急传讯的‘飞火流星’,也无暇理会,不一会儿便到了长兴坊北门处。 此处原是吴奇子所守的玄武位坊门,离苏薇府院后门只隔了一条街巷。 吴奇子带了人在附近巡查,听到打斗声后便直接冲进了院门,不料片刻间却让李小白脱逃而去,适才那一支传讯焰火,便是吴奇子命人所放,随后他便紧追了上来。 此时的坊门处仍有数十人把守,见焰火飞升后,转眼又见李小白骑着马箭也似的直冲而来,怀里抱着星主苏薇,手里还提了个人,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。 待听到急追而来的吴奇子远远叫了声:“拦住他!”各人这才反应过来,有的忙去关闭坊门,有的挥刀乱砍。 李小白不多理会,一只手扶在苏薇背上,源源不断为她续送内力,双腿夹紧马背,铁链飞甩开路,扑扑打倒数人,在坊门紧闭前一瞬,呼一下又打倒正在关门的几人,冲门而出。 他记着苏薇之前跟他说过的出城路线,出坊门后右转直行,忽听背后嗖嗖射来数十支冷箭,忙侧身回过铁链连卷,将来箭尽数扫落。 随后又听一声呼啸,坊门处飞起了另一支焰火,直蹿升天,照亮半空。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苏薇此前的许多担忧,这些人为要杀他,已几近疯狂,这整个城中凶险重重,若自己一个人冒然乱闯,难保还未出坊门便被乱箭射死,或已遭生擒。 此时他也已反应过来,那些焰火自是为通知其他人,他所在的位置和所走的路线。 不久刚转到街口,只见吴读之挥舞着巨锚,带着大队人马由长兴坊东面追来,自是青龙位之人见到了焰火后赶来支援。 李小白不做理会,转头见吴奇子也已带人到了身后不远,正紧追不舍,心说好在自己未多耽搁,驱马沿路往北急奔,甩开两路追兵。 他挂念苏薇安危,低头看了一眼,见她双目紧闭,毫无生气,嘴角流出的一道血迹也未干,不知是不是刚才又吐了不少血。 他胸前衣襟早已被她鲜血染红了一大片,让人触目惊心,血腥味仿佛透过他胸膛,再扎进他心脏后直往上冒。 “小薇,你不能死!” 李小白如何不急,不自禁流下泪来,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,手上加运内力为苏薇续气,口中大叫声道,“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!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在劫难逃 好在路上空旷无人,依稀只见几株绿柳随风飘摇。 北行片刻过了两个坊后,按着原定路线,李小白转行向东,直奔春明门。 这一路只间隔了三个坊的距离,在他看来便如无尽长路,恨不得立马飞身到了城外。 至于出城后又该何去何从,他自也无暇多想,只想着越快离开这里越好。 道上有些坑坑洼洼,砖石乱瓦到处都是,一无人影。 两旁的栽植的树木多已枯死、或倒或斜,坊墙亦是破破烂烂,便与他经由西市初进城时所见差不多,比之由长兴坊至此的一段路稍显萧条。 不过虽然谈不上坦途大道,却也总好过崎岖山路,想来是两旁附近各坊内,并无暗星之人驻守所致。 宝石马疾行如飞,并未因此减慢脚步,似乎许久未这般畅快奔行,又仿佛知道骑着它的主人急于赶路,不需鞭打便自行全速前进。 急行一阵,不久刚到东市门外,忽觉两旁风声有异,两侧突然便各有数十支箭弩,分别嗖嗖激射而来,如此过路之人俨然成了两边互射的活靶子。 李小白躬身护住苏薇,铁链左右来回猛扫,啪啪直把十余支箭杆一断为二,冲出了箭雨,暗自捏了把汗。 正在这时,数丈前边忽然闪出数人,从半空落身而下,却是四个盔甲武士,外加一个蓬头垢面、衣衫褴褛的白发老者。 这老者身材魁伟,宛如巨猿,却双目皆盲,手足上各缚一根数丈长的铁链,四个盔甲武士手持长链一端分站两侧,牵着那老者组成了五人阵,拦在道路中央。 这老者不是别人,正是号称十指金刚,却已精神失常的崆峒派掌派柳咸阳。 “中路一人快马,杀!” 也不知那四人用了什么法子,竟能让柳咸阳乖乖听话,只听当中一人喝道。 柳咸阳听到号令,一声嚎啸,挥舞双掌,不管不顾地直冲李小白的马来。 “师父!” 李小白一怔之下,自也认出了来人,心说师父怎的被这些人控制了? 柳咸阳听到这一声,似乎想起了什么,也是一怔,忽然顿在原地,喃喃自语道:“师父?” 李小白待要勒马将他救下,忽想到他在这长安城出现绝非偶然,要么他本就是暗星之人,要么便是被暗星之人所利用来对付自己,不管怎样,这些人轻易自不会加害于他。 不待多想,李小白转念间已侧过马头,一阵风也似的从柳咸阳身旁一跃而过。 “后路,追!”那四人似乎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,猛甩长链,不停呼喝。 柳咸阳愣在原地,哪里肯动,随后却忽然转过身,口中大声叫着:“师父,等等我!”拖着长链和那四人,猛地直追。 李小白回过头看了一眼,只见吴奇子那两兄弟带了人也在后面紧跟了来,这一下便有三波人追在屁股后面非杀掉自己不可,不由得有些暗暗心惊。 忽听又是一声冲天呼啸,再一支焰火当头升空,看来自己每过一处关卡,对方便要传出讯号,李小白心说也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往这赶来,千万别跟他们多做纠缠,以免耽误了给小薇疗伤。 他哪知他现在走的路线其实伏兵最多,最为凶险,心下自是盼着路上别再有人拦阻,好让自己稍有喘息之机,及早腾出手来为苏薇行功治疗,若单是自己一人逃命,这些人他原也不放在心上。 眨眼间已到了城门近处,城门紧闭,远远只见城头黑压压围满了人,个个劲装持械,把城门堵得死死的。
“都给我让开!” 李小白微一皱眉,暗叫不好,实不知这些人何以非要赶尽杀绝,却也怒意大盛。 他只道那通杀令是为要将他和苏薇一起杀掉,心想那星后真是歹毒已极,为杀自己,连苏薇这星主部下的性命也不顾,简直岂有此理!当下也不多想,催马加速,挥舞铁链直冲入人群。 马蹄嘚嘚,疾如流星,声连着声,不断敲击着长街地面,仿佛奔赴一场绝不回头之约、绝不退缩之战。 他大喝声刚出不久,暗沉沉的天空中忽然一声响雷,接着电光闪耀,似是被他这一声给喝破,起了回应,随后零星滴下起了几滴雨点。 “小子休走!” 在离人群还有丈余时,眼前忽然闪出一人,手握判官笔,飞身直点向马头,却是未戴帽子,腰间绑了白麻带的秃头矮胖子吴书之。 李小白待要打掉他铁笔,又怕一着不慎,马儿便给他戳死了,到时再要离开可就千难万难。 不过这时要勒马停下也势已不及,他忙掉转马头,铁链横扫开路,直往一旁人堆里突。 当下便有几个前排之人被马给踢飞老远,又有几个给他铁链扫趴下了,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。 吴书之一击落空,随即转身急追,铁笔连点向李小白后心。 李小白驱马一阵乱踩乱踏,瞥眼间见他扑来,也懒得看他笔画什么招式,微一躬身,运起柔劲灌注铁链,反手一甩,直缚住了对方手腕往前一带,将他砸进了人堆里。 吴书之哪想到一招间便给人制住,胖乎乎一坨肉身,顿时将人群炸开了个大坑。 好在身下还压倒了几个,有人给他垫了下背,还不至于给摔成肉饼。 他心下一阵骇异,仿佛对方数日间便由一头小羊羔,变成了无畏无惧的猛虎雄狮,不由得令人胆寒,爬起身来待要再战,只见李小白又已打倒一片,掉转马头往门口冲去了。 他自知对方急于出城,且先拖他一拖再说,忙纵身跃过一众人头顶,拦在门洞前,大声呼喝道:“小子,你逃不了的,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!” 李小白周身仍围着一大帮人,哪有心思理他,一根铁链呼呼又扫倒了几人。 这时柳咸阳带着那四个铠甲武士已奔了过来,只一时插不进手,吴奇子和吴读之两兄弟也带了人先后赶到,城门内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 李小白眼见来敌越来越多,前后去路都给人堵死,自是焦急,看了苏薇一眼,暗想今日即便是死在这,能跟苏薇死在一起也不枉了。 铁链到处,挡者或断手断脚,或被击飞猛倒,呼喝声声,哀嚎不断,浑如一只受伤在地的大鸟,扑闪翅膀、把闻到血腥味围拢而来的蚂蚁尽数振飞。 “这魔头不仅害死了我二弟太阴星君,还打死了紫薇星主……” 吴奇子在外看了一阵,眼见死伤愈来愈多,己方士气不振,大叫道,“抓住的有赏,谁也别让他跑了!” 他不知从哪又弄来了一柄长剑,挺举在前虚刺了一下,自己却不动身,似乎之前被李小白断剑后仍心有余悸。 众人先前见李小白抱了苏薇在手,多少还有些忌惮,这时听说他竟已把星主苏薇打死,不知是气愤还是恼怒,一时间顾虑大减,个个斗志激昂,恨不得立刻将他拖下马来、斩于刀下。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夫莫敌 李小白听了吴奇子这话,心下亦自激愤,只也无暇多作解释,眨眼间又击倒一片,往门口逼近了不少。 他身陷重围,不仅要自保,还得护住苏薇,也要保住身下的马不被乱剑刺死,真真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,不敢怠慢,仅凭单手上一根铁链虽勉强应付得了,却也渐感有些吃力。 好在那马儿似乎久经战阵,见了个个手持利刃,围攻而来之人也不慌乱,左奔右突,不时还踢飞了几个。 天上的雨点越下越密,地上的沙尘吸饱了水,缓缓在人群脚下流出一道道红印,自是被死伤之人的血染红了。 “都闪开!” 当此时候,吴读之跃上一步,一声大喝,也不管那些人有没有闪开,抡起巨锚便往人群中的李小白背后砸去。 李小白听到风声,待要自行避开自无不可,只是身下的马儿难免遭殃,两脚忙夹马往前急突,反手一甩铁链卷住了锚头,用力拉起。 吴读之往回一拉之下,竟纹丝不动,顺势踏过几人头顶跃身上前,挥动巨斧猛砍。 李小白顾不上松开铁链,一把拉过巨锚挡了几下,斧锚相撞,噹噹直响。 这一来吴读之原本手中的兵器,竟而成了对方抵挡自己的护盾,愕然之下又奋力往回夺,自是想着即便难以夺回铁锚,也要把对方整个拉下马来。 他身躯比之柳咸阳更为高壮,内劲亦是精湛浑厚,又双脚稳稳站地,直把连着锚和斧的铁链拉得绷直,却并未能如愿。 李小白见他半张烂脸对着自己,直看得心里发毛,一只手上几已使出全力,然而双脚离地骑在马上,内力难以尽数使出,要拉动对方却也不易,两人一时便这么僵持住了。 吴奇子和吴书之见机会难得,一前一后扑了过来。 李小白这时哪里腾得出手来,暗叫不妙,想这三兄弟真是阴魂不散,难缠之极,只恨之前没有一早把他们都废了。 他此时早已豁出去了,眼见两人迫近,不及多想,握着铁锚的手上忽然微一松劲,同时飞身而起,借着吴读之后仰的一股劲,双腿在半空横扫了一圈。 这一下直把吴书之的笔踢飞、吴奇子的剑踢断,还照着吴读之当胸踢了两脚,断了他几根肋骨,落下地来。 这是李小白骑上马后首次双腿离鞍,一下可谓大大煞了三煞兄弟的威。 不过吴读之虽被踢得大吐鲜血,头眼昏花,只仍握着巨斧不撒手。 吴奇子和吴书之两人兵刃虽失,却来势不减,正当李小白落地之时,两人一左一右各在他肩头劈了一掌。 李小白顿感气息不畅,也被掌力震得口中吐血,手上搂着的苏薇差点跌落在地。 他哪想到的是,便在他飞身跃起时,那四个铠甲武士冲柳咸阳喝令了一声:“丈八开外,杀!” 一直在人群后听声辨位的柳咸阳闻声跃起,正当吴奇子两人在李小白身上各击一掌之时,柳咸阳也已飞身而至,一掌便往李小白后心击落。 “师父,是我!” 李小白正自恍惚,听得风声,这才瞧清了来人,却已然闪避不及,忙叫了一声。 柳咸阳一怔之下,却未及收势,一掌已击在他后背,这才颠三倒四说了一句:“师父,你在哪?” 雨水越下越大,地上的血水印也越流越大,终于在人群外散成一朵奇怪的红花。
忽然轰隆一声,电闪雷鸣,似是老天爷在冲着大地发怒。 李小白生受了柳咸阳一掌后,踉跄了几步,又大吐一口鲜血,手上终于不稳,直把苏薇松脱在了泥尘血地上。 他眨眼间身中三掌,虽已伤重,却也实已盛怒满怀,堪比雷霆,再也抑制不住,一声吼啸,一把夺过吴读之手中巨斧,又在他胸前踢了两脚,旋即抡起巨斧在人群中飞甩了起来。 这一下电光火石,周围各人一时皆未反应过来,霎时间倒下一片。 吴读之被踢飞老远后,结结实实压倒了身后一片,吴奇子和吴书之后避不及,胸前各挨了一斧,也双双倒地。 柳咸阳只一愣神间,也当胸被划了一斧,好在是那四人及时往后拉扯了一把,只伤了些皮肉,不然难保他不被砍到。 至于其他一众喽啰,或被斩手断足,或被开肠破肚,却也不在话下。 “小薇,小薇!是我害了你,我对不起你,你不要死!” 李小白只道苏薇已死无疑,着实已杀红了眼,仰天一阵狂啸,哪里还有人敢逼近? 他心下倒不记恨他那个疯疯傻傻的师父柳咸阳,只是万念俱灰,又极近疯狂下,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?跪倒在地嘶吼道。 这时却见苏薇嘴唇微微动了动,似已听到了他的叫喊,李小白顿时如见日出、重获希望,抱起她什么也不说,不忘要带她逃离险地。 他一跃上了马,这才发现握在手里的铁链上,还有个金瓜瓜,便疾速将铁链在身上绕了绕,把苏薇缠在身前、金瓜瓜缚在身后,挥舞起另外一根铁链上的巨锚,往城门奔突。 “快放下小薇,我饶你不死!” 便在这时,忽听背后有人骑马赶来,却是苏星云。 李小白转头看了一眼,见他骑了一匹青骢冒雨疾行,似是自己进城时所骑的那一匹。 只是这会儿哪有工夫多做理会,李小白手上巨锚和巨斧连番挥舞不停,但凡近身之人无不被击飞砍倒,血肉横飞,当真万夫莫敌。 此时的他便如一只疾速旋转着头上利刃的巨兽,猛冲直撞,眨眼间已突进了长宽好几丈的门洞内,还未来得及撤出的人自也凶多吉少,洞内霎时和洞外一样一片哀嚎。 如此冲进两丈余后,眼见大门已闩上,拦路者已所剩无几,他飞甩巨锚一下猛砸在木门上,只听一声砰响,厚重如铁的门上赫然给砸出了一个大洞,巨锚破门而出。 他原只使了几成功力有心一试,这一下倒也有些意外,看来从吴读之手里夺了的这兵器,还真是大有用处。 只不多想,他随即抽回铁锚,直把门闩横木钩断,拉开一道门缝,驱马冲了出去。 他不知道的是,这废城长安所有城门原已遭毁,现在的门其实是暗星之人占城后临时新装上的,虽不比原来的城门厚实牢固,却也非一般大门可比。 只可惜被他如此蛮厚内力之人一砸之下,亦与破铜烂铁一般之物无异,给砸得粉碎。 眼见他怪兽一般直冲出了门,城墙上围守之人惊愕之余,似才想起了什么,纷纷呼喝着拉起吊桥,另有人弯弓射箭,忙个不停,显然没料到他转眼间便冲了出来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星亡主陨 李小白总算松了口气,甩起巨锚挥挡来箭自也不在话下,眨眼间已冲出五六丈,到了护城河前。 眼见吊桥越升越高,苏星云已带人追出门洞、箭雨稍停,李小白这才停下挥舞巨锚的手,双手搂着苏薇,夹紧马背,冲上吊桥。 在吊桥升到一半时,他连人带马凌空飞也似的冲了出去,正好落在对岸。 他怎想到此番出城竟是这般艰险重重,血雨腥风、死伤难算,比他构想的‘偷星星’出逃自是大相径庭,代价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惨重。 其他人且不说,不仅害得苏薇伤重奄奄一息,还险些让他自己的柳师父,被自己亲手害死。 他也没想到的是,此前带苏薇从聚星殿大院逃离时,身受重伤、命在旦夕的是自己,而此时岌岌可危,性命难保的却换成了苏薇。 他想来苏薇即使不为自己挡下东方虬那一掌,自己奋力相抗最多也就重伤难起,大不了便瘫废当场,总不至于似她这般有死难生,命在顷刻,一边悔恨自责,没能保护好她,一边怨怪她太也不该,为什么要替自己挡那一掌? 不过不管怎样,好在是此刻终于离开了这个,魔窟一般的荒城,只要还有一丝希望,他也定会不遗余力地救她活过来。 大雨下个不停,四下一片昏昏茫茫,不时的雷鸣电光也叫人难以辨出方向。 李小白受的内伤实也不浅,带着苏薇没命也似的奔行在长安城道,心下亦是茫然,不知该何去何从。 他一时自也无暇他顾,只不停地一路狂奔,似要冲破这茫茫凉凉的雨障,追寻一个满是温暖阳光的地方。 不知奔了多久,雨也渐渐停了,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。 李小白不知身在何处,见不远处山间有一座小庙,便匆匆赶了过去。 庙内破旧脏乱,蛛网含尘,空无一人,地上一角胡乱铺了些干草,也不知哪个流浪汉曾在此睡卧过。 李小白抱着苏薇进了来,把斧锚往地上一扔,解下身上铁链,把金瓜瓜靠放在一旁,随后扶着苏薇放在自己身前,盘腿坐地、双掌按她背心缓缓输送内力。 他知苏薇内伤极重,也不知此举能否将她救愈,眼下只有为她保住一口气息,令她暂得不死,再做打算。 过得一炷香时间,他两人头上都冒着丝丝白气,身上衣服也给烘干了。 这么连续不断地以内力行功,又过了有半个时辰,苏薇身子微动了一下,忽然唔地呕出一口血,显是体内淤堵的气血被带了出来。 李小白只觉她身子渐暖,鼻中也有了轻微呼吸,心下大喜,只不出声,手上继续施为。 他生怕功亏一篑,一刻不停地运送内力,直至星光满天,苏薇气息稍畅,这才将她横抱怀里,却见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。 他担心敌人追来,正打算带着苏薇继续奔逃,忽听马蹄声传来,随后却听苏星云一声呼喝道:“李公子,你跑不掉的,快把人交出来!”说话间人已到了庙外,还带了一帮青衣杀手。 李小白不知他怎会确信自己在这,却见门外火光重重,随即一伙人举着火把堵住了门口。 “李公子,我原只想和你交个朋友,你又何苦非要走,还把我妹妹也带到这地方来?” 苏星云当先入内,说道,“你只要把她放了,你害我手下众多死伤的事,我便既往不咎,之前的误会咱们一笔勾销,你看怎样?” 他见李小白脸上仍有余怒,多少有些忌惮,既不敢走得太近,语气也少了些不可一世。 “小薇不是我打伤的,我要为她运功疗伤,把她救活过来……”
李小白哪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,也不理他说了什么,仍盘腿坐着,一只手掌扶在苏薇背后缓缓运送内力,“你最好带着你的人快离开这!” “小薇伤得怎么样,让我看看,说不定我有办法。” 苏星云怎会不知愣小子迷上了苏薇,至于苏薇如何受伤之事,当下自也不必多问,说着悄悄走近了几步,“你知道我是她哥哥,总不会眼看着她死吧?” “你有什么办法?要不是你害她,她怎会要我带她走?” 李小白听着好像倒也是,“你之前还叫人放箭射她,我为什么要相信你?” 他一心要治好苏薇,不管苏星云说的是真是假,只要稍有希望,也不妨听听再说。 “办法总是会有的,只是这地方这么乱,总不能让小薇一直在这待着吧?我要是想害你,又怎会自己一个人进来?之前的事多少有些误会,我可没想过要杀我妹妹,而且她轻易又怎会被几支箭所伤?” 苏星云说着,已走到李小白身前两步之内,“你只要相信我,让我把她带回去,再想办法好好救治……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,以前的事又何必计较那么多?” “小薇在我这,我自会想办法治好她。你要是帮不上忙,就自己走吧,我不会让她跟你回去的!” 李小白怎会不知对方悄然走近,只也没怎么放在心上,听他说来说去无非是要把苏薇带走,未必真有什么法子救人,倒也不太相信他此前真是要杀害她,不过苏薇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带走的。 “你这又是何必?”苏星云忽然哼了一声,“小薇要是死了,我可跟你没完!” 他看来李小白说什么也不会放人,说话声也大了些,忍不住似要开口骂人,只强忍着又道:“你当真不让我把她带走?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?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,我们的人都不会放过你!你带着她能走到哪去?” 李小白听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,正想着要如何作答,见他说话间忽而侧过头看了看歪倒在一旁的金瓜瓜,略有些奇怪,便也转过头看了看。 不料刚看一眼,忽觉寒光一闪,苏星云已手握匕首飞身刺来,李小白才知上当,忙后仰以避。 苏星云这一刺本是照着他脖子而去,迅捷之极,饶是李小白及时反应过来,躲过一劫,不过他扶在苏薇后背的左臂上也给划了一道。 “你这小人,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!” 李小白惊怒之下,左手只仍不离苏薇身子,不绝地给她传输内力,右臂疾速一抓,已将苏星云手腕拿在手里。 苏星云一招险些得手,待要缩回手臂,却哪里挣脱得了,咬牙道:“我妹妹都给你害死了,我自然要杀你报仇!” 说着时忽然松脱匕首,另一只手迅速接过,却猛地往苏薇身上刺去。 “她没死,我也没杀她……” 李小白一惊非同小可,左臂不得不缩离苏薇后背,将苏星云握着匕首的手擒住,“你这是干什么?!” 他哪知这是苏星云故意而为,苏薇护身软甲刀剑难伤,苏星云如何不知,这么做本是想逼他松开自己而已,哪想到两只手都给他抓住了。 “她怎么没死,你看她样子哪里像个活人?” 苏星云计未得逞,听对方言语自是对苏薇生死关心之极,看来却似不知她有软甲护身之事,转念间说道,“分明就是你害死了她,我不杀你誓不为人!” 他两手都给对方死死扣住,挣脱不得,说着竟张口欲咬。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纵虎归山 “她没死,她没死!” 李小白给说得心乱如麻,却自不肯放了对方脱身,一手将苏星云身子凌空一翻,摔落在地,同时另一只手夺下匕首,在他脸上迅速划了一刀,随即翻转匕尖对准他脖子,怒喝道,“你再说她死了,我现在就杀了你!” “好好好,她没死,她没死,你千万别乱来!” 苏星云脸上当即流出一道血来,听对方实已被激怒,心下亦自惊怒不已,不由得瞪大了眼睛,却哪敢乱动,“你……你要是敢杀了我,外面的人也不会放过你!我要是有什么意外,他们一把火就会把这给烧了,到时谁也活不成!” 他自认为‘天下第一美男’,自是凭他一张俊美的脸,哪料到这数招间就被对方制得无力反抗,这一下便全给毁了,只怪自己太也鲁莽大意,万般恼怒之下,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。 他话刚说完,外面的人呼啦啦便冲进来十几个,或持火把、或持火弩,围住了门口,个个目露精光,只没人敢乱动。 “你以为我不敢吗?” 李小白哪管他那些废话,哼道,“小薇要是死了,你们一个也别想活!” “好好,你别太激动,你们也别乱来!” 苏星云听对方这话倒不像随便说说,想着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,“我……我身上有药,能救她活过来!你能不能先放开我?” “药在哪?拿出来!” 李小白一听对方说有什么药,心知其人滑头,虽未必是真,怒意却也顿时消去不少,“要是敢说谎,我把你这张脸划个稀烂!” 他一早就想着把苏星云这臭屁哄哄的脸给毁了,适才不经意间便给他来了一刀,也算得偿所愿,若对方真有办法治好苏薇,心想倒也不妨饶他一次,然而嘴上自不能这么说。 “你放心,她怎么说也是我妹妹,我怎忍心害她?这药是护心保命的,不管伤得多重,只要不死,都能延些时日,不过便只一颗,珍贵得很!” 苏星云脸上血流不止,只想赶紧脱身为妙,当下也不敢怠慢,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道,“我原也只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,你大可相信我,这药你只管拿去,快喂她服下要紧!” “她要是出什么事,我第一个不饶你!” 李小白听来这话倒不像信口胡说,刚才这一闹,没法给苏薇运气,怕她缓不过来,也不敢再耽搁,说着反手点了苏星云穴道。 接过瓷瓶,他忽想到此前在光明教时,自己中毒昏迷,苏薇也让人喂自己吃下一颗保命药丸,看来她和苏星云两兄妹,各自都只有这一颗救命奇药,想来苏星云此言非虚。 他取出药丸送入了苏薇口中,喂她服下后,才想起左臂上的伤,便胡乱包扎了一下。 “小白,快走!” 片刻后苏薇果然醒了下,轻轻叫了声。 李小白喜出望外,见她脸上也有了些气色,忙答道:“好好,我一会儿就带你走!” 转头又把匕首对着苏星云道:“算你倒还老实!我问你,你们为什么非不让她离开长安,她离开了便怎样?还有,你们要杀我也就罢了,为什么还要通杀她?” 他一直没弄明白的是,为何苏薇一会儿要自己带她走,一会儿又说她不能走? 还有自是那星后下的通杀令,为什么要连苏薇也一起杀了,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从禁地出来了?
“我们……没有要通杀她,只是要杀你一个而已……” 苏星云听对方问得有些奇怪,脸上血也快干了,却仍不见他有放了自己的意思,暗暗叫苦,“不过,只要你放了我,我可以向星后求情……说不定,说不定她会收回成命!” 李小白听他吞吞吐吐,只道他话不老实,喝声道:“胡说!你们要是没有要杀她,又怎会……又怎会百般阻挠,对她见死不救?” 他想了想,除了在聚星殿大院苏星云下令放箭,有一支冷箭忽然射向苏薇以外,确实没有人说过要杀她,只不过每次遇险都是因为自己在身旁而已。 这刀剑无眼,既然他们要杀自己,谁又能保证不伤害她? 但这也不见得就是坏事,起码他们针对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苏薇,至少以后倘若自己身遭不幸,他们也不会轻易对付她。 “我们确实没有要杀她,不然刚才我又何必进来,还把药给了你?” 苏星云道,“只是……只是通杀令下,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!” “那你们为什么非要把她困在长安,不让她离开?” 李小白仍觉有些不放心,“你们那星后到底安的什么心,小薇要是走了,你们是不是便要一起追杀她?” “不,不是这样的!实话告诉你吧……其实说起来小薇也真是的,一个姑娘家,干嘛不好好待在家里,非要出去惹事?” 苏星云心说看来要是不把话给说明白了,对方说什么也不会放了自己,眼珠子转了转道,“之前的事你也应该知道,外面兵荒马乱的,她自己竟然一个人偷偷跑去了关外,一路上也不知闯了多少祸,还不是我这个哥哥去把她安全带回来的? 星后也是怕她在外面不安全,这才下了严令,这之后便让我好好看着她,别让她到处乱跑,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城! 还说要是再让她跑出去,就当她死在外面了,我这个哥哥也跟着她一起去死好了! 你说,换做是你,你是不是也会千方百计的拦着她,不让她出去乱跑?” “换作是我,她想去哪都行,干嘛非要拦着?我自然也会保护好她!” 李小白听来总感觉有些不尽不实,不过又确实挺像是这么一回事,看来此前苏星云这么对待苏薇倒也情有可原。 他也不知苏薇服了药能缓多久,只是不管怎么说,也不可能让苏星云再把她带回去,接着道:“这次我且饶你一命,要是敢再追来,那可对不起了!” 他也没打算要把苏星云怎样,说罢便抱起苏薇身子,正待要走,转头看了一旁的金瓜瓜一眼,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已醒了过来,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。 他想着这小冬瓜好歹也是跟着自己一路杀出了城的,随即拉过地上铁链,将金瓜瓜缠挂在身后,绕了一圈铁链把苏薇缚稳在身前,又抓起连着斧锚的铁链提在手里,行若无人地往门外走去。 余人见他这副怪模怪样,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之感,想到他此前单枪匹马在城门口大杀四方之威勇,一时竟没人敢妄动。 苏星云穴道未解,不过好歹保住了命,想来这些人无一能拦得住李小白,倒也并未出声。 李小白缓步走到门口,见堵在那的几人也不让路,便晃了晃手中斧锚,也不知谁一下手抖,嗖一下射出一支火弩,正射在庙中那一堆干草上,随即烧了起来。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灞河之渡 庙内登时有些混乱,呼喝叫嚷声中,李小白也不做理会,大步冲出了门口。 庙外之人也不知里面出了什么状况,突然便有几个人朝他挥刀砍来,眨眼便被李小白挥舞的铁锚给撞飞了。 这一下动起手来,外围人中数十个手持火弩之人更搞不清状况,不约而同地扣动了弩机,纷纷朝门口的李小白射去。 李小白巨锚飞甩,数十支火箭四下纷飞,或向庙内射去,或射在了门窗梁木上,到处顿时火起。 “快住手!”苏星云在庙内大吼道,“你们这些蠢货,先救我出去!” 李小白哪里管他,趁乱中唤来了蒂拉莎玛,一跃而上,头也不回地追星赶月去了。 他想来苏星云之所以轻易便找到他所在,自是因为此前自己多走官道大路之故,奔行一阵,眼见无人追来,便寻了条荒僻小道,朝着紫微星方向策马狂奔。 不觉间天已微明,不久后到了一处小市镇,李小白奔行一夜,不免乏渴。 他经前几次,心下时时提防,生怕哪里忽然又冒出一伙暗星之人来。 不过这里已远离长安城郊,他想来那些人没那么快知道自己踪迹,见苏薇双唇亦已干裂,便找了间卖早点的小店要讨碗水喝。 那小店便只店主一人,一大早还没开张,见他骑着高头大马,身上绑了两人,一副血腥怪异模样,还拿了凶器,只道是哪里来的强人恶霸,未等他开口,便要拜倒讨饶。 李小白倒觉奇怪,言明来意,便在一张空桌上坐下了,也不解下缚在身上之人。 那店老板哪敢不从,拿茶碗倒了水,也不敢乱动,候在一旁。 李小白也不知要拿匙更喂送,微微捏开苏薇唇口,拿碗慢慢倒给她喝。 但苏薇只喝下几口,便尽数呕出,气色大减,茶碗中满是浓血。 李小白心下甚是忧急,也不知她还能撑到什么时候,心想要是双儿妹妹在,或是能找到神医沙无尘,求他出手,或许会有办法。 只是这山高路远,一时哪里便能把人找来? 店老板也看得着急,只不敢多说,重又拿碗倒了一碗。 李小白让他给金瓜瓜先喂了喝,才自己喝了一碗,想着还是先走远些再说,也不多待,道谢后便要骑马赶路。 店老板心下难安,临走时还给他塞了几个刚蒸好的热馍馍,送凶神也似的送他走了。 李小白怎不知自己身上血迹斑斑,看着吓人,只当对方大发慈悲,积德行善了。 离开小镇,奔出数十里,便到了灞河边上。 长安八水八绕,他知过了这河,差不多也算摆脱了暗星那些人控制的地头,也不顾河水浑浊汹涌,在河滩空地歇下马,放下苏薇和金瓜瓜后,便跃入河中冲洗了一遍。 他想着过了河对岸,那些人再要追来也已不易,然而附并无渡头船只,一时也难渡。 随后他拿了湿布给苏薇擦洗了一下,摸到她手上冰凉,登时一惊,看来那药力毕竟有限,也不再多想,随即即坐下,双掌在她后背给她输以内力。 这般到了中午时分,苏薇渐渐又有了些起色,如在梦中一般呢喃呓语了几句什么。 李小白知她只能全靠自己内力才得以维持,片刻难离,心想:“我就算耗尽所有内力真气,也要支持到底。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,也要想办法救活她来!” 转眼只见河中一艘大船远远驶来,他冲着船上挥手呼喝不停,掌船老汉却不搭理,不片刻又远远地去了。 他也不在原地多待,想着还是想办法过了河再说,便又负起苏薇和金瓜瓜两人,骑马沿岸往北而去。
快到傍晚时,才见了一处渡口,四下并无人烟,边上却停了艘待客的船。 李小白二话不说,纵马上了船,吩咐船家:“快开船!” 不想这艘客船,却正是先前他挥手招呼那一艘。 船家是个瘦高小老汉,长得老实巴交,算盘可打得精,见了李小白上船后似乎认出了人来,心下嘀咕:“这人莫不是一路追了我来?” 他也不知李小白这拖家带口的模样,是哪路来的神仙,身上那两个还都是半死不活的,看样子不像什么善茬,担心对方借前事责难自己,便装聋作哑比划着,问要走哪? 李小白倒没认出这船家来,只有些奇怪对方竟又聋又哑,也没见有其他伙计可以搭话。 这要去哪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,本想说只要过河对岸就行,转念想过了河在马上不免奔波劳顿,于苏薇伤势大为不利,不管去哪,只要能在船上安心替她疗伤就行。 随后他便指了指天边,刚刚亮出来的北极星,一边比划着道:“看到那颗星星了吗?你只管照着它方向一直开,不用着急靠岸……只要在河里,去哪都行,明白吗?” 那船老汉抬头望了望天,大概也知道了该怎么走,只是好歹得有个准地方落脚才行,总不能把船开天上去了,心说碰上这么个囫囵浑主,这可不是哑巴碰上个瞎子了么? 但总归是生意上门,船老汉自也不敢多问,点点头撑开了船,升起了帆,缓缓离岸。 李小白怕他来扰,在随身行囊里摸了摸,竟摸出一大锭银子,想来是苏薇让他出城时塞给他的路资,便整个递给了船家,又比划了一下道:“只管开船,不用招呼我,有事我会叫你!” 拍了拍马,又道:“我的马,帮忙看好,别让它饿着!” 说罢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明白,自顾进了船舱。 船老汉辛苦一年也不定能挣来这么多银子,如何不乐,心说这回倒是瞎猫碰上死耗子,且还是个大耗子了,差点没笑出声来,喜滋滋开船去了。 船至江心,一路向北,顺风溯流,平稳行驶。 李小白在船舱内床榻上放下苏薇后,随手把金瓜瓜绑在一旁船柱上,便专心为苏薇输以真气。 当晚李小白始终没合眼安睡,夜半朦胧之中,也不忘以真气维系苏薇性命,转天到了第二晚,仍是如此。 期间那船老汉到舱门外,悄悄往里探头瞧了一眼,想看个究竟,不想立时被李小白发现,狠瞪了他一眼,忙缩回头溜走了。 饶是李小白内力深厚,几日几晚劳顿下来,也不免心力疲累难支。 此前那店老板给的馍馍,和船舱里存放的一些干粮,已被李小白和金瓜瓜分吃完了。 说来也怪,金瓜瓜自从前几日在庙里醒来后,似乎也一直在装聋作哑,连日来李小白拿了东西喂他时,他都来者不拒,只不做声说话,李小白也懒得分心理他。 到了第三晚上,李小白实在已支持不下,才抱了苏薇出来透透气,另外再让船家补充食饮。 船外风平浪静,星河在水,光辉相应。船行甚缓,只船头对着北极星。 李小白也没说去哪,只说在河里就行,船老汉倒也不着急,这时间闲来无事,便在船边钓起了鱼,一边还放了些酒食菜肴。 见李小白出来,船老汉也不待他多说,便笑嘻嘻端了酒食过来。 见那船家自顾在一旁钓着鱼,李小白又不由得有些艳羡,心想待苏薇好过来后,也与她这般泛舟垂钓,每天一起看日出日落,看天星在水,远离世间种种纷扰,闲云野鹤一般,慢慢一起变老,谁又说不是一种快活逍遥?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亡命天涯 外面风大,容易受凉,不久李小白便抱起苏薇回了船舱。 又熬一晚,睡意浓重,李小白怕自己一旦睡去,苏薇便难以为继,便双手各握了她一只手掌,将她搂靠在怀,将内力由她掌心传去,过了一阵,眼皮再也难睁开来,才迷迷糊糊终于睡着了。 但他心里总挂念苏薇生死,睡不了多久,便忽又惊醒。 好在是他即使入睡,体内真气一般的流动,只要手掌不与苏薇手心相离,她气息也不至断绝。 如此又过数日,眼见苏薇一口气虽勉强吊得住,伤势却见没半点好转,这般的困居于这船上,何时能了局? 苏薇不时睁眼,目光迷茫无神,显是仍不知人事,更连话也说不清,哪里像会自愈的样子? 李小白不免忧心忡忡,看来总得想点其他办法,找个大夫看看给她也好,只不知现下到了何处,便抱了她匆忙出来,找那船家问道:“现在是在什么地方?” “河里。” 船老汉正在里舱喂几只小鸡,见李小白急匆匆找来,还一副凶相,倒给吓了一跳,想也不想便道。 “什么河里?” “灞河里。” 李小白一想,闹半天原来还在原地打转,待要再问,才反应过来什么,忙道:“你原来会说话,也不是聋子?” 他说着忽觉得不对劲,一把抓了对方领脖,像提鸡脖一样提了起来:“快说,你是不是暗星派来的人?!” “什么暗星明星?我不认识!你叫那么大声,聋子也给你叫过来了!” 船老汉一时没兜住嘴漏了馅,也不再多瞒,给李小白这么一抓,反梗着脖子,连珠介道,“我儿子女儿、兄弟姐妹,老爹老母都死光了。小老儿我光杆一个,就有点贪吃爱财,除了偷过两只老母鸡上船来养着吃,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。你要杀便杀,要拿便拿,我绝不多眨一下眼,多说一个字!” “不是就不是,你说那么多干什么?” 李小白听这人一张口就停不下来,不仅不聋不哑,还口齿伶俐得很,听着倒不像胡吹乱造,看他样子也不像暗星派来的人,只微微一怔,也没心思去搭他茬,“我只问你,我们现在到了哪里,是不是还在原来那地方?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开船?” “我怎么没开?只是开得比较慢而已!你不是说只要在河里,对着那颗星星就行?又没说要去哪……” 船老汉语气还是那么硬,“你不着急,我也不着急,又何必开那么快?” “谁跟你说我不着急?” 李小白听着老家伙倒有理了还,“我现在要去找大夫,你最好开快点,找地方靠岸,别在这打转了!” “你不放开我,谁给你开船去?你现在知道着急,早干嘛去了?我见你这小媳妇一上船已经没什么气了,这几天也没见你给她吃喝,那能好得了吗?” 船老汉道,“小伙子,我劝你还是看开些好,生生死死,不过如此。我一家老小都死光了,不也照样得活着么?这人啊生下来也不是自己定的,想不想死也不是自己定的,你还想给她找个大夫,我看你不如给他找个神仙得了!”
李小白听他原来把苏薇当成了自己的媳妇,暗暗倒窃喜了一瞬,本来还想把人松了开,不想越是听着越觉不对,要找什么神仙,那不是说苏薇已经没得救,再怎么样也活不了了吗? 念转间登时怒道:“她怎么样不用你管……你再要啰嗦,我先让你变哑巴,再让你去见神仙!” 恨不得一把把人掐死,转念想了想,对方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、又无依无靠的糟小老头,自不知苏薇一口气全仗自己维系着,自己绝非妄杀之人,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? “快开你的船!” 李小白提了船家便往船尾走去,料他也跑不了去哪,这才将其放下。 船老汉见这凶神一手搂着个大姑娘,一手提着自己走起来竟毫不费劲,倒是大为惊异,也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 不过他偏还就一副死也要多说几句的样子,一边掌舵一边道:“这小伙子,话还不让人说了!但你这急性子,倒跟我年轻时有几分相像…… 不瞒你说,我小儿子要是还在的话,也该跟你差不多大了。老汉我跑了半辈子船,倒还算见多识广,碰上我也是你运气好。 要说这老神仙,我还真就知道一个,不过离这可远着呢,能不能把你小媳妇救活过来也难说……” “什么老神仙?” 李小白也不想给人嘴上讨了个便宜,只道对方真认识什么神仙,不待他话啰嗦完,便打断道,“他在哪,快带我去!” “这不正去了吗?你急有什么用!那老神仙我只听人说起过,据说是在华阴县的华山上,你要去找他可也不易,他也不定能救活你媳妇,你既要去我便捎你一程。” 船老汉道,“不过这一来,可不是对着你那颗星星去了……你媳妇要想看的话,晚上打开窗户倒也能看得着。” 李小白听他这么说,看来倒是确有其人,不管怎样也得去试一试,忙道:“星星你就别管了,只管带我去,越快越好!” 灞河乃渭河南向分支,这船其时已到了两河交汇附近,再往前不是往东就是往西,便不是朝着北极星去了。 那船家也不知李小白要去哪,便在此处缓缓行船待了几天,倒也有他的道理,当下只不再多言。 北行一阵,转而往东,驶入了渭河,顺流直下,船行如飞。 李小白见他手里端着有鸡有鱼,心说这小老头还挺会享受,倒也豪气,想来他总不至于在里面下了药,便让他把东西放下了,又边说边比划,让他多备些干粮放船舱里。 船老汉听得明白,也不多说,自去拿了东西进了船舱,不一会儿便又出来,看钓去了。 李小白吃了些酒食,倒也恢复了不少气力,一只手扶着苏薇,看着满天星斗与宽阔的河面浑然交应,如在梦境。 想起此前不久与她在树上数星星那晚,她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样子,此时却已气息奄奄,而自己正带着她亡命天涯,李小白心说自己不顾一切带她出城,是不是真的不该? 第一百三十八章 路见不平 李小白又带了苏薇回了船舱,到晚上时,支开榻旁一侧窗户,果见紫薇当空正亮。 他想那船老汉虽然话多,倒没有跟自己扯谎,看来只要见到那位老神仙,苏薇说不定很快便能好起来,一边给她输以内力,一边看着天上星星,全不顾一旁饿着肚子,朝他干瞪眼的金瓜瓜。 到了早上,红日初升,李小白便带着苏薇到船头看日出,心下甚是舒畅。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,已至华阴,李小白匆匆收拾了一下,下船时又从行囊里摸出一锭银子,递给了那船家,船老汉咧着嘴笑嘻嘻地接过了。 南下直奔了数十里,到了华山脚下,天已全黑。 李小白待要寻家客栈落脚,想着自己现在这副行头未免惹眼,也不知暗星的人会不会在这也有眼线,还是少张扬些好,便找了处林间溪流下歇脚休息。 华山天险,五峰林立,远远望之,状若展花。 “小瓜瓜,这一路你跟着我,倒也让你受累了。我一会儿要上山去找一位老神仙,让他治好你们这位紫微星主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知那老神仙具体在哪,一时也不见有人过路,想着若带上金瓜瓜一起或有不便,若将他放了,他又难免不会跑去给暗星的人通风报信,看来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,“你说我是带着你一起上去呢,还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,饿个几天几夜的好?” 金瓜瓜仍被铁链缚着,双脚并立站在一旁,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流水,也不出声。 “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放了,好找机会把我杀了,替你哥哥报仇?那好,我现在就放了你,我就坐在这里不动,你要是能逃走不被我抓着,或是能打赢了我一只手,那就随你的便。” 李小白又道,“不过要是你输了,或是想走又被我抓回来,那以后你就得乖乖听我的,别再有什么复仇的念头……怎么样?” 说罢也不待对方回答,便解开了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。 金瓜瓜颇有些意外,瞪着李小白看了看,随后伸出两手中利爪,略有些嘶哑地道:“我要杀了你!” 皓月如钩,繁星当空,树林间水流潺潺,水面上不时闪出点点寒光。 金瓜瓜距李小白便只一步之遥,明知自己绝难与对方匹敌,说着时双爪却已击出,直取他咽喉,钢爪上不时也闪出几点星芒。 李小白此时一手扶着苏薇后背,盘坐在地,见金瓜瓜爪来如电,双目凶光大露,显然仍对自己有极深的怨念,非要杀了自己不可。 他暗叹了口气,微一侧身,使出刚劲,拉抓起地上铁链便往对方两腿上扫去。 金瓜瓜似没想到地上还有根链子,爪还未及李小白身子,登时便扑声倒地,嘴上给地上沙石磕出了点血,又即跃起,后退了几步。 李小白见他恶狠狠地盯着自己,隐有不满自己使用铁链之意,微一笑道:“好,我不用这链子,这回不算你输。” 金瓜瓜只不出声,忽然飞身如箭,双爪如风,呼呼又往对方扑去。 李小白哪等他扑到,抓起一颗石子,微往上一弹,正打在他小腹上。 金瓜瓜半道上便给打中,扑通又倒在地上,这回是鼻子上给磕出了血。
他哪料到对方说了不用铁链,却又用起了石头,登时便爬起身来,又后跃了几步,龇牙咧嘴,不知是哭是笑。 “好好,这回我也不用石子,只用一只手行了吧?” 李小白倒忍不住有些好笑,“当然也不算你输。” 话刚说完,忽听背后有脚步声近,他也不知来者何人,只装作不知。 金瓜瓜似乎并未察觉身旁有异,一心只想如何杀掉对方,也不答话,脚下忽然撩起一撮沙石,随即飞身而起,挥舞双爪猛又扑去。 李小白拂袖挡住沙石,正要一掌击出,身后突然飞出一个壮汉,抢先一步,挥出一棒,却是打在了金瓜瓜身上。 金瓜瓜又即扑倒在地,待要挣扎起身,却被棍棒抵住了后心,难以动弹。 “这小娃娃出手太也凶狠毒辣,怎这般欺负一个伤残之人?” 李小白刚瞧见来人样貌,便听对方朗声道,“有本事起来和我打!” 金瓜瓜双爪挠地,只抬了抬头,口中胡乱叫骂了几句,却哪里起得来。 这下李小白倒是有些哭笑不得,合着来人把坐在地上的自己看成了身残之人? “这位……小兄弟,你们何以在此掐架?” 那人说着也不再理会金瓜瓜,只看了看李小白和苏薇,接着又道,“赵某方才路过,不知是不是这小家伙伤了你们?” 李小白见他形貌健硕俊朗,目光深邃,眉宇间不怒自威,面上却隐有菜色,怕不是被饿了好几天? 看来对方只道自己和苏薇都为金瓜瓜所伤,这才坐地不起,只是路见不平、故出手相助,倒是一副侠义心肠。 “这位大哥,多谢相助。” 李小白见来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,比自己大不了几岁,想来自是见了自己一头白发,瞧不出多大年纪,这才有些疑虑,“我倒没什么事,只是这其中有些误会,你还是先放他起来吧。” 那人听他这么说,待要提起木棍,忽瞧见他身上行囊中露出大半的飞星令,自也瞧见了他身前不远处的斧锚凶器,惊疑道:“这枚令牌我好像在哪见过……你难道便是那个暗星的大魔头?” 李小白一怔,怎么自己不但成了大魔头,还成了暗星的人? 随即也反应了过来,那飞星令原是苏薇要他带了好出城的,自是暗星之物,并非自己所有,不想这时却成了暗星用来追踪自己的一件信物。 至于大魔头之名,自是拜了苏星云等人所赐,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传扬开了,对方这人自是听了什么传言,不过却把自己当成了暗星的大魔头。 “他就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,我哥哥便是给他害死的!” 李小白待要分说,却听趴在地上的金瓜瓜叫嚷着道,“还有他前面那人,也是给他害死的,你没看见吗?快放开我,我要杀了他报仇!” 那壮汉不无诧异,却没松开金瓜瓜,看了看脸上煞白,一直没出声的苏薇,只对李小白道:“他说的可是实话?”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赏金猎人 李小白听金瓜瓜这么一说,心下不无恼怒,可这一时间哪里说得清楚? 见对方来人一身棕黑色布衣,有些破旧,当非暗星中人,也不知是什么来头,倒也不惧于他,只耐着口气说道: “他哥哥之死确实跟我有关,不过其中之事,三言两语也说不清。我并非暗星之人,也不是什么大魔头,刚才只不过想给他个出手的机会,只是没想到……不知你又是何人?” 李小白本确有放了金瓜瓜的想法,但总觉还是留在身边的好,料想自己一只手对付这小家伙已绰绰有余,本也是想给对方一个报仇或逃走的机会。 若金瓜瓜真能逃走,那也罢了,若逃不走又报不了仇,便从此绝了他的歪心思,也好专心上山去找那位老神仙。 只不料半路却突然给这人出手搅乱了一下,他刚才那一棍既快又准,身手倒是不凡,看样子当非奸恶之徒,不过却也不可不防。 “我是什么人你且不用管,你和他之间的恩怨,你们大可私了,我也先不多问……” 那赵姓之人道,“我且问你,这飞星令可是你的,江湖上重赏格杀的大魔头不是你是谁?” 李小白哪想到他自己已然成了,被整个江湖重赏格杀之人,料来自是因为暗星的通杀令之故。 他听对方问到飞星令,看来他断定自己是大魔头,自是见了这令牌,若说这令牌不是自己的,那也说不过去,总不能跟他说是苏薇的,一时间倒不知怎么说才好。 “他不知已经杀害了多少人,不然怎么会被悬赏通杀!” 金瓜瓜这时又忽道,“你别跟我抢,快放开我,我只要亲手杀他报仇,奖赏我可以不要!” 他自也不知来人什么来头,只觉对方若不是为赏金而来,未免多管闲事,不过若能和自己联手一起杀了李小白,那也自无不可,这么说自是有意出言相激。 “我可不是为了奖赏才杀人……但你这小娃娃既然跟他有私仇,我也不是要跟你抢,你若能杀了他,那自是你的本事,我不会拦你。” 那壮汉淡淡一笑,“可你若杀他不了,反被他杀了,那便如何?总不能叫我袖手旁观罢?” “那你待怎样?”金瓜瓜有些不耐烦道。 通杀令下,不管正派邪派,还是暗星之人,只要能杀了对应的人,皆可获得暗星的一笔不菲赏金。 若是暗星之人得手,除了赏金外,还能获得相应荣耀和提拔,若非暗星中人,便或被拉拢为其所用,不受拉拢之人,有可能同样会被通杀。 暗星组织得以日益壮大,与此自不无关系。 李小白听着看来这两人是把自己当成猎物了,自己还好好地在这呢,两人这是准备要互相争夺瓜分自己了? 想来无论金瓜瓜能不能杀了自己,那人有赏金为诱,多半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个‘大魔头’,一时只不出声。 “若他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,那便人人得而诛之,我杀他也是为江湖道义,用不着什么奖赏。” 那赵某人道,“若他并非什么大魔头,只是跟你有个人私仇,我可以不插手,却也不会轻易让他杀了你。” 他说着又对李小白道:“你还没回答我,那飞星令是怎么回事,看来你便是那个大魔头了?” 李小白听这人口气倒是嫉恶如仇、大义凛然,只不知是不是装腔作势,道貌岸然之辈? 对方这么说,看来自是并不想和金瓜瓜联手对付自己,只是待这随机应变而已,既然他见到飞星令便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魔头,那也没什么好多说的,就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了。 “你把他放了吧……” 李小白当下只道,“你们两个一起来好了,我还有别的事。”
“很好,那这么说也错不了了。” 那人想想也没必要再扣着金瓜瓜,这才提起木棍,道,“小娃娃,之前我一时情急,这才打断了你,现下你自己看着办。他既给你这个机会为你哥哥报仇,那你便做你该做的。 我看你这也受了点伤,且不论你是不是他对手,总之你大可以放心,有我在这,自也不会让他胡乱杀人。” 金瓜瓜听着这话像是他在护着他小弟一样护着自己,知这人暂时自是不会插手了,只不知是不是想让自己先动手,他再渔翁得利?然而自己也确实没有把握,能对付得了李小白。 “罗里吧嗦,废话真多!话说得倒好听,我不是他对手,你就是了么?” 金瓜瓜思来想去,还是多拉一个人做帮手的好,眼珠子转了转,爬起身来道,“别看他只坐在地上,一只手也照样能赢你!赏金是给有本事的人的,你不会想看我跟他斗个两败俱伤,再捡现成便宜吧?” 他这几句话把那壮汉和李小白,都说得愣了一愣。 李小白先前只说用一只手跟他较量,可没说跟其他人也这样,而且也没说只坐在地上不能起来,这一下倒给金瓜瓜一句话说住了。 “你这小娃娃,倒是挺鬼机灵的!赏金什么的倒无所谓,你要是想让我帮你报仇,那也不是不行。再说他一个半残之人,就算是什么大魔头,便是能站起来,我又怕他何来?” 赵壮汉自也听出金瓜瓜是在拿话相激,本是想着让对方先动手了结私仇,这下看来要是自己不先出手,倒成了没本事的窝囊小人了,笑了笑道,“我赵某可不是捡现成便宜的人,要不是看在他身有残疾的份上,我刚才就一棍子收拾他了!” “别说了!” 李小白越听越是不对,当下也懒得多说解释,这才开口道,“要就一起上,我没工夫听你们啰嗦!” 他一直便坐着给苏薇传以内息,心想来人自是见他始终坐着不动,天黑中只道自己腿脚不便,才没轻易出手,虽说是不愿占这便宜,倒也不无托大。 而金瓜瓜三言两语不仅拉来个帮手,又一下把自己给将住在地,这一来即使仍赢不过自己,也还可以趁机逃走,若到时非逼得自己起身不可,说不得也只能见机行事了。 “很好!” 赵壮汉闻言棍子虚摆,道,“小娃娃,我这回可是替你出气,当是还刚才打你那一棍了,你可不许捣乱!” 说着摆开架势,挺起齐眉木棍,喝声:“看招!”猛地跃起老高,挥棍当头便朝李小白砸去。 这一下呼声如唳,好不威猛,黑夜中浑已无影,比起刚才打在金瓜瓜身上那一棍又多了几分霸道劲力,招式虽平,打在身上任谁也吃受不起。 李小白见他破绽大露,一招中蛮力有余,灵巧不足,稍显笨拙,看来比起四煞兄弟等自又不如,倒是宽心不少,却也不敢大意,当下侧身挥臂迅速一捞,便将他木棍拿在了手里。 那人微微一怔,脚刚落地,双臂使劲便往回夺,却哪里夺得动半分,随即一脚踢来。 李小白也不避让,手上只一松,微微往后一推,那人一下不稳,仰后便倒。 好在是手上够快,那人木棍回缩,在地上撑了一下,身子凌空翻了一下,木棍顺势在地上撩起一撮沙石,这才双脚站定,兀自有些不大相信。 李小白挥手拂开飞来的沙石,淡淡一笑,只不说话。 这一来一去只眨眼间工夫,高下已判。 “你这大个子,我还道有多大能耐,便也这般中看不中用!” 金瓜瓜先前有意让那人显显本事,倒不急着出手,也并未趁机逃走,这时只仰头斜了那人一眼,“这魔头要是这么好对付,我早报仇了,还用得着你多事?” 第一百四十章 赵氏匡胤 “我这饿着肚子呢……” 那赵壮汉略显尴尬,讪笑道,“刚才打你那一下,力气已经用得差不多了,不然便是头老虎也教打死了!” 他说着咽了口唾沫,摸了摸肚子,果然咕噜噜响了一下,自知不能示弱,浓眉一挑,又道:“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这魔头,这回我可要动真格的了!看棍!” 一根木棍耍得呼呼风响,霎时间化作一团黑雾,向李小白身侧击去。 金瓜瓜也大概知道了这人是什么料,对他也不再过多指望,便在他刚抬脚冲出时,灵猴也似的绕到了李小白身后,挥舞着双爪,猛扑了过去。 这一来两人成了犄角之势,几乎同时击到,把李小白夹困在内。 赵壮汉不欲重蹈覆辙,怕木棍再被夺去,是以这时也不敢逼得太近,一根木棍只以点戳为主,一戳即收,如鹰啄食,快捷之极,一下便连戳了十几棍。 金瓜瓜浑无顾忌,一双利爪连钩连抓,如猴挠搔,极之灵巧,亦是迅捷无伦。 李小白当此之时哪有时间多想,先是贴着苏薇身子的左臂运使柔劲,忙从她后背环到腰间,搂着她身子护在左边一侧。 于此同时,他双腿暗暗使劲,当即原地转了小半个圈,右手运使刚劲,摆身挥臂,一前一右、同时抵御格挡连番击来的一棍和双爪。 对方两人似没料到他会这般忽然转身,一在右一在后的犄角夹击优势登时无存,也没想到他果然只用一手,且无论自己招式多快多密,他出手时只有更快更密,眨眼间来回数十着下来,竟难伤他半分。 金瓜瓜眼见这般下去也讨不了好,当即绕到了李小白左侧身旁,呼呼出爪。 赵壮汉见状倒也心中默契,随即移位,挥棍专攻李小白右侧。 这一来便成了左右夹击之势,两人又几乎同时击到。 李小白自不能让苏薇受伤,当下又把她移回身前,先是右手在她背上传续内力,换出左手格开了利爪,紧接着收回左手在她背上传续内力,换出右手抵御戳来的木棍。 他便这么一左一右,轮番切换、分斗二人,两手都快至毫巅,似无形迹。 虽是两手对敌,但一下始终只出一手,且始终有一手不离苏薇身子,简直让人匪夷所思。 金瓜瓜和赵壮汉出手自已迅极,然又哪里想得到他竟能两手切换自如,毫不耽误,明明是以一敌二,却好像一身未动? 两人在李小白面前,就像猫咪见了比自己身大数倍的大鱼似的,无从下口,又像是见了从未见过的怪物一般,既觉惊异,又不由得大为折服。 李小白对两人这般夹击虽有所预料,然他一只手片刻不能离苏薇身子,轻易还不能起身离地,此番应对只是一时权宜之策,久而久之也不免有些顾此失彼。 数十个来回之后,他右手刚逼退击来的木棍,待要换至左手,金瓜瓜忽地闪至他身后,趁他还未来得及转身,已在他后肩上连抓了几道血印。 李小白倒也不慌不忙,当此时刻自也无需顾虑太多,左手搭在苏薇肩头,双腿突然往后飞起,砰砰两脚正踢在金瓜瓜小腹。 金瓜瓜一招得手,正自兴起,怎料他竟会忽然飞腿踢来,登时倒身飞撞在一棵大树干上,扑倒在地,昏死过去。 李小白也不看他,紧接着便换右手搭在苏薇肩头,同时逆转双腿半圈,迅速变换方位,几乎以同样姿势向右侧那壮汉踢去。 赵壮汉正提棍戳去,似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飞起双腿,忙横棍在前当胸挡避。
然而小小一根木棍又如何抵挡得了这迅猛一踢,立时断为两截,那人也登时被踢出老远,几欲呕血,勉强站定。 他倒也硬气,断棍一扔,喝道:“原来你不是残废,那可怪不得我了!看拳!”挥拳呼呼又猛冲上前。 “等等,别打了!” 李小白也不多作解释,扶起苏薇,摆手拦着道,“我不是什么魔头,要是的话,你早没命了!” “你当真不是?” 那壮汉一怔,听来对方这话似乎也有道理,猛一顿身道,“我这套拳法可没碰见过几个对手,你莫不是怕了?” “你的拳法高招,改日领教不迟。” 李小白见这大壮汉也不过是个好打抱不平的热血男儿,当非什么恶人,只不知因何落魄至此,也自不愿多行杀伤,淡淡笑道,“我得赶去找这里的一位老神仙救人,只不知他身在何处,你若知道的话,不妨可以告诉我?” “我暂且便相信你,也可以带你去找那位老神仙。” 赵壮汉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金瓜瓜,又看了看苏薇,知对方自是为救她而来,不管他是不是大魔头,先救人总归没错,“但你得答应我,这之后无论怎样,你得再跟我比试一次,不然我可不会认输!” “这位大哥,你当真认识那位老神仙,可否带我去见他?” 李小白听来对方似乎认识那位老神仙,有人引路自然事半功倍,便忙道,“比试之事,自然无妨,我也想见识见识你的绝活!” “你想找到那位老神仙,除非先找到一个人。” 赵壮汉自知这时即便使出拳法,也难有胜算,听对方又改口叫回自己大哥,听着倒也受用,转念只道。 “什么人?” “赵匡胤。” “赵匡胤是谁?”李小白奇道。 赵壮汉指了指自己:“便是某。” “原来是赵大哥……在下李小白,绝非什么大魔头。先前的事误会颇多,一时也说不清楚,改天有空我再慢慢跟你道来。” 李小白一怔,想起对方先前自称姓赵,才恍然明白过来,心说看不出来这人倒也有趣,见他样子虽不似在说笑,却忍不住笑了笑,“只不知赵大哥……为何会深夜到此,莫不是也正要去找那位老神仙?” “这事说来话也长……你不是急着要找那位老神仙吗?不瞒你说,我来这也正是为此,不过这山高万仞,可没那么容易上去!” 赵匡胤听对方一口一个赵大哥的叫,只觉越看这人越不像什么大魔头,不管别人说什么他似乎都会相信,要真有这样的大魔头,那也未免太容易了些,“我看不如还是先找地方填饱肚子,再好好睡一觉,明天一早我带你上去。” 他其实哪里知道什么老神仙,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,听说过一些风闻传言而已,要真认识什么在世老神仙,他也不至于会饿肚子。 不过话说回来,这华山壁立千仞、拔地倚天,当真鬼斧神工,非人能凿,说不定真有什么神仙住着也未可知。 “那也好。我正愁没地方歇脚,今晚有幸认识赵大哥,实为快事。” 李小白本想连夜上山,只是心想既已到了这里,还遇到了这么一位有意思的赵大哥,正好有人同行,倒也不必急于一时,“我便做东,找个地方与赵兄吃些酒食,再慢慢聊。”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华山之行 李小白当然并非什么人都信,只不过眼前这人言谈不拘,又颇有侠义热心肠,最重要的是还能帮自己找人。 不管是真是假,与其费心疑虑,不如选择相信,总也多了一份希望。 他听来对方之所以误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大魔头,无非是因为一块飞星令,到时找机会分说说清楚便是。 而且看起来,多半这华阴之地也有暗星的人潜在,不然对方不会那么快,便得知这飞星令和自己的事。 寻思:“看来暗星的人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,即便自己身负污名,与其躲躲藏藏,不如光明磊落来得坦荡,就算要跟他们再大干一场,却也无妨。 这位赵大哥多半不会是暗星的人,看样子也确实饿得不行,不管怎么样,有些事当能从他口中探出一二。” 赵匡胤实已饿了数日,一听有人请客,也不多说,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金瓜瓜,看样子还没有死,便问是不是把他一起带上? “我这一路上都带了他来,刚才想着要上山,也不知要不要带上他,这才在此停留片刻。” 李小白适才踢那两脚都留了几分,未尽全力,不然对方两人安有命在,“虽然我跟他彼此颇有些过结,不过还真不愿丢下他不管。” “这娃娃天生异相,看着也像个苦命人,虽然鬼灵精怪,颇有些滑头心思,难得你却还带在身边,我倒也不讨厌他。” 赵匡胤道,“你跟他的过结,到时不妨慢慢跟我说来……这便走罢!” 说罢一手提了金瓜瓜裤腰带,搂在腰间,大步往林外走去。 李小白摸了摸行囊,把飞星令往里塞好,又确定里面还有一大锭银子,宽心不少,待摸到苏薇之前特意往里放的一本书册时,微觉奇怪,也不多想,收拾了一下,牵了马随后跟了上去。 出了林外,只见赵匡胤牵了头驴缓步而行,驴背上还有两筐子书,李小白不无诧异,真看不出这个赵兄还是个爱书之人。 想当年李小白和他老爹离家逃难时,他爹爹也只带了一箱子的圣贤书,不少在途中或遗失、或被人当财宝抢去后当废纸烧了,他老爹还为此伤心了好几天,最后是落在了赵武六家,便再无机缘得以寻回。 想起前事种种,又想到父仇未报,李小白一时自不由得有些恍惚。 “天下攘攘百岁间,英雄出世笑华山。”赵匡胤自顾前行,口中吟道,“南唐北汉归一统,朗月残星逐满天……” “赵大哥,若论诗文我可真比不过你。” 李小白心说这人的诗才,跟自己倒是不相上下,但听他随口吟来,倒也应景,胸怀气魄自非凡俗可比,笑了笑道,“你行走江湖还带了这么多书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赶考的书生秀才,谁曾想你一身武艺却也这般了得。” “我这书可不是寻常诗词歌赋,乃是前人留下的兵法韬略,我看得可比什么都重要。” 赵匡胤在前头边走边道,“若不练些拳脚武功,强健体魄,这乱世只怕连这一头驴和几本书都保不住,又何谈其他?” 李小白心下一动,不无感慨,想起自己和老爹当年若是一身实打实的硬功夫,那一箱子书也自不难保住,心说赵大哥这话倒也不错,要保护自己珍爱之物不被强人所害,无论是一本书,还是一个人,或是其他一切值得守护的事物,自然要比强人更强才行。
“我方才这诗文只是随口而吟,随感而发,自然上不了台面。不过常言道,诗言志,歌咏言。诗歌要看其中气象,穷究词句,为一二字搔首终日,推敲不停,乃腐儒酸丁是也,自不必太过在意。” 赵匡胤继续道,“常言还道,胜败乃兵家之常事。我想了一下,先前之所以不小心为你所伤,虽然没败却也败了。败就败在我先入为主,以为你是个半残之身,疏于防备,未免大意了些,这才给你踢个正着……兵书有言,知己知彼,方能百战不殆,诚不我欺也!” “赵大哥雄才大略,令人敬佩……只可惜现在手边无酒,不然我当敬你一杯!” 李小白知对方还在想着之前被自己踢那一脚,心下自仍是不甘言败,倒也难得,听他从诗文武功说着说着,便说道了兵家韬略上,似是在自言自语,自非胸无大志而又喜欢高谈阔论之人所能比,也不知他饿着肚子怎么还能这般侃侃而谈,只淡淡一笑道。 “这也不算什么。我是看跟你还算谈得来,这才多说了几句。不过话说回来,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,竟有如此身手,倒是我过于轻敌了,这当然也不能怪你。” 赵匡胤说着也有些口干,咽了咽唾沫道,“兵法有云:兵者,诡道也,故能而示之不能……我要是你,一开始也不会跟敌人说破自己并非残废之躯……” 李小白听他没说几句又说道了兵法上来,不禁莞尔,想来自非有意卖弄,而是于此道深有所喜,也有所专研,不自觉地便道出于口,却不料他话说到这便就没了声,忽然一头栽倒在地,动也不动了。 李小白一怔之下,快步上前一手扶起对方,见他双目紧闭,嘴角带血,气息微弱,看样子想是被踢了一脚后,仍一直强忍至此,腹中又实已饿极,这才突然昏倒,忙催运内力在他背上推拿了几下,心道:“这人也真是能抗,嘴上又不说……” “小兄弟,老神仙……” 不一会儿赵匡胤缓缓转醒,半睁了眼,迷迷糊糊道。 李小白得一手扶着苏薇,另一手扶着他,看了看一旁昏迷着的金瓜瓜,心知一时难以兼顾,只道:“赵大哥,你先别多说。” 专心又推拿了几下,待得对方气息大畅,这才松了手,随后喂他喝了点水,摸出身上所剩仅有的半张大饼让他先吃下了。 赵匡胤三两口吃完,倒也恢复了不少, 笑了笑道:“刚才光顾着跟你说什么来着,脚下一时没注意……” 随即又正色道:“李兄弟,大恩不言谢,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!走,我这就带你去找那位老神仙!” “不忙……我们先找个地方歇马饮驴,也好安置下你这些宝贵的书,明早再上山不迟。” 李小白也笑了笑道,“另外,我还有一些事需得请教一下赵大哥,且去喝他几杯再说。” 赵匡胤一听倒也不错,站起身来,深吸一气,复又精神抖擞,提起地上的金瓜瓜道:“那走,今晚先喝他个痛快!” 第一百四十二章 酒逢知己 青松林中,一间客栈小店灯火微明,李小白与赵匡胤行不多时,便到了店外,准备投宿打尖。 时已深夜,客店中除了掌柜和一个跑堂伙计在外,并无其他客人。 掌柜的见了进来两个生面孔,各还搂了一个半死不活之人,一眼便瞧出是过路的江湖豪客,也不多问,还担心他们别闹出什么事来,只说房已无多,刚好仅有两间上房可供。 李小白将所带最后一锭银子递了过去,让掌柜的把两间房都备好,并叫了些酒菜垫肚,随后与赵匡胤两人找了个僻静空桌,各将手中之人扶在凳子上,靠在身旁坐下了。 掌柜的见来人出手阔绰,倒有些意外,忙招呼伙计忙活去了。 很快那伙计便端了一大坛酒来,见苏薇和金瓜瓜两个眯眼斜身,不知死活,也不敢多问,分别只给赵、李两人各倒了一碗,便退了去。 赵匡胤和李小白相视一笑,先干了一碗,便各自说了说此前境遇。 原来赵匡胤两年前从开封独自离家在外闯荡,投亲奔友,辗转各地,想要闯出一番天地,无奈所到处太出风头,总遭排挤嫉妒,待不了多久便被打发走了。 他一事无成,无颜回家,心下茫然,又不知该当何去何从,便四处游荡了起来。 待到了这华阴地界,闻说华山住着一位通晓古今,能预知福祸的老道神仙,赵匡胤闲来无事,便想着前来拜访一番。 不过数日前他已是囊中羞涩,便跟一帮地痞混混赌了几把,想凑些盘缠,谁知越赢越大,把人的银子都赢光了,遭人妒恨,后来却被那帮混混群起围殴,把钱都抢了去,闹了个身无分文,连饭也吃不上。 李小白这才知道原来对方并非认识什么老神仙,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,而且那老神仙听来也不像是能医病救人之人,倒像个占卜算卦的江湖骗子,颇有几分失望。 只是心想好歹也到了这里,总要去看看再说,倘若山上真有什么老神仙,总不会无缘无故跑了吧? 他把自己到长安城后,如何被金瓜瓜兄弟诬蔑成了大魔头,自己又如何以金娃娃挡住来箭、抓了金瓜瓜冲出重围的事,简单说了一下,随后问道:“赵大哥自非暗星之人,如何会认得这飞星令,却又何以会误认为我是暗星的人?” 他这一路也没怎么留意外面的风闻,想来暗星已通知各路江湖中人要杀掉自己,且也告知自己身上带了这已无号令之用的飞星令,按说也不会有人把自己当成是暗星之人,却不知赵匡胤为何会这么认为,总觉有些蹊跷,便想问问清楚。 “我就说你看着也不像什么大魔头!这也得怪那几个混混小无赖……”赵匡胤道,“我当然不是什么暗星的人,只是听说过而已。” 江湖传言,暗星之人专事暗杀,不分黑白善恶,这些人都会去杀,且杀的往往是江湖成名人物,并许以重金。 近几年来更是猖狂已极,毫无顾忌,无论正邪两道,无不对之切齿痛恨。 不过说道重金悬赏,那又是另一回事,不管正邪两道之人,看在钱的份上去杀人的也大有人在。 几日前赵匡胤赢了那几个混混的不少银子,又被他们合伙抢了去,赵匡胤当然不干,便抓着几个痛打了一顿,可钱还是没要回来。
“大概是给我打怕了,有个癞头子跟我说,让我有本事去杀了那个大魔头,银子大把的有,欺负他们算什么本事?” 赵匡胤喝了口酒,继续说道,“我一听,什么大魔头?合着老神仙没见着,先让我去见个大魔头?” 后来一问之下,才知道说最近长安城中,突然出了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,很有可能已经到了这边地界来。 谁要是能除掉这大魔头,不仅是为民除害,还能得到一大笔赏钱,从此名扬天下更不待说,自可谓名利双收。 赵匡胤一听竟然还有这种事,只道那些混混想拿话糊弄人,但想要真能干成这事,那也没白来,就问了问那癞头大魔头什么模样,不会也是个癞头吧? 那癞头忙说不是,大魔头不仅不是癞头,还披了一头长长的白发,长得青面獠牙,身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飞星印。 听他言之凿凿,好像真见过似的,赵匡胤知道暗星有个什么飞星令,想来是他听差了,就问他说的是不是那样一个玩意。 那癞头也不知哪里听来的事,听赵匡胤说着也差不多是一回事,自然便说没错。 赵匡胤寻思这所谓的大魔头,却原来是暗星的人,后来没多久便就见着了李小白,这才闹了先前一些小误会。 李小白听他说到什么‘飞星印’,忽想起自己背后衣服上缝了个大大的星形,未免麻烦,本想着以后是不是该换身行头打扮什么的。 转念想来暗星之人自是拿了飞星令和这一点说事,传到那癞头时便成了飞星印,当非特意传讹,看来不管怎么着自己都是没跑的了,这身衣服倒也没必要换下,而且再怎么说还是苏薇亲手缝过的。 他所到处时时留心提防,也不知暗星或别的什么人会突然杀出来,不免谨言慎行,听赵匡胤健谈风趣,磊落不羁,喝了酒说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,浑无所顾,倒是自己过于紧张了些。 “原来是这么回事。不过话说回来,赵大哥现下既知我不是什么暗星的大魔头,反而却也仍旧是暗星重金要追杀的人……” 听赵匡胤这么说来,李小白看来也不止有对方一人,会误以为自己是暗星之人,倒也不必为此纠结,半开玩笑地道,“赵兄没能杀掉我,赏金自然无望,说起来会不会有些可惜?” “李兄弟,这你就太小瞧我了……不顾道义,为钱杀人,就算饿死,这事我也干不出来!” 赵匡胤身子一昂,沉下脸来,朗声道,“江湖上这些恩恩怨怨,争名逐利,为些蝇头微利拼个你死我活,那又有什么意思?我赵某志却也不在此。若能驰骋疆场,为国杀敌,平定天下,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事!” “赵兄心怀天下,志在四方,令人敬服,倒是我小人之心了……来,干!”李小白自知有些失言,忙陪了一碗酒道。 赵匡胤一口喝完,又说了说路上际遇,横谈纵论,豪兴勃发,不时感慨乱世苍生,不时也自叹报国无门。 两人推杯换盏,说说谈谈,言语投机,不觉间天已微明。 畅谈一夜,眼看天亮,两人这才各自回房,休息了一阵,却都睡意全无,怕误了事,便决定赶早登山,稍作整顿,很快复又出了门。 第一百四十三章 命悬山巅 只是世道不平,一时难觅共主明君,赵大哥一人空有热血,也不免壮志难酬,英雄无用武之地罢了,倘若他日得势,自必不可限量,至于一同手刃仇敌云云,那也只是后话了。 谈到天明,两人仍自意犹未尽,回房后想起还有正事,这才便又不约而同出了门来,各自带了一人往山路上走去。 “欲出未出光辣达,千山万水如火发。须臾走向天上来,逐却残星赶却月……” 看着天边将出未出的太阳,霞光已透过云层照射大地,光耀万千,赵匡胤一手搂着金瓜瓜,阔步走在前头,忽然诗兴大发,随口又吟出了几句。 李小白听对方即兴而作,率性吟诵他那仍是有些不着调的诗文,见他一宿没睡仍这般精神昂然,意气风发,仿佛不远处高耸绝壁的华山,在他眼里也一如等闲,似乎天下间便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。 跟这位赵兄台走在一起,李小白总感觉这人心里有光,在他面前,各种琐碎烦忧似已不值一提、一下烟消云散,便像他诗中所言意境‘红日升天,逐星赶月’,太阳一出来,黑夜便难再。 昨晚两人把酒闲谈,李小白听赵匡胤说了一路上所遇往事后,便把他自己和他老爹由长安至域外,兜转一圈只剩自己回到长安的事,大略说了,又把自己到长安后与苏薇重逢,后与她一同逃离长安的经过,也大致说了一下。 不过未免旁生枝节和不必要的麻烦,只略去他自己和苏薇两人各自的身份,以及他何以失忆又如何恢复记忆、获传百年功力等事不提。 赵匡胤听他身世遭遇不无惨烈凄苦,境遇又不乏波折离奇,慨叹之余,倒也不多疑虑,知他身负大仇,也有心助他一同手刃仇敌,随后便又跟他一起谈文论武,只是没说几句又开始宏论天下、大谈起兵事谋略来。 李小白听他胸中大有丘壑,己所难及,谈及时局时势,倒也鞭辟入里,并非夸夸其谈,大为钦佩,心说这位赵大哥心怀天下,心志高远,文武韬略,人所难及。 见赵匡胤昂首阔步,对着太阳豪兴大发,自顾吟了首诗,浑无先前难以得志、略显低迷消沉之态,李小白不无感慨,心想豪气干云,不拘一格大概说的便是这种人。 赵匡胤一手搂着仍在昏迷的金瓜瓜,李小白一手搂着气若游丝的苏薇,两人一组,各展轻功向天险迈步。 不多时到了半山腰,山势愈发险峻陡峭,赵匡胤解下腰带缚了金瓜瓜背在背上,李小白以铁链缚了苏薇背在后背,一手握住了她掌心,继续攀爬。 自古华山一条道,两人先是到了北侧峰顶,只见四周云雾缭绕,并没见着什么老神仙。 赵匡胤啥也没说,李小白也不多问,休息片刻,复又前行。 待到午间,到了东侧峰下,眼前赫然是一座大石山岗,山壁如削,直上直下,高数十丈,并无树枝藤蔓可供攀援。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,不多犹豫,手脚并用,仅靠几处石缝石窝,贴壁而上。 李小白一手不离苏薇掌心,只用另一只手攀援,率先上爬。赵匡胤两手交替,与他齐头并进。 山壁面北,呼呼风紧,寒气透体。 金瓜瓜此前一直昏迷,与赵匡胤背靠背绑在一起,不料快到峰顶时,却忽然醒了过来。 这小瓜瓜醒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,但这时身悬半空,他这一睁眼醒来,眼前云山雾罩,脚下茫茫虚浮,哪里分得清? 登时一颗心咯噔噔直跳,手脚乱抓乱挠,口中哇哇乱叫,身子晃个不停。
赵匡胤也没想到他早不醒晚不醒,偏偏这个时候醒,正当往上攀时,给他这么一闹,手上一滑,啊一声带着他直直往下坠去。 李小白一惊不小,这要摔下去,那两人不死也活不成了。 好在他随身还带了长链相接的斧锚兵器,一并绑在腰间一侧,这时急忙握着斧柄扯下,往赵匡胤处甩下铁锚,叫道:“接着!” 赵匡胤只道这一下非死不可,心中砰砰狂跳,幸好反应及时,只落下丈余,眼见铁锚飞来,忙挥手抓住了锚头。 只是这一下堕势未减,李小白原只一脚高低踏在石窝凹内,身贴石壁,一手抓着石缝,这一来忙急忙慌,光顾着救人,甩下铁锚时并未想太多,给对方这么一坠一拉,还未来得及把他两人扯将上来,脚下一滑,反被整个扯了下去。 李小白另一只手一直握着苏薇手掌,此时身子呼呼直往下掉,心中突突大跳,这刹那间只想到的是:“若松开了她手,哪怕只有片刻,她一口气转不过来,便是害死了她,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?” 他自也知道这一落下去,他四个人很可能都会死,不过这当下他即便待要松开手,石壁上也没处可抓,且身子已经倒离石壁数尺、无处借力,一只手始终护在身前握着苏薇不放。 只眨眼间被拽落下一截后,他也不再多想,叫声:“抓住了!”奋力往上一甩铁锚,将赵匡胤身子往石壁上甩了去。 赵匡胤好在还不至于慌乱过头,瞅准时机、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一处石缝,双脚踏稳,牢牢贴在了石壁上。 他这一下死里逃生,着实惊险万分,脸上直往外冒汗。 然而这一来上下互换,成了他在上面,拖吊着下坠的李小白。 赵匡胤一手紧握着铁锚,大气也不敢喘,一待连着铁锚的铁链刚一吃力拉紧,随即使劲往上直拽。 李小白只消有半瞬停顿,足可借力上翻,当即趁势一脚踏在了一块微微鼓起的凸石上,单脚刚一站停,一手随即便将握着的巨斧,倒劈入了石壁内,整个人这才稳住了。 “李兄弟,你可还好?” 赵匡胤只觉握着铁锚的手上一松,也不敢扭过头看下面的情况怎么样,只侧对着石壁叫道。 “赵兄,我还好……这回不会再掉下去了!” 李小白只是两膝和护着苏薇的手臂上,被剐蹭了几下,倒无大碍,也才松了一口气。 他说着脚下一踏,随手抽出巨斧,一跃往上,又将巨斧劈入了石壁内,稳身立在了赵匡胤旁侧。 “李兄弟,你这身功夫,只怕大猴精也比不来。” 赵匡胤见对方说话间已闪身上了来,巨斧深深嵌入石壁,挂几个人也没问题,心下大定,笑着道,“再劈两下只怕这山都给你劈倒了,也省得我们没命的爬了!” 李小白也笑了笑,没说什么。 他刚才也不知为什么,在往下掉的一瞬间,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松开苏薇的手,即使放弃她一人性命、起码也能至少救下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人,而是选择了毫不松手。 这样一来,即便很可能让他三个人都一起给苏薇陪葬、四个人都葬身崖下,那电光火石的刹那竟然有种深深地无力感,只觉如此这般死便死了,也浑不及顾虑其他人,为此多少有些歉仄。 转念随后他又一甩巨斧,仿佛发狠似的要把这山给劈开,凿壁而上。 不多时到了峰顶,两人各自长吁了口气,暗自庆幸。 第一百四十四章 莫老神仙 峰顶上古松苍翠,浓荫蔽日,奇石林立,四下并无其他人。 “这小崽子,刚才差点给他害死!” 赵匡胤解开了金瓜瓜,一甩手扔在地上,见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又晕了过去,“这时候倒好,自己又装死起来了!” 一探对方鼻息,倒还有气,便也躺在了旁边暂做歇息。 李小白在一块矮石上坐下了,想想刚才有惊无险,实为万幸,说道:“赵大哥,刚才也多亏了你!” 他也没曾想到,自己随手从吴读之那夺来的一件兵刃,不仅在出城时帮了大忙,这时也发挥了如此妙用。 不过出城时是用它杀伤了不少人,此时却是救了他四人性命,此前上峰来时,倒并未想到还另有这用场。 他先前凌空把赵匡胤往上一抛,力道虽然不重不轻,却也没有十足把握,对方即使刚好抓住了石壁,也依然有可能像他那样又被拉下,情急下赵匡胤若求自保,松开了铁锚,那也无可厚非。 “说那干什么,这回咱们俩可是生死患难了一回,这是老天爷还不想收我们!” 赵匡胤倒未听出李小白言下还有这另一层意思,当时的情况自己也根本没有时间多想,只道对方是在感谢自己救了他,拽了他一把之事,“不过你之前还救过我一次,我可也没忘!” “义所当为,何足挂齿。” 李小白知对方指的是,此前自己给他半块饼填肚的事,只没想他还记在心里,“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识,又这般投缘,我总不能见死不救,赵大哥又何必放在心上。” “李兄弟,实话告诉你罢。那老神仙到底在哪,甚至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位老神仙,我心里其实也没谱!之前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大魔头,那般跟你说,自然是想先稳住你……” 赵匡胤忽然坐起身来,看着李小白道,“若你真是那大魔头,我怎么着也要想办法除掉你!你要是怪我瞎说大话,耽误了你的大事,我这条命你随时拿去!” “赵大哥别这么说。其实我之前也多少猜到了一些,倘若这世上真有什么老神仙,又岂会有这么多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?” 李小白听对方说得认真,不由想到此行很可能白跑一趟,别的不说,这一来倒要把苏薇的事耽误了,“其实我来这之前便已经想好了,如若这山上并没有那位神仙高人,那也是天意如此,我自会另想别的办法救人……赵兄不倒必为此耿耿于怀。” 他昨晚听赵匡胤把此前经历大致说了之后,又听其说起兵法诡道来头头是道,便已猜到对方很可能只是想借此接近自己,再趁机做些手脚。 不过后来想想,那时这位赵兄对自己的身份仍不无疑虑,倒也情有可原,只没把话说穿,没想到对方此时会当面把实情说了出来。 “倒也不是我有意拿话诓你,其实说来这也就小儿科……这兵法上说,用兵讲究的是虚虚实实,不单如此,就说咱们习武之人,谁又会从头到尾只用实招?” 赵匡胤道,“你既然一直诚心待我,我当然也该诚心相待,不该多做隐瞒,背地里还使什么阴谋手段。但话说回来,行走江湖,尔虞我诈也多的是。毕竟人心难测,你这以后凡事多长个心眼也是没错的。” 李小白听他三句不离兵法,只怕他这一开头便不可收拾,淡淡笑道:“赵大哥说的是。不过这里既然没看到那位老神仙,想必是在别处,不如我们再到别的山头再去看看?” 两人爬了大半日,先前除了几个脚夫力士和上山修道的小道士,并未见着什么沾点仙气之人,一问之下也均说不知。
赵匡胤不无尴尬,只是依然坚信,也未多说什么。李小白自然也明白,却并未就此放弃,两人这才一路上了来。 刚才听赵匡胤直言相告,李小白知其实因过意不去,之前又差点连累自己一并丧命,有心放弃,心中多少也存了下山的念头。 不过他又想既然来了,权当游玩一趟,遍寻山头,顺便散散心也是不错的。 赵匡胤一想也是,只不多说,站起身来背对着各人撒了泡尿,忽然‘咦’了一声,奇道:“那是不是有个老头?” “走,去看看!” 李小白走近朝对方所在方向看了看,只见峰前不远处有一孤峰孤亭,如在云端,烟云缥缈中隐隐可见有一人正端坐亭内,白衣白发,仙气飘飘,活脱脱一个老神仙的模样,不无惊奇道。 两峰相隔大约五六丈,当中有一条光秃秃的山石窄道相连,只是隐没云中,不细看几乎看不见。 赵、李两人所在峰头要高出数丈,下到窄道也需翻下一处高有数丈的笔直石坡,实为不易,比上峰来也好不到哪去。 不过有了先前经验,李小白巨斧在坡上一劈,垂下铁锚,很快与赵匡胤便各背着一人下了来。 亭子有些破旧,亭中坐着那人是个白头老翁,正自闭目,背对着来人,面向山谷云雾。 赵、李两人见这老翁坐在一块圆石上,似没听得有人靠近,生怕惊扰了仙人,在亭外低声叫了几下,只也没听到回应。 赵匡胤进到亭内,走到那老翁面前,待要说话,那老翁忽然原地转了个身,面向了亭外的李小白。 李小白这才瞧见对方庐山面貌,见他展露那一手,若非神仙也当是内力高深的世外高人,却忽地一怔,心说这人怎么好像在哪见过? 那老翁只仍闭着眼坐着不说话,赵匡胤略觉尴尬,见他刚才转那一下,也觉颇有几分神仙的模样不假,这时又转到对方面前,拱手道:“老神仙,打扰了!我们……” 话未说完,老翁却忽然打了个哈欠,睡眼朦胧地道:“怎么才来?” “老神仙知道我们要来?” 赵匡胤也是一怔,他早听说山上这老神仙神机妙算,却不想对方似乎也在等着他们,“莫非专门在这等我们?” “莫知道,莫知道……” 老翁摇了摇头,只缓缓道,“要来的来,要去的去……来来去去,去去来来,什么是去,什么是来?” 赵匡胤一听这话大有玄机,一时倒不知怎么接才好。 李小白闻言只觉大为震惊,再看那老翁时,只见对方须发皆白,脸上神采照人,却不是梦里梦到的那个仙风道骨,只会说‘莫知道’的人是谁? 忽然又有种身在梦中之感,只觉冥冥之中,莫不是这位老神仙一直在指引自己来到了这?当即拜倒道:“老神仙,原来你在这里!我……我终于见到你了……” 他此前做的几个奇怪的梦之事,并未和赵匡胤说起过,赵匡胤自然听不出他话中另有一层意思。 “对,老神仙,我们找了你好久才到了这……” 听李小白言语激动异常,赵匡胤知他自是急于求那老翁为苏薇救治,话却只说了一半,随即便也一拜倒地,接话道,“这位姑娘现在命悬一线,还请老神仙施展神通妙手,大发慈悲,好让她早日康复。” “来也是去,去也是来。大道轮回,不死不灭,生如小睡,死当长眠……去吧,莫要扰我睡觉!” 那老翁似如未闻,自顾着说罢,却又闭上了眼。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死生仙丹 李小白本道见了这位曾在梦里见过的得道真人,苏薇的伤自也不在话下,一听这意思,顿时心凉了半截,莫非老神仙也没办法?心下一阵茫茫,不知说什么好。 赵匡胤一听那老翁这话也不太对,又是生又是死、又来又去的,到底是让自己来还是去? 他见对方说话间又闭起了眼,也没个准话,只道是没听清,便又道:“老神仙,还望大发慈悲,救救这位姑娘……” 老翁无动于衷,隔了半晌也没动静,似又睡着了。 赵匡胤心下嘀咕,这人莫不是在故弄什么玄虚?叫了几下也没反应,起身待要把人摇醒,谁知刚一碰到他身子,那老翁整个便硬邦邦直往后倒。 赵匡胤一怔之下,赶忙伸手扶住他背,一探他鼻息,竟已全没了气,不由得叫了声:“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?” 李小白也莫名了一阵,上前一摸那老翁手腕,确已半点脉息也无,却不是死了是什么?心下更是大惑,这一下连最后剩下的一点希望也没了。 “这糟老头,早不死晚不死,怎么一看见我们来了就死!” 赵匡胤犹有些不甘心,使劲摇了摇那老翁的身子,说着只见对方身下坐着的石头上,纵横交错划了几个格子,还道底下另有玄机,暗藏了什么灵丹妙药之类。 他随后便将那老翁整个端起,抱了到亭子一角放下,却见原来那石头上刻了一副棋盘,两角上各有一个凹槽,放着黑白两色棋子,不由嘀咕了一句:“这老头,怎么跑这下棋来了……” 李小白哪有心思顾及其他,只怔怔的看着那老者发呆,实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身在梦里,还是醒在尘世。 想想那老者先前说的几句话,想到此前苏文达未将内力传给自己之时,只轻轻一搭自己手腕便能让瘫废的自己行走自如,可说几已通神。 而现在自己空有了苏文达传来的这百年攻力,却仍无法让苏薇好转半分,想来确已无力回天,那老神仙自是知道了这一点,才不愿做徒劳之事。 念转几下,李小白委实心如死灰,自己空有这一身内力又有何用? 赵匡胤见他一言不发,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,试着想宽慰几句,却欲言又止,看了看靠在一旁的那老头的尸体,碎碎念骂了几句,又觉未免不敬,一时也不再出声。 两人心下都知已然无望,然而又隐隐还盼着什么,也许只是因为千辛万苦上来一趟不易,谁也不愿就此离去。 又或许只是未曾料到会是这般情况,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,各自谁都一声不吭,只静静地站在这孤峰山亭内呆呆出神。 片刻后赵匡胤自觉无聊,便坐在棋盘边上自顾摆弄了一下棋子,分散心神,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。 这孤峰亭上除了呼呼风声,便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子之声。 约摸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,那老者忽又睁开眼,端坐起来,口中喃喃道:“莫知道,莫知道……天也知道,地也知道,天地莫知道。” “老……老头,你这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呢?” 李、赵两人同时一怔,赵匡胤手中棋子差点没拿稳,“我们都以为,你这一睡就睡过去了……” “老神仙,请问可有办法救救这位姑娘?”
李小白也有些莫名其妙,随即想到老神仙自然不是那么容易便死的,忙才道,“还请施展神通……” “很好,很好……”那老者不急不恼,左右瞧了瞧两人,却道,“天意难违,如此也罢,如此也罢……” 赵、李两人听着这话似有转机,起码他不再是张口闭口的‘莫知道’,倒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要开金口、吐露天机了。 “老……神仙,您就别谦虚了!听说你这能测吉凶、妙算天机,什么都知道。”赵匡胤道,“那你知不知道,怎么才能救救这位姑娘?” 老者却连连摇头:“莫知道,莫知道,天也知道,地也知道,天地……” 赵、李二人又是一怔,均想莫不是‘莫知道’这三个字,一个字都不能跟对方说起,不然势必又得牵出他那些神神叨叨的话来? “老神仙,是否有什么不便透露之秘,还是要救这位姑娘实为艰险难能,另需付出什么代价方可?” 李小白想来这老神仙,当是知道些什么妙法仙方,只是其中另有难言之隐,赶忙打断道,“老神仙若是……知晓,还望相告。不管有多艰难,晚辈定当竭尽全力,万死不辞!” 他此前一直如在梦中,思绪飘忽,不知为何会在梦里,明明白白地梦到过这位老神仙,或许只是小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过,却早已不记得了? 但这也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自己无缘无故地梦见了对方好几次,然而刚见到他本人真身时,不说非要怎样,这人却没来由地转眼便死过去了,只留下一具尸体,莫非这冥冥中的一切,只是老天爷在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? 这时间见眼前的这位老神仙复又活了过来,李小白一下倒又回过了神,且听对方话中似乎深有玄机,他思绪这才突然便变得活泛了起来,无论怎样,也得问出些什么来。 老翁闻言看了看他:“你……见过我?” “老神仙,我……晚辈一早便想当面拜会,只是今日方才有缘得见。” 李小白愣了愣,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,本想说‘我在梦里见过你’,又想这话未免有些莫名其妙,但也不能说没见过,便又拜倒在地,“老神仙若能指点迷津,小可定当铭感五内,但有差遣,无有不遵!” “你当真什么都愿意?”老翁似有所思,随后又问。 “老神仙但说无妨……”李小白心下莫名,但想只要能救苏薇,不管要自己怎样都成,点点头道。 赵匡胤也不知那老者为什么会那么问,不过这下听来又有了转机,想到对方刚才被自己从石头棋盘上移了下去,这会儿只能坐在地上,有些不伦不类,讪笑道:“老神仙,要不你还是坐这上面来。我刚才还以为您老突然归天了,这才……” 那老翁摇摇头:“也罢,也罢……” 也不见他怎么动,忽然身子平移,飘也似的到了圆石一旁,仍面向李小白,拿出一枚棋子大小的黑色药丸,放在棋盘一角,缓缓又道: “这枚‘死生天灵丹’,是我于长白山万年雪山中所寻的‘死生草’精炼而成,药性猛烈古怪。寻常人试不出药性,重症垂死之人服用后,或是当即暴,或能起死回生。世间只此一枚,用与不用,全在于你。”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教疏狂 赵、李两人闻言皆又一怔,世上怎会有如此怪异之药?看那老者又不像是在说笑,无怪他轻易不肯示人。 “老神仙,你这不是开玩笑吧?” 赵匡胤只觉奇怪,然而死马当活马医这种话也不能随便乱说,“这要是一下吃死了,那还能救得回来么……” 说罢也觉自己这么问委实古怪,真是有些搞糊涂了,便即止住不再往下多说。 李小白所想也和他差不多,只怔怔看着那枚灵丹,默然不语,心中来回纠结:“要么死,要么活……要是能活过来,那自是天幸,可要是真死了,哪里还能救得回来? 这一来跟让我亲手杀了小薇又有什么分别?怎么办,怎么办?为什么,为什么……” 一时间有些恍惚,即便换作重伤的是自己,要让自己做这样的生死选择,那也殊非易事。 若是自己选择了服用,死也就死了。 但偏偏这样的选择,决定的是自己心爱之人的生死,不觉间眼睛有些朦胧,泪水无声而下。 “莫知道,莫知道,灵丹妙药也莫知道……” 那老者道,“这枚灵丹你们随时可以拿去,不过需得留下一样东西与我交换。” 李小白正自出神,却也听在耳里,要说拿什么东西换,自己身上除了作为掌门信物的一柄扇子,和杜止美送的一把匕首,以及苏薇的一枚飞星令,还有那一对斧锚兵刃等,并无什么值钱之物。 这扇子、匕首和飞星令自然不能随意换,斧锚兵刃又奇怪了点,而且他自己也未决定要不要拿走那枚丹药,一时只不理会。 赵匡胤见他不出声,知他还未回过神,这当下自不能让他破费,只是自己身无分文,除了一头驴和几本书,要说拿什么东西换,还真拿不出来。 饶是如此,赵匡胤还是问了问:“我这可没什么值钱东西……你要我便拿我那头驴跟你换,如何?” 那老翁摇摇头,只不出声。 “我那还有几本兵书,这可是我千金不换的东西!”赵匡胤又问,“你要的话,便也连那头驴都一并给你了,怎么样?” 那老者仍是摇头。 赵匡胤还待要问,一想忽觉有些不太对:“这老头拿个半灵不灵的破药丸,莫不是故意想来这讹人?想要狮子大开口,却没曾想碰到了我这个穷光蛋,看样子也不像要我把命给他……” 他想着既然如此,倒要看看对方这老儿胃口究竟有多大,到时再揭穿他把戏,看他怎么说?随口道:“别的我也实在没有了!不然我便把这华山换给你,成不成?” 那老翁这时却点点头,微微笑了笑:“很好,很好……” 赵匡胤一愕,不知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是听错了? “不过我也不白要你的……”那老翁继续道,“我便与你下完这盘棋,黑白任你选。若我赢了,这华山便归我。” “这可是你说的!我这棋艺可从没遇见过敌手,若要赢了也别说白拿你仙丹!” 赵匡胤本是随口一说,想着待会就揭了对方老底,哪成想还当真对了他胃口,心说反正这华山又不是自己的,输赢也不打紧,说不定还赚了一枚当真能起死回生的仙药,怎么说也不亏。 看了李小白一眼:“小白兄弟,这丹药怎么说也是老神仙所赐……你放心,有我在,他怎么也跑不了,再说我们也不会欠他的!” 棋盘上黑白两棋各已布了十余子,赵匡胤先前也只是随心所布,不过显然黑棋局势大好,这便宜不占也不能让对方占了去,随后便即选了黑棋。
李小白恍惚中听见了两人对话,听到赵匡胤说要拿华山赌棋换药,那老神仙还真答应了,一时更是茫然,只觉这事怎么听来那么玄乎? 待听赵匡胤最后跟自己说的那句话,李小白多少也明白了他话中深意,自是说有他在这与那老神仙周旋,那丹药倘若不能救人、反而害了人命,他自然不会放过对方,隐隐也有劝自己拿走丹药喂苏薇服下之意。 “赵大哥看起来漫不经心,暗暗自是觉得应该让苏薇试一下那枚灵丹,只是不便明说。” 眼见两人不再言语,自顾着落子对弈,也不知这一局何时终了,李小白愣了愣,暗自寻思,“我又何尝不希望这丹药真有奇效,可是万一……” 他于棋艺并不精通,对输赢也不关心,心说那老神仙未必便存有害己之心,若因丹药无效反为所害,那也是因为自己选择让苏薇服下之故,自己又何必留下来多害一人性命? “有劳二位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多言,拿了那枚丹药,微一躬身道,说罢退出了亭外,径直朝来路奔去。 一口气攀上了峰顶,他将那枚丹药拿在手心看了看,待要喂入苏薇口中,又停住了,心下仍自纠结不已,难以下定决心,怎想到今日一心求仙问药会是这般结局? 一颗所谓的灵丹,一半是确然的生、一半是确然的死,比之九死一生却也无异,甚至更为折磨人心。 虽说并未到了叫人彻底绝望的地步,但谁又会轻易拿仅有一次的性命去做一试,何况要试的是他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人? 这一服下之后,若不幸出了意外,可就再无挽回余地了。 眼前不知不觉又有些模糊起来,他登山时的豪情壮志,满怀希望似已烟消云散,化作混乱迷茫的无望。 他有心带了苏薇远离此地,无论怎样,即便那丹药救她不活,那也怪不到其他人头上,随后便匆匆下了峰去,胡乱奔走。 他也不急着就此下山,奔行一阵,眼见前边又是另一座笔直的高峰山头,只不管不顾,手上巨斧连砍连劈,往那挺拔高耸的山壁上悬身直上。 仿佛愈是险峻,愈是能消停住他那惴惴难安之心。 “为什么,为什么……” 可待到了山峰绝顶,四下茫茫,风动云移,李小白一颗心仍自难定,向着空茫天地连连吼啸,怒问了几声。 然而天边山间,只传来了同样的回响:“为什么,为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心下依旧不知该做何抉择,来去还是那个左右不定的声音:“怎么办,怎么办……” 眼见日已偏西,他也不做久留,下了峰顶绝壁,朝着落日所在的另一侧峰头急奔而去,仿佛不愿看到这一颗,带给万物以光明的火球太快离去、黑夜太早来临。 从棋亭出来后这一路,他也不知奔纵了多久,攀过了几个绝险已极的山头,手中一柄巨斧只管披荆斩棘、逢山开路。 他也不知斩断了多少拦路的荆棘,劈开了多少挡道的峭壁,身上不觉也多了好几道血痕新伤,但始终护着背在身后的苏薇,没让她再受了半点伤。 待又攀到了峰顶之上,夕阳已低,远远在天边散发着金光余晖,一览无余。 只见彩霞漫天,萦回环绕,微有暖意,美不胜收。 第一百四十七章 魔女白发 李小白将苏薇放下地来,一手握着她掌心,靠在自己身旁,与她一同坐在苍松含雾的崖边青石上,共赏日落之景。 想起不久前也这般互相依偎着,或在树上、或在船上一起共看斜阳,他此时虽然别有一番心境,思绪万千,忐忑的心却也平复了不少。 面对此景,他自也心感意足,暗已下定决心,想着即便是死,能死在一起便已无悔,暗暗道:“小薇,你放心。若当真害死了你,我便与你共坠此崖,粉身碎骨,也不分离……” 落日无声,悄已沉下,天边云霞渐暗,晚风袭人,不觉也吹散了崖间云雾,一望而下,只剩黑洞洞的一片。 他心意既已定,倒是轻松了不少,只觉什么情仇恩怨,无非过眼云烟,人生也不过百年,能与心中所爱之人共度一程,哪怕只有短短片刻,未能同生、但能共死,复又何求? “小薇,听话,该吃药了……” 看了看苏薇,想来她也会是这么认为的吧?像个大人哄小孩一样,自言自语道,“吃完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……” 缓缓将那枚丹药送入了对方口中,助她服下,闭上眼睛不再多想,静静躺下,与她共卧石上而眠。 清夜寂寂,繁星点点,似乎无论人间如何悲欢聚散,每到夜里它们总会出现,总是那么亮、那么闪。 李小白一夜未敢熟睡,时不时睁眼看看天上那颗北辰星,又看看苏薇,似怕一旦到了天亮,眼前之人便会像那颗星星一样消失不见。 他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若那枚灵丹果真让苏薇暴毙而亡,便随她一起身死,然心中自也希望能让她起死回生。 只不过这仅有的一点希望,便如黑夜中微弱的一点星光,只消一片乌云飘来,也不免便被全然遮挡。 一晚上说短也短,说长也长。 晨露润物无声,似不忍见大地被稍后升起的太阳灼伤,一早便将一层薄薄的雾气,给万物披上。 李小白也不知几次睁开了眼又闭上,待到天刚一亮,再次睁开眼时,却着实被身旁的苏薇吓了一跳,差点没松开了她手。 原来不知何时,苏薇一头乌黑青丝,竟已然成了满头的白发苍苍。 她脸色本就有些发白,本来还好好的一头黑发,似乎眨眼间便已全白。 李小白乍见之下,委实一惊不小,不知发生何故,忙伸手探她鼻息,又把她腕脉。 万幸的是,苏薇并没有暴毙身亡,虽然脉息仍弱,却已趋于平稳,相较之前已大有好转,只一时并未苏醒。 “苏薇,苏薇……”李小白欣喜不已,怕是自己在做梦,揉了揉眼睛,叫了几声,“你没事了吗?” 苏薇嘤咛一声,随即缓缓醒来,如在梦中,见他一张脸正对着自己傻笑,也不知身在何处,轻声问道:“这是在哪?你……你怎么没走?” 李小白知她神志未清,只道自己还未平安出城,不过好在的是她还记得事情,并未失忆什么的,而且不需借助他内力亦能呼吸自如。 他近半月来的种种担忧云开雾散,不由得喜极而泣,见对方身子仍羸弱无力,别的也不多说,只笑笑道:“你别担心,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,只要你醒来了就好……”
苏薇见他又哭又笑,有几滴热泪滴在了自己脸上,微微发凉,缓缓道:“傻瓜,你哭什么……我怎么了,这里好冷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敢跟她说起她头发的事,一抹眼泪,笑着道:“你先别多想……这里在山顶,我带你去别的地方。” 说着抱起对方身子,催使内劲替她驱寒,四下转了转,正好在东侧向阳处找到了一个石洞,遮风避雨称心合意,便将她带到洞内放下了。 这石洞由峰顶两块巨石靠立而成,深有丈余,上窄下宽,容下两人自无问题,正对着不远处的玉女峰,可谓得天独厚。 这时朝日初升,斜照而来,洞内敞亮和暖,并无毒蛇猛兽一类。 苏薇这时身子仍是软绵绵的,使不上劲,不过脸上气色已有所好转,精神也恢复了不少,看来自是那灵丹起了效用。 李小白双掌在她背上行功一阵后,喂她吃喝了一些,随后便将她靠在了怀里,坐看着日出冉冉,心下畅然无比,接着将如何从长安出城,又如何一路至此,遇到赵匡胤后一同上山向那老神仙求来灵药的事,简略跟她说了一下。 “你今后……要怎么办?” 苏薇这才知道自己已远离长安,原来身在华山之巅,只不无惊奇,却并无欢愉之色,且隐隐间有些不安,看着天边旭日发了会儿呆,随后才道,“暗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,而且……通杀令还在,你又能走到哪去?” 李小白不愿让她过多担心,淡淡笑道:“你放心,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,以后有我在,总会有办法的……你别担心太多,先养好身子再说。” 他多少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容乐观,今后该当如何应对也没什么头绪,但当务之急,还是得让苏薇先好起来,现下她既已醒来,其他的事对他来说一时也没那么重要。 “我是说,你不该为了我……受这么多的苦,我不该把你卷进来……” 苏薇仍有忧虑,犹豫着道,“等过一阵,你把我送回长安,我会想办法让星后收回成命,撤了通杀令,还你一个清白……到时天高海阔,你想去哪都行。” “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,为什么还要回去?你别想太多了,我是不会再把你送回去的!” 李小白听着不大对,忙道,“你知不知道,那老神仙的灵药其实并不那么灵,叫做什么‘死生天灵丹’,一半有可能生,一半便是死了。 要是吃了他的药,你醒不过来,那便永远也醒不过来了……我还纠结了很久,要不要喂你服下,要是就这么把你害死了,那怎么办? 本来我已经做好打算,要是你真的醒不过来,我便与你一同坠下这深崖,死也不会跟你分开!” 他先前不想让苏薇多心,并未跟她说过那‘死生天灵丹’的古怪药性,只说她服用之后果然灵验,第二天便即醒了过来。 “傻瓜,你怎么……我才不要这么跳下去,到时你我都摔得血肉模糊,认都认不出了,那怎么行?” 苏薇略有惊异,料知臭小子所说当非虚言,心下自是感动,也不知他为此担惊了多久,看了看他,不无怨怪地道,“你以后可不许为我做这种傻事……无论怎样都要自己活下去,知道吗?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奇书显文 “你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?只要你好好的,我自然得留下来照顾你……现在你既然好起来了,我们也别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什么恩恩怨怨、是是非非,又何必多作理会?” 李小白听苏薇说得认真,自也明白她是不愿自己轻身赴死,看着她和自己一样莫名也成了满头白发,还不知告诉她以后,她会不会哇哇大哭起来? 只不多想,微微笑着又道:“你只管好好养伤,只要你愿意,我们就在这哪也不去。清晨我们就在这看看日出,黄昏我们就去后面看日落,晚上就抬头看看星河夜空,又有什么不好?” “那当然好了……可是,你爹爹、还有赵伯伯的大仇未报,怎可一直呆在这?” 苏薇看了看渐已高过洞顶的太阳,也笑了笑,“而且,说不定那些人很快便会找来了……” “报仇大事,当然不敢忘。只是现在我连仇人在哪都没找到,复仇又谈何容易?你也不用担心,就算那些人找来了,我自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伤害你!” 李小白闻言想想倒也是,不过该来的总会来,自也不必过于担忧,至于报仇的事,那也只能以后再说了,“还是先别说这些了……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,其他的什么也别多想,明白吗?” 苏薇似乎若有所思,一时只不多说,点了点头,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。 李小白见她脸上微有汗珠,轻轻替她拭了去,心下忽有些茫然,想到仇人仍不知在何处逍遥,而自己一直毫无头绪,又想到自从进了长安城以来的种种境遇,只暗自叹了口气,随后也闭上了眼不再去想。 午后快到傍晚时,苏薇渐已恢复了些力气,只是行走仍有些不便,李小白带她出了石洞,缓步走到西侧崖边,静待日落。 到了晚间,风急云淡,星河在天,山顶处青松稀疏,星光映照下倒也亮堂。李小白突发奇想,把苏薇带离崖边、扶到背风一处坐下后,让她稍待一阵,自顾在附近松林间劈劈砍砍起来。 苏薇不知所以,只道他要劈柴生火,也不多问。 李小白先是斩了几根长短差不多的木棍,剥了些树皮,将木棍捆成了个半人高的方形木架,又剥了些树皮,割了些藤蔓在木架上缠缠绕绕,织成网状,随后将网架两端四角、一高一低分别系在了两棵松树下,试了一下,倒还满意。 前后过了小半个时辰,李小白这才出来,神秘一笑,扶着苏薇走进了林间。 “这是干什么?” 苏薇禁不住好奇,没走片刻,只见眼前半空中悬了一张略有些奇怪的藤网,眼睛一亮,不由‘咦’了一声道。 “你小时候不是喜欢荡秋千么?我想了想,你现在身子不适,还是躺着的好,就做了这么一个‘摇篮床’……” 李小白笑了笑,“虽然简陋了点,也荡不了秋千那么高,但可以慢慢地摇,到了晚上还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,不是更好么?” 他此前在地宫禁地见到苏薇以秋千当床,这时左右无事,趁着星光正好,便动手搭了这一张所谓‘摇篮床’,刚好对着天边的北辰星。 “亏你想的出来……”苏薇实为惊喜,也忍不住笑了笑,“那以后就叫它‘赛秋千’好了。”
“只要你开心就好……我扶你上去试试!” 李小白说着扶了对方躺在上面,轻轻晃了几下。 苏薇对着满目星光,两脚悬空,大是惬意,想到他为让自己看星星,先前是挖树洞、这时又搭秋千,心下说不出的感动。 其实那星星又哪有那么好看,只不过因为有人在身边陪伴而已,她看了看仍在旁傻笑的愣小子,轻声道:“你怎么……不上来?” 李小白嘻嘻一笑,也躺了上去,侧过身子看着银丝盘头的苏薇,只不说话。 苏薇斜了他一眼:“看我干什么,看星星呀!” “星星哪有你好看?”李小白轻声笑道。 苏薇脸上一热,伸手将他头一歪:“就不让你看……” 藤网架稍有点小,两人挤在上面说说笑笑,看着满天星光,摇摇晃晃,心中欢喜难言,不觉天已微亮。 这般又过数日,山上一无他人来扰,倒也清闲自在。 李小白每日早晚带了苏薇看看太阳、看看星星月亮,不时到峰下摘些野果,到河涧里抓些鱼虾,不出半日便即回来,旁无杂念,只觉如此这般比那老神仙更是逍遥快活。 苏薇待了这几日,心下亦无他念,精神已渐旺,行走也已大致无碍,只不时身子会忽寒忽热,不知是不是吹了山风所致。 这日午后,李小白捉得一条大红鲤鱼,兴高采烈地回来,到了石洞外便叫了苏薇几声,待要在外边生火烤了鱼吃,却未听到对方应答。 “小薇,你在看什么书?你才刚好了点,可别太累着了……” 李小白往洞内看去时,只见苏薇正自靠卧在内看一本书,不无奇道,“你看我今天抓了好大一条鱼回来!” 苏薇看了他手里的鱼一眼,只嗯了一声,淡淡笑道:“你来看看,这本书跟以前有什么不同?” “这本书怎么了吗?” 李小白不无好奇,把鱼挂在了洞外,走到苏薇旁边坐下了,见她手里拿着的正是出长安城时,她塞在了自己行囊里的那本《卫公策》。 苏薇递了给他:“你自己看看。” 李小白接过翻开看了看,只见书页内血迹斑斑,然而已经干透,书上原本疏落的大字行间空白处,又多出了几行细密小字,微有血色,且每一页上皆是如此,更觉奇怪。 书中内容他原早已一字不落地记下了,当时所见并无这些小字,后来这本书不知何时到了苏薇手里。 他只道是她另行加注了上去,也没细看,随口问道:“我记得书上原来并没有这些小字,是你后面加上去的吗?” “之前在光明教,你身子也动不了,眼睛也看不见……我和你的人一路带了你去找那位神医,途中无聊,我在你的行礼中看见了这本书,便翻开来看了看。” 苏薇摇了摇头,略有些怪异地看了对方一眼,“后来一直也没机会还你,便一直带在了身边,你不会怪我吧?我记得我看的时候,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……这些小字应该是被血水湿过了后,才显了出来,你不妨仔细看看写了什么?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刀剑传说 李小白想来这本小书册,也是对方在护送自己寻医时拿了去看,只觉也没必要多问,更没有要怪她的意思,不知她为何突然自己说了出来,还问得有点奇怪? 他早将要‘假装’失忆的事忘了,自无必要再去想怎么让苏薇不起疑心,也不知她其实多少已看出自己并未失忆,只仍不太确定,刚才这么问也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。 “啊,是了……从长安城出来时,你伤重吐了好多血,我将你搂在怀里一路奋力搏杀,也受伤流了些血,都浸到这书里来了。” 但听苏薇这么说来,这本书当是出长安城时,才变成了现在这模样,李小白恍然道,“而且那时还下了场大雨,你我都湿透了,看来还真是巧了……” 苏薇听他说过出城时的情况,这会儿也已想到,那本书自是被他们两个人的血所染过后,才现出了当中密字,听他这么说了出来,脸上微微一红,似也已明白了什么,只并不出声。 李小白看了看书中小字,只见第一行写的是:“计,二十,浑水摸鱼。” 后面则是该计策的详细注释,意曰搅乱局势、乱中取利;再看原先的大字所写:“乘其阴乱,利其弱而无主,随,以向晦入宴息。” 原本难解其意,模棱两可的文字,与现下的注释两相印证,似已豁然融通、明白无误。 他不无讶异,往后又翻了翻,只见页内小字第一行与前稍有不同,写的是:“策六,败战计。” 第二行写的是:“计,三十一,美人计。” 后面亦有对应的详细注释,与原文大字所书之意也是互相印证,李小白更觉惊奇,看了苏薇一眼,古怪一笑。 苏薇不知他看到了哪一条,心下莫名:“怎么了?” “没事……” 李小白摇摇头,前后又翻了翻,大致看了看,才知整本书原来说的是用兵之奇谋计策,总有六策三十六计。 六策分别为胜战、敌战,攻战、混战,并战、败战,三十六计分别为瞒天过海、围魏救赵,借刀杀人、以逸待劳等等,每一条计策都有注解说明,的是一本难得的妙计奇谋兵书。 “没想到,这本书原来是教人如何用兵的诡计策略,倒是叫人大开眼界。” 李小白不无惊叹,“怪不得让你看了也这么入迷……” 苏薇听他说得轻巧,似未领会其中精妙和整本书的重大意义,问道:“这本书你原先是从哪里得来的?” “我原在乌陀帮时,是双儿妹妹随手送了我的,后来也一直没机会还她。” 李小白想了想,“不过现在看来……她之前应该不会知道书中还有这等秘密,不然也不会不跟我说,怎么?” “你可知卫公所指的是何人?”苏薇沉吟不答,又问。 “我听师父说过,卫公便是初唐名将卫国公李靖,战功卓著,英明神勇……”李小白道,“怎么了吗?” 他心想着外面还有一条鱼还没处理,本想先去把它烤了再说,只是听来苏薇似乎对这本书大感兴趣,便耐着心先听她说说。 “没错,李卫公文才武略,战功赫赫,开拓了整个大唐王朝半壁江山,名列大唐‘武庙十哲’,与韩信、白起、孙武等古之名将同列,可见其英勇神武、谋略过人。” 苏薇缓缓道,“此外,卫公不仅兵书韬略著作等身,且桃李满天下,后辈弟子更有名将无数……如此功高煊赫之人,最后虽不免为唐王李世民心存猜忌,却仍能得以善终,足以令历来绝大多数名将可望不可及。
大唐王朝近三百年,战争无数,名将辈出,但无论战功、帅才、知名度与当世评价,李卫公都可谓当之无愧的大唐第一名将……不过只可惜,他所著兵书多已佚失无存,若能得窥一二,又何愁不能大用?” 李小白听她说得认真,看来这本书似乎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重要,略有些好奇,笑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,这从哪听来的?” “我也是听东方师父说起过……相传卫公年老病重时,唐王李世民曾去他府上看望,两人并肩作战多年,除君臣外更是至交老友。” 苏薇道,“卫公感念君恩也好,顾念情谊也罢,便将他毕生的用兵心得要义、谋略计策,加之前人的经验战术,去芜存菁,编撰整理而成了一部《卫公兵法》,献给了李世民,不久便病重而亡。 李世民得了兵书,自是大喜,后来便单独将书中最精要的部分另行辑录成书,死后一同入葬于昭陵。现在看来,这部分便是你手中的《卫公策》……” “我听说几十年前昭陵等十几座唐王陵墓,都被一个叫温韬的巨盗所掘,别的奇珍异宝自不必说,也包括这本书,后来大部分都被他偷偷藏在了西域某处……” 李小白似也想起了什么,“我爹爹他们许多人,正是为此而送了命,说起来都是给这宝藏害的!这本书看来确实不简单,我也是无意中得了来……可为何李世民要单独这么做,还有这么重要的书,怎会沦落在外,似乎并没有什么人重视?” “这些我也只是听说……现如今那本《卫公兵法》也早已不知所踪,想来李世民自是不希望如此重要的兵书落入民间。而且这《卫公策》也是用了隐语和特制药水所书,即使有人拿到手,也未必能窥其中奥秘。” 苏薇道,“不过他一世英名,又怎能想到他死后的墓穴会被人所掘……对了,你知不知道凤鸣剑和龙吟刀?” “这一刀一剑据说都是极厉害的大杀器,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。这‘龙吟刀’倒不知是在何处,‘凤鸣剑’现在是落在了柳无极手里,这人害死我赵伯伯,还救走了我杀父仇人,也不知两人躲到了哪里……” 听到‘凤鸣剑’三字,李小白忽然便想到了手握此剑、害死了赵武六的‘剑妖’柳无极。 至于龙吟刀,李小白也只是有所耳闻,只不知苏薇此时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两件兵器,想了想接着道: “听说这两件兵器都跟李卫公有关,他与红拂女、虬髯客号称‘风尘三侠’,都是开唐时期的豪杰人物,且助李世民开创了一代大业,而这一刀一剑便是卫公和红拂女所使兵器。只不知跟他这兵书兵法又有什么关系,难不成书里还记下了宝刀的下落?” “这书上自然没说,你说的也大概没错……不过你可能不知道,这龙吟刀原是虬髯客所有,他曾衷情于红拂女,只是红拂女无意于他,而是奔随了卫公李靖。” 苏薇淡淡道,“虬髯客后来认了红拂女做义妹,并在龙吟刀上取下了一部分,铸成了凤鸣剑,将刀剑一并赠予了李靖和红拂女。之后他又散尽家财给了两人,悄然离开了中原,独自到了海外隐居起来…… 你应该也知道了,这凤鸣剑乃是军阀温韬,从李世民昭陵墓里盗了出来的,后来才被带到了关外。 同样这龙吟刀也是从昭陵被盗了出来,温韬被抄家斩首后,这把刀才在他家里被发现,只是后来便又一直下落不明……你觉得李世民为何要把这两件兵器,一起带到坟墓里?” 第一百五十章 天书奇计 “为何?” 李小白这才知道这一刀一剑的来龙去脉,原来还有着这样的故事,隐隐觉得这两件兵器,还有那些宝藏、及自己手上这本兵书,背后还潜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。 且这事与近年来江湖上的各种纷争,以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遭遇,有着重大干系,只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 “飞鸟尽,良弓藏……这一刀一剑固然是极厉害的兵器,李靖与红拂女襄助李世民打下了大半江山,立下了赫赫战功,除了文武韬略,很大程度上正可说是因为有这两件神兵利器在手。” 苏薇道,“大概是李世民觉得,他既已开创了大唐如此盛世大业,后代可永享太平,这一刀一剑将来倘若落入贼人之手,他的江山基业岂非不保? 因此这两件兵器,他自不会再让它们见诸于世,他死后自然要将其一起同葬雪藏,还有卫公所著的那部兵书,之所以会被他带到棺材里,不外乎也是一样的道理。 结合这样一种说法,近几十年来江湖上都在传言的‘凤鸣出,神鬼哭;龙吟啸,天地墓’,表面上听来自是意在说…… 只要这两件兵器现世,要么说明已经天下大乱、盛世不再,要么也必将会造成生灵涂炭、天下大乱,现在看来或多或少已经应验。 但反过来想想,若遭遇乱世之时,只要能得到这两件兵器,善加利用,又何愁不能以此平定天下?” 李小白听她缓缓说来,倒也觉得在理,不过这天下大事他可没多大兴趣,只是略感好奇,沉吟着道:“你刚才说这两件兵器都是被温韬所盗出来,后来他被这后唐皇帝处死后,这龙吟刀便没了下落,会不会也是被那皇帝藏了起来?” “这也不无可能,只是其时天下未定,后唐明宗李嗣源起兵篡权夺位后,已年过花甲,既得龙吟刀后,极有可能传给了他几个儿子。” 苏薇点点头,“不过另有一种说法是,明宗之后又几经内乱,后晋高祖石敬瑭篡了李家的权后发现了此刀,后来很有可能连同燕云十六州一起进献给了契丹,或者仍是在他手里,后来又被篡位的后汉高祖刘知远得了去。 自从大唐王朝覆灭,朱温当了皇帝,这四十几年来帝位频频易主,如此颠来倒去,总之谁也说不清楚这把宝刀现在何处……” 李小白若有所思,看来这一刀一剑,还有自己手上这部兵书,自都可谓极难得的宝物,只可遇不可求。 听苏薇这么说来,这龙吟刀自是绝难找到的了,不过这好像也不是现下自己该关心的事,只不知她绕了这么大一圈,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? 他一时有些莫名,茫然问道:“所以……” “这些无非也都是我东一些、西一些听来的,刚才看到你这本书后,又胡乱猜测了一下,也就这么跟你说说而已……” 苏薇笑了笑,“你想不想找到你的仇人,柳无极和那个大个子?” 李小白一怔:“怎么……你知道怎么找到他?” “我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办法,不过你手里这本兵书,可不仅仅只限于在用兵之道上那么简单……” 苏薇道,“你不妨再仔细看看,或许书中能有什么妙计正好用得上?” 李小白一想也是,这现成的锦囊妙计说不定当真能派上用场,翻开书本从头仔细看去。 第一策‘胜战’自是说敌劣我优时可行之计,不过第一计‘瞒天过海’,似乎用不上,第二计‘围魏救赵’似也用不着。逐
条依次往后看,诸如‘笑里藏刀’、‘借刀杀人’、‘借尸还魂’等等,计策不可谓不妙,且都有特定之用,有的甚至可说用心险恶、极尽心机。 但放到当下,又都没什么用,偶有一两计感觉似乎可行,仔细一想,又似乎行之不通。 整本书看下来,每一计都自成一着,自有其用,其中不乏以阴阳之道论述刚柔、奇正、攻防、虚实异变之理,只是一一想来,又都难以行之有效。 总之看来看去,三十六条计策之中,好像并没有哪一条明确是说,在敌人都不知在哪的情况下将其找出来的? 他合上书本,每条计策又都在心中过了一遍,也仍觉束手无策,倒是忽然想到外头还有一条鱼没烤,不由得‘啊’了一声。 苏薇只道他想到了要用什么妙计,不无好奇道:“想到了么?” “我实在想不出,不如我先把鱼烤了给你吃?”李小白摇摇头,讪笑道。 “不着急,等会儿再慢慢想也行……不过我倒是,刚想到了一个‘引蛇出洞’的法子。” 苏薇笑道,“我看书上也有个类似的,你应该也能想到,只不知具体有没有用处。” 李小白一听,若有所悟,立马想到了书中的‘抛砖引玉’之计,一拍大腿,直呼:“照啊!” 虽说要引的不是什么‘玉’,而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,但说到底无非就是要先见到对方。 既然寻他不着,那便让他主动来找自己,岂不是都一样? 不管是‘抛砖引玉’还是‘引蛇出洞’,总之都是要想个什么办法把对方引来。 正待问问苏薇怎么个‘引’法,忽听外头有人呜呜大呼:“小红,你死的好惨啊!到底是谁把你捉到这来,让你活活渴死了呀!” 李小白和苏薇皆是一怔。 按说以李小白的内力和听辨能力,绝不至有人靠近而不觉知,想来自是刚才太过入神之故。 不过这时听来那人便在附近不远,不知他何时到了此处,事先竟无半点动静,也不知他在哭的什么? 李小白示意苏薇待在洞内别动,收起书本起身到了洞外,只见不远处松林里蹲着一人,正自嚎啕,原先挂在石洞外侧的那条大红鲤鱼,却已不知去向。 此时日已偏西,松林间飘浮着一层薄薄的不知是云还是雾,灰蒙蒙的有些看不清。 “老神仙,你这是在干什么?” 李小白心下起疑,只觉那人身影有些熟悉,走近时才瞧清却是那位‘莫知道’老神仙,见他伏着身子一边喃喃地哭着,一边拿小石子似在地上掩埋着什么。 那老神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,瞪着他道:“啊……原来是你小子!说,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小红?他跟你有什么仇怨!” “这……这鱼是叫小红?” 李小白一阵莫名,听对方语气异常严厉,浑不似之前见到时的,那个超然物外、满口‘莫知道’的老神仙,看了看他身前地上坟起的一堆小石堆,却见石碓处竟露着一只鱼头,兀自大张了嘴、瞪着眼,莫不正是自己捉回来那条红鲤鱼? “你没看他身子那么红,不叫小红叫什么?我辛辛苦苦养他这么多年,没想到一下没看住,却被你给抓了来,活活的渴死了!” 老神仙道,“你说,你是不是还准备把他给吃了?” 第一百五十一章 顽童仙翁 李小白怔了一怔,这鱼不就是拿来吃的么? 这鱼原是他在河里待了好久,才好不容易捉了来,明明是这山野里自然生长之物,怎么老神仙却说是他养的来? 听对方如此这般又哭又叫,倒像是个无理取闹,在故意讹人的老无赖,哪像个老神仙的样? “这鱼是我捉了来,也正准备要烤了吃……不过却是我在这山下河里捉的,怎么说是你的?” 李小白莫名有些奇怪,哭笑不得地道,“再说这鱼是在河里自己生自己长的,怎么还不能让人吃了?” 他毕竟记着对方赐了仙药救活了苏薇,倒不是因为眼看着一条鱼吃不上,只是若被冤说成是害死了他人之物的凶手,那又不一样,是以也不否认自己的所为,但好歹总要分说个明白。 “看来你还不知道,这整个华山现在都归我的了,莫说是这一条大活鱼,便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也是我的!” 老神仙翻了翻白眼,直起身来道,“我还没同意你呆在这里呢,你竟然捉了我的鱼,还残忍地害死了他!这好好的一条鱼,本来还能再活个几十年,为什么非要给你吃?你说,你要怎么赔?” “我这……老神仙,您不是在开玩笑吧?” 李小白一愣,想起之前赵匡胤与这老神仙赌棋换药之时,确有说以这华山为注,这么看来自是这老神仙赢了棋。 可这赌棋之事本就有些荒唐,这一来一去倒不知怎么说了,难不成自己捉了一条鱼还没吃到口,倒成了不告而取的贼人了? 有那么一瞬间,他只觉对方会不会也是暗星派来的人,故意要害死苏薇跟自己? 只是天见可怜,苏薇吃了那丹药并没有死,而自己自然也不必跟着一起死。若这老神仙真是暗星的人,那也太也匪夷所思了。 不过看样子,对方这老神仙倒也不像如此歹毒之人,而且他若要害人,一开始直接给毒药便是,何必如此大费周折? 只听老神仙道:“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?” “那您老是待怎样?” 李小白心说最好这只是个玩笑,要么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,也不知对方打的什么算盘,半带着笑道,“我这可没有什么值钱东西,而且这鱼似乎也救不回来了……” “我当然知道这鱼救不回来了,还用你说?” 老神仙似有不满,打断道,“你没东西陪,那也行……只要你能打得过我,这华山便归你了,这事我也不管了!” 李小白一怔:“老神仙,这……晚辈小可,怎敢与您动手?” 他想起先前这鱼明明就挂在石洞外,离这少说也有十余丈远,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拿了来,若当真动手,自己可没多大把握能讨得了好。 “那你是承认打不过我了?这也没问题!” 老神仙狡黠一笑,“我华山派初创不久,现在广纳贤才,只要你愿意做我华山大弟子,这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,怎么样?” 李小白又是一怔,合着绕来绕去,这又是要来收徒弟呢? 不过至少这也说明,对方看来并非暗星之人,无奈道:“晚辈区区一散人,资质愚钝,身无所长……入派之事,还是罢了,倒要多谢老神仙美意!” 他现在算来已拜了三人为师,又身兼一教主、一掌门之位,再要做了华山弟子,那真是不伦不类、乱七八糟的了。 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,那你是想耍赖了?” 老神仙登时转怒,哼了一声,“我不管,反正你要么把我的小红救活过来,要么现在就给我下山,我这里不欢迎你!” 说着竟自又哭了起来,一边往崖边走去,一边呜呜着道:“小红,你死得好惨!我救你不活,我也不想活了……”
李小白大是尴尬,任凭心中有三十六计,此时却也无计可施。 “老神仙,当心!” 眼见对方越走越快,脚下生风、毫不迟疑,这要是再走下去,没几步非摔下悬崖不可,李小白顿时又是一惊,大喊声中,当下快步急追,伸手欲把人给拉回来。 不料还未碰到他身子,那老神仙忽然转身推出一掌,顿在崖边。 这一推并不甚急,寻常当可避过,但掌风甚劲,后招无穷。 李小白实未料到他会来这一手,好在反应及时,回手架了一记。 他也不知对方功力如何,但料来绝不在自己之下,虽未出尽全力,却也不敢马虎。 手臂和对方掌缘甫一相交,只觉如有电击,为之一震,也不出招,当即侧身相避,倒退数步。 “你害死我小红,又救他不活!我让你陪,你也赔不起,打又不跟我打,我让你做我弟子,你又不肯……” 那老神仙也不待李小白站定,欺身上前又呼呼出掌,口中一边道,“我小红也活不过来了,你要是想留下来跟他陪葬,那也随你!我这里的草木鱼虫都不欢迎你这个大魔头,你要是不想死,那就赶紧在我面前消失,总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!” 他嘴里说着,手上可没停着,每顿一句,两掌交替并进,身形飘逸,呼呼出招。 这几句话说完,他已连续不断击出了数十招,丝毫未有停顿。 李小白全神贯注,一边急退一边挡架,只觉劲风袭面,气为之滞,片刻不敢懈怠。 匆匆数十招下来,他两手已感酸麻,却见对方面不改色、仍若无事,暗叫不妙。 自从与人交手以来,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令人心惊的对手,即便上次与东方虬对掌相拼,他也未落下风、勉强仍有余裕应对。 但这时看来,单就掌法劲力而论,眼前这人自不在东方虬之下,每一掌都看似平平、并非厉害杀招,却浑然天成、举重若轻,叫人防不胜防。 纵然与其性命相拼,百招之内,即使未必便败,也难伤对方分毫,再说也实无必要。 “老神仙,晚辈绝非对手,甘拜下风,也绝非故意要害死小红!” 待对方话音刚落,李小白随即跃开丈余,向后瞥了一眼,不觉间已退到了石洞附近,赶忙道,“你若不愿见我,我这就下山便是!” 那老神仙骤然停步,待要说些什么,忽听一声呼啸,一颗飞火流星当空炸了开来,在他身后展开一颗星状烟云,昏黄的山谷中也显得炫目夺光。 李小白一怔之下,似乎想到了什么。 这时苏薇听到动静,便从石洞里走了出来,柔声道:“怎么了,小白?” 这两男一女、一老两少三人皆是一头白发,在这青松峰顶上忽然显得有些奇妙,只苏薇并不自知。 “没事。小薇,这位……老神仙,便是赐你我仙药的救命恩公。” 老神仙捋了捋白须,正要开口,李小白只道他要‘泄露天机’,把苏薇乌发变白的事说了出来,忙抢先道,“若非是他,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” “不必了。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,这‘死生天灵丹’起效后,纵然把人救活了,七七四十九日之内,不能晒太阳,不能吹风受凉,也不能……唉,总之不能乱来!” 苏薇盈盈一拜,待要开口致谢,那老神仙摆摆手忽道,“不然的话,七七四十九日之后,便会肝肠寸断、肠穿肚烂,如草木枯干而死!” 第一百五十二章 灭此朝食 “你什么时候……” 李小白和苏薇闻言皆是一怔,李小白更是惊愕,算来苏薇服药已过了四五日,每天不是晒太阳就是吹风的,也就是说她最多只能还有一个多月可活? 他冲口待要问:“你什么时候说起过,这药还有这等古怪禁忌?” 转念想来,当时这老神仙确实没说过,然而对方一来自是不知,自己会不会拿走那天灵丹药,二来拿了那药也不知会不会给苏薇服下,又什么时候给她服下,且药效谁也难料。 自己拿了药便走,对方想多说也没机会,需怪他不得,现在说这些也没用,便即改口道:“老神仙,那你快说说这该怎么办?” “小白,你别太担心,我没事的……” 苏薇自然也听出了事有不妙,不过脸上并无惊慌之色,只轻轻握了李小白的手道。 “莫知道,莫知道……这死生草性烈而不定,误食的话极有可能暴毙而亡,我废了好多功夫才把他练成这半生半死的丹药,若被救活之后反又被他毒性反噬的话,那可就难了……” 那老神仙摇摇头,似全然把之前那条鱼的事忘了,也没把刚才那一下的飞火流星当回事,口中喃喃道,“除非能找到死生花,可这死生花比这死生草更为难得,我苦苦待了一年四季也没见着……也就是说,这事连神仙也管不了了!” 李小白听他侃侃不停说了一大通,好歹也听明白了一些,待要追问,却见他两眼一闭、顿时缄口不再言语,灵魂出窍也似的站着一动不动了。 “老神仙……” 李小白如何不急,料想对方多半是又睡死了过去,叫了一声,上前一探他鼻息,果然又没了气,忙扶住对方身子摇了摇,却如何也叫唤不醒。 “他怎么了?”苏薇不知发生何故,走近了几步问。 李小白心下繁乱,待要答话,忽听‘嗖嗖’之声破空,只见数十支箭弩横空直射来。 他不及多想,忙将那老神仙放倒在地,接着一跃而至苏薇跟前,护住她仰身伏低、退避了过去。 箭弩多半射在了石洞外壁上,深入数寸,或被他挥舞的掌风劲力挡开,左右乱飞。 箭雨一过,松林间随即蹿身出百十个劲装蒙面弓刀杀手,围拢半圈,剑拔弩张,峰顶上顿时变得杀气腾腾。 先前山下那颗飞火流星自是暗星所发,李小白虽有所预料,却没想到这些人来得如此之快,不由得暗暗心惊,能够悄无声息上得这峰顶之人,显然自非泛泛庸手。 紧接着只见另有四人快步纵身上前,在那老神仙身侧站住了。 这四人却是吴奇子、吴书之和吴读之三煞兄弟,另有一个灰头土脸,头发蓬乱的老乞模样之人,衣服上纳了好几个布袋,脚上鞋也没穿,看样子自不是吴音子复活,只不知是什么人。 李小白也没想到这三煞兄弟,上次或被自己,看来只是受了重伤,倒真是命大,而且阴魂不散,真是可恶。 三煞兄弟的兵器,除吴读之原先的斧锚换成了手持双刀外,吴奇子和吴书之手上,仍分别持一剑一笔,与李小白相隔只不到三丈。 三人见苏薇已安然无事,只是头发已全然皆白,不无惊异,一时只都不出声。 另外那老乞手持一根细长竹棒,排头站在三兄弟一侧,身前正是躺倒在地那位老神仙。 他也不知那老神仙是死是活,拿竹棒戳了戳,见其毫无反应,又嫌对方碍事,便往他身上踢了一脚,欲把人挪开。
岂料一脚踢去,便如踢在了石头上,那老神仙竟纹丝不动,仍稳稳躺在原地。 那老乞心下大疑,脚下加劲,提起又是一脚。 不料这次刚一碰到对方身子,那老神仙骤然一摆,身子平平在地上转了半圈,刚好转到了三煞兄弟身前。 那老乞一脚蹬空,踉跄往前跨出一大步,险些扑倒。 好在他反应够快,竹棒在地上一点,身子往上一提,旋即转过身来,叫道:“这老头有些邪门!” 话刚说完,身上却扑地掉下一条大红鱼来。 原来他先前在松林里走过,正一脚踢在那老神仙埋鱼的石碓上,飞出一条鱼来,眼见那鱼还没死臭变味,他也不多想,便随手揣进了怀里。 刚才他踢在老神仙身上那一脚,外人看来只道是他把对方踢得转了个个,并未看出有什么蹊跷。 “鲁长老,我们请你来是一起对付那个大魔头的,别节外生枝……” 吴奇子这时才开口道,“待事成之后,大鱼大肉有的是,这地上的死鱼,还是先别管了!” 他之前眼见李小白一把将地上这老头放倒,又见这老头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,只道李小白不知为何行凶杀了人,也不多作理会,言下自是让那鲁长老别管地上的这两条死鱼。 “这小娃娃看起来愣头愣脑,就是你们说的什么大魔头?我看你们不会是眼红人家小两口吧!不管怎么说,我们这么多人,一来就捡了条鱼,还怕他飞了不成?这就叫绰绰有余!” 那老乞鲁长老也不理会,仍捡起地上的鱼塞到了怀里,朗声说道,“我跟这鱼也是有缘,倒也没打算现在就吃肚子里。我是想替你们先灭了这个魔头,再慢慢地烤来吃……这是叫‘灭此昏食’!哈哈哈!” 他声音洪亮,滔滔说了一通,后面原是想说‘灭此朝食’,一看现在天色向晚,便随口改成了‘昏食’。 他本以为自己一番话,会说得同来之众人心大振与笑颜附和,但似乎没人听出他这话中的豪气之意和好笑之处,个个仍紧绷着脸。 显然他自是暗星之人请来的帮手,只是除了他一人穿得破破烂烂,还光着脚,其他人好歹衣衫完整无损。 他怎么看也不像这一众群英的豪勇首脑,这么一来倒成了他一个人在故作轻松。 “鲁长老英勇过人,大伙自然知道,寻常恶霸贼首,那也是手到擒来。” 吴奇子配合地笑了笑,“不过眼前这个大魔头,还是小心为妙,切莫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……” 他说着也不待对方回应,便朝李小白喊话道:“这山上山下,到处都是我们的人,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,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罢!” “你想得美!” 李小白心知对方当非虚言,现在看来除了这些,当先上到峰上来的人,山脚下也势必伏满了他们的人。 还有那位鲁长老,看样子功夫自不在三煞兄弟之下,自己纵有三头六臂,即便能把眼前这些人杀个干干净净,也绝难轻易脱身离去。 但想到苏薇只怕已时日无多,若乖乖就范,说不定便再也无力回天,只没好气地道。 “小白,你不用管我……” 苏薇大概也知道,自己过不了多久便即难逃一死,轻声对李小白道,“他们毕竟对我还有所忌惮,我来设法引开他们,你自己想办法离开就好。” 第一百五十三章 荡下飞崖 “不,小薇……”李小白握了握苏薇的手,“你放心,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再把你抓回去!” “紫微星主,有通杀令在,若有误伤,还望莫怪!”吴奇子等人听得清楚,看来也无需再多他言,吴奇子朗声叫道。 说着左右朝两兄弟看了一眼,两兄弟会意,三人脚下一齐发力,把横躺在眼前那老神仙往李小白身上踢去。 三兄弟也是见着这老头碍眼,没想到这一踢脚下却没怎么着力,三人不由得也往前拉跨了一大步,随即提身站定。 “谁又踢我屁股!” 那老神仙横着身刚飞到李小白跟前,便即睁开眼,叫了声道。 李小白不禁也是一怔,伸手轻轻一托,便将他托放下地。 “你怎么还不走,我不是说再也不想见到你么!”老神仙瞪了瞪李小白,“要不我把这华山让给你,由你来看管?” 李小白愣了愣,顿时恍然,这老神仙刚才哪里是在借故刁难自己,想必自是他早发现了山上的异常,在有意要提醒自己大敌将至,让自己及早离去。 只是对方并不知自己这个‘大魔头’究竟是何等样人,值不值得他出言相助,先前所为自然不无试探之意。 那老神仙也不待他多想,说罢便转过身对着来人,又道:“你们这些人一上来就吵吵嚷嚷的,这是要干什么!还让不让我这老头子好好睡觉了?” 鲁长老似想到了什么,忽才反应过来:“你……你莫非便是这山上的‘睡仙’?” “什么水仙啊大葱的……”老神仙含混道,“我问你,刚才是不是你先踢了我,还有我的小红?” 李小白一听他说到‘小红’两字,不禁莞尔,心想这老神仙耍起浑来,可也不比凡人差,这回这些人只怕吃不了好。 又想对方的功力自不在那四人之下,不过要对付这四人联手,却也不易,更何况还有那几十个蒙面人在场,一时只不知该动身就走,还是留下与他一起应付来敌。 只听那鲁长老道:“什么小红?你若不是这里的睡仙,那便让开,别在这碍手碍脚的,伤了你的老腰可不好!” “我的小红好不容易入土为安了,你又把他挖了出来,让他曝尸山头好一阵,还准备把他带走吃掉!” 老神仙不让反进,指着对方身上露出的半个鱼头道,“你说,小红哪里得罪你了,你是快要饿死了么,你为什么这么残忍?” 鲁长老一怔,没想到看来又要栽在这鱼身上,一时有些语塞。 他本名便叫鲁裕余,说是跟鱼有缘也不假,要不是见那鱼白白埋了可惜,本也不必非得捡起,硬是挤出一句:“你瞎说什么……这鱼灰头土脸的,哪里是什么小红了?” 三煞兄弟隐逸多年,倒没听说过有什么‘睡仙’的这一号人,却是知道那鲁长老有个‘赤脚仙人’的诨号,实不耐烦再听两人吵嘴啰嗦,倒也瞧出那老头大是劲敌,纷纷亮出兵器。 “行了,鲁长老!”吴奇子道,“别听他神神叨叨的,办正事要紧!” 李小白听来不妙,见那四人眼看便要一拥而上,忙道:“老神仙,这些人着实不易对付,晚辈要留下来亲自料理!” “你以为我像你那么笨,打不过不会跑吗?” 老神仙扭过头,极快速道,“这些人找的是你又不是我,你留在这越久,我这华山上下便越危险,你再不走我可要把你交给他们了!” 说着又转过头,叉着腰道:“这山上一草一木、一鸟一兽今后都由我看着,不管是小红还是小灰,你们都别想糟踏,明白了吗?识相的还不赶紧走!”
“老神仙,多谢厚意……您老多留神!” 李小白不由一愣,眼见那鲁长老已飞起一脚当先发难,忙叫了声。 见那老神仙只不紧不慢出手接招,李小白想来这些人,要对付他也自非易事。 倘若自己在这再多耽搁,跟这些人纠缠得越久,上来的人势必也越多,到时反为拖累,再要脱身可就难上加难,自己倒还好,苏薇的事可不能再拖了。 身后没两步便是石洞,李小白不及多想,趁这当口,随即一溜烟闪身进了洞内,眨眼出来时已收拾停当,手上多了一斧一锚。 只见三煞兄弟也已欺身上前,与那老神仙缠斗在了一起,一时难舍难分。 便在这时,几十个弓箭手见李小白待要开溜,不由分说,数十支箭弩如雨点般,纷纷朝他当头射来。 李小白铁锚飞甩,浑如大盾,挡过一阵,背起苏薇往前冲了几步。 他这时才想到,若往这些人的来路冲下,指不定得遇上多少暗箭伏兵,在崖边顿了一顿,道:“小薇,你怕不怕?” 苏薇不知他打算怎么冲下去,但这时也没什么好怕的了,搂紧他身子,趴在他肩头,微微笑了笑,柔声道:“有你在,我什么都不怕。” 李小白精神一振,忽又想起了什么,叫声道:“老神仙,还不知道你老尊姓大名?大恩大德,来日再报!” “莫知道,莫知道!” 那老神仙正以一挡四,东蹿西跳,这当下已是手忙脚乱,没好声气道。 李小白不由一愕,正当这时,吴书之和吴读之见他要逃,忙抽身出来,刀笔齐攻而至。 那些蒙面弓手眼见射程不利,也纷纷抽出刀剑、围身冲来。 “小薇,抓稳了!” 李小白不再多想,用那条细的长链,飞快在苏薇身上缠了几下锁死,转身往崖下飞斧一劈,说罢纵身往下一跃。 那崖深百丈,一望不到底,此时崖身背侧面的落日,已带着最后一抹余晖徐徐沉下,昏暗中更有股阴森之气。 苏薇还未反应过来,已置身崖中,耳边风声呼呼,不由得嘤咛一声,闭上眼睛,搂得更紧。 崖上之人谁也想不到,李小白会自寻死路,竟往崖下跳去。 只有冲在最前的吴书之与吴读之,见了知道是怎么回事,却也未想到那一斧一锚还有这等用法,莫名对视了一眼,相顾愕然。 李小白一手握着铁锚,往下飞身数丈后,算准距离和力道,单手两脚在崖壁上微做缓冲一顿,随即抽出巨斧往下飞甩一劈,身子一荡,复又下了数丈。 他此前便是以此之法,登上了几处直壁峰顶,此时下峰虽有不同,也可谓驾轻就熟。 不料没荡几下,忽见头顶崖上先后坠下好几个蒙面人,有的口中还哇哇大叫,想也知是被推落而下,李小白不禁皱了皱眉,贴身在崖壁上稍做停顿。 没过一阵,待‘人雨’一过,他才又甩下巨斧,一劈一停交替荡下。 如此荡了十余次,已至峰底崖下,阴暗中隐隐只见周围地上,零零散散趴卧了好几具尸体,个个血肉模糊,几成肉泥。 眼前附近的苍松枝丫上,另也挂了好几具,亦是肠穿肚裂,委实骇人可怖。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华山棋局 李小白瞧了背上的苏薇一眼,见她不知是睡着,还是刚才下崖时昏晕了过去,听她呼吸平稳,也不去叫醒她,暗想:“好在她没见了这些人摔成的这副模样,不然也得吓晕了去。” 他怎想到自己刚得窥三十六计全貌,别的都没用上,一来便用上了其中的‘走为上’之计,也不多待,随后迈步往林间走去。 星月寂寂,辉光相映,山间不时有鸟鸣猿啼,山上山下人行急急。 李小白下了峰后,沿谷底行进一阵,只见眼前飞瀑高悬,走近时水帘后更别有洞天。 他想来那些人还不至追来,便找地方放下苏薇,叫醒了她。 苏薇不知身在何处,随口便问了问。 李小白跟她说了,想到那老神仙之前所说,不由得郁郁不乐,不知如何是好。 苏薇猜到他心思,只不愿让他过多担忧,便说自己没事,想了想随后问道:“死生草和死生花是什么?” “那老神仙说过,他那仙药是在长白山中,所采的死生草所炼而成……” 李小白原也说不清,转念忽一下才想到了什么,不无激动地道,“那什么死生花,想必也只能在那找到,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长白山?!” “你要去……也罢,你去哪,我便去哪!” 苏薇怔了怔,长白山离这何止千里万里,岂是说去就去的?只不想让对方失望,一时也不多说什么。 两人休息片刻,继续寻路前行,待到绝壁悬崖处时,李小白又背了苏薇攀援而上,沿路下山。 不多时快到半山腰,只奇怪的是,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追兵和伏击。 苏薇不知何时便又睡去,李小白也未敢大意,行过一阵,山林间忽听脚步声声,窄斜坡下只见十几个人影匆匆而上,黑夜中一时也瞧不清模样。 他顾不上多想,顿住脚步,飞斧一劈,腿粗的一棵松咔喇声断了半截,横在路中,喝问:“什么人?” 坡下之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,一怔之下,纷纷散开隐身树后,一人探出头来瞧了一眼,又缩了回去,随后道:“是我!” “你是谁?”李小白听着声音有些熟悉,一时间只想不起来。 “赵匡胤!”那人沉声道。 李小白心下一喜,待要上前相认,忽觉事有蹊跷,对方若单是一个人也就罢了,这时候带这么多人上山是要干什么? 他一转念仍紧握巨斧,站在原地不动,奇道:“赵大哥,你怎么在这?其他人是谁?” “李兄弟,你没事吧?这些人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,那些无赖小混混,不过现在都成了我的小弟……” 赵匡胤这才现身,抱起那半棵断树往旁一扔,嘿嘿笑道,“你放心,有我在他们不敢乱来!” 他话刚说完,身后那十几人,便才从树后蹿身出来。 隐隐间只见这些人无不衣衫褴褛,且都是蓬头垢面,形如乞丐模样,月光下更见一个癞头高个,长相猥琐,目光闪烁。 这十几人或两手空空,或手执竹木棍棒,看起来形容憔悴,有气无力。 “赵大哥,你们这是……要上山去?” 李小白想到山上那老乞鲁长老,心下顿又生疑,听赵匡胤所说,这些人自是跟他一伙之人,又不无怪奇道。 “正是,我们正准备找你去!” 赵匡胤此时腰间别了根双龙棍,背上仍背着金瓜瓜,也没多想道,“李兄弟,此地不宜久留,你且随我下山,我们边走边说!”
李小白稍有犹豫,转念想自己反正是要下山,也没多说什么,只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 赵匡胤转身在前带路,李小白随在其后,扫了一眼侧立两旁那十几个人,又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金瓜瓜,心下狐疑不定,暗中留神。 山路蜿蜒斜下,勉强能容两人并肩同行,赵匡胤脚下不停,一边下山一边便把连日来的事,自顾着说了。 原来数日前,李小白拿了那枚天灵丹匆匆走后,赵匡胤待要追出一同离去,后又想自己跟着去了也不能替他拿主意,且自己还答应了那老神仙,要赌棋换药,便仍留在亭内下棋。 赵匡胤黑子棋路原本大占上风,不料那老神仙妙手频出,没几下便扭转乾坤,最后竟反败为胜。 赵匡胤自是不服,说先前白子棋势也是自己布好的,赢了也作不得数,又约一局,谁知还是稍逊了一筹,再输一局。 他想着反正这药也拿了,华山又不是自己的,输了便输了,眼看天黑,没多久便下山去了。 他本道李小白当是回了客栈,谁知回去之后却没见着人,也未多想,回房倒头便睡着了。 次日闲来无事,赵匡胤又到了山上,找了那老神仙下棋对弈,谈天说地。 如此过了两日,赵匡胤在棋盘上虽是输多赢少,然而闲谈之中,却是从那老神仙处获益良多,解开了心中许多疑惑,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心可谓豁然开朗。 他想来李小白若非仍在山上,便是已经离去,待到第三日上,本欲北上寻投明主。 不料刚到附近镇上不久,便前后遇到不少青衣人,拿着李小白的画像跟他打听。 赵匡胤自然没露口风,不过却也留上了心。 随后碰巧又遇到了,上次输钱还耍赖的癞头这帮人,也在问他有没有见到,并灭掉了李小白这个‘大魔头’? 赵匡胤知对方不过是在揶揄自己,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,只是想着李小白近日或会有难,随后几下便收服了他们做为小弟,打算带了他们回来助威解难。 “原来是这样,赵兄有心了!也就是说你之前本已离开,要北上去投奔一位明主,只是见我可能有危险,便又回来了,还带了这一帮小弟前来助阵……” 李小白听赵匡胤侃侃说来,大概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,只是仍有许多不解,“只不知赵大哥回来这一路上,有没有见到什么蹊跷之事?” 他对赵匡胤所说倒也不疑,但想来对方并未曾见到,山上的那鲁长老等人,自不知那癞头这帮人,很可能便是和要来对付自己之人是一伙的,是以对他们也未有所怀疑。 “蹊跷得很!我见了那几个青衣人,到处打探你的下落,便觉着有些不对,却也只道他们只是一些,为了赏金拼命的小脚色,哪能把你怎么样?” 赵匡胤道,“后来第二天晚上,我无意间见了几十几百号人,分成好几批,个个真刀真枪的。除了几个领头的,都是青衣蒙面,朝着这华山方向上来,这才知道乖乖不得了。这些人自是打听到了你的下落,准备一拥而上!” 此时山路异常陡峭,整个人身子几已悬直贴着山路,他说着似乎有些激动,脚下一滑,险些滑到,好在手边抓着前人留下的登山铁索道。 李小白知道那些自是暗星的人,在他身后问:“怎么蹊跷法?”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丐帮帮主 “这还不蹊跷么?我是说这么大阵仗,就为了对付你一个……不过倒也还好。这帮小弟之前把我赢他们的钱都抢了去,我可以不跟他们算旧账,但也不能便宜他们了!” 赵匡胤道,“我让他们管我叫大哥,本是想带了他们跟我一起闯荡,总之以后饿他们不着。这些人个个也都有些身手,我见那帮人气势汹汹的往这来了,便让这几个小弟准备好家伙事,这不又赶回来了!” “你们上山时,除了那些青衣人,还见到什么其他可疑之人?” 李小白听着倒也明白了,只是对方好像并没明白,自己这么问的用意,而且自己也想知道山下现在什么情况,便又问道,“山脚下是不是还有他们的人?” 他之前在峰顶时,见了那颗飞火流星后不久,三煞兄弟等人便即冲了出来。 按说应该是暗星的人,至少在发现了自己之后,才会发出集结迅令。 可先前的情况却有些古怪,难不成山下之人,事先知道自己一定在上面,提前算好了时间、待那三煞兄弟一到峰顶后,便发令通知别的其他人?可这又何必? “那倒没有。我们从镇上一路跟在那帮人后面,也没敢跟太快,到了山脚客栈,我还去看了你有没有回来……” 赵匡胤道,“我也想抢在他们前头上山来,只是他们早早便在山脚伏了一批人。我见那帮人上来的也差不多了,便和这帮弟兄在山脚,解决了十几个留下把守的人,这才上得山来……话说回来,你在山上没遇着他们吗?” 李小白心说原来如此,看来山下当已没什么危险,只是一想又觉哪里不大对。 按对方所说,他先前来时所见得有数百号人,可自己在峰顶所见也就几十来人,再加对方解决的十几个,总共也就三四十人,远说不上有数百人之众。 这也就是说,山上最少应该还有另外一伙几十个人?” “我倒也见着了几十个,不过……赵大哥,你上来时有没有注意到那颗飞星烟花?” “什么烟花?” 两人说着话时,堪堪已到了北侧峰头,李小白待要说些什么,忽见峰顶一块巨石上站了一人,巨石周围忽又闪出数十人来,个个衣着破烂、手持竹棒,堵住了下峰山路。 赵匡胤一怔,喝问:“什么人?” 对方还未有人回答,那癞头高个等十几人,纷纷上前忽地跪倒,齐道:“拜见帮主!” 赵匡胤和李小白两人,不由皆是一愣。 峰顶上月光照得明亮,只见巨石上那人一跃而下,扶起那癞头道:“韦香主,辛苦了。都起来罢!” 这人三四十岁上下,身板瘦小,胡子拉碴,衣服更是破烂不堪,样子邋里邋遢,看起来就像一个好吃懒做的中年闲汉,谁知竟是什么帮主。 “癞头三,你们这是怎么回事?”赵匡胤似未反应过来,喝问那癞头道,“你们老大我在这呢!” 那癞头名叫韦连山,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,平时赵匡胤都叫他癞头三。 “赵大哥,多谢你带我们找到这个大魔头!” 只听癞头三一笑道,“小弟不才,正是丐帮中一位小小香主……” 原来一开始,韦连山等人输了钱给赵匡胤后,复又耍赖抢了回来,被赵匡胤狠揍了一顿,韦连山见他勇猛好胜,便有意将‘大魔头’的传言告诉了他,本也没指望他真能找到人。 没曾想赵匡胤不久后,果然见着了李小白这个‘大魔头’。
为让韦连山等人信服并为己所用,日前赵匡胤把见到了李小白,并与其在华山脚下打斗的事,说得有鼻子有眼的,还替李小白澄清了几句,说他并非传闻中那个十恶不赦,人人可诛的‘大魔头’。 恰巧连日来暗星之人拿了李小白的画像,在镇上到处寻人,韦连山听赵匡胤说得有模有样,十有八九自然错不了。 韦连山也不管他什么真魔头假魔头,事先便把情况透露了出去,待暗星之人先行出发,便才假意跟着赵匡胤,前来华山解围救人。 “这位是我们的武帮主……” 韦连山说着顿了顿,向他那位帮主拱了拱手,接着又道,“赵大哥一表人才,如若有意,我现在就可以向帮主引荐,让你到帮内来大展身手,如何?” “好你个癞头三,你既然跟了别人做小弟,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,还口口声声叫我大哥,背地里却在算计我!” 赵匡胤这才确知,原来自己新收这帮小弟,却是什么丐帮之人。 他原还想带着这些个游手好闲,朝不保夕的破落汉子,去闯出一片天地来的,这时听韦连山说罢,自知被人摆了一道,不由怒声又道: “我才不稀罕你那什么香主臭主,再香有我香么?你们这些臭要饭的,也太不讲道义了!我好心想带你们闯荡天下,你们倒好,翻脸就不认人,以后可别后悔!” “赵大哥你也没问过我们,是什么人不是?” 韦连山道,“你一番好意,我们自然知道。只是这一码归一码,我现在不也还当你是大哥么?” “这位赵大哥相貌堂堂,为人仗义,而且身手不凡,韦香主倒是跟我提起过。” 赵匡胤待要再说什么,那位武帮主忽道,“不过赵兄弟是不是有些误会了?我们此次前来,为的是对付你身边这个大魔头,正是出于江湖道义,怎么会不讲道义了? 我丐帮内之人多是穷苦出身,虽以要饭为生,地位卑贱,却互相团结图存,决不会去做有违道义、遭人唾骂之事,如有发现,自然严惩不怠! 武某忝为一帮之主,身负重任,虽不敢说有多大本事,却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。赵兄弟如若有意,我自然欢迎,如若无意,那也不勉强……还请自便就是!” 原来这人名叫武大松,乃丐帮现任第三代帮主,此一番话说得倒也不假。 丐帮一派自唐末黄巢起义以来,便悄然兴起而成,至今已有七八十年。 创帮帮主以一套自创的‘打狗棍法’名震当时,帮众广布各地,这华阴之地正是丐帮的一处分舵所在。 这‘打狗棍法’为丐帮帮主嫡传武学,历来由前任帮主,口传亲授于继任帮主,决不外传第二人。 武大松已尽得上一任帮主‘打狗棍法’真传,近几年刚继任帮主之位,行事低调,治帮严谨,近年来稳步发展,帮众无人不服。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,侃侃说完,在场帮众无不肃然暗赞,没人敢出声妄议。 “你说的倒好听!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,李兄弟他又不是什么大魔头,你们这兴师动众的,不就是为了得到那笔赏金么?!” 赵匡胤听对方说来大义凛然,倒不像是行事卑鄙之徒,但这好听的话谁都会说,想来这乞丐头子还不是冲着那赏金而来,“还说什么道义,不分黑白、以多欺少就是你们的道义么?”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如临大敌 “赵大哥,你这么说就不对了!他跟你说他不是那个大魔头,你就信了?他还不是为了让你替他说话,这才卖你个好!” 韦连山听赵匡胤出言顶撞,挺身道,“江湖上人人都说,他这人杀人不眨眼,连自己的同门和师父都下得去手,这样的人不是大魔头是什么?难道不该杀吗!” “这位赵兄弟,韦香主说的倒也不假。你说的这位李兄弟,他在长安城所为,我也略有耳闻,而且有帮众曾在城内亲眼所见。恰巧我近日路过这华阴之地,得知此人便在这华山上,怎能不来会一会?” 武大松朝韦连山轻轻摆了摆手,“若能为武林除一大害,那也未尝不是好事……至于赏金什么的,那又是另一回事。你说他不是那个大魔头,那请问你又有何证据?” “什么都让你们给说了,我还说什么?” 赵匡胤听着两人把理都给占尽了,气又不打一处来,怒声道,“我说他不是,他就不是,怎么样!” 他和李小白两人都可谓初涉江湖,虽然知道这天下有这么一个乞丐帮,但也只是知道而已,这天下那么多乞丐,不曾想这回是碰着正主了。 李小白听了一阵,倒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心中亦是恼一阵怒一阵。 他毕竟是当事人,个中实情只有他最清楚,虽说早已无意多做争辩,这当下片刻间也说不清。 但听赵匡胤一人在为自己处处维护,遭受围战,也实有不忍,这时便道:“赵大哥,你别太激动,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解决就好……” 转头扫了一眼对方群丐,对那帮主道:“敢问这位帮主,我若说我并没有杀害同门,也没有杀害师父,而所杀的皆是该杀之人,你会信吗?不知你所说那位帮众何在,我倒想问问他到底看见了什么?” 他从长安城出来之时,并未见到有什么像是丐帮模样之人,不过就算有也未必会注意到,对方既然这么说,那倒要问问清楚。 “原本让他出来指认却也不妨,不过我看还是没这个必要了。如若没做过,又怎会闹得尽人皆知?” 武大松笑了笑,“我不会让我手下的兄弟白白冒这个险,你有什么招术只管冲我来就是。” 他自接任帮主以来少有露面,江湖上也未听闻,有做过什么轰轰烈烈之事,此次巧在遇见可以扬名的机会,若能打败这个‘大魔头’,为武林除一大患,自然不会放过。 他自觉此行十拿九稳,凭自己一套独门绝技,拿下对方自不在话下,但为谨慎起见,轻易自不会透露手下见证对方恶行之人,以免一来便先遭毒手。 “好一个尽人皆知……你既然已经认定了的事,那又何必多说?” 李小白无奈道,“我现在并不想大开杀戒,可若有人非要拦着,那需怪不得我了!” 他现在只想着怎么快点下山,然后去长白山找那什么死生花、死生草,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愿再多理会,若有人欲行阻挠,那也自顾不得许多了。
“很好。这么说山上的我那几位长老,想必已经成了你的手下败将?” 武大松瞧来对方的模样,虽与自己设想中的‘大魔头’不太一样,但人不可貌相,对方既然不再辩解,那自然也错不了了,“那看来我倒要亲自领教不可了!” 李小白听他说有什么几位长老,恍然才想到,看来除了那位鲁长老,对方他们另还有其他长老也上了山。 只是自己无论在峰顶还是下山时都未见着,也就是说他们自是分成了好几批,与暗星之人一起到了山上各峰头处找寻自己,而这个武帮主,自是在赵匡胤带人上山之后才跟了来。 山上之人若未得手,自然不会跟那老神仙过多纠缠,此时说不定也已经赶了来,如此一来形成包抄,到时自己更是插翅难逃。 想到此节,李小白待要说自己并未和那几位长老交过手,转念想这武帮主先前见了自己下得山来,自是以为他手下之人已遭自己毒手,更是认定自己便是‘大魔头’无疑,又何必跟他多说,徒增了他气焰? 且说不定那位老神仙,也早把那些个人收拾了,谅来这几个臭要饭又能奈自己如何?只淡淡道:“那几位长老和那几个煞星,只怕是下不来了……你们一起上也无妨!” 确如他之所料,暗星与丐帮之人分了几批先后上山,除了他在西峰顶遇见的那一批外,东、南两峰另各有一批,由丐帮长老领队,分头搜寻,只是恰巧鲁长老和三煞兄弟那一批见到了他。 群丐本来个个如临大敌,未敢造次,这时听他这么说,忽然一阵骚动,叫骂声连连,只道同来其他几位长老等人,皆已身遭不幸。 武大松之前见李小白安然无恙下了山来,也自有些疑心,那几位长老武艺高强,即便未必能胜,也不至未伤他分毫。 听对方口气未免托大,听来也不像真话,武大松摆了摆手让各人稍安勿躁,随后对旁边一人道:“宋长老,有劳你先确认一下。” 那宋长老头发花白,约摸五十岁上下,背有些驼,衣服上也纳了好几个布袋,这时听得帮主发话,才从群丐中走了出来,应了一句。 李小白和赵匡胤对视了一眼,面面相觑,有些不知所以。 只见那宋长老走到山头崖边,仰起了身板,忽地一声长啸,响彻山上各处峰头云霄。 李小白注意到,这位宋长老和那鲁长老衣服上都是八个布袋,而韦连山这位香主衣服上布袋只有六个,看来除了帮主,这些人身上自是布袋越多,辈分越高。 他自不知丐帮帮主衣服上实有九个布袋,只是寻常并不外露,也不多想,听那宋长老啸声浑厚悠长,看来自是内力不浅。 待啸声一过,只听另外几处峰顶上,也先后传来了几声长啸,自是其余几位长老在以此互相回应传讯。 这一来李小白刚才所言不攻自破,那武帮主也未多说什么,随后道:“看来几位长老都还健在,那倒要多谢你手下留情了!”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双龙上阵 李小白怎不知对方有意在说反话,笑了笑道:“不必客气!你们再不让开,我可不会客气了!” 他也不知山上有几位长老,不过适才只听了传来三声长啸呼应,对方这帮主等人神情并未有异,想来那鲁长老也做了回应。 这也就是说包括宋长老在内,对方至少来了四位长老,只不知山上那老神仙现在怎么样了? 那宋长老听他口出狂言,本来不欲做声,却也忍不住道:“小子,我看你也只会胡吹大气,便让我先来领教领教!” 他声音比那鲁长老更是洪亮,不知道的还只道他故意驼着个背,装出一副胆小畏事,老态龙钟的小老头模样,说罢提起手中竹棒便欲动手。 “既然先前有所误会,我看也没必要在这吹风了……” 赵匡胤倒也不惧这一帮叫化子,只是觉得大可不必再把事情闹僵,这时忙拦着道,“不如我们到山脚下找个地方,坐下好好聊聊,把事说开了不是更好吗?” “这位赵兄弟,我们无意针对你,你若要下山,我们也不留你。” 武大松示意宋长老暂且忍耐,“可你若留在这助纣为虐,那可就对不起了!” 李小白想到自己身上还背了苏薇,当真动起手来只怕难以周顾,便轻轻叫醒将她解下,给她介绍了一下赵匡胤,随后又道:“赵大哥,这些人只是冲着我来的,相信他们不会为难你。有劳你先带了小薇下山,我稍后自会想办法脱身。” 苏薇朦朦胧胧,只朝赵匡胤点了点头,一看还在山上,眼前还围了一帮乞丐,有些茫然,拉了李小白的手道:“小白,他们这是要干嘛?我要跟你一起走……” “李兄弟,你放心!有我在,我不会让这些人乱来!” 赵匡胤先前并未太注意,这时才瞧见苏薇外貌有异,还能开口说话了,不无诧异,想来自是服下了那仙丹所致,这当下只道,“我们要走自然一起走,看他们又能怎么样!” 他说着便将背着的金瓜瓜也解了下来,又将腰间双龙棍拿在手中飞甩了一下,当先摆开架势:“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,还满口江湖道义,这事我还偏就管定了!” 他原先一根齐眉棍被李小白踢断后,又受其斧锚相连的兵器启发,手中双龙棍乃一根长链两端各连一根短棍。 这双龙棍原是他近日在镇上,得知李小白有难,见到韦连山等人之后,让他们出资连夜叫人赶造,倒也趁手,没曾想这回却要先往他们身上招呼了。 金瓜瓜看了看身旁的苏薇,又看了看苏薇旁边的李小白,几日不见,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一起‘白头偕老’了? 无论是赵匡胤,还是李小白和苏薇,这三人他似乎都惹不起,对面一帮乞丐又是来对付自己的仇人李小白的,这时候最好的选择自是两不相帮,便只不出声,抱着两手怔怔地站在原地。 宋长老一看赵匡胤还来劲了,这时便道:“我劝你最好让开,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!” 赵匡胤道:“你个小老头,别以为我怕你!” 忽想到之前的气还没出,便对金瓜瓜道:“小金瓜,这小老头我来对付……你去把那个癞头三狠狠揍一顿,我记你一功!” 金瓜瓜似乎想也没想,猛地一下便冲入了群丐中,两爪呼呼,东蹿西跳了一阵。 群丐顿时又是一阵骚动,谁也没料到这么一个小不点,竟灵便如此,仿佛一只猴精钻入了树林般,如鱼得水、游刃有余,几十根竹棒一通乱打,却没一根碰着他身。
只眨眼功夫,金瓜瓜见情况差不多,这时才忽地跃起,照着韦连山身上抓了去。 人群中的韦连山给他这么一搅和,顿时也有些手忙脚乱,竹棒连挥,山头上这群人中个子最高和个子最矮的两个人,随即你来我往的纠缠在了一起。 各人这一战原本在所难免,只是谁也没想到会以这般开场。 “李兄弟,这有我,你带了人赶紧走!” 赵匡胤心下明了,也不待其他人回过神来,趁着这会儿工夫,双龙棍呼呼飞甩,封住宋长老各路,口中不忘喊道。 李小白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,竟能让金瓜瓜如此听话,也不多想,这时才轻轻拍了拍苏薇的手,微笑道:“没事,有我在……” 他见金瓜瓜冲入人群一通乱蹿,立时便想到那一计‘浑水摸鱼’,大概金瓜瓜原就善于此道,无师自通,又或是有赵匡胤事先指点过。 随即又想,原先本是丐帮要来对付自己,却不料赵匡胤这一来率先发难,那不正是一计‘反客为主’吗? 之前所看‘三十六计’的个中妙计,忽然在脑海中闪过,他心下登时明亮起来。 听赵匡胤喊了那一句后,李小白旁的也不多理会,拉了苏薇的手便往山下走,一边又道:“赵大哥,你多当心!” 他这时却非用的‘走为上’之计一走了之,而是见了赵匡胤在‘明修栈道’吸引了对方火力,自己索性便来个‘暗度陈仓’。 他心知丐帮之人要对付的,是自己而非赵匡胤,也知众目睽睽下,自己这‘暗度’之计只怕难成。 但这么一来,自然便把敌方火力往自己这边引了来,自也减去了赵匡胤不少压力。 果然在他飞锚挥甩,霎时间炸得几个拦路的乞丐四下散乱后,武大松一根翠绿竹棒‘呼’的一声已迅速点到,喝声:“这就想走,还没那么容易!” 他先前问起那几位长老之事,除了想知道他们是否无恙,自也是想知道李小白究竟实力如何。 且得知几位长老并无意外后,为保万无一失,武大松也在有意无意地延缓时刻,并不急于出手,只未料到赵匡胤会忽然发难在先。 待得场面有些混乱,李小白趁机欲走时,武大松倒也不紧不慢,随即从群丐中一跃而出,手中竹棒不早不晚地击到,直取对方后心。 不过这一来形势登时已有异变,峰头上本是丐帮控制的局面已被打破。 这一侧是赵匡胤与宋长老你来我往,另一侧是武大松截击李小白去路,当中则是韦连山等人,被金瓜瓜绕着巨石一通乱抓,原本人多势众,掌控上风的丐帮忽然间便已阵脚大乱。 李小白已有所预料,此时他与苏薇已占据了下峰路口位置,又见武大松一根竹棒平平常常,也没怎么放在心上,铁锚往回一甩一砸,将他逼退数步后,随口道:“我要想走,谁又能留?” “好身手!”武大松赞了一句。 他刚才一招原只寻常,也自非等闲能避能挡,说是试探也不为过,这会儿却也看出对方招式平平,破绽百出,只凭着蛮厚内力有恃无恐。 是以他此时倒并不急于进招,又接着道:“好教你知道,我手上这一根实为祖师爷所传的‘打狗棍’,这‘打狗棍法’也是他所创。我轻易还未在人身上使过,今日便让你先试试!” 苏薇闻言皱了皱眉,轻声道:“小白,他骂你是狗……”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打狗棍棒 “狗旺财,臭乞丐偏不喜欢,有什么办法?”李小白摇摇头,苦笑道。 他让苏薇先在一旁稍待,将铁链相连的斧锚兵器交到她手中,随手捡起一根方才群丐在慌乱中散落的竹棒,对武大松道: “你们非要说我是大魔头,那也由得你们……现在我这个大魔头,便要用你们的‘打狗棍’痛打你这个乞丐头,也好教你知道知道,只有狗才会把人当狗!” 他自不知武大松手中的‘打狗棍’,是为丐帮特制祖传的帮主信物,与寻常竹棒自有不同,只道对方人人所持的‘打狗棍’,看来与这乞丐头所拿着的也没什么差别,倒也不相信对方还能玩出什么花来。 这‘打狗棍’原只是用来打恶狗的竹棒,乞丐在各处行乞,常会遇到大户人家的恶狗欺赶,因此丐帮中人外出乞讨时,手中多执一根‘打狗棍’,以防恶狗之袭。 丐帮开帮师祖经年与恶狗搏斗,逐渐试演总结,练就了一套灵活机变的独门棒法,‘打狗棍法’之名便是由此而来。 而这‘打狗棍法’除了用来打狗,自然也是用来对付大奸大恶之徒,若非大敌当前,轻易也不会使用。 武大松要用它来对付李小白这个大魔头,自也可说天经地义。 “说起来,那些奸恶残暴之徒,远比恶狗更可恶……看招!” 听对方如此反唇相讥,大有不忿,武大松倒也不以为意,淡淡笑着说罢,呼的一甩竹棒,一招‘棍打狗头’直向李小白攻去。 这‘打狗棍法’之名听来虽然鄙俗,但招式精微、变化奇妙,共有绊、劈,缠、戳,挑、引,封、转八字诀,每一字诀各有四或五路招式,共计三十六招,每一招又有数般变化。 这一招‘棍打狗头’顾名思义,乃是‘劈’字诀一招,猛击敌方头部,当头一棒,劲力非凡,若被打中,非死即残。 李小白见他一招简简单单,便三岁小孩也会使,并未在意,举棒格挡。 岂料棍棒一交,便觉泰山压顶之势,他手中竹棒险些拿不稳,如要硬挡却也难逃棒断头碎之虞,忙收棒斜身以避。 武大松紧接着又是一招‘侧打狗背’,乃是‘引’字诀中的一招,竹棍斜击,如划弯钩,如刀剐背,绵绵不绝。 李小白一失先手,处处受制,忙挺身凹背相避,也来不及出手发招。 武大松随即‘转’字诀一招‘快棍击臀’,迅如电闪,竹棍有如化作了一团绿雾碧影,猛向他屁股上连连抽去。 这三招一招快过一招,密不透风,从上到下,一气呵成,劲力笼罩敌人上半身各处要穴,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,便再厉害的‘恶狗’没给打死,也早落荒而逃了。 武大松有意慑服对手,这三招一气使来,毫无破绽,更毫不手软。 李小白若非百年功力在身,浑圆如意,灵动随机,第一下便给打得头破血流,小命不保,焉能撑到现在? 好在他一招失算,便即紧守门户,连连闪避,若稍有迟疑,也不免皮开肉绽。 这当下他虽仍取守势,急忙躲避,不过屁股上还是给对方竹棒扫了一下,火辣辣地,大是尴尬。 武大松三招下来,大占上风,只是倒也未怎么伤着对方,见李小白每每都在险极一线之时揉身避了开去,也自不曾稍有得意,又连使狠招。
他这一套打狗棍法,自是由上一任帮主口传身授亲自教会,绝无错漏,继任帮主后也常自练习用功,未曾懈怠,一套棒法早已烂熟于心。 虽不敢说青出于蓝、后来居上,却绝不至有辱先师教诲,一根竹棒得心应手,在他手里游刃有余,八字诀接连使出。 李小白这一来,已然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,毫无还手之机,倒像一个做了坏事,被大人拿着竹棍追着打的小屁孩,只能棒来棒挡,时时退避。 他身子瘫废、双目失明,只能躺在床上时,日夜在意念中所练的那一套,八字诀剑法招式,虽极尽快速,但身体力行时,毕竟不能达至意念之速。 往往欲行反击时,对方竹棒已攻至要害,他不得不先行避让,数十招一过,倒也未再被伤着分毫。 不过这时他一身已被逼至悬崖岸边,退无可退,待见武大松一棒,好似化作十余棒般狠力戳来,避无可避,当下挺直手中竹棍,灌以刚猛内劲,毫不犹疑地直戳了出去。 两人两根竹棒两端一线直连相交,同时呲喇声破裂开来,弓成数片。 但不想武大松手上竹棒当中,另又嵌了一根翠玉绿棒,外层竹棒破裂后,玉棒显现,随即直直挺进。 这一下若被戳中,势必透体而出,难保不会一命呜呼。 李小白惊愕之余,急提一脚仰身一踢,直把玉棒高高踢起。 只是这么一来,他整个人的身子也已半悬在崖边,眼看便要往崖下坠去。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身侧突然一根铁链飞来,将他牢牢缠住往回拉了回来,却是苏薇见情势不对,这才出手拉了一把。 武大松一跃而起,抓住了玉棒,亦自骇异。 这竹棒中另藏玉棒,是因竹棒中空,乃是祖师爷告诫继任帮主,当务实勤勉,来日好将丐帮发扬光大,历来如此。 武大松自是知道,倒非故意暗藏其中,用以出其不意。 他三十六路棒法已使出了三十五路,仍无法收服对方,已自惊奇。 刚才他所使为‘戳’字诀中一招变招,原本变化无方、毫无破绽,也绝难破解。 不料对方竟能以戳对戳,于变幻出的十余式棒路中,正好将自己竹棒戳裂。 “好功夫!” 若非玉棒显出,武大松本也算占到了对方半点便宜,只不过李小白仍能于间不容发之际,将玉棒踢飞,即便坠崖身死,说起来也非一己之功,不由得赞了声,接着又道: “不过可还没完……你若现在投降认输,我也不是非要杀你不可。若再顽抗,那只好对不住了!” 单就棍法招式而论,这打狗棍法当真可谓举世无双的一门神技,李小白捡回一条命,心下自知,也暗自赞叹,想不到一根小小竹棒竟有如此神威。 他所学的阴阳神功并无固定招式,获授的逍遥神功也未习得一招半式,若说要破解对方精妙无双的棒法,除非也只有是自己的意念中,迅极无形的招式方能办到。 刚才情急之下他并未多想,那一戳一踢也实出无奈,若非苏薇出手相助,只怕已难幸免。 但若让他就此束手待毙,那也是不可能,随后只道:“你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,我可没工夫跟你啰嗦。”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下无狗 这时峰头另一侧,赵匡胤与那位宋长老已拆了百十招,赵匡胤渐自不敌,已有些鼻青脸肿,仍自苦撑。 而巨石附近的金瓜瓜却仍占上风,韦连山脸上已被他抓了好几道血印,身上衣服也给他抓得支离破碎,几不蔽体。 李小白话刚说完,忽见他下山来路上人影晃动,看来自是那几位长老等人赶了来。 “这可是你自找的!” 武大松似也注意到了来人,心中大定,说罢玉棒左摆右晃,使的正是一招‘天下无狗’。 这‘天下无狗’为‘劈’字诀中的一招,乃棒法中最为精妙绝伦的招式,使将开来四面八方都是棒,劲力所至甚广,纵有几十条恶狗也给打死了,实是绝招中的绝招,令人绝难抵挡。 武大松这招一经使全,便似幻化出十几个分身,这十几个分身又各有十余棒击出,在敌人周身极速围成一圈,仿佛一团碧云,无论圈内圈外,劲力所到处都叫人防不胜防,在劫难逃。 李小白见了山上来人,正暗自焦急,待见武大松棒身微动,已觉不妙,接过苏薇手中铁链,不退反进,直冲上前。 他自知对方棒法超绝,一直未敢大意,此时更是加倍留心,毫不怠慢,铁链飞甩,直往对方身上打去。 不料武大松身形一变,这一下便似打在一团泡影上,并未伤他分毫,且这泡影反倒多出了一个。 李小白骇异之下,铁链再打,岂料每打一下,对方身形便即一变,又生出一个幻影。 他大觉惊异,铁链连忙横扫,仍未碰着武大松的真身,反而是被一团碧影围了一圈,如在云雾,周围棒声呼呼。 他这时才明白对手这一招式当中奥义,这时若稍有停顿、或随意乱动,不免便被对方一棒击中,当即反扫一圈,谁知仍是扫了个空,简直不可思议。 他也顾不得许多,一边飞甩铁链时时护住周身,脚下一边连转,旋身往群丐当中挪去。 这一来便如他在带着周身一团带刺也似的碧云,正缓步而诡异的挪动。 群丐一边正围着巨石和金瓜瓜乱转,另一边又是一团碧云正呼呼靠近,有那反应慢的,还未来得及躲避,也不知是被幻妙的碧云击中,还是被飞甩的铁链扫到,眨眼间被击飞老远。 李小白被棒影笼罩,为求自保,本是无意之举,却是歪打正着。 谁知便在这时,碧云底下忽然蹿出一个黑影,却是金瓜瓜张爪飞身扑来,欲行偷袭。 李小白心下暗骂,顿身飞起一脚,直把他踢了出去,砰声撞在了巨石上。 峰顶上原有些混乱,这一来更是乱糟糟。武大松意识到不对劲,这一招‘天下无狗’虽然精绝无比,却也大耗内力。 本来短时间内他便可一招制敌,这时连连使来,非但没有制敌至胜,还可能已误伤了己方他人,忙收招一跃上了巨石顶上。 他手中打狗棒原是竹棒套了玉棒,这时竹棒已去,玉棒稍短了数寸,本来一招‘天下无狗’已练得炉火纯青,绝不至伤不了对方半分。 但偏偏因为短了这数寸,每每要击中对方要害时,总也差了那么一截,莫非天意如此? 李小白见他收了招跃开,便也顿住,长链飞甩,或运直成棒,仍在巨石下与他拆招。 赵匡胤和宋长老原先激斗正酣,忽见好几人飞身而过,都有些莫名其妙。 赵匡胤一早也已瞧见山上又来了一批人,瞥眼见金瓜瓜倒身贴在巨石上,正被韦连山和一帮乞丐拿着竹棒乱殴,也不知怎么回事。 “李兄弟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 赵匡胤原本已有些难支,这时情急生威,双龙棍猛力一甩,逼退了宋长老,随后冲入丐群,敲了韦连山一记闷棍,抓起金瓜瓜道。
李小白也不多说,趁机踢飞了几个乞丐,替他开路,让对方先走。赵匡胤且战且退,引得一帮乞丐直追。 宋长老待要跃身上前拦截,忽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:“帮主,宋长老,我们来了!”却是那三位长老飞身到了。 “赵大哥,快……” 李小白一见不妙,忙倒身后跃,到了赵匡胤身侧,挡住群丐,边退边道,“带了小薇下山!” 话刚说完,只见武大松跃下巨石,道:“金长老,鲁长老、肖长老,来得好!快追,别让魔头跑了!” 赵匡胤也不多说,转身打倒了几人,与苏薇往山下冲去。 李小白心中疑惑,怎的只有那鲁长老来了,跟他一起的三煞怎么没来,也不知那老神仙怎么样了? 他不敢多留,铁链缠住一个乞丐飞甩一阵,跟着也冲下了峰去。 山路依旧陡峭险窄,只需一人拦住,峰上之人便很难追击。 好在下山路上也未有人拦着,赵匡胤搂着昏死过去的金瓜瓜在前,苏薇跟在后头,李小白垫后,徐徐退下。 一路到了山脚,已到半夜,快出峪口,赵匡胤和苏薇却忽然停了下来。 “怎么了?”李小白奇道。 往山脚下看去,只见松林坡间隐隐有些火光,一字排开,显是有不少人,也看不太清。 只听赵匡胤道:“这些是什么人,不会是来接我们的吧?” 苏薇拿出千里目看了看,递给了李小白,神情有些古怪。 李小白接过也看了看,只见火光中足有十几列铠甲兵士纵横而立,目测不下千人,当中几人高头大马,自是为首的将领,有一人却是苏星云。 恍然想到:“那飞星烟火自是赵大哥冲杀上山后,山下潜藏的暗星之人所发,为的不是通知山上的人,而是通知苏星云带人前来。 赵大哥无意害我,急于上山,就算见了这烟火也不会在意……苏星云为了抓我和苏薇,从乞丐到官兵都调了来,可谓煞费苦心,可他怎么什么人都能叫来?”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把千里目递给了赵匡胤,让他自己看。 赵匡胤从未见过此物,接过一看,大呼神奇,看了好一阵才道:“这是什么物件,竟能看得这么远?”浑然忘了身后还有一帮追兵。 “赵大哥喜欢便拿去……”苏薇微微一笑,“此番相助,还未来得及道谢,这千里目便权当见面礼。” “客气啥!”赵匡胤老实不客气,笑道,“这东西还挺有意思……那我就不客气了啊!” “赵大哥,这些人只怕都是冲着我来的,这又该当如何?”李小白道。 他先前见赵匡胤一出手便是两招妙计,只道对方此时已胸有成竹,定是想到什么办法来。 赵匡胤不假思索:“这还不简单,我们冲过去把那将军抓了来,什么都好说!” 李小白心说哪有那么简单?眼看山上之人便要追来,不及多想,说道:“上面的人快追来了,我们先找地方避一避。” 三人转到一处山坳,找了一个山洞暂避,各自若有所思。 李小白将山上这几日来的情况,简单跟赵匡胤说了,又跟他说了一下那飞火流星的事,以及山下之人的情况。 “怪不得你之前问我,有没有见到什么烟花?我这会儿想起来,上山不久后确实见到天上亮了一下,只是没想到是这么回事……” 赵匡胤似乎这才想了起来,“这些人看来早有预谋,就等着我上了山,然后来个一锅端,想得倒挺美!” 第一百六十章 兵书之计 “现在山上山下到处都是他们的人,冒然冲下去只怕比在山上更危险……” 李小白心想那些人未必是专门等着他上山,只是事先做好了谋划倒是不假,现下还是想想该怎么脱困才好,“赵大哥可有什么妙法?” “我们就这几个人,要说对方是几十个几百个,那还好说。可这下面得有好几千人堵着,倒是有些棘手……” 赵匡胤沉吟道,“我看不如还是我去把他们引开,你们再找机会走就是!” “这些人有备而来,只怕没那么简单。” 李小白道,“你刚才对付那些乞丐,让小金瓜用了一招‘浑水摸鱼’,趁他们还没回过神,又来了一招‘反客为主’,这两招想来现在也用不上了。” “什么浑水摸鱼,反客为主?”赵匡胤看了看一旁,比自己伤得更惨的金瓜瓜,奇道。 “这家伙刚才还想着偷袭我,被我一脚给踢伤了……” 李小白心下疑惑,也看了看金瓜瓜,想到他先前不顾一切,拼死也要冲进棒阵偷袭自己,可说是个祸害,不知赵匡胤为何还要把他救下来,“不知赵大哥之前用的什么法子,竟能让他这么听你的话?” 他倒不是怀疑赵匡胤别有用心,也不是觉得不该再把金瓜瓜救下来,毕竟此前自己还一直把他带在身边,这么问也只是有些好奇。 “他是被你踢伤的?哦不,我是说……这小崽子刚才竟然还偷袭你来着?” 赵匡胤又是一奇,顿了顿接着道,“其实也没怎么……我们之前上山来的时候,不是差点给他害死了吗? 下山的时候就我跟他,我把他吊在悬崖边一手提着,问他要死要活,要活的话就得听我的,以后也不许再找李兄弟你的麻烦,他敢不听吗?没想到这家伙还是这么死性不改!” “那你是不是事先教过他,要是我们被人围起来的话要怎么做?” 李小白心说原来如此,不禁莞尔,又问,“不然他之前怎么一听到你发话,就知道先把那些乞丐搅得团团转,好趁乱下山来?” “这我倒是跟他说起过!要不是想揍一顿韦连山那个王八蛋,本来也用不着他出手……” 赵匡胤想了想,“这就是你说的‘浑水摸鱼’?那‘反客为主’又怎么说?” 李小白这才想到,对方可能只是知道该怎么做,却不知这么做实是有个名头,正是三十六计之中的一计。 这计谋自然不在于名,而在于用,就好像遇着虎狮猛兽时,人人都会想着逃离,或以退为进、先保全自己再图灭敌,却未必知道这正是一计‘走为上’。 李卫公结合自身亲历,以及将古往今来诸多战事中可行的计策,加以整理创作、集结成册,既可谓开人之智、授人以渔,又可说妙用无穷。 “赵大哥,我也是从这书里看来的,你拿去看看,或许能想到什么。” 想到赵匡胤于兵法一道原有专研,李小白也不多说,便将那本《卫公策》拿了出来,看了看苏薇,见她并无疑议,这才递给了赵匡胤。 赵匡胤有些莫名其妙,还是接过书本,一看书名,又不无好奇,便就着月光翻开看了看。 谁知只一看了第一行字,他便像被钉住了似的,口中‘咦’了一声,似在自言自语道:“怎会有这样的奇书,还沾了这么多血……” 李小白和苏薇对视一眼,均想:“没沾了我们的血,这本书只怕还看不成。” 李小白并未将苏薇服下‘死生天灵丹’后,又被反噬的事跟赵匡胤说起过,想来这事多一人知道却也无益。
不过这时当务之急,自是要想办法脱困,书中计策多一人知道,自也多一分希望。 他只希望对方能从中发现,或另外想到一条当下切实可行之计,见其如痴如醉,只也不多说。 “李兄弟,这本奇书你在哪里得来的?”赵匡胤一边看着,一边忍不住啧啧称奇,过了好一阵才道。 “赵大哥若喜欢,只管拿去便是……”李小白见对方头也不抬,自是仍沉迷其中,“不知有没有想到什么脱身之计?” 他早将书中内容熟记于心,把书送出去自也无妨,况且对方还是为数不多的,没把自己当成‘大魔头’看待之人。 “妙极,妙极!”赵匡胤仍未抬头,只自顾着道,“那我可不客气了啊!” 李小白倒不着急,也不是惧于苏星云和他的大军,只是想着丐帮之人下山与其汇合之后,并未发现自己,到时定会来寻。 那丐帮帮主已着实不易对付,何况还有那几位长老等人,无论如何,硬闯都可能只会适得其反,想到苏薇之事可不能被拖在这耗太久,也不免忧心。 苏薇见他脸有愁容,知他心系自己,只轻轻握了他手,微微笑了笑,似乎也不着急。 她自得知恐怕已时日无多,只要能与对方多待在一起一分,便觉多一分欢喜,别的什么于她而言也已不再重要。 “李兄弟,原来你早知道这么多妙计……”又过一阵,赵匡胤才合上书本,道,“怎么没听你说过?” 李小白也不多说,只笑了笑,又问他有何良策? “计策当然有!你要是不着急,我们就给他来个‘声东击西’、再来个‘调虎离山’的连环之计!” 赵匡胤一边把书揣怀里,一边道,“你是想慢慢来还是快点离开这?” “自然是越快越好。”李小白道。 “跟我之前想的差不多也一样……”赵匡胤‘嗯’了一声,“那我们就来个‘擒贼先擒王’!” 李小白心知他所说自是‘擒贼擒王’之计,可现下正要被‘擒’的原是自己,若能轻易擒住敌方首领,又何须多言? 况且敌方首领并非单只一人,岂是说擒就擒?一时只没明白过来。 他见对方说得郑重其事的样子,看来已有成算,又似非妄言说笑,弱弱问道:“如何擒法?” 赵匡胤将计策说了,李小白和苏薇听来,虽觉风险过大,却也不失为一条最快脱身的妙绝之计,比起硬闯逞能自然更有胜算,不由暗自赞叹。 三人合计了一番,也不多待,出了山洞,拐过山坳,直奔山脚。 赵匡胤仍缚了金瓜瓜背在身后,此时虽已离山下敌军不远,仍不忘拿着千里目望了望。 待见丐帮之人也已齐聚山下,正与苏星云等人说着什么,赵匡胤也不以为意,随后看了看李小白和苏薇,以一根铁链将两人分别捆了起来。 走不多时,只见苏星云和为首的将领,以及武大松一干人等,也已动身往山上来,看来自是正准备大举攻山。 双方在一处松林斜坡上相遇,相距数丈,月色和火光朦胧中,依稀倒也能彼此分辨得出。 赵匡胤一手抓着斧锚兵器,拉着捆在李小白和苏薇身上的铁链,昂首挺身走近。 “怎么又是乞丐又是官兵的,莫不是我眼花了?” 赵匡胤扫了一眼,见苏星云两旁,分别是一位铠甲将军和乞丐头武大松,身后黑压压跟着大队人马,自顾着道,“快让开,别挡着大爷发财!”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计擒将军 “你是何人?” 见了赵匡胤等来人,苏星云等众都不无诧异,各自停下。 苏星云隐约中认出了李小白和苏薇,只不知苏薇何以也白了头,见赵匡胤脸有淤伤,当先问道。 他先前已听武大松说了一下山上的情况,只谁也说不清,赵匡胤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。 “你问我是谁?”赵匡胤故作糊涂,“我先问问你知不知道鼎鼎大名,江湖上正被通杀的‘大魔头’是谁?” “哦,倒要请教?”苏星云见对方未免故弄玄虚,也装不知。 “跟你说也没用!” 赵匡胤粗哼了一声,“我就问你,当今天下便只一人能对付得了这‘大魔头’,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?” “那又是谁?”苏星云淡淡笑道。 “看你脸上有朵花,莫非眼睛也花了么?”赵匡胤斜了对方一眼,“那自然是某,赵匡胤!” “原来是赵兄弟,我当真是有眼不识了!” 苏星云脸上之前给李小白划了一道,为掩其瑕,这时已特地让人在疤痕上刺画了一朵红梅,听对方以此讥讽,不怒反笑道,“不知你身后带这两位这又是?” 赵匡胤不耐烦道:“你怎么这么多话!” 说着走近几步,对武大松道:“乞丐头,我认得你,刚才在山上你是不是抢着要抓这‘大魔头’?这回我把人抓了来,怎么,你带这么多人在这,还是准备要跟我抢吗?” 武大松料想他又在玩什么猫腻,只不出声。他身后宋、金、鲁、肖四位长老等人待要发话,却又忍住了。 “实不相瞒,这位丐帮武帮主和这位高将军,都是我请来的帮手。我们听闻有个大魔头和众多匪类啸聚于此,意图作乱,为的正是将其剿灭!” 苏星云道,“赵兄弟你既然抓住了这位大魔头,可否交由我等处置?” “当真如此?那也好说!这‘大魔头’乃江湖上重金悬赏通杀之人,我虽然没能杀了他,却略施小计,把他和他同党一人抓了来。” 赵匡胤听着有些奇怪,合着苏星云是借口剿匪才请来了这么多人,略作沉吟道,“这样罢,买一送一……我也不要多,你想要人,把赏金一分不少的给我就是!” 原来赵匡胤和李小白、苏薇三人商议好,由赵匡胤假意将李、苏两人擒获,自称是去换取‘赏金’靠近敌首,让敌人放松警惕,再伺机将敌首擒获以便突围。 这自是赵匡胤想出来的‘擒贼擒王’之计,目前看来进展顺利,三两句话就把对方给唬住了。 苏星云旁边那位高将军膀大身粗,使一把大刀,也就二十上下,满脸刀疤,看起来比苏星云脸上的花还花。 “小子,少在这耍嘴,我看你也不像有那本事!” 见赵匡胤一来便拿腔作调的,高将军一早疑心有诈,这时才道,“我且问你,你是怎么把这两人抓了来,还有他们那几百个同党又在哪?” 赵匡胤所料不错,苏星云正是假说山上有人啸聚作乱,除了‘大魔头’外另有数百人,自是担心对付不了李小白,不仅自己带了一众暗星之人,还把丐帮和官兵都叫了来。 “不知这位将军高姓大名,是哪一家大帅旗下,我怎么没听说过你?”
赵匡胤这时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,心说苏星云这家伙倒是能装又能吹,看来其他人都给他蒙过去了,一笑道,“岂不闻‘擒贼先擒王’?雕虫小技而已,不足挂齿!” “本军爷的名字也是你能打听的?郭大帅的帅旗在这你没看见吗!”高将军哼了哼,“你还没回答我,一个大魔头和几百号人,你有什么能耐就把人擒了来?” “那几百个同党嘛,自然是被我收拾得差不多了!当然,也少不了这位‘丐帮主’的帮忙,多亏了他帮我解决掉了不少麻烦!” 赵匡胤听到‘郭大帅’旗号,心下一动,果见高将军身旁,一个大大的‘郭’字帅旗迎风飘飘,“这位帮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道义,才亲自出马来对付大魔头。怎么,现在这大魔头已经被我抓了来,你还留在这,是准备跟我分这笔赏金的么?” 他和李小白对武大松都颇有些忌惮,这时自是想拿话,先把这帮乞丐都支走,好去掉一个劲敌。 “既然人已经抓到,那自是你的功劳,想来他现在也逃不掉……” 武大松知对方满口胡说,只不愿多辩,看来自己也确无必要再留下来,“苏公子,武某这便告辞了。” 他也听苏星云说山上人数众多,这才带了几位长老等不少帮众前来,虽然什么几百个人自己并没见着,也不能说就没有,既然这大魔头已被擒获,那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。 “武帮主且慢……这位赵兄,武帮主这次亲带人来对付这个大魔头,自是出于江湖道义!” 苏星云见事情未定,忙只道,“赵兄台想要赏金,那也没问题!但你总得把人,先交到我们手里吧?” “那也是……我这可是如假包换的!”赵匡胤想了想道,“不过你们要想验明正身,也自然不成问题!”说着又往前走近了些。 李小白和苏薇一直默不出声,跟在后边没走几步,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,各自心下莫名,互相看了一眼,暗自留神。 不一会儿只见三个赤条条之人,几下冲到了阵前当中,却是吴奇子等三兄弟,在场之人见状,无不诧异。 “怎么回事!”苏星云脸上无光,低声喝问。 “山上有个糟老头,坏的很!”吴奇子道。 吴书之道:“非要我们赔他的鱼,我们没有,他就让我们扒了衣服抵换!” “都怪那鲁长老,非要去捡什么死鱼……”吴读之道,“还自己先跑了!” 三人哆哆嗦嗦,一人一句接茬说完,倒也把话说清楚了,旁人听来却有些莫名其妙。 李小白倒是听得明白,心说自是那老神仙‘借鱼生事’,把这几人收拾了一顿,心下一阵暗喜,只是这一来又多了几个劲敌,又隐隐有些暗忧。 “那老头胡搅蛮缠,何必跟他一般见识?” 鲁长老道,“再说我不是听到宋长老呼唤,这才赶着下山……那鱼我不是也扔回去给他了么?!” 他这么一说,其他人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 吴奇子回了一句:“那鱼本来就死的,那老头还非要我们把他弄活过来,不然……” “够了!还嫌不够丢人吗?”苏星云打断道,“还不快找衣服穿上!”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招失手 吴奇子兄弟三人一路奔下山来,也没来得及找件衣服,只匆匆折了根树枝拿在手里蔽体,这当下也不再多说,随后钻入了人群。 武大松听到这时,也不愿再多留,带了人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“这位苏公子,你不是要验明正身吗?” 趁着这时,赵匡胤又带了李小白和苏薇两人上前道,“只管验好了,我可没工夫跟你这瞎闹!” “等等!苏公子,咱可先说好了,这大魔头指不定会使什么妖法,你可别靠得太近,你这细皮嫩肉的伤着了可不好!” 苏星云待要驱马走近,赵匡胤忽又道,“还有那位高将军,你就不怕这位‘如花’般的公子受了损伤?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!” “小子,敢耍什么滑头,我一刀先劈了你!”高将军闻言待要不动也已不行,喝声道。 当先驱马走到赵匡胤身侧,见他后边还背了个半死不活之人,大是可疑,举刀在前,马头对着苏薇。 “小薇,这小子到底把你怎么了,你头发怎么也成这样了?” 苏星云听到有人赞他容貌,也不管是什么好赖话,听着都心里美,驱马上前,先是看了看苏薇道。 他倒不觉得李小白和苏薇两个,是随便找来的冒牌货,只是之前见苏薇一头白发,也没听见她两人出声说话,心下自疑,这会儿只要听见她声音,那总错不了。 “我头发怎么了,不是挺好的么?”苏薇先前一直低着头,这时才抬头道。 李小白不欲当众说穿她头发变白的事,好在这时苏星云离他也只不到三步,当即挣开铁链,一跃而起,踏过马头,直点对方穴道。 这一下突起变故,迅捷如风,苏星云不及回答,待回过神来,李小白已连点他几处穴道,一举得手,绕到马背上坐着了。 高将军反应也快,见李小白忽然暴起,更不待说,挥刀便朝赵匡胤脖子上砍。 赵匡胤哪能轻易让他砍着,微一侧头,举起斧锚一挡,当的一声,挡过一刀。 原来缚在李小白和苏薇两人身上的细铁链,便只系了个活扣,寻常分辨不出。 赵匡胤以斧锚上相连的粗铁链,绕过了细铁链、拉紧拿在手中,看起来像是他拉着两人在走,实则两人身上铁链一经挣开,他手上斧锚自然也能再往前抽举。 高将军未料到一招失手,呼喝声中,举刀又砍。 赵匡胤分开斧锚,拿在两手,一挡一劈,当当两声,直把对方大刀刃背立着夹在当中,僵持不下。 周围士兵见突发不妙,这时才一拥而上,围拢了过来。 “都别动!” 李小白捏着苏星云后颈,断喝道。 “别乱来!”苏星云也忙喊道。 众士兵稍有疑虑,仍将几人围了个密不透风。 高将军浑不理会,刀身一侧,随即抽出,呼呼猛砍。 赵匡胤身在马下,仍不落下风,一斧一锚使来似也毫不费劲,一来一去,接了十余招。 李小白在旁观战,有心出手相助,只一时间并不着急。 苏薇这时已将铁链解下,走到他身前,递了给他。 李小白明白她意思,待要出手,忽见赵匡胤铁锚飞甩,一下缠住高将军身子,将他拉下了马来。 “高将军,这回可以告诉我你的大名了吧?”
高将军待要爬起,赵匡胤转过斧头,一把压在了他肩头,笑了笑道,“我这刀下,可不想斩一个无名之将!” “我高琼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!虽然让你侥幸胜过,你想让我投降,那也休想!” 高将军并未退缩,反倒梗起脖子,“有种你就一刀杀了我,我这帮兄弟们,眨眼便也会将你斩成肉泥!” “你莫非便是那个什么‘江洋大盗’高琼?我之前好像听说过你。” 赵匡胤一听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,略一沉吟道,“你不是被凌迟处死了么,怎么还当上将军了?” “横竖是个死!便是我,又怎样?你军爷我当兵当匪都是一条好汉,绝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!” 高将军听对方提到自己之前的名号,倒不怎么意外,只是有些奇怪,也不知这人为什么这么问,只道这回更是在劫难逃,哼了声道,“你要杀便趁早动手,我要眨一下眼就不姓高!” 此人正是当年已被凌迟处斩,后又脱逃的‘江洋大盗’高琼,只不知现在如何会成了高将军? “你说你是高琼,那有一个叫高兴的人,是你什么人?” 李小白一听高将军这名姓大号,忽然也想起了什么。 他想到此前陆凝香曾说起过,他师父王川便是从这叫高琼的人身上,得知了宝藏的秘密,而这高琼有个叫高兴的弟弟,之前自己倒是见过。 他想来这两兄弟与王川、还有那宝藏的事,或多或少都有些瓜葛,说不定能这时问出些关于王川的消息。 高琼待要答话,吴奇子三兄弟忽从人群中钻了出来,也不知哪里扒来的几件兵士衣服,胡乱穿身上了。 三人头上还一个比一个光亮,浑不像那么回事,见了这场面各自一怔,面面相觑。 吴奇子试着问道:“苏……苏大公子,你没事吧?” “我好得很,就是看见你们觉得丢人!” 苏星云身不能动,听着李小白似乎与那高将军认识,瞥眼见那三兄弟的模样,更觉来气。 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高琼这时才对李小白道,“你认识我那高兴兄弟,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 “我倒是见过他几次,他现在具体怎么样,我也不太清楚。不过……” 李小白道,“我先问你,你认不认识我一位师父王川?” 他上一次见到高兴还是在沙漠深处,那时高兴已经奄奄一息,想来除非是遇到那位神医,不然只怕未必能撑到现在。 他对高兴这人说起来也没多大好感,不过对方好歹也是,他爹爹拼死从宝藏地宫里救出来的人,他倒不希望高兴莫名又死去,这时有些说来话长,也自不愿多说。 “你是王……王川的徒弟?” 高琼怔了怔,“我何止认识他,我还认识他的小情人……哦不,他和‘老板娘’都算是我的恩人,我自然认识!” “你可知他现在在哪?”李小白不无激动,“我找了很久也没见到他,只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 他倒也听说过‘老板娘’这个人,只知她远在洛阳,莫不是说王川师父也回了洛阳? “高将军,我可是叫你来,对付这个大魔头的!” 苏星云听着两人一搭一唱,越听越觉不对,心说这回真是要丢人丢到家了,“你们怎么……这是在认亲呢?” 第一百六十三章 擒贼擒王 “高将军,老实说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你……我之前便跟你说过,这招叫‘擒贼先擒王’!” 赵匡胤听来情况已大有转机,这时便道,“你这次要是输得不服,我们找机会赤手空拳再比过一次!我还有一套拳法可还没使出来,下次保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,怎么样?” 高琼哼了哼,也不说话,显然并未打算示弱求饶。 “既然说起来咱们都认识,那也没必要在这耗着了。” 赵匡胤笑了笑,又道,“不过还得麻烦高将军陪我们走一段,我本打算去投靠郭大帅名下,到时还得有劳将军引荐引荐!” 他说着便用斧锚上的铁链将高琼捆了捆,一把将他提上马,自己也坐了上去,掉转马头,对李小白道:“李兄弟,咱们换个地方说话,一会儿先跟我走!” “正是,有劳高将军带路!” 李小白想着既已有了王川师父的线索,这当下也不急于多问,且现在第一要紧的自是想办法把苏薇治好,“赵大哥,咱们走!” 他见苏星云所骑这匹马,原是自己骑到长安城的那匹青骢,心说这倒是叫物归原主了。 说罢他随即以铁链把苏星云捆了捆,拉着链子一头一把将其推下了马,又把苏薇拉了上来,掉转马头便走。 “你这小子……你敢推我!” 苏星云倒身在地,脸上的花正好给蹭了一下,破了点皮,显得更红了。 他上身被点了穴道未解,两脚倒是能走,爬起来跟在马屁股后面骂骂咧咧。 吴奇子等三人跟在他后边,一时间只没人闹明白怎么回事,也没人上前替他解开链子。 高琼被捆着身子挣脱不开,手上仍拿着大刀,虽骑在马上,也好不到哪去,只道这回怕是又给人拿话诓住了,这时只恨恨地道:“你快把我放开,我这样怎么去见郭大帅!” 赵匡胤只不理他,打马直往人堆里走。 周围士兵没有听到高将军号令,不敢妄动,见他的马冲来,也没人敢拦,各自莫名其妙,纷纷让开了一条道,又紧跟在后。 至此赵匡胤这‘擒贼擒王’之计,已可谓兵不血刃,大功告成。 赵、李两人驱马行了一阵,到了原先落脚的客栈外,却见房倒楼塌,有几处还冒着缕缕白烟。 两人对望一眼,心下莫名,想来那也不必问,自是被李小白这个‘大魔头’殃及所致。 李小白待要拉着苏星云继续走,忽见一侧斜塌的马棚顶上,高高站着一匹黑马,正是自己那匹‘蒂拉莎玛’,忙呼哨一声,唤其下来。 蒂拉莎玛听得呼唤,嘶鸣一声跃下地面,却不靠近。 李小白让苏薇留在青骢马上,一跃到了蒂拉莎玛马背,摸摸它颈勃,见它安好无恙,心下大尉,随即拉着苏星云策马便要走。 “你这是要带我去哪?”苏星云走了一阵,骂了一阵,这时索性使个‘千斤坠’不再动身,大叫声道,“快把我放了!” “你作恶多端,自然是要带你去见阎王!”李小白冷冷道。 “你这魔头,杀了我这么多人……还把小薇害成这个样子,我不找你找谁?” 苏星云先前只是怒意填胸,只道对方是要借自己脱身,不会当真把自己怎么样,这时一听倒是真有些慌了,只不知李小白具体所指,却也不多辩,忙不迭道,“你就算把我杀了,我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你!” 李小白一愕,忽想到他所说确实不假,似乎自己不管走到哪,不只是暗星的人,其他无论什么人都可能会来找自己的麻烦,难道自己当真要把这些人都杀光?
当下只不多想,恨声道:“你说我是魔头,你和你的人岂不才是真正的魔头?他们要来找我便只管来好了,我已经饶过你一次,这次却饶你不得!” “这天下间能活下来的,谁又不是手上沾满鲜血?你只要带着小薇跟我一起回去,我保证今后不会再有人敢动你!” 苏星云见威逼不成,便以利诱,“只要我们联手,共谋大事,又有什么办不成的?” 李小白听他这般大言炎炎,又是一怔,虽说这乱世中人人自危,但岂能因此便为非作歹?随口道:“你想让我跟你这帮魔头为伍,那也是休想!” 他也不知苏星云此前一直想方设法拉拢自己,拉拢不成便又千方百计缕缕追杀,追杀不成又想这般花言巧语重新拉拢,究竟所图为何,此时想来自然非同小可,只不多言,纵马又行。 “小薇,你快劝劝他!”苏星云只能快步跟着,不迭叫道,“他要是不肯,你跟我回去也行!” “我不会跟你回去的……”苏薇看了看李小白,淡然道,“你最好告诉星后,让她别再管我!” 李小白有心让苏星云在后边跑死了事,想来苏薇并不愿自己杀他,看在对方是她哥哥的份上,且带着他亦是麻烦,已自决意再饶他一次。 三马疾驰一阵,李小白眼见已摆脱一众士兵,只有那三煞兄弟在后头紧追不舍,便一甩长链,直将苏星云整个甩脱,往那三人身上飞砸了去。 高琼见马驰行乱奔,看来不妙,也不知要被带往何处,眼看天亮,不久便要出了华阴地界,便让赵匡胤把他放下说话。 赵匡胤在前带路,奔波一夜,见身后无人追来,权当歇马休息,自也无碍,便拐进一处密林,将他身上铁链解开放下了。李小白和苏薇随后跟来,下马停歇。 “高将军,多有得罪!”赵匡胤一拱手道,“事出无奈,你要是心里不快,我俩可以再单独比试比试!” “我看也不必了!我高琼虽是草莽出身,却不是那宵小无赖,输了就认!现在郭大帅旗下当了一员小将,那也是上天眷顾!” 高琼道,“你说你有意投奔郭大帅,那是选对了人。我看不如你先留在我这,跟我一段时间,我再把你介绍给我原来的上司,王审琦王将军,让他带你去见郭大帅,如何?” “高将军武艺不凡,有意相留,那也是看得起我,此番厚意,赵某心领了!” 赵匡胤心说我这刚把你给收拾了一顿,何必留下来两边难堪,微笑着道,“只是实不相瞒,家父身在邺都,与我多年未见。我听闻郭大帅亦在邺都留守,北御契丹,因此有意北上。一是看望家父,二来自是为投奔郭大帅,共御敌兵……高将军还望莫怪!” “也罢。我跟你说那位王将军,他现在便在郭大帅身边……” 高琼知对方身手了得,锋芒正盛,自不愿屈于己下,也不强留,“你若见不到郭大帅,到时也可提我名号,去找王将军便是!” 又对李小白道:“你说你是王川的徒弟,怎会又成了什么大魔头?王川鼎鼎大名,虽然为人有些古怪,却是大义为怀,那是人所共知的。 我当年死里逃生,又被他所拿获,那也无话可说,想来他的弟子还不至于会走上邪路……还有,你说你见过我那位高兴兄弟,他现在怎么样,在什么地方?”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将军指路 “此事说来话长。你那位兄弟我只在西域见到过,想来现在也已经回了中原,高将军不妨差人打听打听……至于我现在这恶名,那也是一言难尽。” 李小白听这人心直口快,也自不以为意,“总之,我并非所传的什么大魔头,也未在华山上啸聚闹事,高将军勿要听信那些小人流言。我师父身在何处,高将军可知?话说起来,我也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。” “原来是这样,回头我便让我那些手下都撤了……” 高琼道,“你师父据说是回到了洛阳,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。不过看来我那位兄弟,很可能是落在了他手里,到时我可得好好打听打听。你这是要准备去洛阳找你师父么?” “实不相瞒,我也正要与这位苏姑娘一同北上,去长白山寻一味药,只怕暂时去不了洛阳。” 李小白闻言心想,看来师父果然是在洛阳,想来丁长春也并没有把他怎么样,倒也不必急着去见他,眼下还是以苏薇的事为要,看了她一眼道。 一听他这话,赵匡胤和高琼都是一怔,看了看他和苏薇,只不出声。 “小白,不如我们先去洛阳看看,说不定你那位师父能有什么办法……”苏薇道。 李小白心下莫名,还道自己不该把她疾症在身的事透露出来,心想那位老神仙已经说得明白,此症唯有一味药能解,就算见到了师父,也未必能有其他办法,还耽误工夫。 他只知长白山远在北方,具体在哪却是不知,只道旬日内当可赶到,看了看苏薇和赵、高两人,略有些疑惑道:“怎么?” “那长白山离这可不好走,还远着呢!” 高琼道,“洛阳那我自会派人去……这前边过去不远便到了潼关地界,我可以送你们出关到黄河渡口,到时你们再自己看着办罢!” “正是。李兄弟,咱们这还有一段同路,你要是北上的话也正好可以一起走!” 赵匡胤也才知道李小白是要去长白山寻什么药,这当下不便多问,说着对高琼道,“高将军,你是怎么改头换面当了将军的,到时可得好好跟我说说!” “路上说……”高琼点头,“只是这回我可不能这么被你绑着去了,不然潼关上的兄弟见了得笑话我!” 李小白犹有疑虑,只也不多说,便让苏薇与自己同骑,把青骢让了给赵匡胤,高琼单独仍骑他的军马。 苏薇对此行虽不抱有希望,不过不管李小白要去哪,她也都愿随往,当下也不多言。五人三马重又上路,快马加鞭,一路过了潼关,待到风陵渡口,日已偏西。 高琼不便多送,只在渡口待了一阵。 听他所说,原来当年他从法场出逃,后又被王川抓回囚禁在了文聚楼后院,老板娘并未拿他去见官,也未对他大加折磨,而是让他每天吃好喝好,但就是不能离开半步,也不能让人跟他说话。 如此一开始倒还好,没过十天半月,他自己先受不了,自觉空有一身本事没处使,简直比在天牢还难受,便开始整日骂骂咧咧,想要出去,却换来了几天的馊饭馊水。 他倒是不傻,不敢再骂,不过往后送来的还是馊饭馊水。 他忽然才想到,老板娘这是要让他洗心革面、重新做人,才有正经饭吃,便让人带了话去。后来没过多久,他才得以出来,在文聚楼唰唰盘子当帮工,倒真似换了个人。
之后听说王川有位远亲,也就是王审琦在郭威帐下效力,高琼有意投身,老板娘便让他去了。 其后几经征战、屡立功绩,高琼这才算混出了点名堂,近来才被调任到这潼关当了一员守将。 李小白也不多瞒,便将高兴身受重伤、命已垂危的事,如实跟对方说了说。高琼闻言也不多说,随后便辞行去了。 待上了船,李小白这才跟赵匡胤说起,苏薇已被死生草药性反噬,不多时日便会毒发,只有到长白山去找来死生花才能解救之事。 赵匡胤震惊之余,才跟他说到,那长白山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塞外苦寒之地,且为契丹所占,这月余内别说到那,便是能出燕云之地就不错了。 李小白闻言亦是大为惊讶,难怪对方和高琼听说自己要去长白山时,表情都颇为古怪,而苏薇显然也心里有数,这才劝自己先去洛阳找王川师父,想别的办法。 他心下实为苦闷,想来这时无论东去洛阳还是北上雪山,苏薇都很可能已是一命难保,莫非是天命如此? 但若是去了洛阳,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师父,即便找到了,最后还是要北上去找那死生花,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时日? 思来想去,他还是决定要带苏薇直接北上,哪怕希望渺茫,纵然千山万水、千难万难,即便仍是无力回天,也无怨无悔。 苏薇知他心意已决,也不多说什么,只让他别为自己太过担心,只要是跟他在一起,无论他要去哪,她都愿意相伴相随,即便哪也不去,就这么静静等待大限之日,她也愿意。 此时春分已过,万物生发,河面无霜,河流平缓易渡。 一到对岸,已是深夜,西北风忽急,李小白片刻不停,催马便行。 赵匡胤跟在后边,待要说先找地方过夜,又想他这回便是把马跑死,也要一往无前的了,虽然明知无望,仍要放手一搏,倒不枉为血性男儿,便即作罢。 此处人流众多,路上不时仍有来往之人行色匆匆,赵匡胤很快驱马赶上道:“李兄弟,咱们现在很可能还被人盯着,你打算便这么一路狂奔而去?” “赵大哥,你如不急赶路可先在此地稍作休息……”李小白没听出对方另有深意,仍快马不停,“不管谁要来拦我,我绝不让他好过!” “我倒不是不急,也不是怕来事。只是前路尚远,指不定哪里忽然便又冒出一个什么人来,要与你为难。” 赵匡胤道,“你有没有想过你之前所到之处,为何往往不久便给人找出来?” 李小白一想也是,此前不管到哪,没过多久便有人找上门来生事,一时只没想到是因为自己这身行头装扮,还有一头白发的模样,都给人画了去,有心人一见了他自然很容易便认出来,随口问道:“依你说便怎样?” “我看不如待会儿找个地方,你跟苏姑娘都稍微乔装改扮一下……”赵匡胤道,“如此没那么惹眼,其他人寻常也认不出你们,岂不会少了很多麻烦?”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村野夫妇 李小白看了看苏薇,朝她一笑,恍然道:“正该如此!” 想到初见苏薇时,她便是一副男装模样,这时便让她再改扮一下,把一头白发遮一下也无妨。 忽又想到此前苏星云见她模样有异,险些说穿,怎的她也不再追问,莫非早已经知道了? 前行一阵,只见路旁一户农家院内,晾了几件衣服未收。 四下无人,赵匡胤心念忽动,让李小白稍待,匆匆进了院子,不一会儿拿了两件衣服出来,递了给他,让他和苏薇找地方换上。 李小白见他这般不告而取,未免不妥,迟疑道:“这……只怕不好吧?” “放心,这只是权宜之计,我也不是白拿人家的。” 赵匡胤自知对方所虑,只道,“我把小金瓜那两精钢爪子都留那了,权当抵给他们家刨地用去。这小崽子老不安分,这两爪子干嘛给他留着?” 李小白和苏薇不禁莞尔,只也不多说。 两人下马寻了一处草丛,待要换装,见两件衣服一件是农夫、一件是农妇所穿,李小白便将农妇衣服递给了苏薇,让她扮作农妇。 苏薇却不愿,反倒说自己要扮农夫,要给李小白扮成农妇,这样一来更让人认不出。 李小白原是不肯,几番推让,忽想到这一点小事都不愿迁就于她,以后若再见不到她,那又如何?便只好随她心意。 苏薇给他换了装,又在他脸上东抹西抹了些泥灰,俨然把他扮成了个乡下丑丫头,忍不住嗤嗤直笑。 李小白随她把弄一阵,待她换了男装,也玩心忽起,在她脸上抹了抹泥灰,又抹了两撇胡子,把她扮成了个丑小子,笑道:“这一来你看着比我还丑,更没人想到你原是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了!那以后我便叫你……苏兄?” 苏薇也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,脸上一红,只不过给抹了一层泥也看不出来,啐了声道:“不行,要叫苏大哥,以后小妹你都得听我的!知道不?” 李小白听她说起话来倒是有模有样的,声音粗了不少,倒像换了个人,想到之前便是这么给她蒙在鼓里,愣是没认出来,忍不住又好笑,道:“是是是,苏大哥一表人才,以后可得照顾着点小妹我!” 苏薇听他粗声粗气,哪有半点姑娘的样,便让他提着点嗓子说话。 李小白试了试,声音一下变得又尖又细,忽想到此前她那个星使公公阿福,知道又给她捉弄了一下。 待要回嘴说破她小伎俩,见她已是乐不可支,一想今后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只怕已无多,不由得有些伤感,摇摇头只不说话。 苏薇笑了一阵,也已猜到他所想,随口道:“怎么了?阿福从小陪我一块长大,我一直把他当作姐妹的。你不高兴吗?” 李小白不愿让她多心,不过想来趁这时,跟她说说她头发的事却也无妨,便支吾着道:“没什么,不关他的事……其实之前本来想跟你说的,你这头发自从吃了那药以后……” 苏薇也不待他说完,便长长地‘哼’了一声,道:“我说你这小妹怎么年纪轻轻就白了头,是不是见苏大哥我一头白发飘飘、英俊又帅气,要跟我一起白头到……到那个姥姥家去!” 李小白一怔,心说原来她果然早就知道,忍不住抱紧了她:“是白头到老!你放心,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!” 苏薇愣了愣,拍了拍他肩膀,似不耐烦道:“好了好了,你有心就好,别婆婆妈妈了!两个丑八怪在这搂搂抱抱,也不怕让人看见笑话?” 李小白笑了笑,也不愿耽搁太久,便松开了她,把自己换下的衣服撕了一块,将她满头白发缠裹了起来,又将有星形图案的一块撕下,缠在了自己头上,随口道:“有你这颗星星在我这,最多也还是一个丑八怪而已!”
苏薇听他耍起了嘴,也不跟他多闹,收拾了一下,才与他一同走了出来。 赵匡胤在外等了一阵,这时见了两人这怪模样,差点没分辨出谁是谁来。 此前金瓜瓜一直昏迷,刚才莫名醒了一下,赵匡胤把他摇醒放下,问他认不认识两人? 金瓜瓜迷迷糊糊中哪里分得清,嘴里嘟囔了几下,也不知说了什么。 赵匡胤一把将他提起:“记住了,这两个是你刚从乡下来的表哥表嫂!” 李小白和苏薇对望一眼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 四人双马趁着星夜继续赶路,行出百十余里,路上并不多待,稍作休息后复又前行。 好在两骑都是宝马良驹,脚力非凡,如此日夜兼程,行不数日,已至邺都城内。 李小白和苏薇,与赵匡胤作别后,复又匆匆北上。 马行疾如飞,千里亦等闲。 这般又过得大半个月后,已过了易水,再往北行,过了岐沟关,不远便是契丹控制的涿州,再往前便是燕都京城,即石敬瑭拱手相让的燕云十六州之地。 李小白与苏薇两人一路易容改装,或扮村夫村妇、或扮老头老太,风雨兼程,昼夜不停,除到了大市镇停留稍长外,基本都在赶路,倒也没遇着什么人来找麻烦。 这会儿仍是李小白扮作村妇,而苏薇扮成村夫,在河畔歇马休整。两人风风雨雨奔波不休,虽然都已憔悴不少,不过不时有说有笑,倒也并不以此为意。 岐沟关位于太行山脉和燕山脉交界处,西北有涞水河流经,东南为拒马河,群山崇岭环绕,地势险要,中原和契丹在此都驻有重兵把守。 李小白不意惊扰当地守军,不过此去一无他路,难以绕行,说不得只好硬闯,待到黄昏时,驱马徐行。 过了涞水,快到关口重楼城头下,守军老远见着来人,喝令停下,不让通行。 李小白只不理会,让身后的苏薇抱紧自己,装聋作哑,继续前行。 城头守军见来人形貌可疑,喝令不听,随即发箭示警。 眼见三路来箭当空射来,李小白亦不避让,只勒停了马,三箭整整齐齐,同时射在距他马身前一步的地上,可见技艺之精。 前方路障重重,关门紧闭,两旁山坡夹道。 李小白一无他计,心知此番无论如何只能硬闯,当下手握斧锚开路,催马急奔。 城头上守军一见不妙,箭弩齐射连发,与此同时,两旁山坡上随即冲下两队人马,拦在关口门前。 李小白多说不得,斧锚一阵飞甩,挡下箭雨,道上拒马路障也给他砸得粉碎断裂,飞散开来。 守军士兵见这村妇模样的人竟如此神勇,发了疯似的往前直冲,不禁有些呆了。 李小白不管不顾,飞锚狂甩狂舞,围堵上来的士兵纷纷被他击飞老远,分出一条道来。 他趁机直冲到了门下,铁锚狂砸,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长安城破门而出时的情景。 只是这关口的大门,可没有长安城门那么厚重,也窄小许多,看来还有些陈旧,早该换了,没几下便给他锚头砸了个稀烂。 守军将士一看可了不得,这是哪里来的凶兽杀神?不由得瞠目结舌,一时都有些慌了神。 随后忽听城头上有人喊道:“这人定是契丹细作,一定不能让他跑了!”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直奔塞外 李小白心下一怔,怎么自己还成了契丹细作了?只也不理会,挥舞着斧锚,猛冲了出去。 守军士兵倒是见过不少契丹铁骑,但似这般横冲直撞、力敌千军的悍勇之人,可从所未见,更非寻常细作可比,直可谓天降神兵。 各兵将枪矛齐刺,刀剑猛砍,箭弩连发,又哪里能拦得了他?一大队人纵马急追至关外,拼死要将其拦下。 行过一阵,天已全黑,眼前不远是一弯山谷浅流,横在去路,四下草木繁茂,地势渐缓。 李小白不敢稍停,待到溪流岸边,忽见对岸前边,另又有数百余骑冲了过来。 他暗叫不妙,心说这些人自是当地契丹守军,这回自己这‘契丹细作’可也讨不了好。 果然正行间,对方已扇形状围了过来,拦在他身前。 此时李小白身后的追兵亦已赶到,也足有数百人之多,这一来与契丹军两相照面,双方随即便把他围在了阵前当中。 契丹守军老远便见着对面的中原守军,一路追着李小白跑,只不知对方这是在耍什么幺蛾子? 双方本是水火不容,任何一方胆敢越界,不由分说势必短兵相接,这时都有种微妙的短暂默契,一时只互相对峙不前。 契丹军一位大胡子军官当先发话,对着李小白叽里呱啦呼喝了几句,也不知在说什么。 李小白料想对方是想确认自己的身份,只是他一来不会说契丹语,二来就算会说也答不上来,难不成要说自己是逃亡回来的尖细?一时只不做声。 中原军一位年轻将领见这情况,也瞧出了些端倪,便让身边一位通译,用契丹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。 话刚说完,契丹军随即一拥而上,看来自是要将李小白捉拿问话。 李小白虽不知双方说了什么,但看来无论自己落在哪一方,一时间自必都难以脱身。 当下也不多想,斧锚猛甩,驱马直冲,把当先冲来之人打了个人仰马翻。 中原军瞧在眼里,也不管李小白是不是当真‘两不沾’,箭弩齐发一阵,随后也冲杀了上来。 这一下三方混战,喊杀声阵阵,看来像是李小白在和中原军一起,对抗契丹军。 不过无论中原军还是契丹军,除了互相厮杀,都同样刀兵直指李小白,意欲将他拿下。 李小白两受夹击,无论来人是谁,也同样皆以斧锚击飞。 他一直装聋作哑,两军双方之人,都闹不清他到底什么来头,这时想来,中原军先前自是想要‘借刀杀人’。 只要让契丹军疑心自己是中原军故意派来的‘尖细’,契丹军自然不会放过自己,中原军本可以来一计‘隔岸观火’,眼看难成,这才冲了上来亲自动手。 他自得窥‘三十六计’策,遇着战事不由得便往这方面想,虽知未必如自己所想,料想却也八九不离。 他心想这地方本为中原所有,契丹白白得来,占着不放,中原军自必与其势不两立。 自己贸然闯来,引起这一场对战,原是不该,中原军要杀自己,自是事出有因,况且自己先前还杀伤了他们不少士兵。 不过此时的自己,总不能帮着契丹军对付中原人,那岂不真正成了通敌尖细? 这时眼见那大胡子军官,以及那年轻将领前后举刀冲来,李小白不及多想,避过那将士一刀,飞起铁锚往那军官身上砸去,直把他击飞下马,随后往前直冲,呼呼又砸翻了十几个契丹武士。
“这位侠士好身手!” 那年轻将领一怔之下,也不追上,冲李小白喊道,“只不知尊姓大名,何以要逃出关来?” 李小白只不说话,心想这双方几百号人,自是各自的一小分队,若待会儿双方因此出动大军,可就麻烦了,无意在此多作纠缠,还是‘走为上’的好,斧锚连连飞甩,击退周围契丹军士,驱马沿溪流上游直奔而去。 奔行一阵,已至深夜,眼见无人追来,李小白这才松了口气,亦自有些疲累,绕过一处山谷,又沿溪流走了片刻,随后便找了个地方饮马休息。 苏薇见他身上有不少擦伤,便让他换下衣物为他擦拭了一下,随口问他是不是还要继续走,有没有后悔把自己带出长安来? 两人算来已昼夜不停,连续奔波将近一月,接下来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,至少要在半月内抵达,在中原的前一段路虽说凶险叵测,却也可谓一路坦途,后边的路可就处处凶险了。 契丹人对汉人外族的掳掠、残杀,两人早已有所耳闻,现下到了契丹占地,指不定随时便有性命之忧。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是,那死生草和死生花都非寻常能见之物,即便在苏薇毒发前,两人一刻不停地赶到了目的地,最终还是很可能一无所获,徒劳无功。 “那有什么好后悔的,当然还要继续走……” 李小白明白苏薇话中之意,也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忧,想到自己自从长安一路至此,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鲜血,害了多少条人命,当真如她之前所说,只要她离开长安城,不知会害了多少人,可这一切怎能怪她? 又想到此前自己一身瘫废、双目失明,还不是多亏了她一路护送,让自己进了陶谷之地,不仅得授神功,还重获了新生,重见了光明? “之前我不过废人一个,动又动不了,还什么都看不见……还不是因为有你,不远万里相随相护?” “我之前可没多想,只是顺路要回来而已。” 苏薇听对方其实什么都记得,自然并未失忆,也不多说什么,只微微笑道,“然而最终也没能找到那位神医,这才安排让人,带你去了陶谷那里……” 李小白也早没想过要继续假装失忆,只是听苏薇提到了陶谷,莫名又想到此前自己想要假装失忆逗她之事,想来她也早知道自己是在逗她。 不过话说回来,或许失忆对他而言并非什么坏事。 这时看来,至少自己不会为了要去寻仇,而阴差阳错成了什么大魔头,也不会想要把苏薇带出长安,害得她几经生死,跟自己飘零在外,还连累众多、连她性命也可能随时不保。 恍然间只觉这一切如梦如幻、似幻又真,也许对一个人来说,忘掉了过去,才真正意味着重获新生? 他听苏薇提到了那位神医,随即又想到:“她带自己去找那位神医却没找着,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失忆,不得已才让自己去了陶谷山庄,反而却把自己治好了过来…… 现在到了自己原是要带她去找那位老神仙,虽然救她活了过来,但又莫名其妙地,让她染上有死难生的奇症。莫非此行前去,注定要像去找那位神医一样,一无所获?” “怎么了?是不是我不该说起那里的事……” 苏薇见愣小子呆呆出神,只道自己说错了什么,其实无论顺不顺路,她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一直瘫废不起,又道,“不过好像你还没跟我说过,你到了陶谷山庄以后发生了什么?”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力战狼群 “没什么,我本来也早想着跟你说的,只是觉得有些一言难尽。” 李小白回过神来,见苏薇容颜黯淡,形貌憔悴,但看起来依然娇美动人,熠熠生辉,浑不把死生当回事,想来自己未免太过悲观了,这才道,“我现在跟你说了也无妨,不过只怕你听了会不高兴……那个叫苏文达的是你什么人?” 他早想问问苏薇,她和那个传功给自己,治好了自己又因此而死,可以说是自己师父的陶文达、也就是苏文达,以及苏南希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,只是一直也不知如何相问,此时既然说到,便先问问清楚。 苏薇略有些奇怪,按说陶文达从不会对外人提起,他原叫苏文达之事,李小白既已知道,想来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大事。 这时虽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,不过听李小白的口气,看来自不会是什么好事,正待要说,忽听宝马嘶鸣了几声,听着有些不大对。 她和李小白与这神马相处日久,情谊非凡,早知它脾性,轻易不会这般乱叫。 若非有这神马,不知疲倦地带着两人一路飞奔,两人只怕远还到不了这里。 李小白也听出了异常,放眼四望,星夜中只见树影环绕、水草微晃,却没见着什么不对。 要说已他耳朵之灵,也不输于宝马,若有异响当能听出,但这时除了微风和水流声,静夜中也没听出有什么异样声响。 他摸了摸伏在一旁的蒂拉莎玛,只道:“兴许是马儿太累了,再让他好好歇会儿再走。” 话刚说完,只听宝马又怪鸣了几声,也不知它说了什么? “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……”苏薇说着忽然啊了声,“是不是这有蛇?我最讨厌蛇了!” 李小白暗暗有些好笑,待要说:“有蛇我捉了给你玩……” 只见宝马忽然立起身来,一边嘶鸣一边抬起前蹄刨地,似在示威迎敌。 李小白当即搂起苏薇,一手拿了斧锚,环视周围,忽见两丈开外草丛中,一对绿眸发着幽光:“是狼!” 据说在野外遇着一头狼,便意味着遇见了一群狼。 果然李小白见着那一双绿眸之后,四周一下又冒出了十七八双幽幽绿眸,直勾勾地盯着他,缓步移近。 显然这些狼早已环伺在侧,随风而动,宝马想来自是闻到了它们身上特殊的气味,一早觉着不对。 李小白让苏薇骑上马,趁机自己先走。 苏薇知道狼群凶残,不能让他分心多顾,更重要的是不能让马受伤,点点头让他自己当心,别待在这太久。 这十几头狼堪比十几个精兵强将,但比起精兵强将,它们为吃到猎物,往往比精兵强将更懂得团结合作。 若说金瓜瓜可比一头孤狼,那这群狼,便又如十几个彼此配合默契的金瓜瓜兄弟,自非寻常。 李小白对付三两个金瓜瓜,自不在话下,不过若是十几个金瓜瓜,上下左右一齐扑来,那可难免吃不消,稍不留神便被分尸当场。 不一会儿狼群便已逼近一丈以内,围拢一圈,绿眼逼视,牙口流涎。 这时其中一头忽地仰头‘嗷呜’一声,其他十几头也跟着嗷呜直叫,声声破空,震耳裂天,随即争先恐后猛扑了过来。 李小白站在马侧身后,飞锚一甩,当先击飞了冲在最前的两头,而蒂拉莎玛提起前腿一踢,直把扑来的一头踢飞进了河里。 苏薇手握铁链,左右一扫,也把两侧飞身扑来的两头恶狼,打了个头破血流,随即催马往河对岸直奔。
这一下眨眼间便解决了五头恶狼,说时也快,剩下除了几头直追着马后面去以外,其他仍有近十头,又已先后朝李小白扑到。 李小白此时铁锚也未及收回,忙巨斧翻转,扭身横劈直砍,一圈下来,霎时又砍飞了三头,随即抽回铁锚猛甩,护住周身,逼退其余凶兽。 狼群扑袭一阵,尽皆落空,反已死伤大半,哪曾见过这等扑咬不动,更蛮胜十倍于己的凶兽?一时也不敢冒进,只环立周围,呜呜低嚎,以爪挠地,伺机再扑。 对峙片刻,只见一头脸上有疤的恶狼探出一爪,忽又嗷呜仰头嚎叫,其他众狼随即一阵骚动,张牙舞爪又扑了过来。 李小白料想那是它们的领头,不知是不是在召唤更多同伴,也不知苏薇现下如何,不愿再多纠缠,当下斧锚连击。 眼见那疤脸也已扑来,他随即矮身一劈,斧刃直在它脖子上抹了一道,血流如注,登时瘫倒在地,自是有死无生。 剩下几头凶狼或已受伤、或有未受伤的见了此状,皆已不敢靠近,怒嚎了几声,纷纷散去。 李小白身上不知何时也给抓了几下,浑身血污,只也不打紧,看来那疤脸果然是它们头领,当下将它跟斧锚缠捆在一起,提起便往溪流对岸急追。 只不多时,眼见苏薇驱马正往回赶,看来人马都未受伤,李小白便即停下,见面无恙,两人各自欣慰。 苏薇见李小白抱着那头狼,不知他待要干嘛,便问了问。 李小白将先前战狼之事跟她说了说,又道:“这狼头估计没少害人,明天我们到镇上看看,能不能把它换点吃的和衣服……现在看来没人会到这追我们,也不用再乔装改扮了。” 苏薇一想也是,见他又受了伤,便让他骑在马后,驱马奔行一阵,找了一处山洞歇马存身,替他处理伤口。 两人这一路走来,早已身无分文。 苏薇身上原有些首饰珠钗也已典当一空,换成差旅用度,有时在野外偶能抓到些野禽野兔,或找到些野菜野果,也能度日,有时一无所获,便只能挨饿赶路。 近两日来都食不果腹,两人亦无悔怨,想到前路尚远,各自体乏腹饥,能用猎兽换来一顿饱餐也是好的。 只是身处异域他乡,夜里不便乱行,两人当晚也不再多言,依偎歇下。 燕云之地原为汉人居所,割让给契丹后,大体仍保留以往旧制。 留下来的除了少部分汉人贵族,和边境一些贫户,其他多已成为契丹奴仆,或得赐以契丹名姓、与契丹人无异,现如今可说是契丹人居多。 第二天出了山谷,李小白和苏薇一早赶到涿州城附近一乡镇,提着那头狼到了集市,要找人易换些钱物。 镇上除少数契丹族人外,大部分仍为原住汉人,见两人大模大样地骑马赶来,人人脸现诧异,跟见了凶煞似的。 李小白和苏薇也已觉察出不对,问了几家铺主都摇头摆手,恨不得让他们赶紧走。 两人也不多理会,不一会儿走到一处屠户铺位,李小白指指那头狼,仍问能不能换点钱。 那屠户肥头大耳,光着膀子,正在切肉,见两人穿的汉服、一路走来都说的汉话,大眼瞪着两人,先是咕噜了几句契丹语。 李小白摇摇头说他听不懂,又问能不能换几斤肉。 那屠户一刀砍在案板上,大喝道:“他奶奶的!老子这是正儿八经的猪肉羊肉,你这娘儿们大清早的来这消遣老子呢!”说的又是汉话。 第一百六十八章 魔头魔女 “我不过想跟你换几斤肉,你这是为何?”李小白一怔,这回倒是听懂了。 “老子说不换就不换,滚一边去!”李小白身上仍是农妇装扮,脸上又有点黑,那屠户也不看他,倒是瞥了一眼男子装扮的苏薇。 李小白待要再说什么,苏薇料想问题出在这狼身上,催促他先离开这再说。 李小白也不愿多生是非,提了狼缓步与她往集市外走去。 不料刚走出不远,忽见十几个契丹武士骑马赶来,将他两人围了一圈,其中一个长脸之人,冲他大声呼哧着什么。 “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!” 李小白一想不妙,也不知是不是昨晚那些人追到了这来,实有些不耐烦,“我不是什么尖细,要想赶我走,也没那么容易!” 那长脸武士听身旁一位小胡子通译低声说了几句,登时脸色大变,又呼喝了几句。 那小胡子通译倒是面不改色,用流利的汉语替他解说道:“别的事先不说,你为什么要杀我们的狼,还在这招摇过市?” “这狼是我在山林野外杀的,怎么说是你们的?” 李小白一阵莫名,合着这狼还是他们养的? 十几个武士一听通译说来,顿时尽皆大怒,一边呼喝怒骂,一边撕开胸前衣衫,人人胸前赫然露出了一个狼头状刺青来。 “你不知道这狼是我们契丹的兄弟姐妹么?我们宁愿割我们自己的肉给它们吃,也绝不会去杀害它们!” 那通译倒是举止如常,似怒不怒道,“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,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!” 他嘴里说个没完,十几个武士早不耐烦,催马举刀冲着李小白杀来。 契丹各部或以狼虎、或以熊豹等为族先,耶律阿保机统一各部后,契丹多以狼为尊,把狼当作他们的家人,若有人杀害了狼让他们得知,那与当面杀害他们的亲人家属无异。 李小白哪想到那么多,听那通译说来,也已明了,见除他以外那十几人已如恶狼般扑来,当下也无暇多想,随即手上一甩,将手里提的狼向那通译砸去,甩开斧锚迎击来敌。 “你这人怎么这样!” 那通译直被一头百余斤的狼尸砸翻下马,压倒在地,一时难起,嘴里哎哟直叫,用汉话不住叫骂,“我好意传话给你知,你还恩将仇报!” 这人原是当地一汉儒,契丹人掌控该地后,好在没被杀害,便自学了点契丹话,对契丹文化略有所知,对契丹人各种烧杀掳掠倒也见过不少,深知这些人凶恶残暴。 不过也和大多数其他,存留下来的人一样,于此只也敢怒不敢言。 他先前故意说什么‘我们宁愿割我们自己的肉’给狼吃,实际上意下所指的,并非是契丹割自己人的肉喂狼,而是亲眼曾见契丹人割下汉人俘虏的肉喂了狼。 眼见李小白杀了狼大摇大摆地走街串巷,这通译虽然暗自佩服,却也不敢声张,便这么含含糊糊地多说了几句,自是有意提醒,眼前这些契丹人有多凶残不好惹。 但他不知道的是,李小白虽然没明白过来,他这层弯弯绕的意思,却也无意伤他,不然可不只用狼砸他那么简单了。 那十几个契丹武士果然凶狠不输于狼,然而可没料到李小白这乡下‘农妇’悍勇无匹,没几下便被他手中斧锚戳打得四仰八叉,满街乱飞,集市上顿时一阵鸡飞狗跳。
李小白也无意多做杀伤,或用锚头将他们砸飞,或只在他们胸前狼头图案上、以斧劈割了一刀,很快十数个围攻之人便给他收拾干净,被打得是满地找牙。 领头那长脸武士,恰好飞身砸在了那屠户案板之上,胸前被割破了一道,又被铁锚砸了一下,受伤不小,正自挣扎着要爬起来,这屠户趁着没人瞧见,悄悄在他胸前补了一刀,推下案板。 李小白匆匆打发了十几人,左右瞧了瞧,只见四下挣扎哀嚎,一时不见有人再来,心知此地已没法多待,拉了苏薇打马便走。 行至午间,两人绕进了一处山沟野林,寻了些野菜充饥,稍事休息。 眼见苏薇日渐消瘦,李小白心下歉仄,问她有没有后悔跟自己一路走来,又问自己是不是不该把她带出长安,害她伤重危殆,到这受苦挨饿? “那有什么好后悔的?你忘了是我让你带我离开的?其实我只是不想一直待在那,一开始也没想到后面会有这一连串的事……” 苏薇知道愣小子是因为那头狼的事没能如愿,才致有此胡思,微笑着道,“你别这么想,也不用自责什么。你要是后悔了,那也没关系,我们就在这野山沟做一对野夫野妇,哪也不去,只要……只要你在这再陪我十天半月,我也就心满意足了。” “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当然不后悔带你出来。只是你跟着我这一路吃苦受累,我连一顿饱饭都没让你吃上,真是太没用……” 李小白忙道,“不过你放心,我不会离开你,也一定会带你去找到那死生花草……不管谁要拦着,我都不会让他好过!” “你这一路来为我做这么多事,也辛苦了,我这不算什么。本来我以为再也出不了长安了,现在一下子到了这,好像做梦一样,好在梦里一直有你在……谁说你没有用了?” 苏薇道,“在我看来,全天下的男子都没一个比得上你,谁要是瞧不起你,那一定是他瞎了!” 她刚才一下嘴快,说要在这和对方做一对‘野夫野妇’,只是看来这呆瓜心结太多,似乎没听清,又有些意志消沉,便顺口说几句激励的话给他打打气。 “你当真这么想的?那可不敢当……说真的我也觉得这一切都好像在做梦。我这个‘大魔头’到哪都有人追着喊打喊杀,全天下比我厉害、比我聪明的人多的是,要真没人及得上我,那可就惨了!” 李小白自从离开长安一路西逃,再回到长安又一路北上,这一路走来又何尝不似做梦一般?听她这一番言语夸赞,倒也像是在梦中饮到甘露。 他一边不敢相信,自己在她眼里居然这般珍贵无双、也不敢当此盛赞,一边又甘之如饴,心下甚畅,笑着又道:“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动手杀人,现在被我打死打伤的,也不知道有多少了……” “我当然说真的!你是‘白发魔头’,我就是‘白发魔女’,谁又要管其他那些人了?” 苏薇听他好不容易振奋了一下,没说几句又低落下来,开始了胡思乱想,这可不成,便也笑了笑,接过话道,“他们要是欺负到头上来,当然要叫他们好看才行,不然白白叫他们杀掉吗!”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万人狼军 “我这‘魔头’可没你这‘魔头’厉害,一见你就着了魔!” 李小白听她这话认真中又略带调笑,知她自称‘白发魔女’那也是出于无奈,虽说不该这般自污其名、戏言生杀,不过想想倒也是,轻叹一声,一笑道: “你刚说要跟我做一对‘野夫野妇’,不如等我们找到那花草治好你之后,我们就在山上或者找个野外无人的地方,从此不理外面的事,做一对真正的野人夫妇怎么样?” 苏薇脸上一红,没想他这时倒想起来了,呸了一声:“谁要跟你……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,我怕待久了,又招了狼来。” “怕什么,那些狼见了我们这两个‘魔头’才怕呢!” 李小白倒不怕再有狼来了,只是还得赶路,也不愿在这耽搁太久,点点头笑说了句,收拾了一下,随后与对方同骑出了山沟。 不料刚行出十余里,到了一处旷野盆地,远远忽见前边数里外坡头上尘土飞扬,隐有千军万马浩荡如蚁,正迎面遥遥冲将下来。 “前面好多人马,也不知是干什么的……”李小白勒马停下,奇道,“咱们是不是先回过头到山里暂避一避?” 苏薇靠在他后背,探出头来瞧了一眼,亦有些惊奇道:“看着不像牧民,倒像是急行军……咱们看见了他们,他们应当也看见了咱们。我看最好别掉头跑,还是到边上等一等,待他们先过去就是。” 李小白一想倒也是,反正不能呆站在这,这万马奔腾冲将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,往回走势必还得耽搁不少时日,只不由疑惑:“急行军,难不成是要去边关打仗?” 眼见两侧山头峭立,西北里许开外是一处斜坡,也当可一避。 他驱马正行间,只见来人队伍衣甲鲜亮、旌旗招展,看不到头,旗上赫然是只狼头图案,果是契丹军队,心下一惊,又想:“这里离边关不到半日路程,并无敌军来袭。这一路大军少说也有逾万之众,莫非当真是要对中原用兵?” 只行片刻,忽听有人不住大喊:“小贼休走!乖乖站住!” 李小白心说:“莫不是在叫我?” 听着声音似曾相识,看去时,只见西侧大军为首一人胡髯飘飘,正是昨晚被自己一锚击飞落马的那契丹大胡子军官,居然跟没事人一样,真是冤家路窄。 李小白心下大奇:“这人也当真命大,原来会说汉话。怎的竟还叫了这么多人,莫不就是为了来抓我?” 苏薇也认出了那人,心中亦急,催道:“快走,他是来找你报仇的!” 两人所料倒也不差,那大胡子军官原是据守边关的一员偏将,昨晚只是被李小白一下砸断了几根肋骨,并未就死。 其后又与中原守军一番激战,大败而归,那军官带伤连夜奔回大营,报说中原军队大有进犯之意,还设计放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尖细进关,遂搬了一万精兵奔往据点。 此番行军一来自是为对付李小白,二来正是要和中原守军大干一场,既是报仇雪恨、也是兴师问罪,只是没想到途中竟又遇见了李小白两人。 那军官帅领西一路军,偏巧认出了这一对‘夫妇’两人,惊奇之余,一边大喊让两人停下就擒,一边传令让西首一队人拦截在前。 此时大军阵前距两人也就数百步之遥,西首士兵已分出一队快马,当先往斜坡上横冲了去,像只巨兽伸出一臂拦在了两人前头,再要往坡上去躲避也已不能。
“小薇,咱们这回是遇到狼群大军了……” 李小白催马疾行一阵,料来这回是躲也躲不过了,“不过你别怕,自己当心点,趁他们还没完全合围,我想办法往前边冲杀出去!” “他们多半是把我们俩当成了尖细,看来营地就在附近,当真动起手来,只怕想要离开却也难了。” 苏薇倒也并不惊慌,“不如我们去跟他们说清楚,或者找机会把那大胡子擒住了……” 李小白一想也是,这万人狼军若单是为对付他一人而来,任你武功再高,也给剁成肉泥,即便自己能一时侥幸逃脱,其他地方也别想去了。 经苏薇一说,李小白心想还是来个‘擒贼擒王’之计,横竖没法再躲,当下停住马来,运足内力,朗声大喝道:“小爷我就在这,有种便来单挑!” 声音远远传开,远近都能听到。 这时契丹大军离他最近的,已不足两百步,本来无论他是什么人,胆敢阻碍行军,即便他当真停住不前或再往前行片刻,千百支箭便要射将过来,叫他插翅也都难飞。 听他这一声断喝,竟还停在了军前叫嚣邀战,闻者嗤笑之余,却也不无钦佩。 “小贼莫猖狂!你究竟是什么人,到这有什么目的?” 那大胡子军官并未下令放箭,眨眼冲出百十来步后,倒是让所帅千余部众围拢停了下来,“胆敢说谎,叫你死无全尸!” 李小白心知自己此番无异于螳臂当车,本已做好大战一番的准备,没想到对方并未冲杀无赦,反倒停下问话。 “小爷我是什么人,也用不着告诉你!我只问你,是不是昨晚被我打怕了,今天居然带这么多人来这围我一人,会不会也太看得起我了?” 听来对方这话,李小白心说看来这人自是因为自己身份存疑,这才暂不令人出手,实属万幸,若说自己并非什么尖细,而只是路过此地,对方多半也不会信,只朗声说道,“还是说你们这千军万马中,没一个人敢出来跟我单打独斗?” 他打定主意要激对方为首之人出来,和自己来个单独对战,再设法‘擒贼擒王’以求脱身。 无论怎样,只对付一人,甚或十人、百人,总比要和这千军万马拼死一战的好。 即便自己能杀他们十人百人,终也免不了被乱刀分尸,只不知这大胡子算不算他们的‘王’,不过看来他说话也有一定分量。 “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,你其实就是中原派来的刺客,对不对?” 大胡子军官道,“我知你有几分匹夫之勇,即便我一个人不是你对手,可你能有本事挡住我这十万大军么!” 李小白心说:“怎么自己还成刺客了?这里算来横竖不过一万之众,看来这人要么惯说大话,要么自是故意虚张声势。” 正要开口,这时东侧一人帅众合围而来,说道:“托库勒,你在这跟这人啰嗦什么,一刀砍了就是,干嘛要停下来耽误事?!” 这人又黑又壮,提了双板斧,说的也是汉话,白甲红袍,装扮和那大胡子相差无几,看来职位也无差,这话自是对那大胡子军官说的。 这一来这两大队万众精兵前后围了一大圈,将李小白两人结结实实围在了当中,两人便是有飞天遁地之能,也绝难脱逃。 第一百七十章 上阵兄弟 李小白倒是听出来了,这一大帮人的目的绝不只是来抓自己,看来自是要南下用兵,只是正巧碰上了自己这个‘刺客’,耽误了他们继续行军。 “托库库,我不是说了么,南方派来了一对夫妇大刺客,很可能欲对我王不利,或是有别的目的!” 那大胡子托库勒道,“眼前这两人,便是之前我说过的那一对刺客。我要活捉了他们,查问清楚,到时禀告父帅,也算大功一件!” 李小白越听越奇,转头看了苏薇一眼,见她趴在自己肩头只不出声,看来也没当回事,心道:“这回我们这对‘野夫野妇’不仅是‘魔头魔女’,还成了一对‘大刺客’了…… 这两人一个叫托库勒,一个叫托库库,看来自是两兄弟,待会不管抓了谁来,都当能解一时之困,再问问清楚,只不知他们那‘父帅’又是谁?” “那还不动手,却又在这耗什么?管他什么大刺客,通通都给抓了来再说!” 那叫托库库的军官脾气有点暴躁,性子也直,可不愿在这多费唇舌,哼了声道,“中原兵敢来挑衅,杀我众多兄弟,难道不要去给他们报仇么!” 李小白多少也听明白了,看来自是自己这一次冒然闯关进来,才致引发了中原和契丹双方冲突,想来自己这‘刺客’的名头,自是败昨晚那中原守军所赐。 而且这时看来,这些契丹军是打着复仇的名义,正要南下大动干戈,心说倘若这战事一动,那可不得了。 “你们说了半天,到底谁来和我单独过几招?要抓我一个又何须那么多人,若是没人敢来应战,那便给小爷我让开路来,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!” 李小白也不愿在这多耗,随后便道,“若你们这十万大军一起围攻上来,就算把我杀了,那也是你们骁勇善战,我自然无话可说!” 他声音洪亮,语含讥讽,人人听得清楚,无非自是要激那兄弟两人出战,也好速战速决。 不管怎样,当下除此之外也更无他法,若当真激得对方群起而攻,那只能说自己命该如此了。“小子,你这装模作样的糊弄谁呢!你现在到了我们手里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,死到临头还敢这么猖狂,信不信我们这一人一口气,都能把你喷死?大爷我可没工夫听你放屁!” 托库库见李小白一身农妇装扮,声音却如此粗豪,显是男子假扮,喝声道,“托库勒说你武功高强,大爷我看你这半男半女的样,莫不是‘床功高强’才对?” 契丹占据燕云之地后,周边各地的守军,仍多以投诚归顺的汉人旧部为主。 这一万大军中其实大部分都为汉人,少部分契丹人也大多能听得懂汉话,听到他这后一句半荤半素的揶揄之语,忍不住一阵哄笑。 “看来这位大爷定是武功高强、无人能及了?那也好,若是那庸庸之辈,我也懒得跟他动手!” 李小白半懂不懂,也没心思理会,听这人口气看来比托库勒更有能耐,不过总也强不到哪去,先拿下对方准不会错,只淡淡道,“是你们兄弟一起上,还是你先来?” 他这‘指桑骂槐’说起来也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妙用,仍是要激得对方出手,话虽然狂,却不见他人有多狂,毕竟狂妄之人看起来多少显得无知。 话到这份上,托库库想不出手也已不能,哼了哼道:“我看你是找死,大爷我便让你知道厉害!”突然大吼一声,挥舞双斧,打马冲出阵来。
“大哥,当心!” 托库勒似是在想那‘庸庸之辈’说的是不是自己,这时才喊了一声,“别把他杀了!” 托库库和托库勒虽是两兄弟,相比起来,托库勒却比他大哥托库库老城,又显得有些迟钝。托库库为人粗犷,却也不笨,身手也比托库勒高出许多,一双板斧舞得呼呼风响,号称军中无敌。 李小白见他只身冲来,倒也并无惧意,只在原地不动,随手飞锚砸出,看看他有多大能耐。 托库库反应倒也快,双斧只一夹,正好夹住了锚头弯钩处,借着战马冲劲,顺势将锚头往回飞砸,双斧继续向前猛砍。 李小白侧身避过飞锚,驱马倒退躲开双斧,随即飞锚回甩,又是一砸。 这一下手上加了几分力气,托库库纵马从他身前驰过,若不知避让,非给砸在背上翻下马去不可。 不过托库库并未躲避,双斧在侧背上一挡一托,当的一声,硬是又将飞锚往回甩砸了去。 李小白心说看来这粗汉倒是有点本事,比起托库勒悍猛不少,至少还能扛得住这一砸,一边驱马绕转,一边飞甩锚头,继续狠砸。 托库库夹马在他身前直绕,一边抵挡飞锚,一边伺机挥斧猛劈,一时却难得手。 李小白意不在伤他,也没使尽全力,只紧守周身,以免苏薇不慎被伤着,再找机会一举将对手擒住。 只听得当当当数声直响,两人双马已各自绕行了一圈,谁也没能奈何谁,可谓是旗鼓相当。 周围人看来,这两人一个似在拿着一条飞蛇狂舞,一个却在拼命地躲开飞蛇,托库库显然已竭尽全力,而李小白却仍游刃有余,显是大占上风,若非知道他是男子假扮,不禁都要赞叹一句:“好个悍妇!” 李小白先前一直使的刚劲,似在追着托库库猛砸,看来难有成效,一圈过后,随即运使柔劲、伸长锚链,反手将飞锚逆转回甩,欲以锚链将对方身子缠捆起来。 托库库正自按着原来方位转圈狂奔,不料这时铁锚骤然逆飞砸来,随即仰身卧倒,一板斧缠绞住锚链,登时又飞身离马,哇呀呀挥舞着另一板斧猛地扑来。 李小白倒未料到他还有这一手,心说这样也差不多,夹马一避,同时抡出巨斧一劈,直把对方板斧劈飞老远,砸在了数十步外的大军阵中。 托库库一扑落空,还失了一斧,死命抓着另一板斧不松手,脚一沾地,随即连带着锚头往回扑砍。 李小白哪能让他砍着,催马避过,一阵狂奔,带着对方大兜圈子。 托库勒看着焦急,眼见两人到了近前,打马奔出,喊道:“大哥,骑我的马!” 托库库倒是有心上马再战,只是脚下被带着忙不迭乱跑,一时哪里顾得上来。 李小白见状心说来得也好,猛地一抽铁链,将托库库整个往托库勒身上砸去。 托库勒正待把马让出位来,哪想到托库库一下来得这么猛,冷不防直接被撞飞下了马来,滚了几滚。 托库库倒是一下坐到了马上,兀自惊疑,自己到底是怎么上来的? 李小白也不给他机会再行反击,铁链迅速绕了几绕,将他连同板斧、铁锚一并缠在了一起,愣是把一个黑熊似的大汉捆得死死的。 托库库似整个被定在了马上,挣扎了几下,却哪里能挣得开,口中喝骂:“小贼,你使的什么妖法?快放开我!” 第一百七十一章 铁骑扬尘 李小白和他两马并行,一手牵着巨斧一端的铁链,似在替对方牵着马绳,只道:“你没见过的妖法还多着呢!” 心说这‘擒贼擒王’之计当真好用,只是这当下怎么突围出去还是个问题,对苏薇道:“小薇,你先骑着马跟在我旁边,自己当心!” 随后一跃而去,骑到了托库库所在的马后边,一手勒住他脖子,一手勒停了马。 周围大军见势不妙,已纷纷驱马涌动上前,可谁也不敢轻易出手。 “别管我,把这小子剁了!”托库库大喊道。 “让他们都退下,谁要是敢乱来,大不了一起死!” 李小白心说这人倒是不怕死,当真有人动手那可糟糕,“我不是什么刺客,也不想伤你们,带我去见你们父帅,我自会跟他说清楚!” “大哥,别听他的……”托库勒这时才爬起来,迷迷糊糊道,“说不定他的目的,正是要对付我们父帅!” 他一开始只想把李小白抓回去审问一番,现在见托库库在对方手上,反倒受制于人,听李小白主动要见父帅,自然想着不能让他胡来。 “小子,少放屁!不管你是什么人,都休想得逞!” 托库库心说你这是不管我死活了么,我倒是不想听他的,可如若他真不是什么刺客,我何必跟他一起死? “我若是要杀你们,焉能让你们活到现在?我若是要对付你们父帅,你觉得我会在这让你们遇上么?你们号称十万大军,还怕我一个不成!” 李小白道,“你们本来不就想抓我么,要是你们的父帅知道你们这么胆小,连让我见他也不敢,就算你们在这把我杀了,你们觉得他会怎么想?难道他堂堂一个大帅也会怕我么!” “你敢看不起我们父帅!” 托库勒只听出了后半句,提了长马刀拦在前面,怒喝道,“大哥,别相信他,这小子是要拿我们威胁父帅!” “小子,你若想拿我们威胁什么人,那是休想!” 托库库不愿搭理托库勒,一时也不知李小白到底要干什么,只恨自己技不如人,朗声道:“你也别废话了,赶紧动手吧!” “你们既然都不怕死,我抓了你们自然也威胁不到谁,那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?” 李小白心说这两兄弟,看来真是一个比一个难说通,“就算我把你们都杀了,大家同归于尽,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,怕我去见你们父帅?!” 托库勒听他绕来绕去,似乎没明白过来,这时倒不再出声,向苏薇瞧了一眼,见她面皮白净、显是女子假扮,从头到尾也没见她说过话。 他心说这小妞自是那小子相好,看来弱不禁风,何不把她抓了一命换一命?转念间已举刀向苏薇刺去,欲把她撩拨下马再说。 苏薇见他神情有异,已多少料到他心思,在他刚一出手时,只一甩星索长链,正好缠在了他刀柄上,往回猛夺。 托库勒哪想到她还会这么一手,倒给她往前拉近了一步,心说这可不妙,说不定这小妞才是厉害正主,若反倒给她也擒了去,那两兄弟可都栽了,忙道:“快松手,我……我……” 他本来自是想擒住苏薇,逼迫李小白放了托库库,也未使出杀手,谁曾想一招失手,连说了两个‘我’,却不知要怎么往下说。 苏薇也没心思要把他怎么样,总不能也把他绑了抓上马来?索链又是一甩,便即松脱了对方大刀。 李小白见托库勒举刀之时,待要把托库库整个给他砸去,见苏薇眨眼间已自得手,倒也松了口气,料来托库勒也不是她对手。
托库库自然也瞧出了托库勒的用意,不过看来自是指望不上他了。 便是这么一打岔的工夫,托库库倒是冷静下来想明白了李小白的话,心想既然原本便是要将对方带回去问话,难道就因为自己败在他手下,便怕了他区区两人不成? 这时便道:“小子,你觉得我们会怕你么?既然你想自投罗网,那我也没意见!你敢不敢先把我放了,与我再战一回?我若仍输了,那我也没话可说!” “将军勇猛过人,我只不过侥幸得手,倘若再把你放了,我哪里还有机会?” 李小白心说这人心高气傲,倒也不失勇猛,若是一开始便让他一败涂地,只怕他抵死也不从,一笑道,“这便走罢!” 托库勒这时想要说什么,叫了声:“托库库……” 话刚出口,托库库低声喝了句:“你闭嘴!” 李小白看了苏薇一眼,两人驱马并辔,直往前行。 周围士兵扬刀挺枪,并不退让,托库库大喊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,先回去!” “我就想说,不如还是先把他带回去!”托库勒骑上马跟在后边,喃喃道。 一万铁骑大军听到号令,竟无人吱声质疑,也无人轻举妄动,随即后军转前,调整阵容,策马扬鞭,可谓来去匆匆。 转下山坡,行出十数里,老远只见旌旗招展,一大片旷地上密密层层到处都是营帐,成千成万骑兵步卒围绕穿插其中。 李小白心想:“那托库勒说他们有十万大军,看来也不全是夸大海口。” 他之所以要求见那兄弟俩的父帅,一来自是因为要借过此地,免不了要与当地守军碰面,倘若不把自己的这个‘尖细’或‘刺客’的身份说清楚,只怕是寸步难行。 二来是想着既然这些契丹守兵,多少是因为自己的缘故,才欲起兵南犯,总得找到他们领帅之人把话说开。 若能就此免去一场战事,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双方无谓厮杀,也多少减轻自己此番所闯下的祸事。 苏薇多少也知道他心意,是以也不多问,只在旁暗暗留心。 正行间,忽听鼓声大作,营口当中突然冲出一队人马,领头是个白面小将,手握一杆红缨长枪,打马拦住,大声问道:“大哥、二哥,这怎么回事?这人是谁!” 托库库不愿多说,只道:“快让开!” “托库玛,别多问……”托库勒道,“带我们去见父帅!” 那叫托库玛的小将其实已年近不惑,听了两人的话倒是一阵大惑,没想到两人领兵完好出战,片刻间又领兵无恙回来,一人生生给人擒在了手里,另一人却还行若无事,这是打的哪门子仗? “快把我大哥放了!” 看了一眼李小白和苏薇装扮,更觉怪异,自是来路不正,托库玛双目怒睁,喝声中挺枪便向两人即刺来。 李小白见这人行事果决,枪法倒也迅猛利落,不过未免有些心浮气躁、破绽大露,举斧挡开枪头。 他心想这三兄弟一人一个样,既已到了大营,他们绝无畏惧自己、进而发难之理,也没必要再多生事。 况且这般抓着一人,前去见他们那位父帅似乎意有不诚,便道:“放了便放了,何必动手?” 说着在马上立起身来,在托库库周身甩了几甩,脱开铁链,随即一跃回到了自己的马上,与苏薇坐在了一起。 兄弟三人和周围其他兵众,都想不到李小白会当众把人放了,托库玛似觉他看来是怕了自己,挺枪又欲再刺。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杨家大帅 “怎么,你不是要我放人么?”李小白也不躲避,“这都到了你们的大门口了,还这么不放心?” “托库玛,让开!”托库库得脱束缚,倒也并不出手。 他之前不出十招便被李小白所擒,自然意有不忿,这一路上回来时,都暗自在想,先前哪一招出得不够好、不够快? 以及如何才能突破了,对方这一斧一锚的防御及猛击,如何才能不被对方所擒? 只是想来想去,他也没想到好的对策,这时反倒是看出了对方有意容让,心下实已甘拜下风,料来此番的是遇到了一个,前所未见的大高手。 若对方确非仇敌,又何必徒增这么一位厉害对手?是以先前之嫌,他倒也已不怎么放在心上。 托库玛心知事有蹊跷,不过这当下既已到了自己营地,料想对方两人也翻不出什么浪来,倒也不再多说,收枪一挥,营口士兵立时左右分开一条道来,将一行人迎了进去。 不一会儿到了帅帐外,守卫要将李小白和苏薇两人兵刃收缴,两人也未推脱,随后跟着托库库三兄弟先后入内。 只见帐内一位华发戎装,精神矍铄的老将端坐当中,对着身前案头正自凝思,只略微抬头看了来人一眼,似乎并不如何在意,对先前大营外之事似也并未知晓。 “父帅,这两人就是我先前所说,中原来的……嫌疑刺客!”托库勒当先道。 “什么?这两人就是闯进来那一对刺客!” 那老将这时才仔细看了看李小白和苏薇两人,还未说话,托库玛先前已自疑心,一听‘刺客’两字,登时讶异不小,豁地挺枪拦在两人身前喝道。 “三弟,你先别激动,听我说完!昨晚我见了一批中原守军不顾一切冲进关来,和这两人一路打打杀杀,便带了几百兄弟拦在前头,要把他们一网打尽。” 托库勒道,“可一想中原人要对付的人,说不定正是我们的人,便用契丹话问了问这两人是哪一路的? 不过两人看来都没听懂,也都没回话,倒是中原那边的人用契丹话回了一句,说这两人在中原杀了他们不少高官要员,是他们誓死缉拿的大刺客,要我别插手! 我当然不管他是真是假,就想先把两人拿了再说……这些情况我之前也说过了,父帅的意思也是让我们此番尽量把两人拿住,若两人抗拒便杀了就是,可是……” 他话还没说完,托库玛便道:“可是没想到你们却半路碰到了两人,还反倒被人拿住了作为要挟,又被逼退了回来,对不对?简直荒唐!” 一听这话,托库库和托库勒顿时脸现尴尬,一时都不出声。 “这分明是中原军故意耍的把戏,意在挑衅我们!” 托库玛又道,“我看这两人也没多大本事,便让我先把他们拿住,再带去给中原军好好看看!” 说着横枪一扫,欲把李、苏两人一举打倒。 李小白只迅速伸出一手,稳稳握住了枪杆,托库玛往回欲夺,竟丝毫不动。 “住手!” 那老将这时才喝了一声,又看了看李小白和苏薇,道,“你们两个怎么说?” “这位大帅,几位将军,我并非什么刺客,冒然到此也绝无恶意,只是……” 李小白听了托库勒先前所说,恍然想到看来中原那年轻将军,不仅只使了一计‘借刀杀人’,还来了个‘无中生有’。 如此既可以‘刺客’名义追杀自己,又可以让契丹军时时防备自己,必要时格杀勿论,这可比单纯跟契丹军说自己是契丹‘尖细’高明多了。
接着又道:“实不相瞒,我这位朋友身染一种疾症,须得到长白山寻一味药,时间紧急,这才冲关闯入。至于说我在中原杀了什么高官,那也是子虚乌有之事!” 他既已知晓此番事由的来龙去脉,心知其中大有误会,此时倒也不妨把自己此行的目的据实相告,以消对方敌意。 “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相信你么!”托库玛道,“我们怎么知道,你是不是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?” 说着趁李小白稍有松懈,长枪一抖,夺了下来,又挺枪连连刺去,“先过了我这关再说!” 李小白听他所说倒也不无道理,只不欲再起事端,连连退避,眼看便要退出大帐,随即站定,也不出手。 托库玛连刺十余枪,尽数落空,知他能擒住托库库,当非庸手,见他只一味避让,只道他不屑与自己动手,喝道:“你不还手,须怪不得我!” 红缨枪头摆动如狮如龙,朝对方头手身上接连猛刺。 李小白身形扭动以避,见他一杆枪使得又稳又快,倒是个少见的好手,几次险些给他刺中。 正待设法夺下他枪,冷不防身上包袱给对方一下挑中,内中飞星令直往前飞了出来,叮铃砸在了帐内一个侍卫佩刀上,噗地落地。 那飞星令巴掌大小,通体金黄,当中镂刻了一颗星形,十分显眼。 “够了,托库玛!” 那老将见了此物,又喝一声,看了看苏薇,问道,“这飞星令你们在哪里得来?苏南希是你们什么人?” 他声音不大,却沉稳有力,苏薇和李小白都听得清楚,闻言皆是一怔。 “你说什么?” 李小白飞起一脚踢开长枪,闪身上前,拿起飞星令道,“你认得这令牌……还有苏南希?” 托库玛其实意犹未尽,并未打算停手,不过一听情况有变,随即也奔上前来,挺枪仍拦在李小白和苏薇两人跟前。 那老将听李小白直呼苏南希名姓,料来并非她亲眷,也不答话,只仍看着苏薇。 暗星之前一直深藏不露,也只是近几年才大有动作,虽然势大,不过只在中原能够呼风唤雨,到了这边关外却不见得人人都知。 “这飞星令自是我的……你跟星后认识?” 苏薇心下亦自疑惑,这飞星令也只她和苏星云特有之物,除非有重大事宜,轻易并不使用。 按说在这边关外地,除了暗星之人并不会有人知道,何以那老将一眼便认了出来,还说出了苏南希的名字? 李小白闻言又是一怔,心下暗自盘算:“苏南希就是星后?这……我怎么没想到?苏文达是暗星七煞之一,苏南希又是他表姑,苏薇是暗星星主,那苏南希又是她的谁?” 一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,只听那老将道:“我问的是,你跟南希是什么关系?你还没回答我。” “飞星令原只星后和星主所有,乃是我家传之物……” 苏薇见对方年逾七旬,听他语气,自是星后旧时相识,当非仇敌,看来也不像是暗星的人,“我父母早亡,星后乃是我祖母。她从未到过这关外,你怎会与她认识?” 她记得李小白也曾问过自己和苏南希的关系,这话有一半自是说给他听的。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星后故人 李小白其实也隐已猜到,这时闻言这才恍然:“原来是这样,那这么说苏文达和苏薇也就是表亲关系……可这位大帅又是?” 他除了知道苏薇和苏星云是两兄妹,于她其他亲属关系并不清楚,原以为苏文达或是她爷爷、外公之类。 苏文达因为传功给他而身死,李小白还一直颇有些顾虑,要不要将此事跟苏薇说。 此时既已知道两人关系,看来并非自己所想,他倒也暗暗松了口气,只是心下亦自恻然,又听她说父母已亡,想着要怎么告诉她才好。 “那这么说你便是南希的亲孙了?” 那老将瞧来苏薇当是女子假扮,但也不敢肯定,“好,好……托库库,你们都先出去!” 托库库三兄弟听来怎么偏巧不巧,这回是遇到故人之后了?虽然各自莫名,但也不敢有违,带了帐内几个侍卫一起到了帐外守着。 那老将问了李小白和苏薇名姓来历等情况,又得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,以及这般千里迢迢乔装改扮、实是为寻药而来后,这才说起了他和苏南希的往事。 原来这老将姓杨名衮,乃是苏南希之夫杨万里的结义兄弟,杨万里是他大哥,苏南希是他义嫂。 当年杨万里之父邺王杨师厚死后,李存勖没了顾忌,领兵杀来,‘银枪效节军’忽然反叛投降李存勖、杀了总帅杨万里,身为总护卫的杨衮带兵相抗,亦在叛乱中身受重伤,命在旦夕。 其时苏南希已笼络了众多武林人士,创办了暗星,也多亏有暗星之人暗中保护,杨衮才没在叛乱中与杨万里一起被杀。 后来反而是苏南希带了暗星之人杀回了乱军,救出了杨衮,又对其细心照料,才让他得以活命。 杨衮原是燕云人,痊愈后不久便作别了苏南希,又回到了燕云一带,联合了三十六寨兵马,在火塘寨自立为火山王,欲杀回洛阳讨伐李存勖。 然而李存勖称帝后不久也死于兵变,杨衮便一直留在当地,养兵蓄锐。 不料其后风云变幻,石敬瑭将燕云一十六州,拱手相让给了契丹辽国,杨衮与另一位结义兄弟刘知远,虽多次举兵相抗,也曾多次击败辽军,后来却又为辽帝耶律德光所败遭俘,终究改变不了大局。 到了近几年,耶律德光撤出中原后不久,刘知远自立称帝,欲册封杨衮为燕王。 杨衮身在辽地、又深受耶律皇帝厚待,也深知刘知远难为明主,便拒不受其册封。 现如今杨衮虽为辽将,据守一方,但与中原其实仍有互通往来,双方少有战事,也使得边关太平。 杨衮感念苏南希救命之恩,此前曾特意打造了一枚飞星令赠予了她,让她今后如遇重大危急,可持此令前来相告。 但数十年过去,苏南希从未有求于他,两人也从未再见过面。 苏薇和苏星云两人手中的飞星令,乃苏南希后来所制,分别刻了两人名字,与杨衮所赠只略有不同,不过大体上亦无分别,杨衮一见之下自然认了出来。 苏薇这才知道原来祖父和星后祖母,还有这样一位故人,也才知道这飞星令背后,竟还有这样的故事,虽仍有诸多不明,一时只不知说什么好。 李小白听来这才得知苏南希一介女流,本事可当真不小,绝非寻常可比,当年师祖萧遥白与一众弟子败在她手下,也不是全无道理。 他和苏薇两人,都未提及暗星已对他下了‘通杀令’之事。 他也未曾说过他实为逍遥门现任掌门人,以及逍遥门和苏南希当年的恩怨旧事,只说苏薇曾多次为他舍命相救,这时不小心误为奇草所害,危在旦夕,他自然赴汤蹈火、冒死也要为她寻得解药。
杨衮并未多有疑心,又问了一下苏南希近来的状况。 “星后在长安颐养多年,并无异样……”苏薇也不多瞒,“现正筹备重建长安,打算收纳各方有难之人,让更多无家可归的人前来投靠。” 她这么说自非虚言,李小白听来隐约只觉,星后这么做只怕并非单只为收纳落难者,或许总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。 至少从他这个‘落难者’到了长安后,种种古怪所见来看,就绝非这么简单,星后若果真是要重建长安,那自是大大的好事,可她为什么这么做? “义嫂为人果敢,不让须眉。当年她曾让我留下,一同壮大暗星,再伺机寻仇杀敌。” 杨衮道,“我当然不是瞧不起她那些江湖人士,只是仅靠这些人也难成大事,又自愧未能保护好义兄,既知她身边高手如云,当可护她周全,便拒绝了她,自也是为避免落人口实…… 后来伤愈之后不久便独自回到了这里,好在又遇见了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。我曾在大哥的灵前发誓,一定要让背叛他、害死他的所有人付出代价! 不过后来中原王朝不断更替,李存勖的唐王朝也已覆灭多年,那些叛军据我所知,后来也通通被杀了个干净……” 石敬瑭原为李存勖部将,其后反叛、助李嗣源夺下帝位;李嗣源死后,其子李从厚继位,石敬瑭又助李从珂兵变篡位,后为李从珂所不容,兴兵讨伐。 石敬瑭将燕云一带作为交换条件,又认耶律德光为父、以助其打败李从珂。 其时杨衮自立山头,石敬瑭虽说叛灭了李存勖,算是为杨衮灭了仇敌,杨衮却也不耻于其种种行径。 只是无奈契丹大军南下,终于助石敬瑭登上帝位,燕云之地成了契丹囊中之物。 石敬瑭在中原自称‘儿皇帝’,杨衮岂能为他效命? 可惜不久后,石晋王朝又为耶律德光所灭,作为石敬瑭开国重臣的刘知远袖手旁观,未出一兵一卒。 刘知远在耶律德光撤军后趁机称帝,国号称汉,只仍用石晋年号,亦被耶律德光称之为‘儿皇帝’。 时逢辽军进犯中原,杨衮打出‘扶汉灭辽’大旗,大败辽军,却不愿受其册封,后来反而追随了耶律德光,与此也不无关系。 这背后种种,自不必为外人道,杨衮也未多说。 “我几年前也曾随太宗德光到过中原,只是并未收到你祖母的消息,谁曾想这时竟见到了你们……” 杨衮随后继续道,“小薇,说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‘叔爷’、或‘叔公’才对,嘿嘿!” 他为人不苟言笑,这时说着忽然笑了笑,眼神中满是慈爱。 苏薇愣了愣,才道:“杨……杨叔爷。” 她从未见过她祖父杨万里,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也已故去,从小便只由她祖母和东方师父、以及阿屠叔叔带大,可说倍受宠爱。 不过待她稍大点的时候,阿屠叔叔莫名失踪,祖母和东方师父对她也没从前那么好,已经不怎么管她。 她哥哥苏星云倒是老爱管她、却又常常欺负她,其他人多半对她这个‘星主’唯唯诺诺,可她身边除了那个阿福公公,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。 这时忽然多了这么一位‘叔爷’,她虽然不无欣喜,却也并不怎么觉得亲切。 第一百七十四章 北霸六合 “好,好……你们说你们要去找那草药,可据我所知,我大辽境内从未听说过有此种奇物,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。” 杨衮微微笑道,“依我看你们不如先在我这先住下,我命人替你们去打听打听,如何?” 他只听说苏薇受伤服下一种丹药后,又为丹药所害,并不知不久便即发作毙命,只道时间充裕,因此有意留下她两人多住些时日,再命人代为寻药。 李小白也才想到,苏薇这时竟遇见了这么一位大帅叔公,自是替她感到高兴,其他也未多想。 不过听杨衮说来,那花草自是非常难得一见之物,不管怎么样,若在这再多耽搁几日,只怕寻得那花草来也已无济于事。 便替苏薇说道:“不瞒您说,这位杨……杨大帅,小薇其实……服下那丹药已有些时日,这时距发作只怕还有不到一个月。我们马不停蹄、日夜兼程近一月才到了这,因此实在不敢再多拖延。杨大帅厚意,只怕……” 他只跟杨衮说自己是个长安郊县的穷小子,曾身中奇毒,后多次为苏薇救助,此番不远护送前来自是义不容辞。 至于他师从以及兼任光明教教主、逍遥派掌门等事,并未详细提及。 杨衮见他看向苏薇时眼神热切,多少也已猜到两人关系,听说他竟能把托库库生擒拿下,知他自是身手不凡,瞧来他也当非奸猾狡诈之人,倒也不怀疑他所说。 只是这时听来,杨衮也不免一怔,道:“你是说小薇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?这……此去长白山仍千里迢迢,你们如何来得及……” 顿了顿,忽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,又道:“这枚玉佩原是太宗所赠,我现在送给你们,别的不敢说,至少沿途官兵不敢阻拦,我也会跟各地同僚打声招呼,让你们通行。 你们如需换乘马匹,也可凭此到驿站去换取,快马加鞭,当能提前赶到,总之无需过多担心。 现在天色也不早,你们先在这待一晚,我稍后安排驿馆让你们住下,好好休息一下,明天我再让人送你们一程。” 这一来等于给两人开了通行证,李小白和苏薇听了,都不无惊喜,如此至少路上不必提心吊胆、担心草木皆兵。 李小白接过玉佩,躬身拜谢。苏薇也没想到会有此遇,行了一礼:“多谢杨叔爷……” “既是一家人,也不用说这些了……说起来也巧,我当年赠你祖母飞星令牌,原是为答谢她救命之恩,她虽从未对我有所求,我也从未忘记。” 杨衮微笑道,“不过这次,我自然不是因为看在飞星令的份上才帮你,实是因为这番巧遇,没想还能见到大哥的这么一个乖巧小孙女,当然也是义不容辞。我这条命仍是你祖母的,只要她开口,我自然也会在所不辞。” 现下除了苏南希,苏薇和苏星云也各有一枚飞星令,杨衮这话的意思自是说,他此番相助苏薇,不是用来抵消当年苏南希的救命之恩,如若苏南希拿了飞星令来,让他以命相抵,他也不会因此推脱。 这一来无形中,相当于星后苏南希又多了一份实力,暗星的势力自然也大大增加。 李小白虽无意再与暗星、星后作对,此番化险为夷,说起来也是因为星后之故,但他好歹也是逍遥门掌门,隐隐中总有一些莫名的不安。
“杨叔爷与祖父、祖母本是一家,虽说祖父忽遭叛军杀害,叔爷未能挽救,可也已经舍生忘死对付叛军,祖母相救自也是应该的。我想祖母一直未以飞星令相求,大概也是不想让叔爷太过于放在心上,叔爷自也不必过于为此费神……” 苏薇自也听得明白,便道,“只是话说回来,若此番前去能寻得草药活命,小薇虽没什么本事,叔爷若有所命,自然也会想办法图报。” “你这小丫头,又想不让我再提以前欠的旧账,又想着再多送我一笔,你有这份心意,我还能图你什么回报?” 杨衮笑了笑道,“恩必报,债必偿,这是我的原则。你祖母救我自然不是图我什么回报,这我当然知道。大家都是一家人,其实也不该这么算来算去的,嘿嘿……不说这些了,我让他们三个进来,你们再认识认识。” 托库库三兄弟其实都是杨衮义子,杨衮获耶律德光赐姓耶律,乃是契丹皇家姓氏,三兄弟之名也是契丹名,说起来父子一家原都是汉人。 得知父帅居然有苏薇这么一位小侄孙,三兄弟既觉大诧异,也不无欢喜,看来这回误打误撞,倒是自己人把自己人打了。 三人只知苏薇身中奇症之事,倒并不知她恐怕已时日无多。 三兄弟各自武艺皆为杨衮亲传指点,并无偏心,不过三人天赋不同,兵器各有所好,也各有长短。 杨衮年少成名,一杆枪使得出神入化,号称‘杨无敌’。 他曾与唐末第一猛将,李克用养子李存孝大战,却有不敌,其后苦练技艺,大有精进,创出一套‘北霸六合抢’绝技,更是名震当时、一时无两。 托库玛枪法自是杨衮所授,也可说已经炉火纯青、已臻一流,不输父帅当年。 虽说忽然多了苏薇这么一位小侄女,不该再多与她同行的李小白计较前嫌,不过托库玛仍替两位兄长不平,也有心想知道李小白究竟有多大能耐,便约他到帐外好好比试一次。 杨衮这时倒未出言拦阻。 李小白心说看来这老爷子,也是也是有心要考较自己来着,若自己毫不容让,全力比拼,即使胜了,也不免让他脸上不好看。 若有意容让,即使败了,仍不免让托库玛那两个哥哥脸上不好看,且让人小瞧了,便道:“晚辈只是粗略学过几手功夫,说到武功招式,那是实在拿不出手。几位将军前辈各有所长,都身手不凡,晚辈当真不敢在此献丑……” “你粗略学过一些功夫,就把我两位哥哥打得落花流水,那是不屑跟我再比过了?我两位哥哥那是没认真跟你打,才让你捡了大便宜,他们的拿手绝活可都没真正使出来!” 托库玛听来对方仍是不愿和自己动手,只道他胜过了两位哥哥,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了,半开玩笑道,“我也只是很久没活动筋骨了,才想着请你指教一二。你要是不敢跟我比,我可让别的人替你,带我这位小侄女取药去了?” 他话说罢,托库库和托库勒也跟着说了几句。 李小白脸上一红,知道这回自己是反过来被‘激将’了,看了看苏薇,见她只微微一笑,也不说话,看来是不出手也不成了。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打虎枪法 日近黄昏,大营中忽而鼓声大作。 帅帐外空地上前后左右,围了近千士卒,个个昂首挺立,面露期许,肃目静观,只为一睹金枪无双的三将军托库玛,和这村妇装扮的李小白比武过招、一较高下。 老将大帅杨衮站在大帐门口,戎装革履,银发飘飘、目光炯炯,脸上微微泛光、略带笑意,看起来神威不减。 苏薇和托库库、托库勒分站左右,也都面带笑容,静待比试开始。 李小白推脱不掉,只好应承比试切磋、点到为止。 近来跟他动过手的,若非仇敌,便是欲诛杀他这个‘大魔头’、‘大刺客’之人,似这般无冤无仇、心平气和的要跟人动手比试,他还真没试过,且还当着这许多精兵强将的面。 看着周围这千人围观的阵势,他既不免有些兴奋激动,心下也不由得在突突打鼓。 托库玛让他任选兵器,然而李小白并没有什么特别惯用善使的刀枪兵器,说到剑法也不过粗通皮毛,那斧锚兵刃也只是逼不得已,才呼呼甩起伤敌,这时自是不便再用。 他只依稀还记得,在华山上和丐帮武大松拼斗时,武大松所使‘打狗棍法’中的一些招式。 不过此时若当真找一根‘打狗棍’来试练比拼,总也有些不妥,他便在军营中摆出的兵器架上也选了一把长枪,欲以枪做棒,以所记得的打狗棍法精妙招式演练一试。 托库玛一杆枪在手,据说曾有一只猛虎见了他,也立马掉头就跑,军中盛传此事,这位‘退虎将军’枪法之精绝无匹,可谓人人皆知。 这时他铠甲战衣,在这比斗场内一站,更显英气非凡。 见李小白好选不选,非选了一杆枪,观斗之人除杨衮和苏薇外,周围人人均想:“这假小妇非要班门弄斧,看来可有得他瞧了。” 托库玛自信枪法无双、不输父帅,这时多少有些自负,便道:“你当真要和我比试枪法?” “既是过招对战,那晚辈就斗胆以枪对枪……” 李小白自知对方枪法精湛,但想来还不至于无法招架,别的兵器也使不出什么招,握枪在手,走近前道,“若是出乖露丑、贻笑大方,也请将军见怪莫怪。” 托库玛甩个花枪,挺枪在前:“那也由得你,出招罢!” 作为前辈方家,又非拼死相斗,他理应让对方先出手,以示谦让,因此这时倒不急着出招。 他话刚说完,周围士兵随即大呼三声,既是给场上呐喊助威,也表示迫不及待想看到两人快些出手过招。 “还请将军赐教!” 李小白也不多迟疑,挺枪缓缓伸出,枪头斜搭在对方枪身,轻轻向下按落。 既是对战,他也不用跟对方再多客气,猛地发狠使劲拍枪,倏地出手,一枪刺出。 这招原是打狗棍法中一招‘压扁狗头’起手式,暗含四两拨千斤之理,他也不知其名,只是在和武大松比拼时、见其差不多也是这么使,便依样使将了出来。 枪棒之法大体上路数相似,只是也并非全然相同,但同使一招击出,戳刺要害,在高手行家手中,即使棒无枪头尖锐,也同样能致人死命。 李小白以长枪使打狗棍招,这一招‘压扁狗头’虽然使得有些不伦不类,看样子却也和棒法招式相差无几,倒还有模有样的。
托库玛见他出手虽然稀松平常,却也劲力非凡,甩枪挡避,以‘北霸六合抢’招式连连出手回击。 这套枪法总共也是三十六招,招招霸气凌厉,战场杀敌当真可谓所向披靡。 李小白劲贯双臂,无不都是以‘打狗棍法’招式迎敌出击,奋力相抗。 枪之异于棍棒,除了有枪头尖刺,枪身往往也更粗更长,招式上也往往比棍棒更为威猛霸道,然而却比棍棒少了些灵动多变。 这‘北霸六合抢’固然凌厉威猛,也并非毫无变化,不过较之于幻妙无方的‘打狗棍法’,自也少了些灵巧变幻。 李小白以枪使棒招,虽然稍显怪异,倒也不乏灵动巧变,甚至出人意料。 托库玛本拟十招内将其制服,不料数招过后,仍难伤他分毫,更险些给他怪招所伤,越到后来,越觉有些不对,这分明是另成一套的高明枪术,也不知这小子哪里学来的? 十余招过后,见对方每出一招怪异招式,托库玛都忍不住问道:“这是什么招?”或问:“这是什么枪法?” 李小白也只领略过一遍,那三十六路打狗棍法的幻妙招式,这时使将出来,自也并非原原本本的打狗棍法。 不过这打狗棍法本就不是一成不变,每一招又有多种使法,若说他这使的也是打狗棍法中的一种,或是‘打狗枪法’也无不可。 他只略微还记得武大松使出的三十六路打狗棍法,并不知每一招具体叫什么,听托库玛这么问,便随口只说这是‘打虎枪法’,又胡诌些什么‘枪打虎头’、‘斜打虎背’之类,或是干脆笑笑不答。 托库玛也不知真假,心说:“老虎见了我都跑,你这什么‘打虎枪法’倒是了得。可当真要打起老虎来,我又何惧之有?非打得它服服帖帖不可!”一杆枪更是迅猛威风。 围攻众兵将本只以为这场比试不管怎样,看来只消片刻之内高下便能分晓,谁曾想每到险要关头,李小白往往或能紧急避过、或以巧招化去,转守为攻。 而托库玛则或是险些得手、或被迫不得不连连退避,反而险象环生,屡屡危急,看得人人热血沸腾,又不由得屏息敛神。 杨衮倒也瞧出李小白把一杆霸王枪当成了寻常木棍使,倒好像以刀做剑刺、或以剑做刀砍,自然并无不可。 虽说看起来未免怪异,但给他硬是这么使了出来,却也不失为一种精妙绝伦的使枪之式,心下不禁暗赞:“好小子!” 李小白倒也不是打算要逞能示强,只是既要比试,便想着把这一套‘打虎枪法’使全,至于胜败倒已不怎么放在心上。 若三十六路一经使完,仍难取胜,他也再想不出别的什么招了,到时便只能以‘无招’之术乱打一通,只要不败也就是了。 他怎知托库玛实已丝毫不遗余力,而他内力仍源源不绝,似无穷尽,数十招一过,托库玛显已落了下风。 两人既是比武过招,自非以死相拼,不过也非寻常切磋。 托库玛全力施为,这时已实与战场杀敌无异,和他比斗的若是只老虎,也早给他打死了。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十面埋虎 李小白自然也毫不怠慢、全力相抗,却是并无杀敌之意,出手时往往留了分寸。 这当下三十五招尽已使过一遍,他随即跃开数步,一招‘天下无狗’施展开来。 只不过招式中的棒换成了枪,他也只是展演招式,一发即收,枪头每在对方身前数寸便不再进,四面八方都是枪。 这一来好似有无数杆枪,对着托库玛刺来,托库玛一怔之下,也使出一招‘八荒六合’绝招相抗。 若说‘天下无狗’好比是周围有无数个幻化出来的人、几乎同时对付当中的一个人,这一招‘八荒六合’便似是一个人变出无数个分身,几也同时抗击周围之敌。 托库玛这一招‘八荒六合’使将出来,便如一棵劲松开枝散叶、一把雨伞忽地撑开,四海八荒之敌也给他一枪刺死了。 岂料他刚一枪刺出,李小白幻变出来的身影便即消失,随即又在旁边多出一个身影,自是刺了一空。 两人一来一去,如同一个张开的大口,要吞下一个满身是刺之人,似是一个人变成数十个人,围着另一个人不停地打,随时可能取敌性命。 而另一个人避开之时,也同样变出数十个人追着对方打,不过总也慢了一步,每每落空。 周围兵将早已看得目瞪口呆,惊为天人,哪见过李小白这般一杆枪不仅能使出花来,而且还能使出无数朵花来的? 人人心想:“退虎将军这回看来,是遇着了一只凶恶母老虎,只怕反倒要被吓退了。” 就连杨衮也不禁暗自捏了一把汗,心说即便换了当年正值全盛的自己,也绝难应对得来。 一个人若非绝顶高手,又怎能使出这么一招,连自己创出以来,从未遇过敌手的这一招‘八荒六合’也难伤分毫,甚至稍有不慎、随时反被对方大口吞灭? 一圈下来,托库玛仍连连刺空,实已力不从心,汗流涔涔、脸色惨白,也再难出手相抗。 他正待设法抽身而出,李小白长枪又已斜刺而来,但随即便停住了,便如一开始过招时那般,正好搭在他枪身上,说道:“将军承让了!” 单就招式而论,托库玛这‘北霸六合’枪法,和李小白这‘打虎枪法’可说各有千秋,难分高下。 若是生死相拼,只怕还未等对方一套招式使完,托库玛便已落败,性命难再了。 “李兄弟果然好身手,佩服,佩服!” 见李小白浑若无事,并不趁机再进击发招,托库玛自知他有意容让,实是自己败了,也不必再比下去,长出一气,惨然笑道,“你刚才这一招又叫什么?” “将军过奖!这一招叫‘十面埋虎’……” 李小白想了想,摇头笑道,“将军勇猛,恶虎难敌。晚辈见将军刚才那一招,也是大开了眼界,实难取胜!” 围观士卒见两人不再出手,虽知胜败未分,自也瞧出了其中高下,隔了好一阵,这才擂鼓喝彩,呼声阵阵。 托库库和托库勒迎上前来,对李小白自是不吝赞美,连连夸赞。 “果然英雄出少年!”杨衮笑道,“小兄弟,来,到帐里来……我们好好再聊聊。” 当晚李小白和苏薇便在军中留宴,略饮薄酒。杨衮好奇李小白枪法从何学来,便问了问他师从何人。 李小白也不多瞒,只说有幸得遇柳咸阳和王川两位恩师授艺指点,并未提及苏文达传功之事,至于枪法则是从一个不明真相,误把自己当成占山闹事的大魔头,因而前来为难敌对的老乞帮主、所使的棒法中借用而来。
杨衮对中原武林素有所知,对王川和柳咸阳两人的大名倒也略有所闻,大赞名师出高徒。 至于那位老乞帮主和所使棒法,他虽不知其人,却也猜到了一二,那棍法自是鼎鼎有名的‘打狗棍法’,只是并未说破。 军中女子多有不便,晚宴后杨衮让人备了些盘缠物资,又命人将苏、李两人送到了附近驿馆,分别住下。 托库库三兄弟知道两人仍需赶路,虽有不舍,却也不多挽留。 李小白临行前对杨衮提说,可否不要因为自己这番,冒然闯关的缘故而对边关用兵? 杨衮只说既是有所误会,让他不必多有顾虑,至于是否用兵,那也不是因他一人之事而定。 李小白和苏薇到了驿馆后,改换了一身行装,不过仍缠了头,李小白换回了男装,苏薇也仍做男子装扮。 其时已至深夜,两人休息了一晚,次日一早重又启程出发。 当日出了涿州,两人取道东北,过幽州,只未进入幽都燕京城,晚间在城外休息片刻,继续奔行。 有了杨衮所赠玉佩,两人一路通行、食宿无忧,倒也顺利无碍。 不数日将出燕云一带,两人才在驿站换下宝马,两骑并行,又近半月后终抵长白山一带,算来距苏薇毒发便只剩下数日。 辽东之地此时多为契丹本族人,也有少部分汉人居住,只是地位低下,在契丹人看来几与牲畜无异,动辄打骂欺辱、或杀掠贩卖也是常有之事。 李、苏两人在长白山附近一小镇上转了半日,多方打听,然而从未有人听说过叫死生草、或死生花之物。 两人也不多留,径直往山陵深处行去。 其时已至初夏,气候宜人,长白山中草木繁茂,生机盎然。 深山老林,绿水蓝天,鸟语花香,人迹稀少,两人一路不停奔波,总算达之所往。 若非为寻药而来,又身在北国异域,两人均觉若能在此寻一僻地,隐逸乱世、远离烦扰,自也并非不可。 行近半日,天色向晚,不见人烟。 两人皆不知死生花草是何模样,这么瞎找自是徒劳,本只想在山里找找有无当地之人识得,看来恐难如愿,便在林丛中找了一处空地歇马坐下了。 不知是不是临近毒发,还是路途劳顿所致,苏薇总觉最近身子有些异恙,只无大碍,也没跟李小白说起。 两人靠坐在一棵树下,随意吃了些东西,皆知那‘七七四十九日’的大限已近在眼前,只谁也不多说。 “小薇,你别太担心……那花草既非寻常之物,自然不会有太多人知道。” 李小白察觉到苏薇似有心事,想来自是因为一无所获之故,随后便道,“等会儿我们再往山里找找,说不定总会遇着人的。” “我没事……说不定那老神仙只是随口一说,哪有那么古怪的草药灵丹,明明治好了人,吹吹风、晒晒太阳怎么还会反过来害人中毒了?” 苏薇笑了笑道,“你看我到现在不也是挺好的么?我看也不会当真有什么事,就算什么也找不着,那就当老神仙指引我们到这来……游山玩水了。” 第一百七十七章 搏熊英雄 两人皆是一般想法,一路上也不是没想过,其时华山被围,说不定那古古怪怪的老神仙只是随口这么一说,好让两人尽快离开华山险地。 不过谁也不知老神仙所说是真是假,倘若真的到了时限,也未寻得那花草救治,一经发作便即丧命,岂非悔之晚矣? 是以即便过了时限,苏薇也仍安然无事,两人也不得不千里奔忙,前来寻药,总好过听任由之、坐以待毙。 李小白听她说得轻松,也但愿如她所言,但自然也不能掉以轻心,待要再说些什么,忽听风声有异,栓在近处的两匹马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。 两人心下莫名,左右看了看,忽见马匹背后不远处一棵树下,一只大黑熊探出了个脑袋正自张望,不由暗吃了一惊。 那大熊毛发棕黑,体型厚壮,不下千斤,不知何时到了这里,便在距离两马丈余开外,观望了一眼,正悄然走近。 两人距马匹也有丈余,一时皆不做声,屏息凝神,也不敢乱动。 苏薇心下害怕,不由得两手抱住了李小白一臂,让他也别轻举妄动。 李小白拍拍她手,让她别怕,轻轻拿起一旁的斧锚铁链,待要站起,那大熊忽已先人立起来,随即猛地朝马扑来。 两马分别栓在两棵树上,离得甚近,此时受惊,先后挣脱缰绳要跑。 其中一匹离得熊近,未及跑开,给熊爪便只一拍,颈勃立时便给抓破,血流如注,倒地难起。 李小白让苏薇去追另一匹马,忽地跃身上前,掷出铁锚。 大熊一口咬着马身,正要把马拖走,忽被铁锚砸在身背,只微微一顿,松开了马,张开大口一声熊吼,猛扑前来。 李小白见它血口一张,不由得也心里发毛,有意引开它到别处,随即展开轻功,往苏薇追去的另一侧奔出。 大熊紧追不舍,啸震山林,一时间仿佛地动山摇。 只奔出数十丈,眼见前边便是一处断崖,已无路可退,李小白想着把它引落崖下,到了崖边随即顿住。 大熊似乎知道前面有险,作势一扑,李小白侧身一避,大熊旋即转过身来,熊爪朝他猛拍。 李小白看来诱它不着,一边退避,一边飞甩巨斧猛砍。 大熊皮糙肉厚,给他劈砍几下,只裂开几道血口,浑然无事,反倒怒性勃发,吼声连连,猛扑猛拍。 李小白砍得几下,均未中它要害,若给它厚掌拍得一下,只怕性命难保。 他连退连劈,又劈得十几下,见它刚立起身来要扑,随即飞斧一削,在它脖子上猛砍了一道。 大熊也真威猛,浑身是血,脖子上也皮开肉绽,兀自未死,仍狠狠扑来。 李小白就地滚了几滚,待要再劈,忽见树丛中飞出十余支箭弩,尽数射在了大熊身上。 苏薇骑了马找回来,正见那满身中箭的大熊飞身往李小白身上扑,李小白滚身躲避,身后是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,若不及时退开,非给大熊砸中不可。 “当心!” 苏薇忙叫了声,当即飞身下马,一甩星链套在了李小白斧柄上,往一侧拉了他一把。 李小白刚一起身,那大熊尸身便即轰然砸下,正倒在他身旁那大树下,着实惊险,转头见苏薇无恙,也不多说,朝着刚才箭弩射来的方向看了看。 忽见十几个身穿兽皮,半露臂膀的人从树丛里冲了出来,个个手拿刀箭,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什么,李小白随即护在苏薇身前,喝问:“什么人?”
苏薇也觉奇怪,不知这些人什么来头? 只见当中一个青年壮汉走上前来,竖起大拇指道:“好身手,了不起!”说的又是汉话,只是有些生硬。 李小白料想这些人只是当地猎户,自非仇敌,见说话这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,瞧这样子,自是夸赞自己身手了得,笑道:“这位大哥,怎么称呼?” “我,努尔哈,女真!” 那人指指自己鼻尖,说着又指指李小白,“你,汉人?叫什么?” 李小白倒是听说过辽东边境有个部族,名叫女真,族人悍勇豪迈、能征善战,这叫努尔哈的自是女真人,便也学他样子,道:“我,汉人,李小白!” 努尔哈道:“很好,英雄!” 转头对族人同伴说了几句,其余人个个围了上来,竖起大拇指道:“英雄,了不起!” 原来努尔哈等十几人,追猎了这头大熊数日,今日围追到此,忽见李小白单人搏熊,英勇无畏,无不惊得目瞪口呆。 见李小白竟毫发未伤,各人更是钦佩不已,如此英雄少年当真前所未见,自是人人称赞。 李小白此前或被人当成‘魔头’,或被人误为‘刺客’,此时忽听这一人众夸他‘英雄’,亦自豪兴勃发,哈哈笑道:“英雄,英雄!” 努尔哈曾跟一个汉人商贩学过一些汉话,简单沟通起来不成问题。 他见苏薇眉清目秀,竟也身手不凡,又随口夸赞了几句,问起来意,李小白便比划着,跟他说了欲寻死生花草救治之事。 努尔哈倒是能听明白,只未听说过这种花草,不过表示可以回到族里帮他问问,便邀李小白和苏薇一同前去。李小白和苏薇不无欣喜,点头答应。 处理完了熊,时已夜深,一行人在山里找了个地方过夜。转天一早便直往东行,快到晚间,努尔哈连比带划,说离族人已近。 果然转过几个山坳,只见东南坡上,黑压压的扎了百十来个营帐,自是到了女真营寨。努尔哈吹起口哨,营寨中便有人迎了出来。 李小白和苏薇随着努尔哈走近,见每一处营帐前都生了火堆,火堆周围都是女子,正自缝缀兽皮、或烤制兽肉。 努尔哈带着两人进了当中最大一座营帐,帐内围坐了十余人,正自饮食,见了努尔哈,都大声欢呼了起来。 努尔哈指着李小白,一边比划一边说,把他如何独斗巨熊的情形说了出来。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,纷纷围到李小白身边,翘起大拇指,一个劲的连连称赞。 热闹了一阵,努尔哈便跟李小白介绍了一下周围人众。 李小白这才知道,此处原来是女真人族长帐幕,居中一位黄须老者便是族长,而努尔哈是他十几个儿子之一,其他人都是努尔哈叔伯兄弟。 努尔哈替他说起此番为寻死生花草的情由,又问有没有人知道这种花草。 其他人均摇头不知,族长倒是听老一辈说起过,说是在长白山天池附近有一种草,夏枯冬荣,人畜误服的话,极易中毒而死。 李小白听后不无惊喜,看来这便是那老神仙所说的死生草无疑,当即便要带了苏薇辞行前去。 族长却摇摇头,连说:“去不得,去不得!”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契丹来敌 李小白奇问:“为什么?” 族长说传闻天池中常年住着一条恶龙,比虎熊更又凶猛十倍,一口就能把人吃掉了,谁要是敢靠近,那还不成了它盘中餐? 而且山林大部分为契丹所占,不让外人靠近,自是怕李小白去了有危险。 李小白可不管这些,仍执意要去。 努尔哈敬佩他勇气,不过到那天池中最少还要走两日,且山中没人指点容易迷路,到时可能十天半月也走不到,便让他先在此住一晚,第二天再带人跟他一起去。 李小白一想也是,算来距那毒发时限也就三五日的事,若当真困在山林可就不妙,有人带路自然最好,便说今晚可以留下,明天让努尔哈同去,但到天池之前便让他返回,不必再送。 女真人最敬佩英雄好汉,努尔哈精明强干、好学思进,深得父亲喜爱,族人对他也甚爱戴。 努尔哈既对李小白如此敬重,族人自也不把李小白当外人,待之以上宾。 得知苏薇原来是女扮男装后,努尔哈不无惊奇,便安排她与一个堂妹住一起,自己与李小白同帐,好跟他讨教一些事。 当晚女真人大摆筵席,欢迎李小白,那熊肉熊掌,自也成了席上珍馐。 苏薇既已无需避人耳目,便换了女装出来,只仍裹着白头,同席坐在李小白身旁。 李小白本来少有饮酒,这时女真族人一皮袋、一皮袋地烈酒取将上来,努尔哈拿了一袋和其他几十个人,轮着要敬他酒。李小白推说素来少饮,且身有要事,只略喝了一口。 “不喝酒,不是真汉子!”努尔哈摇头道,“英雄怎么能少得了酒?” 李小白想来既已打听到草药所在,不日便能找到,这一个多月来的奔波总算有了着落,也算快事一件,小喝一点庆祝一下也无妨,接过一袋一口喝了。 女真人所酿的酒入口辛辣,性子猛烈,常人喝不到半袋便也醉了。 岂料李小白这一喝开来,一袋接着一袋,连尽了十余袋,如饮白水,仍面不改色。 女真人以酒量宏大为真好汉,李小白如何单人劈熊,众人并未都见,但这般酒量,便十个女真大汉加起来也有不如,这一来更是人人敬服。 次日一早,努尔哈便叫了十几个青年汉子,要与李小白一同进山,李小白与苏薇一早也已醒了,一行人便径往北行。 路上好在并无猛兽拦路,一行人脚程也快,第二日午间到了一处山谷,转个弯不远便是天池所在峰脚,隐已可见峰头云堆雾绕。 李小白说让努尔哈不必再送,自己和苏薇上峰即可。 努尔哈却似乎并没有要回去的打算,仍带着他不停往前走。 李小白知他勇猛无畏,义气为重,恍然想到,看来他一开始,就不单只是要送自己前来那么简单,倘若山上真有恶龙,他怎会轻易回去、让自己独自涉险? 追上前道:“努尔哈兄弟,有劳相送!趁着天还没黑,你带着人先回去,就不必和我上山去了,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喝酒。” “李兄弟,你放心。你们汉人有句话叫‘送佛送到西’,我自然要把你们送到山上。” 努尔哈道,“我不是怕你对付不了恶龙,也不会给你添乱……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恶龙?就算有,我也不怕的!” 他之前说要和李小白讨教些事,其实是好奇何以他年纪轻轻,便有这般身手,也想知道对方从中原一路过来有什么新鲜见闻,顺便又跟李小白多学了几句汉话,这时说起来比之前更顺溜了些。
李小白听他这话自是不愿回去了,也不多劝,看来如若当真凶险,到时只有再另想办法,让他带人先撤了。 正疾行间,忽听西北方呼喝声起,不一会儿只见一处草坡上滚下来一人,背上插了支断箭,显是被人射中,一行人皆是一惊。 李小白快步上前,见那人趴在地上已奄奄一息,扶起他身子,见是个汉人模样,忙问:“你怎么样,是谁伤了你?” 那人口中喷血不止,说不出话,只死死地抓了李小白手臂,随后缓缓松下了。 “是契丹人,有好多!”努尔哈叫道,“快走,快走!” 李小白抬头望了一眼,只见斜坡上忽然冲出一队,百八十个契丹武士,高头大马,或持长矛,或执弓箭,个个神情剽悍,正框喝追逐着另一个手无寸铁的汉人。 这些契丹武士见了李小白等人,高声叫道:“是女真蛮子,放箭,放箭!” 说话间只听嗖嗖声响,便有几十支箭羽纷纷射来,那另一个自顾乱奔的汉人,随即也给射了一箭。 李小白虽听不懂他们叫什么,却也知道不妙,心下来气:“怎的没来由便胡乱杀人?” 见努尔哈等已转身奔跑,李小白却并不便行,几支箭射到身前,都给他甩手拨落。 此时却忽听几声惨叫,两个同行的女真猎人奔躲不及,已给射倒。 契丹与女真时相攻伐,因此一见面便刀兵相见,也是常有的事。 努尔哈领着族人奔到一个土坡之后,伏身在地,弯弓射箭,也射倒了几名契丹武士。 李小白身在当中,既不退也不避,契丹人的箭仍不断向他射来,他抡起斧锚一一挡下,大叫道:“你们干什么?话也不说清楚,就随便杀人!” 苏薇站在他身侧,也不多说,手握星链,准备随时迎战。 “李兄弟,你们快来……”努尔哈在坡上叫道,“他们听不懂你说什么!” 便在这时,数十名契丹武士挺着长矛,纵马直冲而来,当先两人分别从李小白左右刺到。 李小白不欲多有杀伤,但看来势已难免,飞甩铁锚一通狠砸,直把来人砸飞。 努尔哈等人在后边不停发箭,瞬间也射倒了好几个。 十余丈外的契丹武士中,一个红袍中年大汉高声呼喝,发号施令,另有数十个契丹武士分两侧展开,包抄过来,去截努尔哈等人后路。 努尔哈见势不妙,大声呼哨,招呼族人和李小白快走。 契丹武士这时便如三叉戟之势,当中一路虽为李小白所阻,另外两路却如同张开的大口,箭羽连发,射倒了几名女真人,随时便能其余人一口吃掉。 李小白见同来的十几个女真伙伴之中,只努尔哈和三五个青年被两路围追,还在一面奔逃,一面放箭,其余人都已被射杀。 他有心先冲上前,去把那为首发号的契丹人擒住,但这么一来,只怕眨眼间努尔哈等几个,不免都要遭杀殆尽,随即铁锚猛甩一圈,砸飞周围十余敌兵,抱起苏薇往围攻努尔哈的另一侧契丹敌军急奔,飞斧在前连连又劈倒了几个。 努尔哈等见李小白回来助阵,精神大振,或弯弓搭箭,或抽刀猛砍来敌。 “努尔哈,快带人先走!”眼见敌兵仍源源杀来,李小白叫道。 努尔哈砍倒了一人,随后道:“要走一起走!”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刺王杀驾 李小白有些无奈,看了苏薇一眼。 苏薇道:“你不用管我,这几个我对付得了。”星链飞甩,随即击到了一个举矛杀来的敌兵。 李小白心知寻常几人也伤她不得,大步踏开,斧锚连甩,如狂风卷地,时左时右,两路分杀。 但见数十契丹武士或被铁锚砸飞,或被巨斧劈倒,血肉横飞,有死难生。 冲杀前来的契丹武士,片刻间已死伤大半,哪见过这样的杀神,一边射箭一边不住后撤。 那红袍首领呼喝声声,也不知是叫那些人继续往前冲,还是先往后退,他和身边几个守卫倒是不停在往后直退。 努尔哈等三五人虽勇猛,适才与十几个契丹武士对拼,现在只剩了努尔哈和另外一个族人。 眼见契丹人或死或伤、或仓皇而逃,努尔哈两人随在李小白身后,拔刀把那些垂死挣扎的契丹人一一砍死。 李小白待要追击,苏薇快步上前,把他叫住了,李小白这才停下斧锚,往回退守。 看着地上尸横一地,听着哀嚎声声,李小白亦自心有不忍,见努尔哈仍在砍杀地上半死之人,便道:“努尔哈,够了,我们走吧!” “这些契丹狗,定是抓了你们汉人在这射猎玩。” 努尔哈道,“我杀他们是给我族人兄弟报仇,也是为你汉人朋友报仇!” 不料话刚说完,他身后一个未死透的契丹武士,突然嗖地一下,飞掷出一根长矛,直扎在了他后背,透体而过。 努尔哈身子一挺,险些没站稳,转过身来,踉跄了几步,走到那契丹武士身前,一刀扎下之后,气绝而亡。 剩下那最后一名同行的女真族人,哇哇大叫,砍死了身前一个契丹人后,奔至努尔哈身前,嚎啕大哭了起来。 李小白和苏薇也是一惊,冲上前来,看着挺立而死的努尔哈,不知说什么好。 那女真青年像发了疯似的,仍不住又去砍杀地上的契丹人尸体,随后往前直冲,要去追其他那些契丹人。 李小白奔上去拦在他身前,连打手势,让他快回族里去,并表示自己会继续去追敌。 那女真青年愣了愣,似乎明白自己一个人去了,也对付不来那么多敌人,看着随同一起来的伙伴一个个皆已丧命,任是铁汉也忍不住落泪,随即一边嚎哭着一边往回直奔了去。 苏薇知道李小白要去追其余那些契丹兵,奔上前道:“走,一起去。” 李小白想来距她毒发也就这两日的事,稍一犹豫,想着是不是先去找那花草。 但见她并无毒发迹象,又想自己和努尔哈虽只初识不久,他却如此豪情,把自己当成好兄弟对待,若不能抓住那元凶为他报仇,又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?当下不再多想,点点头直往西北坡上奔去。 只奔得一阵,又见了一个汉人中箭身死的尸体,此后每隔里许,亦见一尸,无不是手无寸铁、中箭而亡的汉人。 看来果如努尔哈所言,那些契丹人不知哪里抓来的汉人百姓,竟赶到这山里当作供以玩乐的猎物。 直奔出二十余里,远远只见那红袍契丹首领,带着十余人在前奔逃,李小白大声呼喝,让他站住。 那首领见了李小白追来,更快马加鞭,呼喝不停,狠命狂奔。 又奔出十余里,夕阳已沉,天昏地暮。 见那首领等人已近在眼前,李小白纵身一跃,呼呼劈倒了几个侍卫,便要去‘擒贼擒王’,抓住对方。
不料便在这时,前边林中忽地冲出一大队人马,搭箭射来。 李小白也不停步,挥斧挡下,奋力前冲,飞锚击倒数人,正要往那首领坐骑上砸。 “什么人?竟敢刺王杀驾!” 这时突然来人中飞身出一个黑须大汉,挥舞着黑沉沉一把大刀,竟似毫不费力,如切豆腐一般,直把李小白飞甩出的铁锚斩成了数截,以契丹话喝问了一句。 那红袍首领掉转马头,得意一笑,也以契丹话喝道:“快把他拿下,重重有赏!”说话间便有百十来人挥舞刀剑冲杀出来。 李小白一惊不小,抽回断锚看了一眼,只见锚尾与铁链连接处只剩了短短一截,切口处整整齐齐,确为刀剑所断。 这斧锚兵器,自从他在吴读之手中夺来之后,便一直带着留为己用,可说从未遇过敌手,斧锚皆为精钢铁铸,自非泥做木雕,怎的这一来便给人断去一头? 他一怔之下,未及多想,飞甩起巨斧劈砍杀敌。 苏薇这时也冲杀进来,见李小白手中铁锚已断,亦是惊奇,飞甩星链扫倒数人。 那黑须大汉见事难济,两眼一翻,挥砍大刀,冲身前来,只呼呼数下,又把李小白一把巨斧斩得七零八落,只剩了一截斧柄仍连着铁链一端。 李小白又是一怔,只听苏薇惊呼了一声:“龙吟刀?!” “你倒是识货,竟然认得这把宝刀!” 那黑须大汉听苏薇说了‘龙吟刀’三字,冷哼一声,用汉话道,“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,竟敢对我王无礼,还不快快束手就擒!” 李小白知他那宝刀厉害,没想到竟是传说中的‘龙吟刀’,看来这回只怕要脱身都难,听他这么说,那红袍之人自是他们这些人的什么王,不由看了苏薇一眼,又看了看那红袍首领。 苏薇自也知那‘龙吟刀’乃神兵利器、非同小可,自然不易对付,立时会意。 两人此时皆是一般想法,‘声东击西’、‘擒贼擒王’,先想办法擒住他们那个王再说。 当下两人只不做声,也不理会那黑须大汉,各甩铁链,同往左路一侧敌军奔杀。 那黑须大汉见两人不为所动、拒不受擒,也不多说,挥刀砍来。 李小白身形一闪,一甩长链,便要去套擒那红袍首领。 黑须大汉反应倒快,立时回转身形,挥刀呼呼,便只数下,李小白手中丈余长的铁链又给削去数截,只剩了一半留在手中。 苏薇趁着两人纠缠之际,也已飞身上前,星链连甩,要去擒敌王首。 那首领一惊之下,打马便走,苏薇紧追在后。 李小白虽只半截铁链在手,寻常也奈何他不得,只不正面再与那黑须大汉宝刀硬碰,一边避敌锋芒,一边且往苏薇身后退靠。 黑须大汉有心上前对付苏薇,解王之难,有李小白在前挡驾,一时也难绕过。 那首领在前直奔不停,苏薇在后紧追不舍,李小白和那大汉也跟在其后边斗边追,两根铁链一前一后,四人和周围武士如长蛇巨蟒般穿林而过。 如此追逐一阵,天已全黑,地势逐渐平坦开阔,前边不远是一望无际的一片大草原。 除了那黑须大汉中途带来的一队人马,沿途不时又冲出一队人马,自是前来护驾的契丹兵士,只是那首领并未稍停,仍一个劲的往前急奔。 第一百八十章 金刀护卫 李小白和苏薇本拟早早将那首领擒住,回去给努尔哈报仇,转过头再去寻花草解药。 不想这一路追来,竟遇着武林中人人可求不可得的龙吟宝刀,为那黑须大汉所阻,这一番追逐渐远、相持难下,且不说能否擒住敌首,何时方能脱身也已难料。 时至深夜,到了大草原后不久,眼见保驾护卫的士兵越来越多,从一开始的几十几百,到了现下的成千成万。 那首领冲入大队人群之后,这才勒马停下,回过头来框喝指挥,前后左右将李、苏两人围了个密不透风。 李小白和苏薇进到草原,已知不妙,那首领看来自是有意为之,以引两人入彀。 然而此时知道了也已无益,当下势无可退,还是得设法擒住敌首以便脱困。 两人各甩铁链,一路奔杀,现下都已有些疲乏,苏薇内力与李小白相差甚远,这时更几已力竭。 李小白半截铁链倒是保住了,不过也没怎么伤着那大汉,只在他身上轻扫得几下,未中要害。 那首领身处千百人阵中,仍骑着马,前边是十几排刀盾护卫,左近周围更有弓弩铁骑、贴身死侍,可说是稳稳当当,无人能犯,神情怡然、笑意盈盈地看着前方激斗情况。 那黑须大汉招式怪异,显非中原一路,也非毫无破绽,只是手中一把宝刀无坚不摧,李小白几次要一举将他拿下,只因他宝刀在手,每次都让他躲过。 他也没想到李小白这半大小子,竟有如此身手,本以为用不了几下便能将其斩与刀下。 岂料将其赖以逞威的斧锚兵器斩去后,李小白手中仅剩的半截铁链,似乎更为得心应手,屡次将要得手都被他巧妙避过,反给他如蛇乱舞的铁链扫了几下。 两人一路奔逐相斗前后已不下百招,黑须大汉内力也远不及李小白浑厚,加上沉甸甸的宝刀挥舞起来极费力气,平常所遇敌手,还从未有使过百招以上仍难取胜之事,此时不免有些气喘吁吁、力近衰竭。 李小白劲力仍似无穷,不过适才一路上除了要对付这黑须大汉,还得应付不时杀出来的敌兵和不知从何射来的冷箭。 这时他虽只和这黑须大汉单打独斗,自是有余,然而看着四周黑压压组成大阵、逼近前来的敌兵,已不似先前那般腾挪闪避自如,却也不免心中焦躁。 苏薇在他身后不远,仍自在和先前拦在身周的十几个刀枪武士缠斗,眼见敌兵只多不少,心下亦无惧意。 她不时虽能打倒一个,但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,再进一步已实为困难,更别说去把那层层护卫中的首领擒住了。 李小白也知她恐已难再久战,时不时虽能分神扫开向她刺来的长枪,不过若要分身前去擒王,却也势所难能。 “小薇,先想办法撤出去,我来掩护你!” 眼见周围大军逼近,李小白手中铁链飞甩,逼退黑须大汉,当下说道。 那黑须大汉听得懂汉话,这时只道:“想跑,没那么容易!”复又欺身上前,挥刀劈砍。 苏薇待要答话,忽然左侧挺出一枪,往她头上刺来,好在她及时避了开去,不过头上缠布已给挑了去,一头银白长发如瀑布般倾洒下来。 周围敌兵与她缠斗多时,这才认出她原是女子所扮,一怔之下,几个手脚稍慢的给她铁链击到。 李小白与那黑须大汉来回进退,正当此时,瞥眼见她躲过一劫,亦自心有余悸,一不留神,头上缠布也给对手宝刀轻轻碰了一下,散裂开来,一头白发也尽露无遗。
好在是他灵动自如,只给削去了几根毛发,若那宝刀再进得一寸便是他神功无敌也不免头破血流、脑袋开花。 两人皆已露出本相,倒也并不在意。 可在旁人看来,倒是颇出意料,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两人,竟是如此了得的一对雌雄白发杀神,黑夜中分外显眼,莫不是深山里出来的一对鬼魅魔头? 两人都未多想,只一心突围,铁链如无影踪,不时总有几个近身之人哼声倒地。 李小白瞥眼见苏薇脚下步伐已乱,再耗下去势所难料,当下抓了她肩头,闪身往一处突杀。 他这时已顾不得许多,全力运使刚劲,一根铁链在手里硬直成棒,左右横扫,挡者莫不披靡。 兵众大多还未来得及瞧清,已分往两侧倒去,让开了一条大道。 黑须大汉提刀在后,急追不舍。 那首领见势头不对,便大声呼喝了几句,下令变换阵型。 李小白只冲杀得一阵,只见原先围得密不透风的敌兵已四散开来,周围成千成百的士兵看似混乱,身在其中却叫人找不着北,一时更难突围。 苏薇眼见此时两人俨然皆成了那首领围猎之物,这般下去势难了局,忽道:“快,拿出玉佩!” 李小白心下会意,也才想到杨衮所赠那玉佩或可解一时之急,随即夺过一匹马,骑马绕行一圈,高举玉佩道:“这是你们先皇太宗所赐玉佩,快停手!” 那黑须大汉正举刀劈来,一听他这话,只一怔了一怔,倒也看得清对方手中之物,喝令周围停下,随后奇道:“你是太宗的人?” “你们先皇太宗与我一位故亲交好,这玉佩原是你们先皇所赐。”苏薇替李小白道。 那首领不知发生何故,高声喝问了几句。听黑须大汉回过话后,那首领迟疑了一阵,叫他把东西送过来。 李小白道:“让他自己来看!” “你们把东西交给我,我拿去给大王看。” 黑须大汉把刚才的意思又说了一遍,“倘若大王不跟你们计较,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!” 苏薇见他虽是契丹人,汉话却说得不错,便道:“这位将军怎么称呼?不知认不认识一位叫杨衮的大帅?” 黑须大汉也不多隐瞒,说他名叫耶律铁,是大王身边的金刀总护卫,不是什么将军,却也知道杨衮大帅之名,又让苏薇尽可相信他,把玉佩交给他带过去。 “既是这样,那你也该相信我们。不如你带我们去见你大王,由我去把玉佩交到他手中。” 苏薇道,“你身为总护卫,又有宝刀在手,还怕我一个不成?” 耶律铁一想倒也不错,看了李小白一眼:“你们跟我走吧!”又冲那首领喊了几句话,说自己把人带过来,随后当先走了去。 李小白让苏薇骑上马来,把玉佩交给了她,知她智计胜过于己,也不多说,打马跟在后边。 三人在兵众簇拥下走了一阵,待走近时,耶律铁护在那首领身侧,充当通译,转过头道:“这是我们大辽国当今皇帝,你们二人快下马跪拜,把东西带上来!”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陛下耶律 李小白和苏薇皆是一怔,吃惊不小,见那首领三十出头,形貌消瘦,先前本以为只是什么亲王之类,万没想到竟是契丹皇帝‘大王’。 两人下了马来,昂首上前,并不跪拜。 “我们江湖中人,便是见了皇帝也可以不跪。” 苏薇在前一侧,稍低着头,双手举着玉佩道,“这是你们先皇太宗之物,杨衮大帅知我们来此并无恶意,便让我们带着此物在境内通行,你们尽可亲自查验。” 那红袍首领正是契丹皇帝耶律阮,听了耶律铁转述后,看来确无可疑,又见在背后追了自己半天的苏薇,原来竟是这么个娇美女子,别的也不多问,便道:“既是如此,那我倒要亲自看看。” 下了马来,走近前又打量了苏薇一眼,接过玉佩趁机要握住她手。 苏薇当即缩了回来,一笑道:“陛下可得好好看看。” 耶律阮目光挪也不挪,月光下见她银装素裹的样子,更是俏丽动人,仿佛给她一笑勾走了魂,只用汉话回了一句:“很好,很好……” “大王陛下……”一旁耶律铁轻咳了一声,“这两人胆敢行刺于你,要怎么处置?” 他说的是契丹话,李小白听来只觉有些不妙,本以为苏薇刚才会趁机把那皇帝擒了,但也知这时还是不要妄动的好。 见那宝刀护卫在侧,李小白自己也没必要乱来,当下走上前道:“这玉佩确是你们太宗皇帝之物,若没别的事,那我们先告辞了!” 他倒不是怕那金刀护卫,也不是惧于这契丹皇帝之威,只是这当务之急自是赶紧脱身为妙,好回过头上山先去找那草药。 耶律阮这时才看了看李小白,又看了那玉佩一眼,确认无误后道:“两位既是自己人,为何无故追了我这么远,还打死打伤了我这么多人?” 稍顿了顿,又道:“算了……现在天色已晚,我大营便在附近,你们有什么话,只管到我营里说。” 听了耶律铁的转述后,苏薇道:“可以。我们确实有些事要问问大王清楚,那还请大王在前带路。” “小薇,别忘了我们还得上山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,没想到契丹皇帝会这般心平气和地,要自己和苏薇两人去他大营里,更没想到苏薇还一口答应了。 没等他说完,苏薇便道:“没事。既然大王陛下有意相邀,我们自当恭敬不如从命。” 李小白待要再说什么,想来她是不是另有什么打算,又想若明天之前能赶回来,倒也还来得及,当下不再多说。 契丹随驾大营便在十多里外的草地上,营帐密密麻麻一大片,看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。 随军进了营寨后,李小白注意到,大营内不仅有狼旗,还有虎、熊、鹰等旗,与杨衮大营中只一狼旗又有不同,看来王师自是统领着各旗。 此外他还留意到,进营后不久只见营帐两旁附近,有十几个大铁笼,里面关了好些个汉人,有几个已经空了。 看来自是先前所见的那几十个,被放出去当作猎物射杀了之人,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努尔哈等,带路前来被杀了的女真同伴。 辽国皇帝所居皮室大帐乃数层牛皮所制,飞彩绘金,灿烂辉煌。 回营后耶律阮屏退了前来参拜的文武百官,只留下几位将军内侍和耶律铁等,单独设宴招待了李小白和苏薇。
皮室大帐内灯火明亮,除了百十来个契丹族人,耶律阮旁边还坐了一位汉人女子甄妃,看起来比他大了不止十岁,却深得他宠爱,此次出猎便只带了她一位妃子作陪。 难得见到中原来的两个汉人贵客,甄妃自也欣喜,简单饮宴后,便仍留在帐室内,权当通译。 李小白和苏薇简略说了来意,以及玉佩来历后,耶律阮得知苏薇原来是封疆大帅,杨衮的一位故人之孙,也不多追究她今日追袭王驾之事,隐隐间还有纳她为妃之意,问她寻得草药后是否愿意随驾回京。 苏薇口齿伶俐,对答如流、毫不露怯,只不置可否,说有机会会去大都看看,反倒又追问耶律阮,为何无缘无故便射杀了她和李小白的女真族同伴,问对方此事该怎么算。 耶律阮说虽然两人也杀伤了他众多士兵,不过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,也不多予计较,并愿意赐牛羊千头、黄金万两作为女真族人的补偿。 李小白出言拒绝后,耶律阮又问他还要怎样?李小白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妥善之法,便要求把那些笼子里的汉人都放了,并不得再去猎杀,耶律阮倒是一口答应了。 苏薇随口问起耶律铁龙吟刀的来历,才知原来却跟契丹太宗皇帝,耶律德光有关。 当年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让给契丹后,将此宝刀一并献给了德光皇帝,后来石晋王朝与契丹不和,耶律德光杀入中原,所带的正是这把宝刀。 不料归途中德光皇帝染疾身亡,这把宝刀便送到了其时的述律平太后手中。 耶律阮登基后,述律太皇太后便将此刀赐给了耶律铁,让他时时护卫皇帝。 事后甄妃又单独与李小白和苏薇两人聊了聊,说是耶律阮的意思,让他们留下先住着。 说到耶律铁关于龙吟刀的事时,甄妃表示他说的也大体不差,只是有些细节还没说清。 李、苏两人这才知道,原来耶律阮并非辽太宗皇帝耶律德光之子,而是耶律德光的兄长耶律倍之子,也就是太宗之侄。 太宗驾崩后,本当由他长子耶律璟、或他弟弟耶律李胡继位,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耶律阮。 当今的述律太皇太后本想让耶律李胡,也就是耶律阮的另一位叔叔继承皇位,然而耶律阮已在众将拥护下,于太宗灵柩前率先称帝。 述律后得知时非常生气,派耶律李胡攻打耶律阮,李胡大败而归。 述律后亲帅大军,与耶律阮在横河之渡对峙,在皇族重臣耶律屋质的劝和下,双方达成横渡之约,述律后与耶律李胡,其后不得已承认了耶律阮的帝位。 耶律铁原是述律后一方的人,述律后将龙吟宝刀赐予他,虽是为保护耶律阮不假,另一方面却也是在监督提醒耶律阮,让他不敢胡作非为。 李小白和苏薇本想连夜离去,听甄妃这么说,忽然意识到耶律阮叫他们来,并且要留下他们,想来自是另有用意,且两人身在皇家大营,没有皇命,又岂是自己能轻易来去的? 甄妃只说,皇帝的意思是,李小白武功高强,竟然能让契丹第一勇士、金刀护卫耶律铁都束手无策,让两人找机会好好比试一次,无论输赢,都重重有赏。 李小白不无愕然,推说身有要事,急欲速去,比试之事往后再说不迟。 不料苏薇却答应会留下来,并说会考虑比武一事。 第一百八十二章 借刀屠龙 当晚李小白和苏薇住下后,两人同坐在帐内依偎着说话,李小白问苏薇为何要答应留下来,也不拒绝比试的事? “想来你应该知道,契丹皇帝叫我们来,并不只是因为玉佩的关系。耶律阮皇位得来不正,述律后在他身边放了这么一把利刃,你觉得他能安心吗?” 苏薇缓缓道,“我们借着他们太宗皇帝的关系而来,虽说不是述律后一方,可也不是耶律阮一方…… 他让我们留下来,我想一方面他自是想看看,我们是不是能为他所用,若我们就这么走了,显然是不愿与他合作,他到时再要对付我们还不是易如反掌? 另一方面,他说想让你跟耶律铁比试,一来自是想借此打压一番述律后的势力,甚或是拔掉耶律铁这把利刃。二来即便打压不成,我想他也不会再留着你,反倒有可能借此除掉你……” “为什么?难道就因为我让契丹皇帝放了那些汉人,可他并没有说什么。” 李小白对这皇家内斗之事本就不甚了了,听苏薇说得头头是道,好像也不无道理,只是不知怎么会跟自己关系这么重大,“再说,我本来也没把握胜得了那金刀护卫,契丹皇帝要是不愿意放人,何必要答应,直接让耶律铁来对付我不就行了?” “我也只是这么猜想的,你心里要有准备就好……我们本来可以不必到他这里来的,你觉得我之前,为什么要答应跟他到大营里来?” 苏薇知愣小子一时很难想明白,也很难跟他说清楚,耶律阮看自己的眼神非同寻常,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据为己有,她自然看在眼里。 别的不说,倘若当真比试时李小白能胜过耶律铁,自是最好,若是败了,耶律阮岂会留他碍事? 即便不是为了此事,耶律阮得知她两人借由太宗的名义出现,一开始很可能就没想过要让他们走,只是暂时稳住了他们。 “我也不太明白,之前还想问你来着。我们当时要么把那契丹皇帝抓了,要么趁机脱身就好,到了这里再要走可就更难了……” 李小白道,“而且,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一直怪怪的,好像对你不怀好意,你看不出来吗?难道因为他是皇帝,你有别的顾虑,或者你本来只是想到这跟他谈条件?” 他想来苏薇在山林里,自从认出耶律铁手中的龙吟刀后,就似乎有些变了,誓要追着那敌首到底。 得知敌首竟是契丹皇帝之后,更有些捉摸不透,也不说急着脱身好去山上寻药,还非要到这大营里来,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? “皇帝不好吗,要什么有什么……” 苏薇心说看来这呆小子也不是全无察觉,笑了笑道,“我要是让他现在去帮我取那花草,说不定他立马便会派人去。” 李小白一怔,这他倒是没想过,说起来倒也是,既然知道那死生花草就在山上,谁去取来还不是一样? 而且那皇帝之前看着苏薇时那幅色眯眯的样子,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怀不轨,难怪苏薇说他可能会借机除掉自己,登时有些急了,忽地站起身道: “他是皇帝又怎样?你该不会真这么想的吧……那我现在就想办法出去,他们就算有十万大军,想拦我一个也未必能拦得住!” “好了好了,知道你这个大魔头、大英雄武功盖世,谁也难不住你,我也只是说说而已……” 苏薇听对方倒是少有的说了一番豪言壮语,看来真是知道急了,又笑了笑道,“可是你别忘了,你之前的兵器已经毁了,山上据说还有一条恶龙……你打算就拿一根铁链,或这样赤手空拳去对付它吗?”
“你是想……找皇帝借来那把刀?” 李小白愣了愣,想来那恶龙当真那么好对付,那花草也不算得什么奇物了,一时似才也想到了什么。 “不是借,而是……那把刀原就是在中原所得之物,为什么说是借?” 苏薇道,“耶律铁固然不好对付,只不过多少是因为那把刀。如果你拿着那把刀去对付恶龙,岂不比你空着手去要容易些?” “所以你是想让我答应跟耶律铁比试,然后再跟皇帝开口……” 李小白这才知道,苏薇原来真正用意在于得回宝刀、再去寻药,倒是想得比自己周到,不过怎么‘借’来那把宝刀还是个问题,“可是,我当真没什么把握,能胜得了那金刀护卫。但既然你这么说,我当然自会全力以赴。” “我不是要你为了一把刀去拼命,只是正好有这个机会,当然要试一试。” 苏薇道,“我注意到他强在外功,又有宝刀在手,而你内功远胜于他,不过……话说起来,你现在的内功比之前高出不少,是不是因为在陶谷山庄的关系?” 李小白没想到她突然说到了陶谷山庄的事,看来她多少也猜到了些,趁着这时跟她说说倒也无妨,便点点头,坐下握着她手道: “小薇,我之前问你苏文达前辈之事的时候,就想跟你说了。我现在跟你说,你别太难过,其实苏前辈说起来算是我恩师,我这身内功都是他传给我的,只是这之后不久,他便不在人世了……” “这……怎么会?表舅爷内力无双,一直隐世不出,我也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,只知道他身在陶谷,连我都不能随便去见。” 苏薇一怔,不无惊诧道,“据说是在修习一门长生不老的功夫,不过他怎么会……是因为要治好你吗?” 星后苏南希是苏薇祖母,是苏文达表姐,苏薇自是要称他表舅爷。 苏文达是暗星七煞之一,神功盖世,内力之深,暗星中无论七福还是七煞,都可谓无人能及,苏薇自是知道。 她此前求神医不遇,这才想着把李小白送到陶谷,料来苏文达自是有办法把他治好,只陶谷中另有秘密,她却是不知了,更没想到这一来会把苏文达害了。 李小白也不再多瞒,便把在陶谷中得知,陶华元和陶文达如何从遁世离俗的父子师徒,最后成了一对不共戴天的冤家,同归于尽之事,和夹在两人当中的自己,如何从一个不见天日,只能瘫废在床之人,变成了一个重见光明、获传百年功力的逍遥掌门之事,据实跟苏薇说了。 苏薇知道事情原委后,仍觉难以置信,久久难言。 她只知逍遥门的萧遥白和苏清风,以及星后的暗星之间,曾有过一段恩怨,并不知萧遥白原来尚在人世,且便在暗星掌控的陶谷之中隐姓埋名,而苏文达自是为了一门所谓的‘长春不老神功’才将他留在谷中。 李小白因此获传功力、成为掌门,自也是机缘巧合,苏文达之死自然怪不到他头上。 又想到星后之所以下了通杀令,追杀从陶谷出来的李小白,看来自是因为知道了苏文达已死之事,一时心中百感,连连轻叹:“怪不得,怪不得……”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奸贼大侠 “李小白搂着苏薇肩头,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。 两人沉默片刻,忽听深夜寂静中远远传来一阵嘈杂声,这才回过神来,意识到仍身在契丹大营,只也不多作理会。 “之前想跟你说的是,你和耶律铁的比试之事,在招式上我没什么好指点你的……不过既然你胜在内功,那我倒觉得可以和他比比无妨。” 苏薇这时才道,“百招之内你们各自都难取胜,百招之后却又难说了。你只要前面紧守一阵,别给他伤着,之后你跟他比耗内力,他自然胜不了你,你要胜他,想也不难。” 李小白听她这么说,一想倒也是。 往常跟人比斗,他或是出于义愤、或是身不由己,只凭深厚内力一味地打,少有在策略上去想如何克敌之法。 这时闻言他倒是有了新想法,觉得这么做也未尝不是一个好计策,赞道:“小薇,你真聪明!我也觉得可以这么试一下……明天我就去跟那皇帝说,让我跟他的金刀护卫再切磋切磋。” 话刚说完,金刀护卫耶律铁便在外面问了问,两人有没有起来。 李小白问他何事,耶律铁走进帐来,说是奉大王之命把笼子里的汉人放走,要叫两人一同前去。 出了帐外,李小白和苏薇才发现两人说了一阵子话,不觉间天已微明。 三人在营中走了一阵,各自都不说话。 到了关押汉人的铁笼子附近,耶律铁才喝令周围的契丹士兵,一一打开笼子放人。 除了空着的几个铁笼,其他每个铁笼内都关了有十几人,都是男丁青壮,算来不下一百人众,个个衣衫褴褛、面黄肌瘦,惊疑不定。 “吵什么吵!陛下答应这两位贵客放了你们,还不快走!”扰攘声中,耶律铁大声喝道。 人群中一位较年长者,见李小白和苏薇都是汉人模样,又都白发飘飘,只不知年龄大小,随口便道:“两位神仙大侠,多谢救命之恩!”说着便要跪倒。 李小白忙上前将他扶起:“不敢当!这位大叔,你们快快回去吧。你们放心,契丹皇帝答应过我,不会再为难你们!” 那长者道:“多谢大侠!只不知大侠如何称呼?他日有机会定当图报!” 李小白未答,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:“图报个屁!契丹狗不拿我们当人看,我们回去千里迢迢,不饿死也给契丹狗打死了,还说什么图报?” 这些汉人都是被契丹人从周边各地抓来,押到此处充当猎物活靶的平民百姓,一路上常常食不果腹、饱受欺虐,自不待说,个个心有怨气,口出恶言也不足为奇。 这话一出,立马又一人附和道:“对,在这也是死,出去也是死,还有什么好说的,干脆给个痛快的罢!” 众人忽又变得扰攘起来,李小白不禁愕然,只听另一人道:“这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大侠,我看倒像是契丹狗的走狗,是个大奸贼才对!不然狗皇帝为什么听他的?” 李小白好不气恼,之前什么‘大魔头’、‘大刺客’也就罢了,所谓‘大侠’、‘英雄’之名,他听过了也觉无所谓。 这回没来由一下又给人骂成了‘大奸贼’,心说自己救人难道还救错了?一时只觉语塞,更说不出话来。 人群中紧接着又一人道:“我们几天也没吃东西了,哪还能走多远,还不如在这死了算了,省点力气!” “够了!你们听我说,我真是要救你们出去的!”
李小白听这一百人一百张口,再说下去说到天亮也走不了,忙喝止道,“你们别再说了,快快离开这,路上互相照应着些,总能走回去的!” 他此前何尝不是于战火纷乱中,跟着爹爹一路乞讨挨饿、千山万水到了关外,虽是命大,但好歹也是活过来了,想来这些人只要路上互相帮扶照顾,各自总能回到家乡。 “左右都是个死!” 人群中倒是安静了一下,前排一个中年汉子忽又道,“你要真是大侠,就带我们去杀了那狗皇帝,为我们死去的几十个兄弟出口恶气!” 他这话一说,倒是有不少人附和,人群忽然一阵骚动。 “大胆狗东西!敢出言不逊,是想找死么?” 李小白还未及出言制止,耶律铁已大声喝道,“我们大王陛下看在这两位贵客的面子上,好意下旨放了你们,不想死的赶紧滚!谁要敢再大喊大叫,可别怪我不客气!” “谁怕了你不成!”那中年汉子看来当真是豁出去了,“有本事便一刀把我杀了,谁要你们在这假意卖好!” 他自顾说着,耶律铁也不出声,只示意边上一个部下动手拿人。那中年汉子话音刚落,一杆长枪已经刺到。 “各位先别吵,听我说一句!契丹皇帝已经答应我放了你们,金口玉言,不会说话不算。” 李小白眼见不妙,随即一甩铁链,挡开了长枪,“这样行不行,我想办法让他再送你们一些食物盘缠,好让你们平安到家……你们千万别在这闹起来,先在这等我一会儿,成不成?” 他这般苦口婆心,也是怕事情闹起来,那可当真不好收拾。 “他奶奶的,老子本来就烂命一条!你们要么弄死老子,要么老子弄死你们!要我吃那狗皇帝吐出来的东西,还不如杀了我!兄弟们,跟他们拼了!” 岂料那中年汉子似乎原就没想活着出去,一见契丹兵跟自己动起手来,登时恼火,怒声中忽地一闪身,往刚才那契丹兵撞去,张口就咬。 这一来开了个头,场面顿时有些失控,一百多人呼喊涌动,或往两边奔挤,或往前乱冲。 一个个手无寸铁的汉人,跟周围手持刀枪的契丹士兵,转眼撕打开来,不时有人喊:“杀了狗皇帝!”“跟他们拼了!” 契丹士兵早有准备,这些汉人俘虏在他们看来卑贱如蚁,虽有皇命下令放人,但敢在军营里暴动闹事,那又是另一回事,也不待耶律铁发话,举刀砍杀不在话下,忽而更有箭雨嗖嗖往人群中射来。 李小白有心拦阻,可一下哪里拦得住这许多,不及多说,只猛甩铁链挡开一部分乱箭。 苏薇只觉事有蹊跷,也拦阻不下,只甩开星链自保,挡住来箭。 耶律铁更不待言,龙吟刀挥舞起来,呼呼砍杀。 这一百多汉人眨眼死伤一片,其余仍有半数以上,往各营帐处四下乱奔,一阵打砸烧杀。 耶律铁随着大部人流边砍边退,挥刀如切菜,刀下之人难有幸免。 李小白眼见拦阻不住,自也不愿见他多作杀伤,随即迎上制止,挥甩铁链边追边打。苏薇紧随两人之后跟来。 大营中虽然兵多将广,但此时大部分都在休息,除了几队巡逻人马,和附近看押汉人俘虏的百余契丹士兵,其他一时也来不及调派集结,暴乱一起,周围几如空营。 数十个未被阻截击杀的汉人俘虏,在营内横冲直闯、肆无忌惮。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刺客逆贼 一路毁烧了几个营帐后,除了半路被截杀射死的十几个外,仍有十几人冲到了契丹皇帝辉煌夺目的皮室大帐外。 奇怪的是,王帐外围只有几个值守的士兵,十几个汉人很快突围而入,眼看便要冲进帐内。 “不能进去!” 李小白和苏薇、以及耶律铁三人很快赶到,李小白见势不妙,忙撇下耶律铁,闪身到了大帐门口,拦在了众人身前。 那十几个汉人俘虏几已疯狂,哪管这许多,不住往前冲,有的喝骂道:“大奸贼,快让开,别拦着我们杀狗皇帝!” 这一来给后边赶来的耶律铁逮到了机会,挥刀乱砍,一下又砍倒几个。 李小白实是无法,跃身上前,飞甩铁链拦阻。 剩下不到十个的汉人俘虏,趁机一下便拥入了王帐。 “快来人,有刺客!” 耶律铁这时一声大喊,甩下李小白,飞身冲进了王帐。 其实不用他喊,原先在后边直追而来的契丹士兵,很快也已赶到。 只是人数比先前多了不少,看起来不下一千,领头的还有几位将军模样的人,把王帐外围堵了个严严实实。 李小白和苏薇随后进了大帐,只见帐内已倒下了几个汉人,血流一地,各器物东倒西歪,甚为狼藉。 除了耶律铁,帐内还有近百个契丹侍卫,手持刀枪,正自追捕剩下那几个,仍在东奔西蹿的汉人。 “快,抓住那两个刺客!”见了李小白两人进来,耶律铁突然喝声。 契丹皇帝听得外面吵闹半天,这时已匆匆从里帐卧室内走了出来,甄妃也跟在一旁,两人皆身着睡衣,显是刚从睡梦中起来。 那几个汉人俘虏很快已被生擒,耶律铁和几个侍卫在旁守着,其余数十个侍卫正围着李小白和苏薇两人打成一片。 看着眼前不小的混乱,皇帝耶律阮不无诧异,只神色自若,问耶律铁发生了什么事。 耶律铁将奉命去释放俘虏之事禀告了一下,不过可没照实说,而是把李小白两人,说成了带头蛊惑汉人俘虏前来行刺的刺客。 说罢又对两人喝道:“大胆刺客,还不快快束手就擒!再不住手,我可要把这几个汉人都杀光了!” 李小白和苏薇正忙着对付周围几十个侍卫,听来一阵莫名,却多少也明白了一些,万料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,看来两人这‘大刺客’的名头是很难赖掉了。 “你胡说什么,快把人放了!” 李小白铁链猛甩,匆匆击到几个对手,瞥眼见只仍有五个汉人俘虏,被耶律铁和几个侍卫擒押在手上,想来原本自己要救的一百多号人,便只剩了这几个幸存,不由得怒道。 “我已经奉旨将他们放了,他们不知感恩,还要来行刺陛下,公然暴动!” 耶律铁哼道,“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汉人,难道不该杀么?!” 李小白听他这话虽然不尽不实,却叫人无法反驳,倘若现在落入他们手里,哪里还有机会说清楚,这大营也别想出去了。 难不成当真要把那皇帝抓了来,才能解此困局?只仍不停往前突杀,边说道:“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,你先放了人再说!” “事实摆在眼前,我可没工夫听你啰嗦!”耶律铁道,“你再往前一步,这里就多一个人头!” 说着轻轻一刀,一个汉人俘虏人头落地,滚了几滚。 李小白不禁骇然,这人杀伐决断,直如其名,毫不含糊,当即停下手中铁链,顿步道:“好,你让他们走,我……我任凭你们处置!”
他一心要救走那些汉人同胞,怎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,这时也无暇多想,只能先稳住对方再说。 话刚说罢,他周围十几个侍卫便要冲上来抓人。 “慢着!” 苏薇原先和李小白一前一后各自对敌,这时星链挥扫,踏步上前护在他周身,“耶律铁,你是不是这么怕我们,或者说是怕了他,要来抢你的位置,对不对?” “笑话,我怎么可能会怕他?”耶律铁哈哈一笑,“你别胡说八道!” 苏薇走上几步,也笑了笑道:“那你就是怕我了?” “便再多十个你,我也不怕!” 耶律铁哼了哼,“我对陛下忠心耿耿,问心无愧,你们这些大胆刺客,我自然要绳之以法,有什么怕不怕的!” 苏薇道:“你当然是忠心耿耿,但只怕不是对这位陛下吧?” “你胡说什么?再要废话,我把这些个反贼一个个都杀了!” 耶律铁一下给抓住话柄,不由得一急,说着手起刀落,又一个人头落地,血花四溅。 剩下几个俘虏早已面无人色,说不出话,周围看押着他们的几个侍卫,也不禁皱了皱眉。 甄妃在耶律阮一旁充当翻译,先前看到第一个汉人俘虏血溅当场,已自骇然心惊,不敢多看,侧对着皇帝小声说话。 耶律阮在旁听着,只不出声,似乎对眼前之事漫不经心。 李小白只觉有些奇怪,苏薇怎么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?不愿看到那几个汉人尽数死绝,走上前拉了拉苏薇,让她先别多说。 “好,我也不多说了。” 苏薇轻声让李小白别担心,又走上前几步道,“你不是要把我们抓起来么?不如这样,我先把我自己绑起来,你把那三个人都放了,怎么样?” “你想得倒美!”耶律铁道,“你们两个都乖乖就范,我或许会考虑一下!” “那也不是不行……只是有我在你们手里,你们就又多了一个筹码,我相信他也不会乱来。” 苏薇道,“既然你不是怕他,不如你跟他两人单独比试一下,亲自动手抓他,不是更好吗?而且我觉得,陛下也不会不答应。” 说着竟当着众人的面,以星链上的锁扣扣住了双腕,再迅速在身上绕了几圈,两手反绑在后,走近那几个俘虏身前。 “好,就这么办!不过苏姑娘自然不会害朕,这我倒相信她……” 耶律铁待要叫人上前拿人,耶律阮皇帝忽走近前来发话,“你们两个就依她所说,好好比一比,其他的到时再说!” “陛下,捉拿反贼原是臣分内之事,臣不是不愿和他比,也非有惧于他,只是……这几个反贼罪行昭然,宜速速拿下问罪,不必多此一举、以免旁生枝节。” 耶律铁听着皇帝这话不大对味,眼看便要擒获贼首,怎么这时还帮着对方说起话来了? 不过当下他也自不好出言拒绝,接着道:“倘若再给他有喘息之机,反贼垂死挣扎,万一伤着陛下和贵妃,那臣等可就万死不足了。” 君臣两人说的都是契丹话,按说甄妃这时可以不必把两人的话外传,然而她还是将他们的意思复述了出来。 “你忠心护主,朕自然知道,而且武功卓绝,朕当然也相信你的本事。不过我们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吗,他再厉害又能怎样?” 耶律阮道,“朕只是想让你亲自出马,也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,知道我们的厉害。朕自会照顾好自己和爱妃,你就放心好了!”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势已去 耶律铁的一家老小,原是耶律阮让耶律察割命人暗中看守,耶律阮想来耶律铁此次发难与此自然不无关系,只不知是不是受了耶律察割所迫。 不过此时若一旦坐实,是耶律察割以耶律铁家人为由,迫使耶律铁谋逆叛乱,这一来彻底撕破脸,耶律阮项上人头自然难保。 是以耶律阮便趁着这时,赶紧把让人看管耶律铁家人的事,都揽在自己身上,以防耶律察割突然下手。 “你以为我想这样么?自从拿起了这把刀,我这条命就已经不是我的了。” 耶律铁自知他家人是皇帝下命监管,然而这时他们的生死,却是握在耶律察割手上,事情到了这一步,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,哼笑道,“你快照我说的做,不然先死的就是你了!” “总护卫,你就算要让陛下……”甄妃这时多少也已听出了些端倪,含泪道,“你先把陛下放了,你就算要杀,就先杀我好了!” “你少啰嗦!你一个汉人女子,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看上你,让你做贵妃也就罢了,你还想着当皇后!” 耶律铁突然喝道,“我堂堂大辽国,凭什么让你一个汉人女子当皇后?” 说罢一把推开了甄妃,举刀便砍。 苏薇离得较近,这时见势不妙,忙扭身上前,同时甩开星链,套住甄妃身子,将她往自己身前拉。 耶律铁一刀砍下,不快不慢,只是实未料到苏薇竟能自行将铁链解开,给铁链这么一拉,又阻隔了一圈,便只将铁链砍断,宝刀在甄妃后背上只划了浅浅一道。 李小白虽对这叛乱之事,自有些不明所以,但这当下自是不能让契丹皇帝就这么死了,趁这间隙空挡,随即闪身上前,一甩铁链,直往耶律铁头脸上扫去。 耶律铁若不挡架,两眼势必被铁链扫瞎不可,宝刀呼呼,斩断了数截铁链,伸手便要去抓皇帝。 耶律阮好在还知道躲,矮身便坐到了地上,也不知是不是腿软,一时竟难再站起来。 便是这么缓了一缓,李小白已欺身上前,手上小半截铁链刚好够用,直往耶律铁身上甩打。 耶律铁不敢怠慢,挥刀劈砍,挡开一招,又要去抓坐在地上的皇帝。 李小白轻轻一脚,把耶律阮身子踢开老远,挥甩半截铁链和耶律铁缠斗在了一起。 苏薇放下甄妃后,这时已空出手来,见契丹皇帝已经爬起了身躲在一旁,也已脱离凶险,随即飞甩半截星链,跃身上前相助李小白共同对敌。 耶律铁恼她先前以铁链骗过自己,也知她相较李小白易于对付,挡开李小白甩来的一链后,挥使宝刀猛向她砍去,怒道: “你们说起来也算是太宗的人,又是汉人,为什么要救这个昏君?这里现在都是我和王爷的人,不如跟我一起除掉他,为那些被他抓来当猎物的汉人报仇,我还可以保你们平安离开!” 他口中说着话,手中宝刀也不耽误,连连挥舞不停。 李小白和苏薇知他所说自非虚言,不过这当下自是要将他拿下再说,一前一后分合夹击。 两人手中铁链都只剩半截,要知那龙吟宝刀削金断玉,轻轻一下便叫人断手断足,要对付这手持宝刀的第一勇士,虽并无优势,却也聊胜于无。
苏薇自知难敌,只以虚招诱敌来袭,分其心神。 李小白本来久战之下也能得胜,这一来更是大占优势,便只数十合,半截铁链已连连在耶律铁身上抽打了数下,眼看胜券在握。 “逆贼休得猖狂!” 耶律察割也颇有些武艺,看这情况多半要不妙,喝声中跃身上前,挥刀往苏薇身上砍去。 苏薇正自聚精会神退身避开耶律铁劈来的一刀,不曾想背后突然又杀出一人,势难以避,只略一侧过了身。 耶律察割在她肩背上斜砍了一刀,本道即使一招不能制敌死命,也叫她重伤倒地。 岂料这一刀只将对方衣衫劈开了一道,不大不小的裂口,半点血丝也无,耶律察割一怔之下,反被苏薇甩来的铁链在手上扫了一下,差点刀握不稳。 除了苏薇本人,其余人皆不知她身上穿了护身宝甲,都只道她练就了什么,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,一时不无诧异。 李小白先前也正自顾竭力在与耶律铁缠斗,眼见她背后忽遭偷袭,不及分身来救,一惊之下,又见她安然无恙,亦是奇异,趁机也在耶律铁背后猛扫了一链,闪身说道:“小薇,你自己当心,这人我来对付就好!” “放心,这人武艺平平,还伤不了我!”苏薇又是一链将耶律察割击退,边只道。 “逆贼耶律铁,还敢在此猖狂!” 耶律察割看这势头已难成事,皇帝不知在哪找来了这么两个厉害帮手,忙又喝道,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,是想叫你一家上下都跟你陪葬么?” 随即撇下苏薇,一刀往耶律铁身上砍去。 耶律铁一听这是什么话,正要发怒,忽而明白了他话中之意,那是对方这两面三刀的老狐狸,眼见今日大事难成、要舍掉自己这颗棋子了。 若是这时再把耶律察割拉下水,自己一家老小近百号人,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,耶律铁哼了一声,百忙中抽身将对方劈来的钢刀,砍去了一截,道:“王爷,作乱的是我,跟我家人无关,还望高抬贵手!” “陛下,逆贼没伤着您吧?” 耶律察割也不答话,一甩断刀,抢身到了耶律阮身旁,“我这就把所有人叫上来,定要将此贼拿下!” 耶律阮虽有疑心,对方与耶律铁早已串通好来这一出,却并无实据,这周围都是他带来的亲信,当下也不能把话挑明,便只含糊应了几句。 耶律察割说着一挥手,随他同来的几位大将随即带了人一拥而上,将李小白和苏薇、耶律铁三人围了起来。 苏薇这时多少也看明白了情势,只不出声,复又跃身上前,与李小白合力击敌。 李小白旁的也不理会,只一心要把耶律铁拿下。 两人前后夹击,耶律铁再大能耐,也自分身乏术,又过数十合,已渐渐难支。 李小白趁势铁链一甩,半截铁链已套住他一臂,随即刚猛一掌击在了他肩头,直把对方骨头震得粉碎,废了一臂。 耶律铁挥刀砍来,不料半途中手上一紧,握着宝刀的一臂上,又给苏薇的半截铁链缚住了。 他心知大势已去,竟顿身站定,不再抵抗,仰天叹道:“都是天意……天意啊!”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救驾有功 “耶律铁,那些汉人俘虏也是受你鼓动挑拨,才敢冒死作乱的吧?”苏薇趁机问道。 “那些人若无心作乱,又怎能受旁人鼓动?”耶律铁冷笑道。 耶律察割听了旁人解说,怕他抖露更多机密,忙喝令道:“快,将逆贼通通拿下!” 他这话说完,帐内围在门口两旁附近,他带来的一队人马,纷纷将原先在帐内的几十个侍卫抓了起来,围在耶律铁和李小白、苏薇三人周身的那几位大将,随即也要动手上前拿人。 “慢!事已至此,我也不会多说什么!” 耶律铁眼看败局已定,喝声道,“陛下、王爷,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所为,与旁人和我家人都无关,还请放过他们!” 说罢也不待其他人多说,手腕翻转,宝刀往脖子上一抹,横刀自刎。 周围人都愣了愣,谁也没曾想这铁汉子会突然有此一举,甚至还有些人直到这时,都没闹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。 李小白和苏薇两人也没来得及阻止,耶律铁已气绝身死,脖子上鲜血狂喷不止。 只听‘呲’的一声轻响,宝刀落地,刀身大半截都直插进了地下。 “两位救了朕和爱妃,大大有功!” 耶律阮已亲自去扶了甄妃,这时走近前来,看着李小白和苏薇道,“金刀铁总护卫忠心护驾,不幸身亡……今日之事,皆因几个汉人刁民而起,察割王叔,可是如此?” 这话自是想把先前之事盖过,也不深究耶律铁挟持王驾、意欲谋逆之举,只将罪责都推到了那几个汉人俘虏身上。 耶律察割自也不笨,别的不说,皇帝不提自己是否和反贼有所勾结,起码这谋朝篡位的罪名,这会儿是落不到自己头上了,自然连连点头称是。 李小白有心待要为那三个,仅剩的汉人俘虏分说几句,可如今事实俱在,就算他们是受了耶律铁鼓动指使,现在也没法说清,一时也不知如何出声。 只听辽国皇帝又道:“你们救驾有功,需要什么封赏,尽管说来!” “我们只是阻止了逆贼再多滥杀,举手之劳,不敢求赏。”苏薇淡淡道。 她这话说得巧妙,自是先声明自己两人并非逆贼,也并非为求契丹皇帝封赏,而对付逆贼。 这一来既避免契丹人秋后算账,说自己是此次带头闹事之人,也好让那几个汉人俘虏,知道自己并非为契丹卖命的‘奸贼’。 李小白待要开口跟契丹皇帝要人,听了苏薇这话,这时也不好多说。 耶律阮用汉话连说了两个‘很好’,接着道:“不过朕还是要好好封赏你们。现在也没想到别的,这总护卫已殉职,不如你们先留下来,这总护卫的位置……就由这位李少侠暂时接替,以后再另行封赏!” “皇帝陛下的厚意,我们心领了!” 李小白一怔,这叫什么封赏,难不成要自己一直留在这,给他做贴身护卫,“只是我本江湖浪荡之人,这官职什么的,是万万做不来的!不如……还请陛下开恩,放过那几个汉人!” “这些个人我原已经下令放了他们,谁知道他们竟然不知好歹,胆敢来这闹事,我怎能轻饶?” 耶律阮有些不大乐意,“今日这事无论如何他们也脱不了干系,以后谁也不要再提放了他们的事!”
“皇帝陛下,这官职我们自然做不来,也还有要事在身,急需前往,封赏就不敢要了……不过这把刀据说留在身边,会给人带来厄运,如若以后有人拿它要来行刺陛下,岂非不妙?” 苏薇本也想替那几个汉人说几句,以全李小白之心,但这时看来已经势所难能,转念便道,“现在既然总护卫已死,这把刀留着他也用不上。我看不如就由我们替他收着,以防以后别的什么人拿它作乱……陛下以为如何?” 耶律阮没想到她会开口要一把刀,想了想这把宝刀虽是述律太皇太后赐给耶律铁,让他护卫自己,但这把刀也是太皇太后从太宗皇帝手中接来,而太宗皇帝又是从中原得来。 且说起来耶律铁若非仗着有述律后在背后撑腰,又有这把刀在手,才敢犯下今日之大逆,还险些让自己命丧刀下,如何还能留在身边? 他自然知道苏薇与太宗皇帝,以及大帅杨衮,可说关系紧密。 不过杨衮作为守卫边疆的前朝遗老,向来对自己倒也忠心,既然苏薇开了口,这把刀便当作由自己转赠给她的也无妨,也算是物归原主了,当下便也不多想,点点头答应了。 李小白也没想到苏薇这时会开口要这把刀,但听她说来倒也不错,原本自己和她就想过,要用这宝刀去对付那传说中的恶龙。 而且算来过了今日,苏薇随时可能毒发,此时自当及早脱身好去寻找草药,便也没说什么。 耶律阮待要让苏薇在营中多留些时日,不过苏薇一意推说自己行将毒发,片刻不能多待,耶律阮也不强留,只让她事成后记得随时再来找自己。 苏薇含糊着答了几句,让李小白带了宝刀准备离去。 那龙吟宝刀乌乌沉沉,非钢非铁,看样子普普通通,拿在手里感觉不下百斤,也不知是何物所制。 李小白将宝刀从地上拔出后,只见刀身竟无半点泥污,也不多看,在耶律铁身上拿了刀鞘,将宝刀负在了身后背着。 没走几步,见那三个汉人仍被几个侍卫抓在手里,李小白心念一动,随即闪身上前,飞甩半截铁链迅速将那几个侍卫打倒,把三人救了下来,护在身侧,对耶律阮道: “皇帝陛下,这几个人我是非救不可!你既答应过放了他们,那便不能反悔!倘若他们再敢前来犯驾,那也不用我说,到时任由陛下处置便是!” 耶律阮一怔,心说这小子好不识相,我不追究你是不是带头同党也就罢了,你还敢跟我要人?顿时还有点后怕将这么一把宝刀,交到了对方手里。 耶律察割带人围上前来,替他把意思说了:“大胆小子!这几个人犯上作乱,陛下已经说过这几人绝不能再放了,你这是要造反么?!” 李小白也不理会他说了什么,心说这人刚才竟然敢对苏薇动手,还没好好教训他一顿,随即又一闪身,半截铁链在他身上狠扫了几下,抓在手中,喝道:“快让他们退下!” 耶律察割强忍怒气,看了皇帝一眼。耶律阮摆摆手道:“罢了罢了!让他们都走,以后朕也不想再见到他们!待出了大营,是死是活,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!”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冰池玉湖 李小白暗自松了口气,好在还救下几个,虽说不免又得罪了契丹皇帝,那也顾不了许多了。 那三个汉人好不容易又捡回条命,哪敢多说,出了大营,也不敢多待,千恩万谢之后,麻溜跑了。 李小白待他们走远,才把耶律察割放了,又从契丹皇帝那‘借’了两匹马,和苏薇马不停蹄一路往大山里赶去。 两人出大营时天已大亮,赶到长白山天池所在峰脚时,已是夜幕时分,又片刻不停往山顶上赶。 李小白随口问起苏薇,她先前是不是早猜到耶律铁竟会造反,何以对他此番谋逆之举似乎并不如何惊奇,反倒像早有所料? “我一开始见到他也只是觉得有些蹊跷,想来他知道甄妃找过我们,说是要让你和他比斗之后,怕你把他比了下去,可能会先发制人,想办法对付你……” 苏薇奇道,“怎会料到他竟然闹出这样的大事?要是一早知道那些汉人会被牵连害死,我自然会想办法先把人都救了。” 李小白听她似乎有些误会了,忙说自己只是好奇,她怎么能从之前乱七八糟的形势中,看出耶律铁对耶律阮已有不臣之心,并无他意。 他之所以要救那些汉人俘虏,纯粹是不愿见同胞被契丹人猎杀,可说是力所能为、举手之劳的事,倒不是因为什么家国大义,或想过要图什么回报。 虽然没能尽数救出,他不无痛惜之情,但自己毕竟已经不遗余力。 而且之前被他杀伤的契丹士兵,也不在少数,说起来也怪不到谁头上,自然不会因为没能把人都救出来,而归咎于苏薇。 苏薇会过他意思,只笑了笑,也不多说。 长白山群峰竞秀,气象万千,虽比华山之险峻陡峭稍有不及,主峰海拔比之华山却更为高耸入云。 十余座主峰在山顶环绕林立,各峰顶上长年积雪,当中凹地积水成湖,是为天池。 两人到了半山腰附近,渐觉天寒地冻,与先前大有不同。 又走片刻,忽听得水声阵阵,眼前只见长长一道飞瀑挂流,月色下如玉龙般从天而降,直冲而下,溅起浪花无数,气势磅礴,听来更如万马奔腾、雷声滚滚,好不壮观。 两人在近处结了一层薄冰的水潭边上坐下休息,心下有些恍惚,看着水中星光随流涌动,只都不做声,也不知过了今晚会是什么情况。 此时山头上冰雪尚未消融,只是好在未有雨雪封山,除了积雪,越往上走越是光秃秃的大块山石砂砾,草木稀疏,山峰绝顶上更是草木难生,与山脚下仿佛换了一副天地。 两人也不管那山路难行,爬了一夜,随后到得一处峰顶坳口,只觉寒风扑面,眼前云雾缭绕,四下茫茫。 待得片刻,风云忽变,只见脚下不远处好大一片澄净冰湖,静静躺在群峰之中,星月下浑如嵌在诸峰怀中的一块斑斓美玉。 两人此时都已披了一件之前备在行囊里的短袄,也不理会别的旁事,直往冰湖中奔去。 冰面上平滑如镜,隐隐映着点点星光,人在其中,仿佛置身浩渺星空。 苏薇好不欢喜,拉了李小白的手在湖面上欢呼溜行,浑不把即将毒发之事放在心上。 李小白没溜过冰,然脚下轻功不凡,几次待要滑到在地,忙提气以手撑起站稳。 只是动作滑稽难看,惹得苏薇格格直笑,几番下来,他倒也能行走如常。
一男一女两个白头青年玩闹一阵,渐才消停,靠坐在湖心。 看着四周白头群峰拱绕,雾气弥漫,头顶上一片云薄天低,身下冰层晶莹清净,直如身在天境。 不多时已将天明,李小白见苏薇似有些发冷,便搂紧了她,握了她手待要说些什么。 忽见她手掌上多出几根绿纹,如草须一样从手腕上冒了出来,以前可没有这回事,奇道:“小薇,你……你手怎么了?” 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苏薇缩回了手,淡淡笑道。 李小白哪肯信,抓过她手挽起袖子看了看,只见她从手肘到手掌上,赫然生出一棵草样的绿色血纹,再看另一只手上亦是如此。 他一惊不小,看来自是那死生草之毒已经开始发作,仍诧异道:“这……怎么会这样?这是……什么时候开始的?你怎么,你感觉怎么样?” 苏薇只说她也是这几天才发现的,没感觉有什么大碍,只是不时会觉得身子发冷,让他别多心。 李小白知道事已不妙,也不待她多说,抱起她直往湖边奔去,得赶紧找找有什么奇异的花草,想办法给她解毒再说。 奔得一阵,到了一处峰脚,便放下了她来一起四下寻找。 可周围除了白皑积雪,便是些焦黑砾石,与先前上来时所见差不多,别说有什么奇花异草,便是寻常花草也难得一见。 两人心下各自焦急,李小白自不必说,苏薇则更多的是怕他为自己太过担心。 李小白也不多言,带了她翻过另一座峰头继续找寻。 然而如此一连翻了几个峰头,仍是一无所获。 眼见暖日初升,照亮山头,苏薇只觉浑身有些乏力,待要让李小白停下歇息片刻,忽然脚下一软,滑了一跤,,几欲晕倒在地。 李小白忙扶起她来,瞥眼却见她脚踝上,亦生出了与手上相似的绿纹,暗叫不好,忙抱起她让她别乱动。 待要继续寻找,忽想到那老神仙说过,服了那灵丹后不能吹风不能晒太阳,否则便会遭到反噬毒发,心想苏薇这时已然毒发,可不能让她再外面乱跑。 放眼四望,见不远处有一岩洞,便展开轻功,带了苏薇奔进了洞里。 岩洞斜对着湖面,背着阳光,除洞口附近地上有些薄雪外,洞内倒是宽敞干爽,足可容身。 李小白放下苏薇后,让她先在这待着,自己再去外面找找。 苏薇不知他何时能回,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到几时,抓了他手道:“别,别去了……就在这陪着我就好,我怕……” “小薇,你放心……”李小白也没多想,“就算把这十几座山峰都翻遍,我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!” 苏薇仍坚持让他留下。李小白这才想到,自己这一去,只怕回来再难跟她说上话,不由得有些恍惚。 却听苏薇忽然‘哎呀’一声:“有蛇!”一时竟吓晕了过去。 李小白见那蛇不过一尺来长,只是通体皆白,倒是少见,张口便要朝苏薇手上咬去,也不知有无毒害,一甩铁链就给打死了。 他想到苏薇说她怕蛇,看样子真是给吓坏了,待要唤醒她叫她别怕,一想两人这两天来都没怎么合眼睡好觉,索性让她先休息一阵,抓起蛇便往洞口外扔了出去。 那小白蛇一到了雪地上,仿佛便和白雪融为了一体。 第一百八十八章 踏雪寻花 李小白瞥了一眼,只见那小蛇忽又昂头爬起,嗤溜溜一下消失在了洞口外的雪地上,看来竟是装死,一时只觉心下有些茫然,也不多理会,寻思: “算来今天刚好是小薇服下那死生灵丹的第四十九天,正好是那老神仙所说毒发的期限,看来他说的这山上有那死生花草之事自然不假。而且也就是说,今天内无论如何也得找到那花草才行,只是这茫茫山顶上……” 看了苏薇一眼,见她嘴唇发绿,脸上惨白,两侧隐隐也有些绿纹,从脖子上透了上来,一惊不小,难不成她整个身子都要变成一棵草来? 他当下也不敢多想,探了探苏薇鼻息,倒还匀畅,看来也只能让她单独在这先待一阵。 随后他便把自己身上的袄子脱下给她盖上,安顿好她之后,把洞口附近的雪往外扫了扫,搬了几块大石把洞口堆高,暗道:“小薇,你一定要等我回来……”背了龙吟刀踏雪而去。 这岩洞外不远一侧便是天池冰湖,另一侧对着几座峰头。 李小白不敢走太远,翻寻了几处雪峰后,已至午间,仍无所获,忽想那死生花草会不会长在湖里? 这么一想只觉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,似乎那奇花异草,便就在湖里等着他一样,忙从一处积雪峰头一溜而下。 到了湖边,附近便只些薄薄积雪和光溜溜的焦石,他也不多耽误,走到湖中,取下龙吟刀在周身冰面上划了一圈。 湖面上冰层并不甚厚,加上那宝刀无坚不摧,便只轻轻一划,他周围冰层便从冰面上剥离了开来,围了他一圈。 他也不多想,收起宝刀,脚下用力一踏,随即整个身子往湖里沉了下去。 给他这一踏之下,原先平整如一的湖面上,立时便给踏出了一个大洞,沉寂的冰湖如同睁开了一只眼睛,望着幽幽深空,也望着他这个天外来客。 湖水冰冷刺骨,湛蓝深黑,阳光照射下,冰洞内清澈光亮,忽然鲜活起来。 李小白也顾不得许多,往下游了数丈,摸到湖底,倒是见了些水草绿苔,不过看来也只寻常。 又往深处游了一阵,也没什么发现,他待要游回洞口,忽然大腿上给什么咬了一口,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怪鱼,头比身大,咬着便不放。 他铁链一甩,直将那鱼打晕,抓起往洞外扔了出去,待要游上洞口,忽又见类似的鱼越来越多,成群结队向他扑咬来。 他也不想多待,铁链猛甩,打死了几条,又一手抓了一条直往洞外冲了出去。 待上了湖面,他才看清那鱼牙尖嘴利,两眼前突,鱼头又大又鼓,鱼身鲜亮透白,比寻常的鱼要长些,看着模样凶恶怪异。 不过倒正好拿来填肚子,他随手便以铁链把三条鱼串成了一串,往回赶去。 从冰冷的湖水里出来后,凉风一吹,感觉比在水里更冷。 李小白只穿一件单衣,好在有神功内力护体,倒也不感觉怎么样,奔行一阵,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干透,快到岩洞所在峰头时,顺路四下寻了些枯枝败叶,以便回去生火。 苏薇晕迷了一阵,醒来时不见李小白在旁,身上却盖了他的袄子,看了看周围,知他自是出去为自己寻药去了。 又迷迷糊糊睡了一阵,苏薇待要起身去找人时,见李小白正一阵风也似的奔了回来,便靠坐在身后一块石头上等他。 “小薇,你……感觉好些了吗?”
李小白进到洞内,见苏薇已经醒来,先是一喜,待见她浑无血色的脸上,那些绿纹已经密密麻麻,唇口也已绿得发黑,又是一惊。 苏薇不知自己脸上异变,只仍觉浑身乏力,脑袋有些晕沉,见他神情古怪,只随口道:“我没事……你去了哪?” 李小白怕她多心,也不告诉她脸上有异,只把他之前在外面的事说了一下,又说自己到湖里去看了看,顺便抓了几条鱼回来,虽然没什么发现,不过让她别担心,总会有办法的。 苏薇笑了笑,也不提那草药的事,只说他上次在华山抓鱼回来没吃成,反倒引来了老神仙,还有那几个煞星,也不知这次要把什么引出来。 李小白也笑了笑,说这次不会,也不提那小蛇的事,怕她又想起来,便让她先坐着,自己到外面生火准备把鱼烤好了给她吃。 苏薇见那鱼钢牙利齿,模样古怪,也觉稀奇,怎么又像鱼又像蛇,见他腿上还有个血牙印,问他是不是被那鱼咬伤了,怎么这么不小心? 李小白说他没事,那鱼想要吃他,谁想到便要被他们吃了,没什么好怕的,生好了火,随后搭了个木架,串了一条鱼在上面烤了起来。 两人一个在洞外,一个在洞内,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,只都不再说那花草的事,说到之前扮成了村夫村妇,一路上遇到的一些奇事乐事,不时都笑了起来。 不一会儿一条鱼烤好,李小白拿了给苏薇先吃,苏薇让他先吃一口,李小白吃了一口,肉质倒也鲜嫩,又去烤另外一条。 两人分吃了两条鱼,剩下一条烤好后,李小白拿进洞来,在洞内留了些火热着,让苏薇留着吃,自己再到别的地方找找,说不定很快就能把草药找回来。 苏薇待要让他留下陪自己说说话就好,又想倘若自己不能等到他回来,那也不能让他留下遗憾,至少让他尽力而为就是,便叫他自己当心,别又再给鱼咬着了。 李小白让她放心,说那些鱼再敢咬他,他便把它们通通抓回来烤了吃,转身离了岩洞,往湖对岸几座山峰奔行。 宽有十数里的湖面上都结了坚冰,倒比寻常更容易过,他脚程本就快,一溜片刻工夫便到了。 只不想这次仍是徒劳无获,那奇花异草连影子也始终没见着,到了晚间,他便只带了些枯枝干柴匆匆回来。 苏薇一直醒着等他,看着洞外阳光耀眼,地上白雪不消,只觉时日漫长,待见了他回来,已是月色朦胧时,又觉时光转瞬即逝,也不等他开口,便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。 李小白见她脸上绿纹已发黄,双唇也由深绿变黑灰,便与枯枝败草无异,心中一紧,忙将她搂在怀里,含泪连说对不起,是自己把她害成了这样。 苏薇也已知道自己现在的异样状况,让他千万不要自责,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,而且自己能有他陪着走过这一程,已经了无遗憾,再也不多奢求什么。 李小白让她不要多想,说自己无论怎样都会想办法把她治好。 苏薇让他别再为自己白费力气,说她其实还想去看看外面的星星,想到之前在地宫‘禁地’时,他为了她不惜从树底往上打了个树洞,还有在华山顶上为她做的那个‘摇篮床’,都是为了自己能看到外面的星星。 她心里真的很感动,常常感觉此生见到了对方,就像做了个美梦一样,梦里都满是璀璨闪亮的星光。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异变毒发 李小白待要说这里看不到星星,外面风又大,怕她吹了受不了,却见她两眼低垂,昏昏欲睡,忙改口让她先别睡,这便带她去看星星! 苏薇已没力气说话,轻轻抓了他手,缓缓摇了摇头,让他别走。 李小白只觉她手上冰凉、脉息微弱,心中大急,忙将她扶起,双掌搭在她背上,以神功全力助她续气,暗道:“小薇,你不能死,我不会让你死!” 过得有一炷香的工夫,苏薇忽然‘哇’的吐出一口血,却是绿汁也似的稠液,脸上色纹未变,仍是色泽枯黄,呼吸仍在,只依旧微弱无力。 李小白不敢稍停,又行功了大半个时辰。苏薇吐了几次绿血,到后来只是干呕,再也吐不出什么来。 见她脸上情形依旧未变,不过好在是保住了一口气,李小白这才停下,只是仍握了她一只手续力,叫了她几次也叫不醒,心下茫然。 到了第二天,苏薇身上色纹又变回了绿色,李小白心中奇异,只是再怎么行功亦是无济于事,还道到了晚上便会变回来。 谁知入夜之后,那些绿纹仍在,并未枯黄,隐隐更有茂盛生发之态,仿佛要从她身子里长出来。 李小白更是疑惑,到底那怪纹是发绿了好,还是枯黄了好? 苏薇一直昏睡不醒,现下浑如草木,只是仍有些微呼吸,李小白即使不以内力为她行功,她仍是一般模样,却也不知能坚持多久。 李小白见之前留在洞里的那条鱼,她并未吃,忽想会不会跟那鱼有关系? 她昨天本该已毒发暴毙,吃了那鱼之后虽未有起色,但似乎能让她身上的绿纹变成枯黄,会不会正是抑制了她体内花草之毒的生长? 那鱼常年生活于此,说不定即使不能为她解毒,也能续她一时之命。 他一日也未曾进食,转念想不管怎样,先去抓些鱼回来喂她吃下试试再说。 想到此处,随即把苏薇放下,让她躺好后,便到洞口拿了之前剩下那鱼,整个串在铁链上。 月夜飞奔到了湖边,李小白又用宝刀在冰面上挖了个大洞,在洞外把那烤熟的鱼放到水里搅了搅,把其他鱼吸引过来。 不一会儿果然那利齿怪鱼来了一大片,一下把那熟鱼啃光,李小白铁链猛甩几下,直打得好几条翻白肚冒了上来。 他随手抓了三条,匆匆又赶回岩洞。 待见苏薇一无他状,仍昏迷躺着,李小白便又在洞外生起火来,正要烤鱼,忽想烤了她也吃不了什么,便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,用宝刀削削砍砍,挖成个盆状,两边穿以铁链,架在火上煮起了鱼。 附近积雪甚多,纯净无污,煮起鱼来也不难。 闲着无事,李小白又找了块稍小的石头,挖成个小碗,还找了根弯木,用匕首削成个勺状。 待鱼煮熟,正好下锅,他便盛了一碗鱼汤,捣些鱼肉,喂苏薇慢慢喝下。 说也奇怪,转天苏薇脸上、手脚上的绿纹,便又变成了枯黄,较之前似有起色,看来那鱼汤果然有些效用,只是她脉息仍弱,也没醒转。 李小白见状不无欣喜,每日除以神功为她续力,便是去湖边抓鱼熬汤,喂她喝下,盼她早点醒来。 山上风云难测,时晴时雨,有时到了半夜,天上还会飘起些雪花来。 如此过得三五日,苏薇身上怪纹虽未转绿,不过也未有所好转,只一息尚存,不死不活。 李小白心下焦躁,看来那鱼也只能维持她这副样子,并不能使她痊愈,还是得找到那花草为妙。
趁这日天晴,便带了她到湖对岸一侧,重新找了个石洞,安顿下后,另外又到别的峰头找寻那花草踪迹。 他每日连翻几个峰头,倒也见了些奇花异草,但都是连成大片,欣欣向荣的样子,看来也非‘夏枯冬荣’的奇草妙药。 如此又过了数日,山顶上十余座峰头都给他翻了个遍,仍是徒劳无获,苏薇虽不时醒了一下,却是却是一直昏昏沉沉,话也说不出。 这日石洞外边飘了点雨雪,天寒地冻,李小白只觉心中苦闷,便带了龙吟刀,独自到湖面奋力乱劈乱砍,怒吼嘶喊,以泄忧愤。 那湖面冰层本也不厚,给他灌注无穷内力的宝刀这一阵劈砍,立时裂开了一道道百十丈长的裂缝,如被从当中击破的镜面一般,向四周裂了开来,只是并未整个碎裂,不一会儿又慢慢合了起来。 李小白劈砍一阵,虽有所释怀,心下却更觉怅然,顿坐湖面,心想莫非这时那死生花草都已枯死,偏巧自己来的不是时候,待要等到冬天才能看到? 如果是那样倒也不是坏事,也总比这般毫无头绪的好。 正寻思间,忽觉身下湖面似乎晃了晃,湖水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翻腾,冰面上有些嗤嗤声响,刚合上的几道裂缝又缓缓四裂开来。 他只道那冰面给他劈得几下,底下湖水受力震荡,这才摇晃起来。 不过看样子又不太像,感觉湖面仿佛随时便要塌裂下去。 他不愿再沉到湖里给那怪鱼乱咬,站起身来刚待要走,脚下忽然震了一震,嗤嗤声更甚,似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冒,暗暗惊奇,这一湖冰水是要变开水了? 正自惊疑,抬腿没走两步,忽然喀喇喇几声,脚下冰面登时交错碎裂,仿佛天崩地裂一般,身前数步骤然蹿出一条白色巨蟒来。 李小白这一惊得魂也丢了似的,恍然却想着,这莫不是那族长口中所说的‘恶龙’么? 那巨蟒看来比他此前所见的,那小白蛇大了有数十倍,身也长了有数十倍,且亦是通体透白。 而这巨蟒身上鳞甲光鲜,浑身透着凛凛寒气,巨眼比他拳头还大,一口吞下他自是不在话下。 便在他一惊之下,那巨蟒倏忽间大半个身子已蹿出湖面,旋即从天而降,张开巨口便向他咬来。 李小白只觉一阵寒气扑面,身子随着碎裂的冰块只往下沉了一瞬,脚下可不敢再有停顿。 便在巨蟒将要咬到之时,他踏着一块碎冰借力,猛地后跃了数步,闪念间想到先前若再往前走近数步,这时说不定已落入它口中。 巨蟒身子柔韧灵活,先才似也没想到会一下咬空,然而并未迟疑,身形也未怎么变,尾巴仍在湖里,头身悬平湖面,紧接着又已张口扑来。 李小白惊魂甫定,适才离它张开的那吞海大口便在咫尺间,那幽深蟒喉如无底之洞,一望之下使人目眩,若稍晚得一瞬,这时也已成了它腹中之食。 好在躲过一劫,他也不敢稍停,随即连连往后退跃,同时不停挥砍宝刀虚劈拦击。 巨蟒连咬不中,看来此番所遇猎物与以往又有不同,闪得倒挺快、且还有利刺之物防身,也不忙迫得太近,只仍直追不舍,整个身子已出了湖面,拖着长长的尾部悬浮在了碎冰层上。 此时湖面当中附近的冰层已碎裂大半,随着巨蟒现身,周围一大圈的碎冰纷纷往下陷落。 第一百九十章 天池恶龙 李小白每退一步,脚下碎冰便往下沉了少许,只需晚得片刻,整个人非跟着沉入水中不可。 他可不想落入湖中,跟眼前这‘恶龙’在水里缠斗,也不愿跟这庞然巨兽,在这碎冰湖面上多做纠缠,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险地保命要紧,只顾奋力后跃急退。 只退得一阵,刚出了碎冰圈,巨蟒见追咬不上,忽地疾速扭身一闪,从他身旁掠过,又扭了几扭,整个把他围在周身当中,只需一紧,便能牢牢将他捆住。 李小白眼见不妙,待要跃起退开,只见蟒头又已张开巨口当空咬来,忙一边左闪右退,一边举刀往蟒身两侧上挥砍。 岂料那巨蟒皮鳞坚硬似乎更胜钢铁,原本削铁如泥的龙吟宝刀,砍在它身上亦如寻常,只听得铮铮几声,便似如在坚冰上划了浅浅一道,只砍落了几片鳞甲。 李小白惊诧之余,不敢久停,趁机忙向蟒身圈子外跃出。 谁知他脚刚要落地,那巨蟒似已有所料到,也恼他竟将自己划伤,尾部猛地一甩,直把他拍飞老远,复又垂身张口咬去。 李小白只觉头晕目眩,若非有神功在身为护,只怕立时便给拍死了。 然而这一来倒让他与那巨兽拉开了一段,他也顾不得与其拼死相搏,还未落地,忙以宝刀撩起几大块碎冰往巨蟒身上砸去。 便这么阻得一下,他已趁势飞身后退了几步,待要往湖边石洞奔去,又想到苏薇还在洞内,忙绕路往另一侧峰头跃身急奔。 湖面宽阔空旷,放眼四下一片茫茫,隐约只见一人一蟒正自你追我逃,急速往来搏杀、进退匆匆。 细雨飘雪中夹杂着一层薄薄轻雾,似有渐大之势,片片雪花摇摇缓缓坠落,又似乎在不紧不慢地,为四分五裂的冰湖贴缝合上创口。 巨蟒在李小白身后紧追不舍,迅如游龙,所到处湖面冰层纷纷碎裂四散,不时避开所追猎物向它砸来的坚冰。 李小白后跃闪身奔得一阵,将到湖边,眼看便能上岸,不料眼前那巨蟒忽地一下往湖里扎了去,眨眼间没了踪影。 他心知不妙,转身疾跃,只跃出数步,那巨蟒猛地一下又从湖里钻出数丈,拦在前头,张口咬来。 此时他身在半空,正自往下落去,势难退避,一时也顾不得许多,挥舞宝刀一阵猛砍。 巨蟒自也知他手中之物颇为锋利,不敢拿舍口与他硬碰,扭身相避,不觉中脖颈一侧却仍给他宝刀砍落了几片鳞甲。 李小白只求速速脱身,一有机会便闪身以避,脚刚着地,也不再进招,随即又往湖边跃去。 不曾想那巨蟒似已给他激怒,钻身入湖,急追一阵,旋即又蹿出头身,并不追咬,而是张口朝他低啸怒嚎,大呵了一气。 李小白只觉一阵劲风扑来,又腥又臭,且夹雪带雨,寒气刺骨,差点没给冻僵。 他手中宝刀似乎冻得发烫,也险些脱手,急运劲以抗,又忙翻身连跃,直冲上了岸去。 湖岸上白雪皑皑,越积越厚,原本裸露在外的黑岩,也给铺上了薄薄一层雪白。 巨蟒仍急追不停,到了岸上亦是行走如飞,且浑身体白如雪,在泛蓝的冰湖中尚能分清,整个身子一到了雪地,忽然隐没行迹,一下竟消失不见了。 李小白瞥眼间没见它追来,只道那凶兽已舍己离去,刚觉得不对,忽闻身侧风声有异,扭头一看,那巨蟒森森牙口猛又咬来。 他一惊之下,忙往旁侧翻滚急避,心知不能在雪地上这么乱跑,又连忙爬起身来,急往坡道上一块高有丈余的大石跃了上去。
巨蟒几番不得口,已发了凶性,紧追而至,随后身子绕了大石几圈,直扑而上。 大石只周围铺了一层雪,顶上有些薄冰,虽不免滑溜,却也能站身。 李小白刚一站定,眼见蟒口又已咬来,忙高高跃起以避。 巨蟒身长,绕了大石几圈仍高出丈余,他这一下只跃了有数尺高,巨蟒便已张了口迎上,他即便能再跃高数丈,也势必要落入蛇口。 李小白也暗叫不妙,虽知这宝刀也未必能伤它,却也顾不得了,忙凌空倒转身子,挥刀朝蟒头上砍去。 巨蟒喉勃处薄弱,怕他宝刀锋利,脑后却不怕,竟不退缩,反而低了头以脑袋相抵,想把他顶落。 李小白只砍在它头上鳞甲处,只砍破了点皮,眼看要给它顶飞,忙扭身两腿一夹,倒身夹在了它后脖子上。 岂料那巨蟒鳞甲竟能伸展自如,李小白正要举刀劈砍,小腿内侧已给它划破了几道,好在没有整个骑在它身上,正待跃开,又给它扭头一甩,整个人都往大石上砸了去。 巨蟒以为得逞,张口咬来。 李小白背上只给狠狠摔了一下,倒没大碍,忙翻身到了石顶上,举刀砍下。 巨蟒险些没咬在石头上,扭头避过,弓起身子,微侧过头往他腿上连连咬去。 李小白一边抬腿跃起,一边往下猛砍。 只听噌噌康康数声,那石头倒是给他砍出了几个豁口,几刀砍在那巨蟒头身,便只砍掉了几片鳞甲,竟仍难伤它。 巨蟒眼看猎物便在嘴边,却怎么也咬他不着,发起狠来猛摇了摇大石,直把一块千斤大石摇得左右晃了几下,复又张口咬去。 李小白腿上流血不止,心知这般缠斗下去终究难料,眼见巨蟒扑到,刀尖斜晃,趁机在它一只巨眼上划了一刀。 那巨蟒纵使刀枪不入,眼睛抵抗不住,立时便瞎了一只,低吼连连,身子乱晃。 给它缠着那大石本已有些松动,又在半山坡上,不料又给它晃得几下,竟一下带了它往下滚去。 李小白见势不妙,已先一步翻身下了地,眼见那千斤大石和那巨蟒翻翻滚滚,连雪带泥滚了往下滚了数十丈,这才停下,那巨蟒被压在石下,很快便一动不动了。 他也不顾腿上伤势,跃身奔了过去,见那巨蟒两眼紧闭,一只眼上血流不止,半个身子被压在了石下,倒没怎么伤,看样子是死了,这才松了口气,却并不觉得如何欣喜。 正晃神中,那巨蟒却突然睁开了一眼,狂风卷地也似地,以上半个身子将他紧紧缠绕了起来。 李小白暗暗叫苦,身子骨给缠得喀喀作响,被它那一身蛮力越箍越紧,再顾不得其他,一边奋力抵抗,一边挥刀乱砍,直砍得鳞甲纷飞,片片四射。 眼见巨蟒张口咬来,他旋即举刀往其颚下猛刺了一刀。 巨蟒被刺这一下并未就死,只是也伤得不轻,不敢再乱咬,随即松开了身子,直把他连人带刀甩出老远,又一下奋力掀开了大石。 那千斤大石直往湖边飞了去,只听扑通一声巨响,大石把冰层砸得粉碎,直沉湖底。 巨蟒也无暇再去理会李小白,趁着这时直往湖中迅速蹿去,谁知刚到了湖边,竟又一动不动了。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龙蛇苦胆 李小白浑身酸痛,好容易爬起身来,也不知这回那巨蟒是不是真的死了,抓起宝刀看了半晌,这才缓缓走了过去。 雨雪渐已停了,湖面上原先破裂不堪的冰层,渐已恢复了原样,一平如镜,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。 刚才那块大石在冰面上砸出的坑洞,很快也结了一层薄冰,像伤口上新长的肉。 李小白兀自心有余悸,也不敢走得太近,又看了片刻,走上前用刀尖往蛇腹上桶了桶,却一下割破了个口,流了不少血。 他不无惊奇,怎的这腹上的鳞甲又这般一划就破?不过看来,眼前这‘恶龙’确已死去无疑。 他心下莫名有些茫然,呆了一阵,想着也不知苏薇这时醒了没?又想这‘恶龙’也不知在这附近活了几千几百年,自必沾染灵气,说不定比那死生花草更有解毒之效。 随后他便用水囊盛了些血,取了蛇胆,急往另一侧峰头石洞所在奔了回去。 苏薇这时虽然醒着,只是迷迷糊糊,如在梦中,能听见声音,却无法回应,身子也难以动弹,浑如草木。 李小白回到洞内,见她一如昨日,双目紧闭,也不知她已醒来,自顾着道:“小薇,你知不知道,我……我把那‘恶龙’给杀了,还……还给你带回了些吃的。” 想到对方怕蛇,他也不说自己给她带回了蛇胆,眼看天色向晚,之前抓回来的怪鱼还有,便用那蟒血煮了鱼汤,喂她喝了几口,又把那蛇胆喂她吞下了,心中暗道: “小薇,这蛇胆很苦很苦,我也没有甜的东西喂你。不过你可要忍一下,吃了之后很快就会好起来了。” 苏薇吃了苦胆,自也知道,只是这回真是有苦也说不出。 转眼到了第二天,苏薇脉息渐旺,只是脸上枯纹依旧,样子丑陋,气色仍如前,也难与人说话交流。 原本到了晚上极寒时,李小白总要运功助她驱寒,不料这日晚间,只行功了一阵,苏薇忽地哇哇吐起了血,那血却不似之前的暗绿,而是变成了正常的鲜红。 李小白心下奇异,但看样子也不是坏事,便也不多理会。 “小薇,你这是怎么了?” 转天李小白早早醒来,却见苏薇脸上枯黄的色纹变成了深红,一道道从脖子交错爬满了脸颊,看着委实有些可怖,忙摇了摇她身子,叫道,“是我不好,不该给你乱吃东西,对不起……你快醒醒!” “我……我怎么了?” 苏薇给摇了一阵,倒也醒了,只是过了好一阵才恢复些神志,听对方不停在耳边自责叫唤,也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,又过片刻,竟能张口说出话来,如梦呓般喃喃问道。 李小白听得她声音,自是欣喜,一搭她脉搏,似比之前更又健旺了些,只不跟她说脸上异变之事,喜道:“小薇,你快好了么?你……你感觉怎么样?” “这是在哪?好冷啊……” 苏薇缓缓睁开了眼,仍觉眼前模模糊糊,待看清了李小白轮廓,认出了他来,也不知身在何处,又低声问了问,“你不要怪自己……我没事,你也别做傻事……” 李小白知她神志未清,但看来那蛇胆确实有了灵效,喜不自胜,搂紧她身子,让她别担心,说这里有他在,不会有别的事。 果然过得数日,苏薇已能行动自如,力气也恢复了不少,只除了脸上红纹仍旧未退,其他倒无异样。
她本只道自己已无生还可能,之前连日来恍恍惚惚,如在梦境,只觉四周异常寒冷、一片茫茫漆黑,仿佛身在幽冥,又无力脱身。 且时常听到有人对她呼唤,却不见其人,她自己的呼喊声也只自己能听见。 她也没想还能再见到李小白,也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陪在身边,从没放弃为自己寻药。 虽知李小白并未找到那解毒花草,却也知他为自己吃了不少苦,便问他是不是又碰到什么老神仙,得了灵丹妙药,才让自己死而复生起来? 李小白只跟她说,自己不过在湖里抓了些鱼来喂她吃,每日也是大鱼大肉的,没什么辛苦。 又说他自己无意间,见到了传说中的那条‘恶龙’,真是又大又凶,而且寻常刀剑根本伤它不得。 不过好在她有先见之明,想到要带着龙吟宝刀前来才行,也只未跟她说起她脸上的色纹,变来变去之事。 苏薇听来倒未怀疑,只是并未亲见,也不多说什么。 她除了脸上,手脚掌心也都布满没了红色血纹,很快也知道自己脸上血纹之事,只一直也装作不知,并未说破。 李小白见她有所好转,只仍不放心她到外边吹风,每日除仍到湖边抓鱼熬汤外,不时还会下到山间林地抓些野獐野鹿回来,烤了让她吃。 并且让她别多想其他,自己早晚会找到那花草让她彻底恢复,看见外面的星空。 苏薇怕他在外边受冷,精神好些时便在洞内用鱼刺缝缝补补,为他缝制了一件皮袄,背后还缝出了一个星形图案,让他穿着,说如此一来见到他便和见到外面的星星一样。 两人少有谈及外面江湖上的事,对今后各自的打算也只随口一提,只谈天说地,说说山上周围每天发生的事,对眼前以外的事并不关心,仿佛倒真像隐居山林的一对野人。 如此过得一月有余,盛夏已至,烈日如火,山峰上也不时有些闷热。 各峰头积雪渐已消融殆尽,天池冰湖也已成了湛蓝透亮的一湖琼浆,水位比之先前倒也涨了不少。 苏薇即使不再吃湖中那怪鱼,身上血纹也一直未退,甚至较之此前更为红亮了些,然而身子已大有好转,行动也与从前无异。 她和李小白两人,都心知这症状看来只有那死生花草可解,只是从未真正见到过,看起来像是那奇花异草之物,倒也并不急于找着。 两人所在石洞比天池水位偏低,地上不时会渗出水来,若遇雨天更是糟糕。 李小白在别处峰头高地另寻了个洞穴,又在附近靠近湖边避风口处,简单搭了个草棚,这天落日后,便带了苏薇一起乔迁新居。 苏薇在路上不免受了风吹,不过看起来并无异状,花草毒症应当不会复发。 当晚星野低垂,静夜微风,李小白便带了她一起到草棚纳凉数星星。 过了数日,苏薇除了身上血纹仍在,其他已恢复如初,偶尔晒晒太阳、吹吹风也一无异常。 这日快到黄昏时,和风徐徐,苏薇独自一人在草棚中遮凉休息,李小白在不远处的湖边一块石头上,钓鱼聊以自乐。 四周青峰明媚,天上白云依依,不时有鹰鸟飞禽略过,湖光山色中,两人都倍感惬意。 第一百九十二章 火龙之怒 李小白不会唱什么山歌,然而这时嘴里也不自觉地,自顾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,那细藤丝做的钓线能不能钓上鱼来,他也没太在意。 正当这时,钓线轻轻扰动了一下,却不是来鱼食饵,而是湖水微微荡漾着碧波,从湖心当中一圈一圈渐缓递推至此,湖边些微有震感。 他略觉有异,朝湖中看了看,只觉似有什么东西正要从湖里冒出来,‘咦’了一声,心说这湖凉水又要变开水了? 他仍还记得上次眼前这湖结了层冰时,在冰湖中忽然遇着那巨蟒的情形,也是这般隐隐感觉身下有些震动,似底下湖水被烧开了要往上冒一般。 他也知自是那巨蟒的灵胆,让苏薇起死回生,后来没隔几天,还回到了和巨蟒搏斗时的地方看了看,谁知却没见着巨蟒尸体,只道其莫非又活过来钻湖里去了? 但这时的感觉又稍有不同,若真是那巨蟒复生,他倒也不惧,而且这回想来也不太可能。 正寻思间,只见数里远外的湖心当中,突然出现了个大漩涡,眨眼间越旋越大,似要把整个大湖都往下吞。 李小白一怔,只见周围水波越来越急,且震感显已愈来愈强,仿佛地动山摇,只觉脚下整个山大的石头,都跟着摇晃了起来,想着莫不是那巨蟒当真复生了? 便在这时,湖心漩涡中忽地喷出一条旋转大水柱,呼啸如雷,直通天穹,水柱越转越大,四周水滴飞溅,直达湖边各岸。 这一下更是突如其来,李小白一惊不由得呆了。 这水柱可比那巨蟒大了有近百倍,这哪是巨蟒所能,分明是巨妖作怪,便是再多十个百个他,料也绝难以抗。 点点水滴飞来,溅到周身,他只觉火辣辣地有些烫。 他一惊之下,还特意伸手摸了一把脚下激荡而来的湖水,当真是热得跟开水也似,这才醒过神来,扔了鱼竿便往住处飞奔。 苏薇也见了这湖中突发的异象,自也惊得失神,这时已出了草棚来,天上洒下的点点湖水滴在身上,只觉有些温热。 她先前见李小白呆立半晌也不知道跑,喊了几声也不见他应,暗暗心焦,见他终于动身奔来,又呼喊连连,让他再快点。 两人相距百十来丈,李小白一边飞奔,一边唤她快回洞里躲起来。苏薇只不动身,站在原地焦急等待。 李小白奔了一阵,已到了她丈余身前,又叫了声:“小薇,快回去躲起来!” 苏薇自知轻功比他不过,也不答话,转身奔了数丈,与他一同到了洞外,这才道:“这里待不了了,快下山去!” 李小白一怔,转头看了一眼湖面上,相隔已远的通天巨型水柱,想来还不至于会怎么样,不过仍点了点头,收拾了下东西,在阳光照耀和湖水点点中,与对方一同往山下奔去。 只奔得一阵,太阳已西斜,正对着两人,似乎在对两人挥手告别。 李小白回头看了一眼,见那通天水柱已消没于山头,只是山地上仍有些震感,看样子也没什么事了。 他想着仍未找到解毒花草,便跟苏薇说要不还是先留在山上? 苏薇只一个劲地道:“快走,下了山再说!” 快到半山腰,震感又变强了些,忽然轰隆隆一声巨响,山头当中原先喷出的水柱,赫然竟变成了大火柱,直达天际,照亮半空,地上却眨眼间变得昏暗起来,似乎斜阳已提前下了山。
随着一阵地动山摇,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火球从天空砸落下来,青葱山林霎时间四下火起。 李小白这才真正知道厉害,也知苏薇让他下山是多么明智之举,瞥见那通天火柱,心说这不正是那‘恶龙’现世了么? 他原和苏薇并肩一起跑着,这时赶忙抓了她手,带着她往山下拼命飞奔。 火球仍源源不断往下砸落,昏天黑地间火光四耀,忽而电闪雷鸣,轰隆隆声中又夹杂着火球砸落的呼呼风响,山林中烟尘滚滚,很快成了一片火海。 两人没命奔逃,不觉中已是灰头土脸,不时避过头顶上砸来的大小火球,以及周身同样忙于奔命的鹿熊野兽,直如火海中一对亡命鸳鸯,又如战火连天中,慌忙帅同群兽落败撤军的两员小将。 过得一阵,火光中只见前边是一条蜿蜒河流,再往前正是两人上山时,所见的那天降飞瀑所在。 李小白拉了苏薇奔至河边瀑布前,眼见一无去路,火球大雨扑通砸落水中,水火交融,雾气腾腾,不多时连河流中也冒起火来,只未多想,忙道:“小薇,我们一起跳!” “小白,都是我害了你……” 苏薇也没想到原先的湖中异变,突然间会成了眼前这般的山火洪流,看了看脚下百十丈深崖瀑布,稍一犹豫,眼见身后更无退路,却支吾着道,“我们……是要一起死了么?” 李小白怔了怔,看了看眼前深流火海,又看了一眼远远山头上,那正自喷薄怒火的湖中‘恶龙’,只见山头附近已一片焦黑,几道赤红炎流正沿山而下。 只需山那‘恶龙’再持续喷发得一阵,莫说这半山腰,方圆百十里内难免都要变成火海焦土,化为灰烬,就算两人下到了山脚又如何能脱逃? 这才想到这一跳下去后,很可能便是到了两人此生尽头,什么恩怨情仇,所有一切也都灰飞烟灭。 他心知苏薇自是在自责让自己陪她到了这里,但即便就此殒命,能跟心爱之人共赴黄泉,别的又有什么好计较的? 拉紧她手道:“别怕,小薇,我没有怪过你什么。有我在,我也不会让你死!就算要死……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!” 苏薇也紧握他手,抱了抱他,点点头轻声说了句:“小白,谢谢有你……” 李小白笑了笑,搂紧她身子,随后一同跃入河中,随着激流洪浪一起被冲下了瀑布。 瀑布下潭水深深,不时也有好些个火球纷纷砸落入潭中,热气弥漫,与瀑布激发的水花共舞飞腾。 便在两人落下瀑布时,山顶上一道道炎浆洪流,已汇入了河道上游,很快与河流合而为一,滚滚而下,当真水深火热。 两人紧抱一起,瞬间被瀑布激流冲到了潭下,快触到潭底时才被冲散了开,各自游了一阵,复又遇着彼此,同往一侧岸边游去。 只过得片刻,整个潭水都已变得温热发烫。 两人在水中游了一段,浮出水面时才感觉到异常水热,如在沸汤之中。 李小白转头四下看了一眼,见崖岸附近有一宽大岩洞,高出水面大半,深难见底,也顾不得许多,拉了苏薇一同游了进去。 洞内深有十余丈,连通地下暗河,几无岔道转折,径通到底,只是越往里仍越是昏暗。 两人游到尽头,在洞边半突出的一块大石处上了岸,兀自惊魂,也不顾浑身热意,四下漆黑中紧抱着靠在一起。 第一百九十三章 熔流炎炎 此时洞内水面上也已是热气腾腾,如在蒸笼,闷热异常,水位却正不断下降。 过不多时,已与岩洞入口处持平,原先直没头顶的积水,只剩了浅浅一道。 随着沸水退去,洞内已无先前气闷,所在石岸也几已见底,两人都不无惊奇。 只是比之先前死里逃生时,所见末日般的天灾境遇,这情形也已不足为奇,外面轰隆隆声仍不绝于耳,只不知那毁天灭地的灾祸什么时候能停。 又过一阵,两人忽觉洞内又开始闷热起来,向洞口处望了望,只见火光大亮,一道炽流炎浆直灌而入,奔涌到了眼前。 这炎流似刚从熔炉内倾泻而出的一股红通铁水,夹杂着熔岩灰烬,滚烫热烈,嗤嗤冒着热泡。 炎流所到处万物消融,与洞口水位持平后仍源源不断涌入,渐升渐高,把整个岩洞内都照得通红透亮。 两人只闻到阵阵焦味热浪扑鼻,脚下石岸很快又被淹没大半,眨眼便要淹到脚底,大是惊异,急忙起身、踮起脚尖往岩岸石壁退靠。 不过那炎流涨势不停,看样子势要把整个洞穴灌满吞没方休,任谁没身其中,照样便也立时融身消骨、化为灰烬,焉能活命? “小白,我好热……”苏薇看得有些呆了,紧靠着李小白身子,轻声道。 “没事,别怕,有我在……”李小白也已是汗水涔涔、口干舌燥,呆呆道。 他想到是自己把对方带进了这山腰深洞内,若先前带了她再往山下跑,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。 这时看来,却是他自己把两人都带到了一条死路,心下不无自责,然而这会儿多说也已无益。 两人皆知仍是难逃一死,千言万语在心,也已无需多说。 李小白看了看石洞四周,见整个石洞微往上拱起,洞顶中间比洞口要高出一些,像个倒放的瓦罐。 若能往穹顶高处靠,即使炽流淹没洞口,也当能多活片刻。 只是两人与穹顶处隔了数丈,洞内两侧石壁又都平整滑溜,少有可着手处,头顶上石笋尖尖如倒刺,亦难通行,这数丈之隔想要跃过却非易事。 “小薇,我有办法了!” 李小白这时也顾不得多想,一边搂着苏薇,一边紧握宝刀,往身侧石壁上奋力劈去,口中边道,“等会儿我们一起,爬到中间去……” 说话间已劈出了一个脚掌大的豁口,他随后让苏薇先等在原地,一脚踏上了豁口,身子贴着石壁,转眼又在腰身一侧石壁上,劈出了另一个豁口。 龙吟宝刀摧金断玉,劈砍石壁自不在话下。 李小白每劈出一个豁口,便当先踏在上面,继续更高处劈,很快已劈出了十几个豁口,宛如蜿蜒石梯,一级一级通向岩洞穹顶高处。 苏薇紧跟在他身后,刚踏上下一个豁口,前一个豁口转眼之间,便已被脚下炽流淹没了下去。 到得最后两级豁口石梯,再往前已到了岩洞最高处。 眼见身下炎浆仍不断往上涌,在低处的苏薇脚下很可能会被淹到,李小白便将宝刀往两个豁口当中石壁上,深深一插,握着刀柄,拉了她手往最后一处豁口上荡去。
苏薇脚下掠过滚滚炎流浆面,如在热气云雾上,飘腾而过的一根轻羽,随后一只脚踏上了豁口,另一只脚轻轻踏在了刀背上,稳稳贴身站在了石壁高处。 便在这时,她原先所在的一处豁口,也已被赤炎浆流淹没。 李小白身在低处,汗水滴落下如入热锅,只听嗤啦声响,很快化成热气,抬头看了苏薇一眼,与她相视一笑。 好在过得一阵,那热腾腾浆流已渐平稳,不再上涨,离李小白脚下只不到一寸。 两人在石壁上待了一夜,一直不敢合眼。转天炎流已退去大半,不过地上仍有些焦灼热气,两人也不敢轻易下地。 到得午后,热气已退,外边隐隐透了些光亮进来,似乎下了点雨,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,两人这才从石壁上下了来,靠坐在一旁休息。 苏薇一直不说话,似乎仍在想着先前的事。 李小白只道她心有余悸,见她脸上红纹依旧,隐隐似有愁容,过了一阵才想到,如此一来山上寸草难生,也不知那死生花草何时才能找到,便让她别为此多心。 苏薇只摇了摇头,若有所思,也不多说。 到了晚间,两人休息了一下午,渐已缓过神来,李小白问苏薇饿不饿,她也只摇摇头,默不作声。 李小白心下奇怪,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,苏薇只道:“我没事,你不用担心……还是先到外面看看再说。” 两人到了洞外,只见星月黯淡,四下烟雾弥漫,余热仍在,放眼所见尽是一片焦土,兽骨枯木遍地可见。 山脚下烈火仍在蔓延燃烧,火光明亮,整个大山仿佛刚从火堆里取出来,被烤熟了的紫薯一般,青山绿水转眼变得疮痍满目。 原先声势恢宏的瀑布飞流,业已断流,只剩了一道浑浊的涓涓细流,瀑布下的深潭堆满了焦黄砂砾,沿着瀑布崖壁堆成了一个斜缓山坡,似要往干涸了的瀑布崖顶上爬。 细流冲刷难下,从砂砾中又分出了几道浅浅溪流,夜雾朦胧中,仿佛从一个泣难成声的泪人,脸颊上流下的一道道带血泪痕。 苏薇也不出声,掩着脸鼻,沿着焦沙河道径直往山下走去。 “小薇,我们这就下山去了么?”李小白跟在后边走了一段,问道。 “不下山,留在这干什么?”苏薇淡淡道。 “可是……”李小白愣了愣,“我们还没找到那花草,你现在……” “我现在已经没事了。”苏薇道,“这里都变成这样了,还能找到什么来?” “那也不必现在就走了,说不定那死生花草,便是经过这一番灾劫之后,才会慢慢长出来……” 李小白只觉对方今天有点怪,虽说留在这焦土荒山,一时确难再见到什么花草,却也不必非要急着走。 听她声音冷淡,他只道她心中失望,打算就此放弃,接着道:“你别太担心,只要再过些时日,也许便有所转机了。” “我说了,我已经没事了……” 苏薇忽然停下脚步,看着愣小子道,“怎么,你有这么嫌弃我么?我这副模样,有这么难看吓人吗?”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别在即 “小薇,我怎么会……无论你变成怎样,我都不会嫌弃你,我只是怕你万一又再复发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,原来她早知道她变成了这般模样? 虽说她现在一脸深红血纹,模样怪异,确有几分吓人,比之她此前的玉雪冰肌、娇美容颜自然大大不如,便好比云泥之别。 不过他可从未因此觉得她难看,更说不上嫌不嫌弃。 想来她心中不快,自是因为身已无碍,而自己仍一心想着要找到那花草,好让她恢复原貌,故才以为自己嫌弃于她,可自己不也是为了她好么? “你已经救过我好几次,我自然很感谢你……但我现在真的已经没事,就算又再毒发了,你也不用担心。” 苏薇不待对方说完,便转过了身,边走边道,“我们……我反正已经死过不止一次,以后无论怎么样,也都无所谓了。” 李小白越听越觉得不对,她怎么突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?心想即便要下山,不再找什么花草,那也不用这么说。 又想难道是因为这次劫后余生,她自觉连累了自己,不愿自己再这般涉身险地,所以才故意说这些,或者是有什么别的难言心事? “小薇,你怎么能这么想?这次我们死里逃生,虽然惊险连连,不过那也是我心甘情愿、义不容辞要来的,你不用觉得拖累了我。” 李小白转念间忙追上前道,“况且现在我们不是安然无恙了么?就算再危险的地方,我也不怕,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你受伤!” “我知道,你……你是为我好,可是……我不值得你再为我这样子。” 苏薇轻叹了一声,“就当我们已经……已经同生共死过一次,以后还是,还是不要再这样子了。” 李小白听着有些糊涂,听她说话吞吞吐吐,只道她莫不是当真被这一次的灾祸吓坏了? 说起来遇到这样的事,自己也没办法护她周全,这次九死一生,不过是走了大运而已。 这当下却也不必多说,他想着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,过些时日把山上这回事忘了就好,便让她先别多想,说之前的事不过是意外天灾,谁也难料,既然已经脱险,就不要太放在心上。 苏薇也不再多说,两人一前一后往山脚下走去。 山脚下也不比山上好多少,两人走了半夜,见前边火势熊熊,难以再进,便在一处开阔沙地停下休息。 四下草木灰飞,夜色迷蒙,两人一身泥灰,头脸上灰蒙蒙的,苍苍白发也已变得灰黑,几已换了个人,互相靠坐着都不说话。 次日忽然下了好大一场雨,山火熄灭大半,两人奔躲一阵,进了一片枯林山地,也没处避雨,便随意在一棵焦黑枯木下暂避。 两人靠着身子站在一起,李小白拿了苏薇所缝那件,带了一颗星形的皮裘衣服举在头顶,权且挡一阵子。 雨下了半天,声势渐缓,只不见停。 苏薇忽开口问李小白今后有何打算?李小白有些茫然,也不知她具体所指,只说天下之大,哪里都能安身,让她别太担心。 “我是说,你不打算找你仇人报仇了么?”苏薇又道。 李小白当然没忘了父仇大事,不过四海茫茫,连仇人在哪也不知道,想报仇又谈何容易? 况且现在身在北国远地,她身上的毒根又未除,便说待为她寻得花草,便再去打探仇人下落。 “我说了,你不用为我的事操心,想想你自己的事就好。”
苏薇却道,“以后是生是死,我都不会再拖累你……你明白了吗?” “我几时说过你在拖累我了?” 李小白哪里明白,总觉对方最近话里有话,一怔之下,忙道,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我自然不能袖手不管,你又何必这么想?” “我的事只是我的事,你不用多管,你喜欢做什么那也是你的事……” 苏薇淡淡道,“反正以后,我们各走各的,你就当以前的我已经死了,现在活着的,不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人……这样说你明白吗?” 李小白愣了愣,一时不知她是在说笑还是当真的,正要说话,天上忽而一个霹雳响雷,电光闪闪,随后才道: “小薇,你这是怎么了?是不是我又蠢又笨,什么也做不好,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子,你心里记恨我、嫌弃我?如果是这样,那我跟你道歉,不过……” 未等他话说完,天上忽而嗤啦一道闪电,直往两人身后劈来。 李小白好在反应过来,电光火石间急忙拉了苏薇,连跃避了开,站到了数丈外一块凸石上。 回头看了一眼,先前那棵枯木已被劈成两半,直裂到了树根,在雨中冒着袅袅青烟。 “你很好,不笨也不傻,更不用道什么歉。我也没怪过你,以后你总会明白的……刚才你又救了我,我自然感谢你。” 苏薇这时只道,“但我还是那句话,你就当以前的我已经死了,你再对我好,我也不会领你的情。”说罢径直朝雨里奔了去。 “小薇,你跟我说清楚……”李小白呆了呆,随后便追上问道,“到底是怎么了,是不是跟我仇人有关?” 苏薇也不答话,反而越奔越快。李小白很快又追上,问个不停。 苏薇只不出声,甩开他几次,一下又被追上。 无论奔得多快,对方总能赶在她前头,像个幽魂怎么甩也甩不掉,苏薇暗暗气得不行,狠瞪了他一眼:“你别再跟着我!” “除非你把话说清楚。”李小白继续追个不停。 如此奔出十余里,天色渐暗,雨也停了,山地中林木半枯半荣,烟雾缭绕,也不知身在何处。 苏薇忽地一顿脚,转身走到附近一块大石下,抱着双腿埋头靠坐下了。 李小白随后追到,也不再问,不管她跑到哪,自己都会跟着,她想甩下自己也没那么容易。 想着过段时间对方总会开口,他便也靠在了石块上,坐在了她一旁。 两人都不做声,呆坐到了天黑。星野低垂,晚风轻吹,周围一无动静。 这几天连日奔波,两人都有些困倦,苏薇不久便斜靠在李小白身上睡着了。 李小白心中茫茫,看着天边星光闪闪,又看了看身旁熟睡之人,不敢乱动,不一会儿便也迷糊睡了去。 睡到半夜,正朦胧间,李小白忽觉身侧变轻了些。 刚睁开眼,却见苏薇拿了半截星链,已扣住了他一只手,眨眼将他两只手一并缚住了,急问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 待要起身,苏薇却忽地出手,连将他腰间穴道点了。 “小薇,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 李小白大是疑惑,苦于穴道遭点,动弹不得,手上还给缚住了,运劲试了一下也感觉力不从心,身子仍靠在石头上坐着,又急道,“快松开我!” 苏薇站在他身前,脸上似笑非笑:“你不笨也不傻,就是太好骗了。”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头号大敌 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李小白一阵莫名,“这到底是怎么了,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?” “好,我可以告诉你……”苏薇道,“因为你是逍遥门的人,而我是暗星的人。” “这又怎么了?你不是早就知道,我这个逍遥掌门只不过……不过受了遗命得来,我也早就知道你是暗星星主,那又怎么了?” 李小白一怔,“难道……难道你是在怪我害死了苏……害死了那煞星陶文达?” 他心念飞转,想到不久前自己跟对方说起陶谷山庄之事时,苏薇并没有特别的反应,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听到她亲人苏文达的离世不免哀伤。 苏文达的死跟自己虽然脱不了干系,可自己并没有害他之意,萧遥白和苏文达双双一死,暗星和逍遥门曾经的恩怨,也可说已经两清,难道苏薇终究还是在心里记恨自己? “你说的没错,你知道文达舅爷对暗星意味着什么吗?你不可能知道!煞星当中,甚至包括福星,这些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他重要……” 苏薇缓缓道,“但这也只是一方面。我想说的是,你知不知道所有这些传闻,宝藏也好,秘籍也好,都跟暗星的一项大计有关。其中一个目的,自是为了要得到,这传说中的龙吟宝刀和凤鸣宝剑……” “这些我倒不是很清楚,不过那又怎样?你要是想要这宝刀,那就直接拿去好了,这本来就是你跟那契丹皇帝要来的……还有那把凤鸣剑,现在应该还在柳无极手上,他和那个巨人陀夫斯基反正也是我仇人。你想要的话,我去找他夺过来给你好了!” 关于宝藏的事,李小白所知倒不多,大部分倒是从对方口中听来,身旁的龙吟宝刀他也没想过据为己有,越听越是不解,“你又何必……这么对我?你不是说过不想再理会之前那些恩恩怨怨吗,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折?” “我之前确实有这么想过……但我也说过,就当以前那个我已经死过了!” 苏薇道,“这把刀我自然会带走,凤鸣剑的事也不用你操心……我如果告诉你,柳无极也是暗星的人,你会怎么想?” “那……那又怎么样?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?我刚才……刚才本来背上有点痒,想起来抓一下……” 李小白倒是没想到柳无极竟也是暗星的人,但不管他是什么人,总之都是自己的仇人,“可是看你睡得香,我就一直也没动……” 他倒不是背上痒,只是早有点内急,不过这话终不便当着对方的面说出口,看她靠在自己身旁睡着了,一直忍着没怎么动倒是不假。 “看来你还是没明白……” 苏薇摇了摇头,只道呆小子不过是想借故,让自己解了他穴道,倒不怀疑他是在撒谎。 她说着又坐回了对方身旁,替他挠了挠后背,摸到他之前为自己挡箭时,在背上留的伤疤,轻声叹了口气,又道:“若不是因为那些宝藏的传闻,你爹爹、还有你那位赵伯伯,又怎么会被害死? 如果没有暗星的人在背后捣鬼,你爹爹,还有你赵伯伯,以及什么昆仑派,天山派,崆峒派、乌陀帮等等这些人,又怎会被卷入这趟浑水,你争我夺,枉费心机、白白送死? 他们所有这些人,不过是被暗星所利用、或者说被这趟滔天浑水,殃及的小鱼小虾而已!这么说你明白了吗?”
李小白一怔,听她提到了爹爹和赵伯伯,恍然也想到了什么,岂料越听越是心惊,这一切原来都是暗星一手造成的,就好像搅弄山顶十里天池湖水,引得滔天山洪喷薄,又喷出通天地火炎浆,吞没方圆百里一切的‘恶龙’所做一般? 不管怎么说,暗星这条‘恶龙’只打了个喷嚏,放出了那所谓宝藏的传闻、引得各方争夺厮杀,那是确然无疑的了。 这么说也正是因此,什么天山派和昆仑派,泰山派、崆峒派等等这些人,还有爹爹和赵伯伯他们,都只不过是被这传闻,或者说暗星这条‘恶龙’所害的牺牲品,就是为了得到那两件兵器?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,又大为惊异。 想到他爹爹还有赵伯伯他们遭害身亡时,自己要么根本不在身边、要么已双目失明,连他们最后一面也没见着,心下又不由得哀思震痛,如在梦中,怎么他们原本好好的就一下说没就没了? 一时只觉天昏地暗,心中纷乱,呆了半晌,才不无茫然道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这么说他们……他们原来都是被你们给害的……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说这些?你们到底要干什么……” 他背上本来还好,给对方轻轻抓了几下,又听她这么一说来,以往许多种种怪事奇遇,仿佛一下都串连了起来,又有些似是而非,一时间也想不明白。 只觉背上伤疤处越来越痒,就像被拿烙铁烙了一下似的,又痒又烫,只苦于难以动弹,想挠也挠不到。 “看来你总算也明白了些。”苏薇道,“暗星要做的事,我现在也不必跟你多说……” “你看到那颗北极天星了吗?其实它并非一成不变,而是不时会变的……” 两人所在正对着北天极星,苏薇说着用手指了指当中最亮的一颗,又接着道,“自从唐太宗李世民之后,那颗极星已经变得越来越暗,虽然现在看起来仍是很亮,但比之从前已经暗了许多。 而且离它所在的紫微星宫越来越远,说不定很快便要坠落熄灭,跟现在的天下大乱相比,到时那才叫真正的生灵涂炭,万劫不复……” 李小白之前倒是听她说过,什么北斗七星,北极紫微星之类,说是暗星中各煞星也好,星主也好,只不过是借用了那些星星之名,一统调动各方星众成员。 但这怎么又跟几百年前的唐太宗李世民,还有当今的天下大乱联系到了一起? 听来只觉有些莫名其妙,看着她所指那颗,一如既往亮眼的北极星,也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,怔怔地道:“那又如何……你还是先放开我,你这般抓了我,是要怎样?” “算了,现在跟你说太多也没什么用……我如果再跟你说,除了柳无极,那个陀夫斯基也是暗星的人,就连你师父柳咸阳也是,你会怎么想?” 苏薇淡淡一笑,摇摇头道,“而且据我所知,不仅如此,还有那个已经死去的巨盗温韬,其实也正是七煞之一的‘贪狼’…… 这中间的事我就不跟你多说了,这有些事,我也是从关外回了长安后才知道了。 你只需要知道,暗星既是害死你爹爹他们的仇敌,你现在也是暗星要对付的头号大敌,而我跟你自然也成了仇人,这回你总该明白了吧?”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自求多福 李小白怔了怔,既觉难以置信,又不无震惊,怎么这一下突然间,好像谁都成了暗星的人? 柳无极和陀夫斯基等等也就罢了,柳咸阳师父怎么也会是暗星的人,这一来苏薇也好、师父也好,暗星的所有这些人,不都成了自己的死对头? 看了看暗夜天空中,无数闪耀的星星,忽然只觉天旋地转,一阵头晕,头顶上亿万颗星星点点,仿佛各自都划着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剑光,密密麻麻的朝自己压将下来。 若非被点了穴道,只怕他立时便要跳起身来,不由得惊呼了一声,瞥眼瞧了瞧似已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苏薇,茫然道:“所以……你现在是要怎样?你是要拦着我去杀那两个仇人,还是……你不会是想现在就杀了我吧?” “我现在这副样子,是不是很像个真正的女魔头,这就让你感到害怕了?且不说柳无极,现在未必是你这个逍遥掌门的对手,即便你一个能对付得了他和陀夫斯基两个,那还有其他人呢?” 苏薇又笑了笑,徐缓道,“你师父柳咸阳现在,可以说已经成了半个废人,即使不算他一个,单是吴奇子几个兄弟加起来,就已经够你受的了…… 而且不只如此,武林正道也好,歪道也好,都想着能够杀了你这个大魔头,好扬名立万,你觉得你能有什么胜算? 我也不是要拦着你报仇,暗星各地星众何止万数,你不去找他,说不定他也很快会来找你。 我现在要杀你也自然是易如反掌,不过念在你好歹也救过我,这一次我便饶你一命,下次可就难说了……” 说着便起身去拿放在一旁的龙吟刀,只没想到那刀甚沉,一下竟没拿起来。 她双手奋力使劲,随后便也整个连同刀鞘一起抱了起来,泥地上也给压出了两道深深足印,只不知臭小子一天到晚背着,怎么看起来好像浑不费力?只不多言语,转身便要走。 “小薇,你……你要去哪?你要么就杀了我,要么快放了我……” 李小白仍有些未缓过神来,赶忙叫道,“这林子前面,不知道有什么豺狼虎豹,说不定还有……还有蛇!你一个人怎么办?” “世上还有比蛇蝎更可怕的,那就是人心!以你的功力,用不了几个时辰,穴道便能解开,什么豺狼虎豹,我倒无所谓,你还是自求多福罢。” 苏薇转头看了一眼,冷冷道,“另外我还得再警告你,你以后要是敢再跟着我,除非你把我杀了,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!”说罢扭头便走了。 李小白一呆,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忙又叫道:“小薇,你别走……你告诉我你要去哪,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,好不好?小薇,小薇……” 只叫得几声,苏薇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,眼前所见除了一些枯木枝丫交错的黑影,便只有夜空中无言闪烁的满天星光。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,苏薇会丢下他就这么走了,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,仍不停叫道:“小薇,你是在跟我闹着玩的对不对?小薇,你别闹了,快回来……” 可这荒山野岭,寂静夜空下,除了耳边不时传来的几声呼呼风响,又有谁来应他? 又叫得一阵,四下仍是一片寂寂,他心知苏薇可能早已走远,这才想到要运劲冲穴,忙闭了眼,静下心来调息内劲。
苏薇点穴的手法倒没有多高明,可这人身穴道一旦遭点,气血阻滞难行,除非知道被点穴道、知悉解穴之法,并以外力相助方能立解。 此外若非懂得如何以内劲冲穴解穴的法门,即便内家高手也难以自解,且根据各人内力修为不同,以内劲冲穴自解也同样有快慢之别,并非一时之功。 寻常有人想要封点李小白的穴道,自是不易,这时冷不防遭点,他又并不知如何自解穴道之法,只顾一味运劲在体内冲击各穴,饶是他内力深厚,试了几次,仍也无济于事。 他心下不免急躁,也顾不得许多,仍不住以浑厚内劲胡乱激荡各处穴道。 如此若是平心静气的行功原亦无碍,可他一心急于求成,反倒适得其反,体内汹涌气息不断游走周身,或快或慢,有时一气未行完成,另一道气息已匆匆奔涌而至;有时两气针锋相对、各不相让,道道内息好似在同室操戈、互相乱斗。 这般过得一阵,便如喝口凉水也会被呛了一般,他非但没能冲开被封的穴道,反而一下竟晕了过去。 次日迷迷糊糊醒来,天已透亮,忽觉身旁气息有异,脸颊上微有些凉,似有几点雨水滴在了脸上。 李小白一下睁开眼,却见身前有一头小鹿正拿脸对着他,嘴里兀自不停地反刍着食物,那雨点却原来是从它嘴里流下的涎液。 他不自觉地身子往后缩了缩,又低呼了一声、举手挥了挥,才发觉自己已经能灵活伸展,那小鹿倒也给他吓了一跳,低鸣一声扭头跑了。 李小白呆了呆,仿佛做了个梦刚醒来,左右一看苏薇并不在身旁,两手上仍缚了她那半截星链,才恍然此前并非做梦。 那半截星链一边锁扣并未锁死,倒也不难解开,他很快将星链从手上解了开来,又拿在手中看了看。 这链子是苏薇留给他的唯一物件,他自然不舍得扔,想起苏薇昨晚离去时,回头看了自己的那一眼,对着星链喃喃道:“小薇,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……” 苏薇昨晚其实并未走远,走了里许后,又绕行回到了原处,在他身后不远一棵枯树下待了一夜。 这会儿听了愣小子喃喃自语,她心中暗道:“傻瓜,我这副样子,怎能跟你在一起?我不走,只会害了你……” “小薇……小薇……” 李小白忽地跃到了身后大石块上,四下望了望,只见周围除了了无生机的枯木树杈,一无其他,大声呼唤了一句,声及数里,只惊得附近群鸦一阵乱飞。 他也顾不得多想,见地上除了那小鹿留下的几点足印,便是苏薇昨晚离去时,留下的深深脚印,想到她背了那厚重宝刀当走不快,忙循着足迹一路追了去。 追了一阵,地上草木渐盛,足迹已无可寻,李小白仍不多想,一边叫喊一边朝前直奔。 苏薇悄声跟在他身后,奔出十数里,刚出林地,前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。 李小白仍一路往前直奔,不停叫唤。 苏薇跃身在他背后一棵树上看了看,心说:“傻瓜,那是北边,我怎么会再往北去?” 第一百九十七章 废土焦湖 奔了里许,李小白似也觉得苏薇不太可能再往北行,便转而向西南方奔了去。 苏薇看了一阵,随后便也跟了去,只与他隔着里许。 两人一前一后,始终相隔里许,李小白一直并未发现身后跟了个人,到得晚间,便在一处坡底停下休息。 苏薇随后奔到,几已力竭,便在他身后坡顶上也停下了休息。 李小白奔了一日,寻人不见,心下纷乱,也不免疲乏,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发呆。 不一会儿夜幕降临,星垂四野,一颗流星倏忽划过天际。 看着北斗星辰中最亮眼的那颗极星,李小白心中茫茫,不想只看得一阵,又觉头晕目眩,漫天星光仿佛又如千军万马般、挥舞刀剑无声向他袭来,叫人喘不过气。 他只道那是幻觉,一怔之下,赶忙闭上了眼。 谁知刚一闭上眼,苏薇转身离去时那张布满血纹的、漠然冰冷的脸,立时便出现在了眼前,她先前所说每一句话仍犹在耳,叫人心中烦乱。 他又是一怔,睁眼又看了看头顶星空,岂料仍是一如先前,四下星芒闪耀,如剑如刀,纷纷刺来。 这下他也不敢多看,忙爬起身看着地面,大口喘气,茫然叫道:“小薇,我这是怎么了?” 他也不知怎的,感觉苏薇似乎就在附近,大喊大叫了几声,自然无人应答。 可他只要一抬头看着星空,便又觉得天旋地转,耀眼星光叫人无处躲藏,发了疯似的拿着半截星链在地上乱劈乱打。 苏薇也躺在草地上看着璀璨星空,转头瞧见他举止异常,只不出声,又转过头仍旧对着星空,自顾思索。 李小白劈打一阵,渐也累了,顿坐在地气喘吁吁,心中千头万绪,闭起了眼,然而苏薇满脸血纹的身影仍旧挥之不去。 他索性不再多想其他,回想她此前种种异常言行,闪念间想到:“不管我是不是逍遥门的人,她早知我和暗星的恩怨难断,之前可从没见她这般对我…… 会不会是因为她身上余毒未除,所以才这般忽然性情大变?无论她在哪,我现在即便找到她,她也未必会理我……我何不先去把那解毒草药找到,再去找她?” 想到此处,他顿觉甚是此理,随即起身,连夜往东奔去。 苏薇见他又往原先天池山头方向跑,只道他这时忽才想到,自己很可能仍在原处山下,便也不多理会,待了一阵,往他相反方向奔了去。 李小白奔了一夜,次日又回到了长白山脚下枯木林地,看着眼前不远处,已被烧成赤地的巍巍大山,心下不无感慨。 休息一阵,晚间他又往山上急赶,到了半山腰,已快到凌晨。 他特意又回到了之前与苏薇一起,藏身所在的瀑布岩洞附近,见原先瀑布下的深潭沙地,已积了一洼清水,便在近处坐下吃了些随身带的肉干,看着水中映出的星光点点,仍觉有些目眩,只不多想,不一会儿便回洞里睡下了。 待得天明醒来,出了岩洞,抬头见山顶上灰雾蒙蒙,他也不管那山头处是否仍有什么‘恶龙’作祟,或是否当真能见到所寻花草,径直又往上爬去。 到得山顶,只见四下烟尘漫漫,脚下泥沙灰堆,礁石乱地,寸草皆无。 依稀可见原先十里宽阔、满盆澄清的天池大湖只剩了浅浅一滩,便如汤底沉渣,浑浊不堪。 空气中硝硫味甚重,他掩了口鼻,一跃踏上了一块礁石,又往湖底附近踏着一块一块礁石,连跃了数十下,很快到了湖边。
环顾一圈,只见周围群峰黑灰如灶边,置身其中,只觉眼下的天池湖便如碎落灶内、混杂了些灶灰烂泥的一瓦罐汤,但也只剩了些罐底浊汤,便只一滩死水。 湖心隐隐有个漩涡缓动,他也不多理会,踢起一块数十斤的礁石往湖中砸了去。 只听略有些沉闷的一声‘扑通’响,随后便静静悄悄,过得好一阵仍是如此,一无动静。 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,看来这里自是不会再有什么‘恶龙’出现,自也不会有什么死生花草突然冒了出来。 又过得一阵,他心知此行势必一无所获,不过只不死心,沿着原路、又踏着礁石连连跃了回去。 原先山顶各处,他与苏薇一起待过的石洞,已难觅踪迹,他搭的那简陋草棚,也已消失无形,周围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。 回到原地后,他在一处石壁上划了个星形标记,想了想又在星形当中划了两个小人图样,随后往东一侧峰头开始寻觅。 如此过得数日,山顶十余座峰头又给他踏了个遍。 可一路所见无非礁石黑土,或是些兽骨尸灰,比之一开始他和苏薇上来时所见,更是荒芜,到处死气沉沉,便是一株青藤绿植也见不到,哪有什么死生花草? 他也早心灰意冷,回到星形标记处时,已是深夜,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。 山高云低,星繁天沉,人在高山,夜空中的星星仿佛唾手可得。 他也不知何故,自从苏薇走后,入夜繁星闪耀时,但凡多看得星空一眼,便莫名地感觉沉闷烦躁,甚至有些恐惧,仿佛整个星海随时便要倾轧下来,将他刺得体无完肤。 连日来他也不曾抬头多看,此时闭上了眼,苏薇的脸便又浮现在了眼前,感觉似乎她也从未离开过自己,心中暗暗对她说道:“小薇,对不起,我还是没能为你找到那解毒花草……你也别怪我,再给我一些时间,我总会把它找出来的!” 话虽如此,他却也不是没有想过,那死生花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,再怎么找也是白费力气。 想来苏薇此时已经走远,有心想再追着她去,但此番两手空空,就算见到了她又能怎样? 无论怎样,他心底总抱着一丝希望,但愿哪天那该死的花草能自己长出来。 长夜难眠,他待了一阵也睡不着,便起身走到了星形标记石壁前,面对着图案怔怔地看了好久。 只觉两人此时便同在一颗星星上,倒也能聊以排遣寂寥,但想到她离去前所说的那些话,总觉心乱如麻,思绪万千。 他自然也知道他爹爹、和他赵伯伯的死,跟暗星、或者说跟苏薇都脱不了关系。 想到他老爹在那无尽黑暗的宝藏地宫密道,无意间触发了机关,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透体而亡,是不是也如同在这无尽夜空下,被千千万万颗寒光飞星所击刺一样,避无可避、最后痛苦地死去? 但不管怎么说,他老爹的死,自是陀夫斯基直接一手造成的,若不是陀夫斯基为了活命,将其当作挡箭牌往前直推,爹爹又怎会被万箭穿刺而死? 他并未亲眼见到他爹爹如何身死,但只想想便也知道那绝不能好受,便与亲身所受万箭穿心无异,或许这也是他此时,只要多看了暗夜星空一眼,便如同被千万飞星袭身刺体一样,莫名感到恐惧的原因。 不过这又怎能怪那些星星?或者说因为爹爹的死怪罪于苏薇?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万星刺体 李小白并非不恨暗星、或者说害死他爹爹和赵伯伯的仇人,却又不愿因此把对他们的恨,归咎于苏薇身上。 只想来她极有可能是因为余毒未除,故才忽然间判若两人,狠心与自己反目成仇;又或者这只不过是自己在自欺欺人,暗星或者苏薇其实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? 他也不愿去多想,不管怎么样,只有先找到那解毒花草,再去找到苏薇问个清楚,随后便靠坐在石壁对面一块石头上,幕天席地,不多时便睡去了。 山上一无食物,天池里也不再有什么怪鱼可抓。 待了几日,他所带几块肉干也已吃完,第二天醒来便下到了山脚树林里,寻了些野物充饥,到了晚上又回到山顶石壁处,对着石壁上的图案发呆。 如此过了数日,整天对着荒山野岭,不免心中烦乱。 这天夜里万里无云、万籁寂静,天穹星光四耀,一览无余。 他只稍微看了天空一眼,便觉目眩神迷,似有无数飞星正向他疾刺而来,即便闭起了眼,仍觉头昏脑涨,在地上翻翻滚滚、几欲癫狂。 过得一阵,仍旧难以自制,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? 索性睁开了眼,站起身来对着北极星辰大喊道:“苏薇,我不怕你,也不怪你,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?你让他们都来吧,都来吧!啊……” 只喊了几句,又觉目为之眩,脚下站立不稳,一下便往天池湖中滚落。 他勉力站了起来,拿了星链在地上胡乱击打,似在与周身飞射来的星光搏斗,可没几下便又跌倒,往下继续翻滚。 如此跌倒滚落、爬起劈打、又再跌倒翻滚,那星光无论他怎么打、怎么劈,或怎么躲、怎么闪,都始终萦绕在身,源源不绝。 不一会儿便让他感觉遍体鳞伤、体无完肤,到了湖边,一下竟而滚落湖中,晕了过去。 湖水温热适体,深处只没到顶,比之先前似又涨了一些,只仍然有些浑浊。 他也不知在湖中晕了多久,迷迷糊糊中只觉通体如筛,每一寸肌肤都仿佛,被那道道星芒刺穿了一般,整个人都粉碎飘零在了星空夜海。 忽又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沙漠地底,似乎一下回到了此前,被活埋大漠当中时的情境。 莫非自己其实一直并未醒来,仍旧埋身沙海荒漠之中,这一切从头到尾,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场大梦? 可这一切又那么真真切切,无论期间的欢笑也罢,伤痛也罢,执着也罢,迷茫也罢,所有的境遇无论好坏,怎么又这么切切实实、历历在目? 不对,这绝不是梦! 突然间一下醒来,却发现自己已经快到湖心,身后似有一股浑雄劲力,在把自己往湖心地底拉去。 他也不知那是怎么回事,只道那湖中‘恶龙’又在搅动漩涡,把他吞没,大喊一声,猛地高高跃起,展开轻功,上上下下,甩着半截星链在湖面乱拍乱打。 湖面映照着天上的星光点点,四面八方向他射来,他也不多理会,奋力运劲挺直了星链,什么阴阳神功、打狗棍法一通乱使。 只拍得湖水四溅、砰啪作响,似要把整个湖天星光,都拍得粉碎四裂方休。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,他只觉一身功力几已耗尽,将要力竭,这才跃出了湖中,倒在了岸边,睡了过去。 此后每到了夜里,星光耀眼时,他便一跃到了湖中,也不理会那在水星光炫目,只顾奋力击打。
有时在湖中以阴阳神功胡乱搅弄,有时跃出水面,以打狗棍法招式与水中星点过招对战,或兼而有之,同使阴阳神功和打狗棍法,直至力竭方才罢休。 如此过得月余,李小白无论抬头仰望星空、或是见了水中星光,虽然仍觉目眩,不过已不似先前那般天旋地转、头晕脑胀。 他隐隐总觉是自己杀了那巨蟒之后,才引得了湖里那真正的‘恶龙’滔天大怒,喷出猛火来吞灭了这山上万物。 期间每次下山猎食,上山回来时便带了些草木泥土,沿路埋种,或在山下河边抓了些鱼儿,放入山顶天池和瀑布水潭中,好让这焦土荒山早些恢复生机。 如此又过得月余,期间他不管是见了天上星光、或是水中星光,已不再觉得天旋地转,也不会头晕脑胀,只是无论天上星光或者水中星光,都仍在他眼里打转,晃动不停。 在他眼里看来,水中星既照着天上星,也被天上星所照,天上星亦是如此。 好比两面对照的镜子,上即是下,下即是上,天即是水、水即是天,两者既一一对应、两两相照,又浑然一体、密不可分。 他发现无论是阴阳神功的‘无招’技法,还是千变万化的打狗棍法,或是两者同使,都最多只能对付一方星光。 即使再怎样变换招式,单单对付水中星便已难免顾此失彼,更别说还有与其对应的天上星,就好像抽刀断水,就算刀再快,又怎能真正将水斩断? 除非将一人分而为二,一人对付天上星,一人对付水中星,否则也绝无可能,同时对付得了这‘水天合一’的星光大阵。 湖水渐涨渐深,也渐凉渐清,湖心漩涡却渐缓渐宽。 他也不曾多想,白天有时闷热便游到了湖心漩涡中,只见当中黑洞洞的,深不见底,原来另有天地,似乎直通山底。 他可不敢游得太近,只不时在附近或顺着漩涡,或逆着水浪而行。 到得第三个月上,他上下山路一道移植的草木愈渐繁茂,如给黑土大山披了一条绿巾,蜿蜒而下,荒芜中添了一线生机。 这晚他在湖边星光下,正自看着湖面发呆,苦思如何破解这水天星光大阵之法,忽然只见一颗流星划破天空。 他闪念间忽想到,既然这星光之阵,单靠一人之力绝难以解,自己何不顺着它变成其中一颗飞星? 这想法不免有些奇怪,不过他又登时想到,这天上星与水中星虽然为二,实则为一,既然再快的刀也无法断水,何不让自己成为水?想到此处,一下跃入了湖中。 待到了湖心漩涡附近,他先顺着漩涡游了一圈,记着周围的百十余颗天星连线后,随即越游越快。 数圈之后,猛地一下从水中跃起,如蛟龙出海、‘呼’地一下带起了数十丈高的水浪,大笑道:“哈哈,我想到啦!”很快又钻入了水中。 他把自己当成了一颗飞星,又把天上星和水中星,一并当成了上上下下、四面八方不断奔杀而来的千军万马,以杜止美教他的那几招最简单、最基础,也是最快能使出的剑招,在水中星光连线上快速使出。 且将每一颗闪星,都当作是千军万马中的一位将军首领对待,随着漩涡水流渐快,他这个水中飞星也越闪越快。 每到一处,便当作自己是在‘擒贼擒王’,迅速出招,各方‘敌首’无不被他手到擒来。 他一招既成,又想到既然可以‘擒贼擒王’,为何不能‘欲擒故纵’?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灵兽白鹿 随后李小白又试着在水天星阵漩涡中快速略过,并不出手‘擒贼’,而是把自己变成了漩涡当中的一滴水,似怕打扰到这一湖星光。 正当周围水天繁星已忽视了他的存在,仿佛他并不会来‘擒拿’自己时,他当即出手轻轻一抓,可谓出其不意,水中星点周围只微微泛起涟漪。 他心中暗喜,接着又依法施为,水中不时泛起点点涟漪。 这招‘欲擒故纵’与先前一招‘擒贼擒王’一般,都是他从‘三十六计’各计心法要旨中参悟而来,一计招成,接着又想到了另一计,如此接连试演、不断应证。 此后每晚,他都到湖心漩涡附近这般练招,在水中击逐闪星,快如流星,渐而竟新悟出了一套,三十六路高明武功招式。 他仰望天中星或俯视水中星时,眼中也已不似先前那般乱晃炫目,而是一颗一颗原样棋布,排列闪动。 水中星与天中星浑然一体,他便如与这水天星光融为一体,于其中穿梭来去,不断试演新招,仿佛当真化身成了一颗流星。 如此又过得数月,天池水位不断升高,李小白除了下山猎食,也不多做他想,每日每晚便在湖中演练招式,三十六路武功新招也已渐纯熟。 其时天已渐寒,不久后长白山上便飘起了片片细雪,山顶各峰头很快笼罩着一层白雾,如在云端。 李小白不觉间,在这山中已待了有大半年。 他新学已成,这日在山顶上看着漫天飞雪,只觉天地茫茫,也不知此前在这山上一起厮守的苏薇,现下人在何处,变成了什么样? 还有那解毒花草,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? 风雪不停,他并不觉得如何寒冷,只仍披了苏薇为他缝制的那件皮衣,在各峰头间搜寻。 数日后十余座峰头又给他走了一遍,只是仍然并无所获,这天风雪已停,便忽想着要到努尔哈的女真部族去看看。 之前努尔哈想和他一起上山,却不料被契丹人所杀,说起来自己并没有为努尔哈讨回公道,心说总得回去跟他那族长父亲有个交代。 下了山来,刚到林地附近,忽见一头白鹿匆匆闪过,李小白心下一动,拿了星链在手跃身直追。 那白鹿奔了一阵,见有人追来,越奔越速,一时往东,一时往西,然而来人如影随形,无论如何也甩脱不掉,一怒之下,忽地掉头拿角一拱。 李小白有心要收服它,身形一闪,星链套了它一角,轻轻一跃骑了上去。 那白鹿如何肯从,乱蹦乱跳,边奔边甩,可不管怎样蹦甩,背上之人始终稳稳坐着,无奈之下,又一路急奔。 李小白还怕它不肯走,只由它乱奔,口中说道:“白鹿啊白鹿,今天遇着我算你走运。你是甩不掉我的,不过也别怕,我又不打算吃你,你就乖乖听话罢!” 白鹿奔了半天,似觉背上之人并无伤它之意,不一会儿却渐停了下来,自顾起了吃草。 李小白也由着它,将星链环套了它两角,拉着一头,对着它自言自语了一阵。 他并不急着立时去哪,只不时驱着那白鹿往南去,白鹿知道甩他不掉,竟也听他驱使。
行到晚间,月明星稀,白鹿自顾找了一块空地坐下休息。 李小白也不怕它会跑,从它背上下了来,坐在一旁,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,对着天上星月、跟它指指点点说起了话。 如此行过数日,第三日晚才在一处山坳中,见着了女真部族幕帐所在。 女真人逐水草而居,其时长白山火岩喷发,遍及百里,为避其祸,此时部族已往南迁了数十里,见了李小白骑鹿而来,都不无惊奇。 那族长也还记得李小白,没想到他居然还在这附近,安排他住下后,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叫包大发的汉人商贩当翻译。 包大发每年入冬便来此收购皮毛人参等物,待到来年开春方回,此时也刚到这地方不久。 李小白跟族长说了此前在山下附近,遇到契丹皇帝耶律阮带人射猎、努尔哈不幸遇害之事,包大发替他翻译,听他说到此事,自是大为惊异。 族长已听之前那唯一一个逃回来的族人,说起过努尔哈遇害之事,只是也没想到那天他们遇到的竟是契丹皇帝。 后来耶律阮倒也信守承诺,果然派了人把答应过李小白,要赔给女真人的牛羊黄金送了来,派来的人把牛羊黄金送到后,只说是皇帝赏赐之物,丢下东西便走了。 族长跟李小白说起时,李小白这才想起还有此事。 当晚住下后,李小白没事便去找包大发闲谈。包大发得知他近半年来在山中的奇遇之后,对他已是大为敬佩,还随手送了他两条人参。 李小白拒不肯受,包大发倒是实诚,说那人参其实不小心遭了水,卖不到好价钱,只是这长白山遭此一难,只怕近几年也见不到山参了,让他试着拿回山上去种,李小白这才收下了。 包大发常年在各地游走行商,无论是契丹话还是女真话都说得流利,之前努尔哈的汉话便是他所教。 李小白住了月余,倒也跟他学了些女真话和契丹话,简单沟通起来也不成问题。 眼看天将大雪,又多待了两日后,李小白便才辞别了女真族人和包大发,回到了山中,随手将那两棵人参埋在了半山腰瀑布岩洞附近。 冬去春来,日月如梭,转眼到了来年春天。 长白山一如严冬、积雪难融,此时到处仍是白雪皑皑,银装素裹,便如天地间堆出的一个大雪人,只是生机难见,上下看起来一片萧索。 李小白在山腰岩洞附近种下了人参后,便在洞内住下了,不时便来到洞外照料。 那白鹿也给他带到了半山腰,只是山上水草不丰,不多时李小白便让它下山去了,只仍将星链留在它头角上。 雪山茫茫,李小白到过山顶湖边去看过几次,湖水早已结冰,近来水位也已近如初。 他总觉那‘夏枯冬荣’的死生花草哪天会突然长出来,不过去了几次,周围附近依旧空空如也。 很快便要入夏,积雪渐消,山上或白或黑,只是难见绿草。 雪刚融后,他所种那两棵人参,倒是冒出了两株新芽,看来长势不错,倒让他颇有些意外欣喜。 第二百章 满载而归 近来天气晴朗,李小白满怀希望,又到了山顶湖边,刻着星形标记的石壁处。 见湖水仍结了层冰,他也不多想,在各峰头寻了一圈,不料数日后仍是空手回到了原地,心下失望已极,跑到湖边沙地捶地痛哭。 他也不知似这般在山顶搜寻了多少遍,每次都不无期待,说不定哪天就能见到那解毒花草,可每次无一不是失望而归。 这时他到这山上已近一年,待得冰湖消融,若再找不到那花草踪迹,只怕是再难寻觅的了。 此次见那人参发芽,他满心希望来寻,本以为能有所收获,这一来便很快能去找苏薇了,谁知仍是这般结果,怎能不急,难道是老天故意作弄? 哭得一阵,他不由得心下转怒,对着冰湖大骂:“你这臭湖,好好的发什么怒喷什么火,把山上的东西都烧没了!” 又踢起或举起湖边礁石往湖中乱扔乱砸,一边乱骂道:“臭湖,烂湖,你不是会发怒喷火么?来啊,把恶龙放出来啊,我不怕你!不然你看我这就把你大嘴给堵上!” 那些礁石少说都有百数十斤,给他运起内劲,一块块猛地往冰湖中砸落,或近或远,只听裂冰嗤喇声、和入水扑通声不绝于耳。 过得一阵,附近大小礁石都给他搬空砸光,他也砸得有些累了,似还没出够气。 待要往湖中跃去,忽见脚下一处给他搬开的石块,地上沙泥印有些奇怪的纹路,仔细一看,却是些暗红色的细草样纹印,与苏薇手上、脸上所长的看起来相差无几。 他心下一怔,莫不正是那所谓的死生草,留下的印子?也顾不得多想,奔至一块礁石旁边翻开一看,果然只见一株红嫩细草被压在石下,贴地生长。 “小薇,我找到了,我找到了!哈哈……” 李小白又惊又喜,这嫩草看起来也无甚特别,只是别处从无所见,又与苏薇身上所长何其相似,自是死生草无疑了,不由得大叫道。 待要拔起那嫩草,忽见那暗红的草叶立时枯萎发黄,他暗自一惊,看了看头顶太阳正盛,莫非这娇草见不得阳光? 忙抹了些泥沙盖了起来,又想苏薇身上的毒已去大半,只怕得要待这死生草开了花、变成死生花才能除尽,倒也不急着便取走。 想到此处,他便又在附近礁石下翻找一阵,见大部分石块下都压着一株嫩草,心中大定,打定主意静待花开。 这时他已不常下山,除了到山下林地猎些野禽走兽,基本都待在山顶湖边,生怕没能及时见到那娇草开花。 此般过得月余,冰湖已融大半。 这天夜里月光如水,李小白正自靠着一块礁石,在湖边仰望星空,忽见身旁一株羞花从礁石底下探出了头来,形如水仙、貌如白菊,白里透红,只闻到一股淡淡清香。 他心下大喜,忙掀开礁石,含泪笑道:“花儿啊花儿,我终于等到你了!” 再去看看周围其他礁石,亦有朵朵嫩白娇花举头四望,似从块块礁石里长出来的白芽一般,好比出水芙蓉,又如雨后春笋,月光下只见朵朵新香洁白,娇态各异。 湖边礁石众多,沿岸几乎围了一圈,他奔走查看了一阵,到处可见娇花朵朵、浑如繁星点点,整个天池湖如落入繁星花海中的一块白玉,又如被众星所拱的一轮明月。 置身其中,直如身在星光灿烂的梦境一般,当真感觉如梦如幻。 他兴冲冲跃入湖中,施展了一套新成的‘三十六计’武功。
此时虽然月郎星稀,不过那水天繁星光阵早已印照在他心中,闭着眼仿佛都能看见星光点点,如水中腾龙一般上下来去,浑无阻碍,畅快淋漓。 不觉间天已将明,他随后回到湖岸,翻开几块礁石,连泥带根掘起了几株花草,用一块衣布裹了裹,又用水囊满盛了天池湖水,拱手拜了一拜,下到了山腰岩洞来。 他也不知苏薇身在何处,想来要么已回到了中原长安,要么仍在契丹境内,休息了一日,第二天一早才下了山来,打算赶回中原,沿路再行打探有无她消息。 刚到了山林绿地不久,忽见那头角上挂了星链的白鹿,自行在前边吃草,见了他来也不躲不避。 “白鹿兄弟,你是在这等我的么?” 李小白笑了笑,骑上了鹿,往西南方向行去。 第二日出了山林,行到草原,他想到之前曾和苏薇一起,到过契丹皇帝的大营,耶律阮还几次三番要让苏薇留下,会不会她可能仍留在契丹军营? 李小白虽觉苏薇自不会看上那契丹皇帝,不过想来或许她又去找过耶律阮也不一定。 他仍记得此前契丹皇帝大营所在方位,骑了白鹿径往西行,不想寻了数日,只不时见了些牧民营帐,并未见着契丹大营。 他料来耶律阮说不定已班师回京,也不多想,驱鹿往幽都方向一路前行。 白鹿脚力不如马,不过强胜于徒步,李小白也不似来时那般十万火急,况且还得沿路寻人,并不急着星夜赶路。 他担心那花儿怕晒,到得晚间才把衣布打开,稍加照料,浇些水囊中的天池湖水,自己从不喝,只在路边溪流捧些水饮。那花儿依旧盛开,倒未枯萎。 如此行行停停,优哉游哉,过得将近一月,不觉已到了幽都境地。 这天黄昏,他在一处溪边草地上躺着歇息,让白鹿在附近自己吃草,忽只听马蹄声声,似有百十余骑正往这奔来。 想来或是过路牧民,李小白也不多理会,仍旧躺在地上,闭目静听。 “快看,那有一头白鹿!”过得一阵,只听一人用契丹话叫道。 又一人道:“王子殿下,那有一头仙鹿!” 李小白曾跟包大发学过契丹话,倒也听得懂,听得什么‘王子殿下’,不由怔了一怔,睁开眼瞧了瞧。 只听一个黄衣青年道:“你们这些蠢材,瞎嚷嚷什么?我又不瞎,早看见了!”看来自是那位王子。 他身旁先前一人道:“王子殿下,今天我们满载而归,没想到还能遇见这么一头仙鹿,真是好运气!” 另一人道:“王子殿下神射无敌,自然满载而归,这一头仙鹿定是上天额外的赏赐!” 见他们百十号人渐行渐近,个个弓马携刀,看样子自是行猎方回,李小白心说,怎么自己不是见了他们皇帝在打猎,就是王子在打猎? 听他们这话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,而且似要打那白鹿的主意,只不多理会。 那白鹿在他旁边便只五六丈,离那行人也就不到半里,似乎并不在意身后来人。 “都给我闭嘴,别吓跑了它!” 马蹄声渐近渐缓,只听那位王子道,“你们知道什么?今天所有的东西加起来,也比不上这头仙鹿!快散开点,本王非抓到它不可!” 他周围随行护卫士兵闻言,纷纷拉开阵势,向李小白和白鹿围拢而来。 第二百零一章 王子耶律 那王子名为耶律璟,箭法一流,随后一马当先,弯弓搭箭,驱马直前,待近到百十来步,忽然‘嗖’的一箭射出。 白鹿竟不知躲避,仍低着头吃草。李小白早有所料,也不起身,眼看羽箭便要射到,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弹了过去。 只听‘噗’的一声,羽箭歪斜着从白鹿身背侧掠了过去,直插在了地上。 耶律王子本道一击必中,岂料那羽箭竟会突然改道,暗自奇异,随即又射一箭。 白鹿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箭弩,又抬头望了望,仍自顾咀嚼着嘴里的食物,也不知避让。 “这呆鹿,比我还呆!”李小白心中暗道,只一声呼哨,唤鹿过来。 白鹿向他望了望,忽地一下跃了开,朝他奔去,这才闪身躲开了来箭。 耶律璟两箭射空,这才注意到李小白在旁边捣鬼,见他一身破破烂烂,一副乡下乞丐模样,也没怎么放在心上,呼喝道:“那边那乞丐,快给我闪开!” 说话时又已同时射出两箭,一箭射向李小白,一箭射向白鹿。 李小白心说:“我不来寻你晦气,你倒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了!” 忽地飞身跃起一脚,把眼前一箭踢向另一箭,两箭相撞,飞落地下。 这位王子也就二十出头,与李小白年纪相仿,待见他一下便踢落自己射出的两箭,蓦地一怔,打马近前,喝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,敢拦我的箭,不想活了么!” “我赶着要去见你爹爹,不想打架,你也别打我这仙鹿的主意!” 李小白一听这是什么话,对方这人嚣张跋扈,倒是跟他那皇帝老子耶律阮有点像,朗声说着,提起放在地上的死生花,跃身骑上了鹿,便要离去。 耶律璟忽而怒道:“你说什么,我看你当真是想找死,给我站住!”嗖一下又射出一箭。 这时他随从护卫已围拢近前数十步外,听了李小白的话,个个怒目而视,张弓待发,拦在他身前。 “我说了,我不想打架,你们最好让开!”李小白反手迅速接过来箭,转头说道。 耶律王子又惊又怒,呼喝左右:“射死他!” 话音刚落,周围百十余支羽箭铺天盖地,密如雨点般同时射出。 李小白身形一纵,挥舞手中接过的羽箭,一招‘树上开花’使出,却只见原先向他射来的近百支箭纷纷又向原路射了回去。 耶律璟和周围护卫,一时不由都惊得呆了,急忙散开后撤,那些躲避不及的难免中箭倒地,哎哟惨叫。 李小白这招‘树上开花’本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,自是他在天池湖中,追逐水天星阵时所悟出的一招,便如烟火飞升四面开花一般。 这招原是他自行主动地,向四面八方的星点出击时所使,这一下小试牛刀,也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威。 正当周围众人四散开花时,他随即又是一招‘擒贼擒王’,飞速跃至那王子的马前,一把将他拉了下来,抓在手中,喝道:“带我去见你爹爹耶律阮!” “你……你说什么!”耶律王子岂料这人说来便来,忙道,“耶律阮怎会是我爹爹?” 李小白一怔,奇道:“你是契丹王子,你爹爹不是契丹皇帝耶律阮是谁?”
“快放了他!” “你认错人了!” 周围士兵莫名其妙,很快拔刀上前,一阵嚷嚷。 原来那王子耶律璟,便乃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长子,并非当今辽国皇帝耶律阮之子。 耶律德光死后不久,一向权倾朝野的述律太后,曾允诺让其子耶律李胡接替兄长帝位,并未打算让年幼的王子耶律璟继位,只不过谁也没想到,后来让耶律阮率先称了帝。 虽然耶律璟并非耶律阮之子,他身边近卫私底下却仍称其为王子。 得知手里抓着这人,原来却是耶律德光的儿子,也就是耶律阮的堂兄弟,李小白心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皇家的人,也懒得多做分辨。 但见对方年纪与自己一般大小,自然不会是耶律阮的儿子,李小白一开始也没太注意,看来倒是自己鲁莽冒犯了。 “看在你们也没伤着我这仙鹿的份上,我也就不跟你们计较了!” 李小白说着便才松脱了对方,“不过你们可得长点心,这仙鹿可是从长白山一路跟着我到这的,以后谁要是敢打他的主意,那就是跟我过不去!” 自从苏薇离开以后,这白鹿可说是他这一年来唯一的朋友,这一路下山来也没见着几个人可以说话,他有什么心事便对着白鹿自言自语。 这白鹿倒也不嫌他啰嗦,似乎还颇有耐心听他说个没完,他自然不会让人随便打它主意。 “这位小……小神仙,刚才是我们眼拙,多有冒犯!” 耶律璟也不是不识相的人,见李小白这人虽然其貌不扬,举手投足间却能致人死命,只不知是天降的煞星,还是山里来的神仙? 他也不敢乱动,听对方口口声声说着,要去见皇帝耶律阮,莫不是来寻仇的? 转念接着道:“不知你找皇帝有何贵干?不如带上这头仙鹿,先到府上小喝几杯,我好安排人带你去见他?” “这样也好,我见了他自会找他说……那就有劳你带路了。” 李小白听对方竟把自己当成什么小神仙,暗暗好笑,看样子这事倒好办了,眼看天色将晚,倒不怕他玩什么把戏,便也不多推辞。 一行人径往西行了数十里,晚间便到了耶律璟行营大帐,当晚杀牛宰羊,饮宴款待,不在话下。 耶律璟对前事也不多说,对李小白此行的事也不多问,只把他当成了长白山里出来的一位能人异士,待若上宾。 转天又往西行,不日便到了幽都燕京城。 回到王府,耶律璟这才跟李小白说起,其实皇帝耶律阮已带了大军准备御驾亲征,正在前往中原作战的途中,也不知到了何处,或许会南来此地,让李小白且在府中多待些时日。 原来这时的中原王朝又已换了模样,后汉枢密使郭威兵变篡权,黄袍加身,被拥立为帝,建国号为周。 而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刘崇,也已在晋阳称帝,前不久曾为郭威所败,为夺回刘家江山,便请求辽国出兵相助,与郭威抗衡。 耶律阮向来有吞并中原之志,此次御驾南征郭威,并非只为相助刘崇。 第二百零二章 御驾亲征 李小白并不知其中详细,也不无诧异,想想也能猜到耶律阮大有南侵之意,心说这契丹人已占了中原大片土地,为何还不知足? 自己在山上待了也就一年,这天下大势怎的说变又变了? 这战事一起,生灵涂炭自必难免,也不知多少人又要流离失所,自己身为汉人,本该为中原出一份力,可单凭自己一人又能有多大作用? 他并不愿见到战乱四起,这天下纷争从他还未出生,到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年。 自从离开洛阳逃难这十几年来,足迹已踏遍大半山河,所见多为残破大地。 无论官民军匪还是江湖正邪,从上到下,大小纷争几乎从未断过,他也并不觉得,自己能够改变和左右这天下大势。 只是隐隐觉得,这山河破碎如此,到底是谁放出了那条涂炭生灵,吞天灭地的‘恶龙’? 耶律璟比他大了一两岁,时常与他称兄道弟、把酒言谈,并不以他是汉人为异,不时还跟他讨教一些武艺,对他甚为赏识。 让李小白在王府住下后,日常所需一一供应,从未断绝,耶律璟甚至还为他安排了十几个仆从随时恭候。 李小白独自一人惯了,哪受得起这般待遇,不过也不多推辞,只谢绝了仆从伺候,日常用度也一应从简。 只过得数日,前方来报耶律阮王驾大军将至,命耶律璟从征随驾,耶律璟召集数万精兵,随后叫了李小白一同前往。 李小白心想这行军打仗之事自己一窍不通,待要拒绝随行,又想反正自己不过是为了见到耶律阮问几句话,便将白鹿留在城中,骑马一同去了。 大军很快拔营启程,不料刚行得一日,当晚耶律璟正与李小白在大帐内饮宴闲谈,忽听探子带着一封诏书来报。 说是御驾行至新州涿鹿祥古山,驻扎于火神淀,皇帝耶律阮在行宫祭祀让国皇帝时,耶律察割趁机叛乱,已杀了耶律阮,自立称帝,现昭告天下。 这一消息来得太突然,耶律璟和李小白都大为震惊,似乎都不敢相信,同在大帐的其他诸将侍卫也都甚为惶恐、吃惊不小。 耶律璟接过诏书看了看,不由得脸色大变,随后看了看李小白,问他有什么想法? “火神淀离这多远?”李小白沉吟道。 他已经跟对方简略说起过,自己和苏薇是如何认得耶律阮之事,也说过自己此番要见耶律阮,只是为问问苏薇的消息,并无其他之意。 他心想耶律阮突然这一死,可说跟自己并无多大关系,可谁知道和苏薇有没有关系? 苏薇自然不会参与叛乱刺杀耶律阮,不过又怎知她有没有受到牵连? “快马不停,一日可到……”耶律璟盯着李小白道,“怎么?” 他这几日来已瞧出李小白这人,除了武功高强,却并无多大心机,也不待其回答,又道:“李兄弟,事已至此,我也不瞒你,其实耶律察割事先便来找过我,让我和他一起共谋大事…… 我虽对耶律阮占去皇位心有不甘,但也从没想过去做那大逆不道之事,并且曾劝阻过耶律察割,让他不要乱来,只道他也只是说说而已,谁曾想他当真干出了这种事来!”
李小白一怔,忽然觉得自己早已经被卷入一场大漩涡当中,这当下想要抽身只怕也已很难,不无诧异道:“你……你早知道他要去杀皇帝?” “那也是在见到你之前不久,我并非有意要瞒你,只是我若一早告诉你了,你又能怎样?” 耶律璟道,“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……重要的是,如今他既已得手,你觉得他会不会放过我?或者说,他会怎样来对付我?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,你若现在要走,无论去哪,我都不会拦着。” 在耶律察割尚未杀掉耶律阮之前,述律后指定的帝位接班人耶律李胡虽被软禁,名义上却仍有机会登位,而作为太宗皇帝长子的耶律璟,自然也可作为帝位候选人。 耶律璟确已知道耶律察割早有不臣之心,但既不参与耶律察割谋逆之事,也并未告发他,自是想抽身出来。 一开始听李小白要去找皇帝耶律阮时,耶律璟并不知李小白到底有何意图,也不急于知道。 而无论李小白去找耶律阮,是为了要对付他还是要相助于他,对耶律璟来说都不见得是好事,之所以要将李小白留在府中,自是为了要先稳住他。 现如今耶律察割已杀了耶律阮自行称帝,局势显然更为混乱,无论耶律璟还是耶律李胡,都已不可避免的被拉上台面,而耶律璟更有可能是耶律察割下一个便要对付之人。 耶律璟虽然已知道李小白是为了一个女人,才想要去找耶律阮,却也难保对方不是耶律察割一早便安排在身边的内应,自然不可不防。 此时两人相隔数丈,左右除了几个诸将大臣,耶律璟身边仍有十几个近卫。 虽然耶律璟已这般对李小白直言相告,却仍是想试他一试,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,若是他敢稍有异动,这偌大王府他也自必插翅难飞。 李小白并未听出耶律璟对他心存试探之意,只觉得倘若自己此时抽身离去,本也无可厚非。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,耶律璟以王子之尊礼敬相待,并未拿自己当外人,仅这一点,就比那些把自己当成大魔头、时时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人强过不少,自己若然置身事外,岂非太没义气? 而且即使不是为此,自己终要去会会那新帝耶律察割,再探探苏薇的事,无论怎样,如若耶律察割此时有所行动、意欲对耶律璟不利,自己自不会袖手旁观。 他对皇家院内这些勾心斗角之事,并无多大兴趣,不过自然也已听出大事不妙,心想耶律察割既已称帝,排除异己在所难免,其实当时在耶律阮王帐,就该瞧出耶律察割已有不轨图谋。 他心知此时耶律璟和自己,可说已在同一条船上了,当下只道:“大王何必这么说,我与耶律察割也只一面之缘,知道他为人狡猾,并非善类…… 虽说我不该参与你们之间的事,但这些时日以来你待我不薄,此番厚意,我自然铭记,这时怎可轻易离去?若他当真要来对付你,我自也不会让他轻易得逞。” “李兄弟,有你这话我可就放心多了,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。” 耶律璟笑了笑,看得出来对方似乎并无异己之心,举起酒杯道,“来,我敬你一杯!” 第二百零三章 察割之乱 李小白这时才隐隐想到,自己会不会一开始就被算计了? 当晚耶律璟命诸将部下按兵不动,原地待命。 第二天正想着要不要打道回城,忽听探子来报,耶律屋质派其弟耶律冲带人前来接应,让耶律璟率部火速前往平定叛乱。 耶律屋质于太宗耶律德光在位时,官封惕隐,掌管契丹贵族事务。 太宗死后,述律后和耶律李胡帅大军,与自行称帝的耶律阮于横河对峙,耶律屋质从中斡旋,平息了双方一场大战,此时为耶律阮右皮室详稳将军,跟随御驾一同南征。 耶律屋质博学多才,能文能武,处事从容,常在局势动荡的危急关头力挽狂澜、计安乾坤,可谓两朝社稷重臣。 此时且不说耶律屋质是否已投效新君耶律察割,即便加上耶律屋质所带出来的万余兵将,和自己的数万部下,总共不到五万人马,而耶律察割一方据报已有三十万众,耶律璟犹豫难决,命部众缓缓前行。 又到晚间,只行出数十里,至居庸关,耶律屋质已匆匆赶来,冲入大帐,对耶律璟道:“大王乃嗣圣皇之子,叛贼若抓到你,绝不会让你活命! 到时群臣将奉谁为主上,国家社稷将仰仗谁来维持?趁现在贼人未站稳脚跟,大王当速速决断,前往讨贼,莫要再耽误了!” “屋质将军,你先别着急。你应该也知道,我现在手里就这区区几万兵马,逆贼察割现在少说已有数十万,我这一去,不也是白白送死吗?” 耶律璟道,“你刚从叛贼那逃出来,先跟我说说现在那里具体是什么情况?” “还能是什么情况!当晚祭祀过后,皇帝饮宴群臣,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,各自回帐休息,太后、皇帝和皇后还有皇长子,以及众多文武大臣都在睡梦中被杀了,二皇子现在也下落不明。” 耶律屋质叹了口气,“其他敢有不从的,若非被那贼人羁押为质,便是也都被他杀了!我好不容易换了件寻常士兵的衣服,这才逃了出来,现在已书信召集了各部,正往这边赶来…… 大王若再迟疑下去,待那贼人稳定了军心,追随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,那时可就当真追悔莫及了!大王难道要看着这江山落入贼人之手?” 他这般轻描淡写说来,帐内诸人虽未亲历,却也无不觉得毛骨悚然,背后发凉。 耶律璟想了想倒也是,待要说话,一旁李小白听得此情,忙问:“将军在宴上可曾见过一位白发女子,脸上……脸上异于常人,有些红色细纹?” 他与耶律屋质并未见过面,听其说得凶险惨烈,顾念苏薇之事,也顾不得许多,这才打断问了一句。 耶律屋质看了看他也是一头白发,并非契丹人,想也知道是在探问亲友消息,只摇摇头道:“那倒没有,你是?” 耶律璟跟他简单介绍了一下,说李小白是自己新认识的一位好兄弟,随后又道:“将军说的是。将军乃朝中栋梁大臣,忠勇多谋,各部自会听命而来……只不知李胡王叔那边怎么样?” 耶律屋质自然知道他什么想法,如今耶律阮幼子虽然多半也已遭难,不过述律后和耶律李胡仍在,即便这边镇压了叛军,以后这帝位该由谁来承当仍是个问题,便道:
“李胡大王远在祖州,且不说并无实权,就算赶了来也要十天半月,到时又有何益? 臣无论怎样,为的都是大辽社稷安定长久,如今各部离乱,大都作壁上观,没有一个主心骨,臣也只能振臂一呼,那也是知道有大王在。 现在怀戎、怀来二城都有些我们的人马,其他也正陆续赶来。大王若能平息此乱,又何愁今后各部不会听命于你?” 耶律璟听了此言,心中大定,当即招来诸将议事,次日一早整军出发,讨伐逆贼。 李小白怎想到此行一下又变成了讨逆战事,虽然并无苏薇的消息,也不知是喜是忧。 而且自己既已答应耶律璟,不让他受耶律察割之害,此时更是不便离去,到时只好见机行事,便作为耶律璟亲兵近卫随行。 出居庸关,至怀戎城,耶律屋质招来的各部,于城外与耶律璟大军汇集,加起来也就将近十万,稍作整顿,转天又往西进。 行过一日,待至新州怀来,距敌军已不足百里,探子来报,敌首察割送来诏书,说是让耶律璟等人速来臣服,否则一律杀无赦。 耶律璟一把将诏书扔进了火盆里,道:“他想的倒美,以为我给他送吃的来了!” 耶律屋质道:“贼人做下此等大逆之事,还妄想拉拢大王,简直可笑!” 李小白虽对行军打仗之事可谓一窍不通,不过倒是觉得不妨假意答应敌首,然后趁机一举将对方拿下,便道:“大王何不先顺着他意,假意答应了他,然后再找机会消灭他?” “胡说!大王乃王室正义之师,岂可对逆贼称臣?”耶律屋质道,“假的也不行!” “李兄弟的意思我明白,不过那个老狐狸岂会看不出?” 耶律璟略有些奇怪的看了李小白一眼,“大敌当前,箭在弦上,不可再有言降言退之意。” 他现在眼看帝位已在咫尺,如在囊中,即使双方兵力悬殊,他比之先前却又更决绝了起来。 李小白一想倒也是,假降的前提是真有把握能赢,不然不就成了羊入虎口了?可这一来,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为此丧命。 忽又想到,耶律璟可能并非当真相信他,自己与耶律阮和耶律察割都有过交集,谁又知道自己是哪一方的人? 转念这才想到,那天接到耶律察割杀帝篡位的消息,耶律璟问自己有什么想法,其实不过是有意在试探自己,现在看来,耶律璟对自己自然仍是不无怀疑。 耶律璟传令:“明日一早,各部全力讨伐逆贼,平乱之后,加官进爵,再有重赏。” 当晚杀牛宰羊,犒劳三军,士气大振。 十万大军分为鹰旗前军、虎旗左军、熊旗右军、狼旗中军,第二日浩浩荡荡,向西挺进,另有小队游骑,散在两翼。 耶律璟黄袍金甲,亲率狼军,好不威风,准备大干一场。 李小白骑了马,背着花,作为对方亲身护卫,随在身侧。 行到午间,至涿鹿东数十里外,忽听鼓声响起,远远只见前边一小队人马疾驰而来。 第二百零四章 逐鹿涿州 耶律璟心道:“耶律察割久经战阵,也算一员骁将,难道看不出我是要来讨伐他的么?怎么就派了这么些人来?” 来人却是耶律阮弟弟耶律娄国的亲信,说是耶律娄国被困于城内,已死守了三天三夜,眼看便要失守,让耶律璟带人入城救援。 耶律阮死后,按说即便他无子嗣,帝位也应由他弟弟、也是耶律璟的堂兄耶律娄国接任。 耶律璟心下迟疑,不知是不是耶律察割的诱兵之计?便看了一旁的耶律屋质一眼。 耶律屋质逃出来时,并不知晓耶律娄国是死是活,只低了头也不说话。 耶律璟问了那亲信几句话,对方信誓旦旦,说耶律娄国痛恨耶律察割杀了他哥哥,誓要杀了察割,只要耶律璟能助耶律娄国为兄报仇,要他做什么他都答应。 耶律璟犹豫了一阵,这才决定入城。 涿鹿城南、西、北三面环山,东面为盆地,城南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桑干河,可谓易守难攻。 当晚事发后,耶律娄国很快逃到了城中,据城以守。 此时除了城东,其他三面都已被耶律察割大军包围,城内城外死伤无数。 城西为耶律察割主力所在,耶律娄国坚持了数日,连日来未曾合眼,此时正站在城西墙头与耶律察割相持对峙。 耶律璟带人进了城后,见城中静静悄悄,只道进了一座空城,待到了城西,所见又是另一番模样。 西城门外不远,耶律察割已收到了耶律璟带兵入城的消息,正在阵前与部下商议着什么。 此时夕阳西下,余晖犹在,耶律璟等人登上墙头,远远只见红霞映天,如火燎原。 耶律察割所带大军看来不下十万,乌央央一大片,漫山遍野,看不到头,如头顶着天上红河;阵前城下附近却是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,又似倒在了地上红霞当中。 城门紧闭,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,墙上插满矛弩箭簇,涂满血肉,墙头上亦是死伤惨重,横七竖八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血腥味。 夕阳下城门内外附近一片死寂,死者无声,伤者无言,站在墙头一望之下,放眼所见如同一幅绚烂震撼、又诡异可怖的立体画卷,可想而知先前战况之惨烈。 耶律娄国眼中布满血丝,这几日来几已弹尽粮绝,见到耶律璟上来,转过身看了他一眼,单膝跪下道:“寿安大王,请为我擒住此贼!” 耶律璟两手扶起了他:“娄国兄长快快请起!君王兄长遭难,臣弟我岂能坐视?无论如何,我也不会让贼人从我手下跑了!” 城中百姓和耶律璟所带来的士兵中,契丹人和汉人各占半数,耶律察割所带大军,则以契丹人居多。 李小白往城下附近看了一眼,只觉一阵目眩,惨不忍睹,放眼望着天边霞光万丈,忽想起他爹爹说过的一个神话传说。 说是上古时期,东夷部落首领蚩尤引兵西向侵掠,炎帝部族大败,遂联合黄帝部族于涿鹿打败了蚩尤,最终使得华夏各族团结统一的故事,炎黄子孙便由此而来。 他莫名地想:“同在这茫茫天地之下,不管是契丹人、女真人还是汉人,到底又有什么不同?无论是汉人、契丹人,还是两者之间,无不在打打杀杀,争斗不休,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 看了看周围一地横尸,又看了看不远处,耶律察割接天遍地的大军人马,比之身在水天星光阵中所见,周身到处都是刺眼寒光、向自己射来的情形又有不同。
仿佛那数不尽的人头黑点,一下变成了一颗颗看不见、摸不着,毫不发光的星点,正四面八方向自己刺射而来,更叫人无处可避、防不胜防。 他只不由得暗暗心惊:“这般恶斗惨状,我生平从未见过。一个人任你武功天下无敌,真正到了这千军万马之中,只怕却也全无用处,最多只能自保。人纵然能与天斗、与地斗,可几时能斗得过人自己了?” 正想之间,耶律璟忽问道:“李兄弟,你怎么了?这贼人如此作恶,简直天理难容,你可有对付他的办法?” 李小白摇摇头,似仍未缓过神来,想想自己虽通晓三十六计,事到临了却一无所措,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浩浩敌军,绝非儿戏,一时哪能有什么办法。 这时只听城下的耶律察割喊话道:“寿安大王,我给过你机会了,你自己不懂得珍惜,这可不能怪我了! 你们识相的就快快开城投降,要不是看在这城里的百姓份上,我三十万大军早将这里夷为平地了。只要我一声令下,你们个个都得死在这里,这小小一座城岂能拦得住我?” 他所说倒非虚言。他此前曾叫耶律璟与自己一同把耶律阮杀了,让耶律璟登上帝位,耶律璟可不想背上弑君谋逆之名,自然不会答应。 听他说罢,耶律璟忽想到,自己之所以还能入城,会不会只是对方想来个一网打尽? 李小白一想到废城长安之景,只要双方一旦开战,这涿鹿城沦为废墟自不待多说,这千万百姓势必也难逃一死。 若能设法擒住贼首,或许这一切自不会发生,当下说道:“大王殿下,我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?” “说来听听?”耶律璟奇问。 “开城门,放他进来!”李小白肃然道。 耶律璟所帅十万大军中,除了他自己所带数万,其他半数以上,都是各方部族派来之人。 这些人或是有家人兄弟被耶律察割抓为人质,或是为了站队、想着耶律璟能成就大事,登上大位,或是持着观望态度,随时可能倒向耶律察割一方,可说极不稳定。 耶律璟自然心中有数,这十万大军即便能一心为他效力,此时看来也绝难有胜算。 “李兄弟莫不是在开玩笑吧?” 听李小白说要开城迎敌进来,耶律璟怔了怔,又不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。 “大王若信得过我,只要能引得贼首进来,我在门下附近伏击,定全力擒住此人!” 李小白怎不知对方对自己有所怀疑,以为自己原就是耶律察割之人,但只要能免去这一触即发之战,别的也自顾不得多想。 耶律璟自知他身手了得,或能为己所用,不然也不会留着他在身边。 不过这已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,这是将自己身家性命,和此行成败大事都交到对方手里了。“李兄弟武艺超群,本王自然知道,也不是信不过你。但这一来岂不是让贼人以为我们怕了他? 耶律璟接着道,“而且也太过冒险,他这般狡猾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。不到万不得已,还是不要冒这个险!” “你们还在那墨迹什么?”耶律璟话刚说完,便听耶律察割道,“再不乖乖投降,我可就不客气了!” 第二百零五章 皇室祸根 “察割逆贼,你罪恶滔天,还敢如此嚣张!我身后还有五十万大军正在赶来,你这三十万眨眼就没了,还不快快束手就擒?到时可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!” 耶律璟随他父皇耶律德光行军打过仗,懂得虚张声势的道理,便喊话道,“你们这些叛军给我听着,若有能擒住此贼的,本王重重有赏,也不追究你们叛乱的责任!” 他这话一出,一时倒也能把对方唬住了。 叛军中除了几位和耶律察割一同谋逆之人,其他大多数也是有家属被扣为质,或是一朝变天,只能听命行事之人,听耶律璟这么一说,自然军心浮动,摇摆不定。 “胡说八道!耶律阮宠信汉女,推行汉政,想把我们契丹国变成汉人国,从心底背弃了我们契丹的血统,背弃了先祖与各部结下的盟约!” 耶律察割可不想让人这么乱了军心,喊道,“我身为明王安瑞的儿子,太祖阿保机的侄子,对这种危害家国、背弃先祖的事,岂能坐视?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……放箭!” 契丹各部纷争内乱已久,由太祖阿保机统一各部、建立邦国开始,几十年来,各部贵族宗室皇位之争便从未停过。 契丹本为八部,可汗三年一选,迭刺部的耶律阿保机成为可汗后,正值唐末天下大乱。 阿保机几番南下,除掠得大量汉民充实部族外,亦获得许多汉人谋臣,学得汉人王朝建制之事,便起了一统各部,建立邦国之心。 因此在他三年可汗任期已满之后,并没有如旧例,将可汗之位让给其他贵族,而是由自己继续担任。 迭刺部的贵族们,本着轮流坐可汗的位置,皆不肯罢休。 阿保机的弟弟刺葛、迭刺、安瑞等人先后联起手来,准备干掉阿保机夺位。 诸弟叛乱很快被阿保机知道并镇压,但诸弟不服,再次反叛,如是有三。 最后阿保机在妻子述律平的推动下,毅然斩杀了数位弟弟,诸弟之乱得以平息。 阿保机死后,其妻述律平又恐各部首领再起争端,大杀了一百多名贵族与重臣。 后因汉辽之争,述律平将太子耶律倍拉下皇位,改立次子耶律德光为帝,各族宗室大臣慑于她之威,不敢不从。 太宗耶律德光死后,述律平又想扶立幼子李胡登基,太宗诸子及其他皇族近支,皆不敢相违。 耶律倍长子耶律阮,得汉人女子甄氏提点与诸将的支持,在军中自立为帝。 耶律阿保机的弟弟,耶律安瑞原本就有夺位之心,在耶律阮与述律后之争时,耶律安瑞投机地站到了耶律阮这边。 耶律阮即位后,封耶律安瑞为明王,其子耶律察割为泰宁王。 但耶律安瑞野心不息,其后又与数名宗室图谋叛乱,被耶律屋质得知,报与耶律阮。 耶律察割知情后,连忙奔到耶律阮面前,编了一套谎话,说自己忠于主上,力劝父亲不要谋反,却使得父子反目,只得前来告密,还请耶律阮饶了他父亲。 耶律阮动了恻隐之心,不但饶过了明王瑞安,还将察割视为心腹留在身边,让他统领女石烈军,出入于禁宫,执掌禁卫。 耶律阮喜好酒色,爱打猎,大兴封赏降杀,使得朝政不修,政致腐败,引起诸多大臣贵族不满。
他还宠信汉女,任用汉臣,打压部族,惹来众怒。 在位期间,他一直不忘太宗占领中原的期望,曾多次对中原用兵,去年秋冬,便亲自带兵南下,攻下后汉几座城池,满载而归。 此次帅军大举南征,协助北汉攻打后周,众将已有不少怨言,行至祥古山,由于其他部队未到,先行驻扎在火神淀,期间喝酒、打人、打猎不断,众将更是不满。 耶律察割早有异心,便在祭祀已毕当晚的宴会后,联合了皮室左将军耶律盆都,以及六院大王等人,一举将耶律阮在内的随行皇族和大臣人等都杀了。 此时耶律察割一言已毕,但见矛弩齐射,万箭齐发,如万道飞星点点,黑压压一大片往城中射去。 这一下突然袭击,漫天飞箭,好不慑人,耶律璟和李小白等皆是一怔。 不过这时城墙上各护卫已举起盾牌,排成几排,层层相护,严严实实挡在了两人和一众要员身前。 除了前排倒下了一批人外,城中其他暴露在箭雨中,未来得及躲避的士兵,自也纷纷中箭倒地,伤亡不少。 “察割逆贼,你是欺我手中无人么?放箭!” 箭雨一过,耶律璟大怒,对着城下喝声道。 耶律娄国原有兵马已所剩无几,城墙附近除了耶律璟带了的千余士兵,便只墙头上几十发守城用的长矛弩机。 耶律璟这一声令下,立时也是箭矛齐发,只不过声势较之先前耶律察割所发,又小了许多。 李小白待要出言拦阻,却也已然不及。 耶律察割所帅兵马大多远在箭弩射程以外,阵前几十道护盾一挡,这千余支箭弩落地生尘,只杀伤了前排几十个人,几乎没什么效果。 “寿安王,当年你父皇太宗何等勇猛,你现在就这点能耐吗?” 耶律察割哈哈大笑,喊话道,“我劝你还是先好好练练弓马罢!敢不敢出来与我一战?!” “有什么不敢?你别得意!”耶律璟听对方言出不逊,却不动声色,“有本事就等我出来,我们正面好好较量一番!” “寿安大王何必亲自出马,让兄弟我带一队人前去,定当亲手擒杀此贼!”耶律娄国这时道。 耶律璟摇摇头,让他稍安勿躁。 契丹人生于草原,长于弓马,骑兵奔袭,往往所向披靡,似这般攻城守战,双方都觉难以施展身手。 “好,我等你!”耶律察割道,“输了的可得立马投降,立誓臣服!” 当下命大军往后撤出里许,有条不紊地往一处斜地高坡上退去。 契丹人重誓守诺,说过的话无有不算,立过的誓也少有反悔。 “谁输谁赢还不一定!” 耶律璟也不多言其他,“不是我看不起你,我出五万,对你十万,你要是输了,就乖乖让你的人弃械投降!” 他原就想带兵来和敌军好好大干一场,杨威军中,好让各方臣服。 这当下他便让耶律娄国领兵两万、自己领兵两万,作为前锋,让耶律屋质领兵一万为后援,准备出城迎战。 第二百零六章 城下鏖战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,秋风忽起,落木萧萧,临近寒露,城外旷地野草多半已枯黄。 李小白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,自己又未带过兵,说什么也难以左右战局,一时有些无所适从。 耶律璟刚下令分兵出城不久,忽听一个守城将士来报,城南有数万敌兵正在逼近,很快便要大举攻城。 耶律璟刚待要说什么,又有一个士兵来报,城北也有数万大军正在奔来,很快便到城下。 耶律璟心说:“察割这老狐狸,看来是想把我困死在这!好在我还在城东留了两万人马,作为退路……” 刚想到这,又一个士卒匆匆赶来,报道:“城东有近十万敌兵,已将我方两万人马重重包围!” 这一下当真是羊入虎口,四面受敌了。 耶律璟怔了怔,看了耶律娄国一眼,该不会他和那老狐狸事先就串通好了吧?也不指名骂道:“这老狐狸!一边诱我出城,一边断我后路,这回是上了他的大当了!” 耶律娄国不无惊惶,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,只未想到耶律璟已对他有所疑心,问道:“这下如何是好?” “老狐狸三十万大军,东、西各十万,南、北最多五万……这时带人无论从南从北,当可突围。” 耶律璟想了想,沉吟道,“不过料来周围各城必已被他所占,这一来涿鹿一失,退无可守,军心必乱……看来也只能出城跟老狐狸拼了!” 走下城头,当下安排了诸将,在城东、南、北各带一万人死守城门,又让耶律冲带人悄悄出城,往南去涿州请边将杨衮带兵前来解围,剩下自己和耶律娄国、耶律屋质这五万出城跟老狐狸决战。 “逆贼祸乱江山,还敢如此猖狂,简直天理难容!” 耶律璟随后对众军道,“各位将士与我一同抗敌,剿灭逆贼,这叫替天行道!成败在此一举,定要将老狐狸拿下!” 他这一通指点激昂,一时引来了众士兵阵阵呼应:“剿灭逆贼,替天行道!剿灭逆贼,替天行道……” 呼声刚过,只听城内有人大喊道:“着火啦,快来救火啊!” 寻声望去,忽见城南城北两侧多处一下冒起了浓浓烟雾,看来自是不知何时混进城里的叛军故意纵火,趁机作乱。 耶律璟暗暗怒骂,又命了一队人分头前去救火抓人,安排已定,随后才想起李小白,便对他道:“大敌当前,人人自危。李兄弟,战场厮杀不比寻常,并非我信不过你,可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。 如若到了最后关头,让那贼人得逞,我也不打算能活命,你就不需要再顾着我了。我现在让一队人护送你出城,你武功了得,叛军须拦不住你。只要有机会,你就自行去吧!” “我本是一介草民,大王既如此信得过我,把我当成好兄弟好朋友,这种时候我怎能一走了之?” 李小白虽知对方疑心重,这时候也未必相信自己,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,“大王放心,不管怎样,我都全力保你。” 耶律璟不无感动,抓了他手道:“好兄弟,多谢你啦。我现在也不能答应你什么,我们一起杀敌进退,事成之后,我与你共享这江山,荣华富贵,不在话下!” 随即转身喝令:“开城门,讨逆贼!” 只听鼓声阵阵,五万人马分批出城,仍为鹰旗军在前,虎旗、熊旗在左右,狼旗居中,排成阵列。 耶律察割十万人马,也是分为狼、鹰、虎、熊四旗,排列成阵,随时待命。
双方除了人数不同,阵列倒是正好一一对应,刚好是鹰旗对鹰旗,虎旗和熊旗也与对方虎旗、熊旗相对,而且着装军备也相差无几,看起来分不出彼此。 同一旗中,阵前离得近的,双方甚至能认出对方之人,或是自己的远房亲戚,或是朋友兄弟。 如此一来,双方都不禁有些犯迷糊,这仗到底是打还是不打,要怎么打?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月亮高挂,星光若隐若现,只有那北极星辰明亮如新。 双方僵持一阵,谁也并未出手,场上悄无声息,不时只听几声马嘶低鸣。 “察割逆贼,这些将士都是我大辽国的子民精锐,又何必让他们自相残杀?你把他们的家属亲人都抓在手里,就算赢得了一时,日后他们会怎么对你?” 耶律屋质本在后方支援,这时走到阵前,喊话道,“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,不然早晚也会死得不明不白!” 他这话说的倒也没错,只是这一来,双方士气也都受了影响。 “察割,你听着!你手底下那些不过只是叛逆之师,我手里的才是正义之师,王者之师!” 耶律璟让耶律屋质先回本阵,大喊道,“纵然你人多,那又能怎么样?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投降,不然你可别后悔!” 他现在一边想着如何拖延时间,坚持到杨衮大军到来,一边又巴不得,耶律娄国和耶律察割拼个你死我活,自己好出面收拾。 耶律察割自也明白当下局势,耶律娄国固然不足为虑,而耶律屋质和众多部族首领,显然站在了耶律璟一边,不管谁当皇帝,没有部族的支持都是不能长远的。 但这眼下自己占尽优势,成王败寇,不到最后谁又能知? “是不是王者之师,打一架就知道了!” 耶律察割当下道,“熊旗军、虎旗军,出击!” 他这一方虎旗、熊旗各两万人,鹰旗、狼旗共六万,而对方虎旗、熊旗各一万,鹰旗、狼旗共三万。 就好像一个四肢粗壮的大人,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孩,无论怎么打,都稳占赢面。 登时只听鼓声大作,叛军虎、熊旗军同时挺进,杀声阵阵,万箭齐发,万马奔腾。 耶律璟一凛,随即下令:“左右两军严阵防御,适时出击!” 话音刚落,忽见对方中军旗帜挥动,一路骑兵正沿着山坡高地疾冲而下。 “娄国兄弟,你带骑兵迎击,最好能引得察割出战,我在后方随时带人打援接应。” 耶律璟暗暗心惊,老狐狸知道有这地利优势,自然有恃无恐,这一下势如破竹,更难有把握将他降服,便对耶律娄国道。 耶律娄国并未多想,领兵冲锋。立时又是一阵鼓声响起,双方前军分开一道,骑兵互相冲杀而来。 星月渐亮,夜白如昼。 战场有进无退,当真厮杀起来谁也不认识谁,随即喊杀声又大起,双方左、中、右三路大军已迎面交手,前军刀盾弓弩兵相护挺进,箭雨连发。 片刻间只见四下烟尘滚滚、血肉横飞,双方兵马成片成片倒下,不计其数。 耶律璟弯弓射箭,左右猛射,眨眼也射倒了几名敌兵。 耶律察割并未亲自出战,而是让皮室左将军耶律盆都,领了骑兵与耶律娄国周旋。 耶律盆都与耶律娄国两人各执刀枪,于混乱中砍杀来去,相持不下。 第二百零七章 星芒一击 李小白看得惊心动魄,见耶律璟倒是镇定自若,寻思:“这一场下来也不知要枉死多少人,而且看样子叛军势大,耶律璟能有多少胜算?此番罪魁祸首无非是耶律察割一人,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都白白送死?” 他眼见左右两路兵将,被对方大军源源不断地蚕食倒下,而中路更是势弱难敌,再过得不久自必败阵,想着只要能把耶律察割镇住,或可尽快平息事态。 看了看天上星光闪闪,眼前人影错动,隐有火光,只见刀光剑影,与群星遥相闪应。 他心想直接往中路擒贼势必不能,而右路敌方阵前,却已被打出了一道缺口,忽想何不给他来个‘星光一击’?当下便让耶律璟找来两桶火油,说是等会儿要用。 “李兄弟,这两桶火油可能烧死不少人,你莫不是要引火烧……” 耶律璟不知何故,却也仍叫人找了两大桶封装好的火油来,不无惊奇道,“你打算拿着这两桶油,去对付那逆贼?” 李小白将两桶油捆在马背两侧,拿了杆长枪在手:“素闻大王箭术高明,我自然信得过大王。我只不过想吓一吓那贼人,一会儿还得大王配合一下……” 跟耶律璟解说了几句,随后一跃上了马,奔出阵前。 只奔了数丈,便在左右两个木桶上各扎了个洞,火油立时从洞口喷泄而下,李小白马不停蹄,直往西北方敌军阵前缺口处奔去。 他只让耶律璟待自己奔到敌军阵前的时候,用火箭往地上的两道火油上射,引燃火油,耶律璟其实也不知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? 眼见李小白便要奔入敌阵,耶律璟也不多想,让人点着两支火箭,随即瞄准了那两桶火油,嗖地一下射了出去。 两支火箭正好分别落在了地上两道火油上,瞬间燃起了两道火线。 见李小白斜刺里只身冲来,叛军一阵弯弓射箭,刀砍枪刺,又哪能拦得住他,无不被他挡了开去。 地上两道火油燃起后,李小白长枪左扫右刺,仍不住往敌阵里冲,火线直追着他后边跑。 叛军一开始还不停地挥舞刀剑,想把他拦下,可一见了地上的两道火线,登时明白了过来,哪还顾得了许多,有的或往火线上扑踩,或唯恐避之不及、赶紧闪开。 地上本有些枯草黄叶,火油遇火即燃,两道火线很快合而为一,越烧越旺。 叛军士兵腿脚上有的不小心沾到了火油,不去扑火还好,这一扑踩下去反倒引火上身,忙又乱扑乱打。 阵内给李小白一冲,本有些混乱,这一来更是手忙脚乱,一乱大乱,地上火线也没扑灭,反倒不时还往两边人群扩散。 仿佛只眨眼间,李小白驱马在敌阵中直奔了已有两三百步,一时却是无人能挡,如入无人之境,来去如流星。 他身后火线也并未断,随即折向东南,也依然少有阻碍地,往前直奔了有两三百步。 如此这般,他一开始先是往西北方奔出,然后是往东南,接着是往正北、西南,最后是往东北方,从敌阵中奔了出来,又回到了最开始扎破木桶奔出的地方。 这时两桶火油刚好漏完,火线也紧跟着他身后而来,他赶忙丢下木桶,回到了本阵前。
如此便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,李小白已在敌方数万人大阵中奔了一个来回,而且在阵中东南西北四方各转了一次,竟毫发无伤的又奔了出来。 此时他奔走过的地方火线仍在燃着,而阵中叛军大多数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,他便已打马倏忽而过,火线烧过的路线印记,赫然竟是一个两三百步长宽的‘大星星’图形。 城外战场双方大军的大多数人,这时仍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就算瞧出来地上有个星印形火线,也不知道这到底又有什么用处。 耶律璟自也瞧出了这个‘大星星’图样,既觉大为惊异,又仍感觉云里雾里的,这几万人叛军中,怎么能有人单枪匹马来去自如,却半点也没受伤,而且搞这半天好像并没有杀伤什么人? 驱马上前问道:“李兄弟,我不是在做梦吧,你这是去跑去画了个……天上的星星?可这好像……也烧不到那逆贼吧?” “就当这是我送给他的大星星,就看他敢不敢要了。” 李小白其实也不确定这能不能管用,只淡淡道。 刚才在敌阵中,他也不敢片刻多待,若非那些人怕引火烧身,只怕自己也很难匆匆来去。 他身前便是两道斜往敌阵中的火线,一道往西北,一道往西南,如两道直插在敌人心腹当中的火柱,又如从他手里打在敌人两肋的两条火鞭。 这一通风驰电掣般的在敌阵里东奔西突,最后画了个星星大印,正是他所谓的‘星光一击’。 耶律察割满以为此战十拿九稳,骑在马背坐镇中军观星赏月、只待捷报,好不悠闲,一开始更不明白是什么情况。 一会儿只听左右侍卫报说,己方阵中有个敌军带了两桶火油奔到了西北边,沿路火起,正朝他奔了来;一会儿又听说那人到了南边,正往北去。 随后刚听说那人从北边过来了,不一会儿立马又听说,那人从他背后西南边杀过来了,这一惊一乍的自不由把他弄得是晕头转向。 到得最后才发现周围四下火起,四周士兵乱嚷乱叫,而耶律察割自己,正被一个着火的大星星围在当中,这一切却竟是同一个人所为,哪里相信? 耶律察割忙站上马背东张西望了一阵,待瞧来所言不差,远远只见对方阵前,又站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白发少年,仍觉不可思议,又惊恐莫名,茫然呆立,心想:“我是不是在做梦?” 中路阵前耶律娄国和耶律盆都,已来回恶斗不下百合,两人也都被火线围在当中,只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。 且这时间,耶律盆都已隐有败相,力难久支。 耶律璟多少也已明白李小白此举之意,看着仍有不少敌军,在火线上乱扑乱滚的模样,试想倘若自己数万大阵中,突然被这么一个人自由来去,而浑无办法,岂非军心大乱、只能束手待毙? 比起自己的虚张声势来,这回可以说是给敌军来了个‘实力威慑’了。 看来敌军败局已成,趁机正好一举拿下,耶律璟待要亲自带人杀敌,李小白却拦住了他:“不可,这一来逆贼只会全力反扑,到时更难收拾了。” 第二百零八章 不胜必败 “兄弟真乃神人,千军万马亦如等闲!不瞒你说,其实自从见到那头仙鹿开始,我就知道你定非凡人……” 耶律璟早已知对方勇武无敌,一想这话倒也是,由衷地道,“只是这样一来,那逆贼就会乖乖来投降么?” “兵法有云,攻心为上!胜败又岂在多杀伤?” 李小白想起赵匡胤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,便不无得意地道,“你只要跟他说,问他要不要再来一颗星星,他必定阵脚大乱,说不定自己就会把自己绑了来。” 耶律璟一想好像也不错,不管怎样先吓一下那逆贼,便照着话喊道:“察割逆贼,我有神仙相助,你还不快快来降,不然下一颗星星就砸你头上了!” 耶律察割如梦初醒,心想那白发魔头如若带着火油,直冲自己而来,又有谁能拦得住他? 今日之事凶多吉少,可此战不胜必败,即便能赢下这一场,那魔头随时也可能要了自己的命,胜了也是败,这仗还有什么好打的? 不如趁现在还有筹码在手,还能跟对方谈谈条件,转念间当即下令鸣金收兵。 只听‘咚咚咚咚’数声,叛军闻声而退,收兵回阵。 耶律盆都刀握不稳,这时正待要退,耶律娄国趁势挺枪一刺,将他刺死,哈哈大笑,又往前直追,杀入敌阵。 耶律璟却未下令收兵,也带人往前一阵冲杀。李小白拦阻不住,跟在了后边。 耶律察割见盆都战死,心知自己杀了耶律娄国的哥哥一家,他自不会放过自己,索性把他抓来再跟耶律璟谈判,随即打马迎上。 十几回合下来,耶律察割便将耶律娄国击败,擒获在手,喝道:“寿安王,你想让他死吗?” 耶律璟没想老狐狸会来这一茬,这时倒不便再行进攻,当下传令休战待命,随后道:“你杀了他又能怎样,我一样不会放过你!” 耶律察割看了看他身旁的李小白一眼,这才想起之前在耶律阮王帐时,便是这人坏了自己的好事,叫道:“你就算能赢了我又能怎样,我手里还有这么多文武大臣,还有他们的子女家属,你想让他们一起陪我死吗?” “那你想怎样?” 耶律璟自然不希望耶律娄国留下,跟自己争抢皇位,可耶律察割手里那些文武大臣若是死了,其他部族自也不会让自己坐稳这个皇位,此时还是不要逼得太紧的好。 “我杀耶律阮原就是想让你来当这个皇帝,兴我大辽。” 耶律察割道,“我也不是怕你,只要你能起誓不杀我,现在我可以让手下这些人都归顺于你,拥你为帝。” “好,我可以发誓不杀你!” 耶律璟心下迟疑,即便自己答应不杀他,耶律娄国也未必肯答应,但这当下也没别的办法,“不过你得把那些人都放了……” 他话没说完,耶律屋质又走上阵前,悄悄对他道:“大王,城里火势控制不住,越来越大,另外三个门也随时便要失守了。” 耶律璟心想糟糕,这可不能让老狐狸知道,转念便又对耶律察割喊道:“我现在城南城北各有十万大军正在赶来,还算你识相!你可愿先随我入城,还有让你的人都缴械投降!” 耶律察割知他城北有十万大军未必是真,不过城南涿州的杨衮大军,不日便能赶到,倒是不假,略作沉吟道:“这个自然!” 随后待入了城,一行人等往南门去时,路过城南河道附近,只见河中也不知从哪漂来的许多死尸。
男男女女,有的断手断腰,有的断头断脚,奇形怪状的都有,其状惨怖,也不知在水里漂了多久,都已被水泡得发白发胀,臭不可闻。 大部分死尸都衣着华丽,想是兵变事发当晚,在御营王帐惨死之人,河道内仿佛静悄悄地漂着些色彩鲜亮的麻袋,星夜下给人一种阴森诡秘之感。 李小白虽知苏薇并未参与叛乱之事,也知她没那么容易便被人杀死,自不愿相信她会躺在河中,亦不忍多去看那河中惨状,却也不由得往河里多瞧了两眼,心中七上八下,恍恍惚惚。 耶律娄国仍被押着跟在一行人当中,并不知其他城门情况,也不知耶律察割是不是真心有意投诚,还是像他父亲明王安瑞那样,即使拥立了耶律阮,后又蓄意反叛。 见了河中死尸,想到被察割叛乱杀死的自家兄弟老小,耶律娄国忽从身旁士兵手里夺过一把刀,直往耶律察割背后砍去,叫骂道:“你这叛贼,寿安王答应不杀你,我可没答应!”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,谁也未曾想到。 耶律察割一下闪避不及,后背被砍了一刀,跌落下马,一怒之下更不待说,转身劈砍迎敌。 “我不杀你,誓不为人!”耶律娄国实已怒极,越斗越勇,口中怒道。 耶律察割一时也奈何他不得,边斗边闪,心下寻思:“此人不除,自己定难活命!” 眼见耶律璟便在身旁,忽地跃起,一下将他扑落下马,抓了他肩,刀架了脖子另一侧,喝住了耶律娄国,又道:“寿安王,你除非答应我,先把他杀了!否则大家同归于尽,谁也别想活!” 他这话说完,先前押着耶律娄国的几个叛军已冲将上前,挥刀舞剑,铿铿锵锵与他缠斗了起来。周围双方其他士兵也立马刀兵相向,相持对峙。 “你……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吗?”这一下变故,耶律璟更是未曾想到。 “不怕跟你说,耶律阮的二皇子不见了,始终也没找到。” 耶律察割道,“只要他还在,没有我的支持,你这皇帝也难当成!” “你先放开我,有话好好说……把刀拿开,行吗?” 耶律璟自也知道此事,不过现在自己这皇帝还没当成,就要去杀前帝的弟弟,这不还是让自己谋朝篡位吗? “他不死,我就得死!” 耶律察割道,“你不愿杀他,就是要跟我过不去了,还有什么好说的?大不了一起死!” 李小白也不理会他们之间这些是是非非,先前只一下没留神,竟让耶律察割得手抓了人。 两人这说话间,李小白已悄无声息走到了耶律璟旁侧,忽地出手稳稳捏住了耶律察割手上刀背:“谁要跟你一起死?我只问你几句话,你有没有见到过,之前跟我一起来那姑娘?” 他先前不时往河里看看,算来河里已见到了几十具尸体,料想苏薇不可能在内,这时才回过神来,想着还是先把耶律璟救了,再顺便问问情况。 “你……你到底是人是鬼,怎么老跟我过不去?!” 耶律察割一怔,虽有心提防着李小白,前一瞬还瞥见他在丈外的马背上,这一下却怎么突然就到了身前,自己竟毫无察觉,试着斜了斜刀身,竟是纹丝不动,似被牢牢钳住了一般。 耶律璟也半点没察觉李小白何时到了身旁,这眼下也顾不得许多,忽地头一歪,直砸到了耶律察割鼻子上,赶忙侧身溜开了。 第二百零九章 兵败山倒 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!” 耶律察割待要出手去抓,李小白哪能让他再得手,一把将他反手擒住了,刀架了他胸前脖子上。 “那小妞又有什么好?你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,干嘛老来缠着我!” 耶律察割好不气恼,却又半点不敢乱动,只胡乱道,“她就在那河里,你自己找她去罢!” 李小白一惊,脑袋中‘嗡’的一下,明知他所说未必是真,却也忍不住胡乱瞎想,又往河道里看了去:“你说什么……” 耶律察割察觉他手上一松,看来自是被自己蒙住了,猛地一下挣脱开来,挥刀又往耶律璟身上扑。 这时耶律娄国已收拾了那几个叛军,忽一下闪身上前,冷不防又在耶律察割背后砍了一刀。 耶律察割心下大怒,转过身喝道:“我已经饶过了你一次,你非要逼我……” 耶律娄国几已疯狂,未等他话说完,刀光一闪,直接便将他头砍了下来,冷哼怒道:“你这等逆贼,死一百次也不够!” 这一下谁也未曾料到,只见耶律察割一个连血带泥,仍大睁着眼的头颅,不住往河边滚了去。 从他倒地的身脖子处喷留而出的热血,沿着头颅滚去的方向,歪歪扭扭画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,似是头颅与身子仍藕断丝连,又像是他断了的脖子的一条延长线,看起来怪异又可怖,在场周围所有人不由得都怔住了。 “贼首已经伏诛,降者不杀!”待 耶律察割的头颅滚至河边,刚一停下,耶律屋质忙打马上前道。 “贼首伏诛,降者不杀!” 耶律璟适才恍惚间,只觉耶律娄国的下一刀,便要砍到自己脖子上,定了定神,也赶紧道,“不从者下场如他!” 附近几个叛军将士见这一幕,心知大势已去,纷纷带头跪倒降服。 其他人见状,哪还有什么心思作乱,也纷纷跪地愿降。 这一来跟着耶律察割入了城的近万人中,从河道附近开始,一路跟着跪到了城门口。 城门外还未来得及进城的数万人众,听到传话,也先后跪倒,以示归降。 这近十万降军,便如同一条被人拽着尾巴,进了城门洞的巨蟒。 待河道附近的人起身后,其余人众随后而起,十万降军又好似软在地上,被人甩了一下的一根长长皮鞭,波浪起伏,蜿蜒至数里之外。 “母后,皇帝哥哥、皇嫂、皇侄,还有诸位宗亲兄弟大臣……” 耶律娄国一阵狂笑,提了耶律察割的头颅道,“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!哈哈哈……” 李小白恍若未闻,呆立一阵,沿河岸往回走了几步,便要去找人。 耶律璟叫住了他,让他别相信那只死老狐狸的胡说八道,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办。 李小白不再多想,让耶律璟安排人下河里把尸体打捞上来,随后跟着大军一起去往城南。 借着耶律察割的人头,耶律璟帅大军从城南到城东、再到城北各门,一路收服了各路叛军,其后又星夜帅部,前往城西数十里外的火神淀御营大帐,收服余下叛军人等。 火神淀位于城西河道上游附近,地势平旷,荒草丛生。 李小白自顾到营外一处水洼地闲逛,照看他的死生花。 那花草近来已渐枯萎,奇的是并未败落,看起来依然鲜活。 正行之间,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,却是一只人手,李小白一瞥之下,只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横死在地。
再往前看,不远处也横竖躺着几具尸骸,看来当是从乱军中奔逃出来之人。 李小白走到水洼近处看了看,忽见那个汉人女子甄妃皇后倒在一旁,看样子已死去多时,不无茫然,心想契丹人不满她当皇后,推行汉辽一家,可她又有什么错? 汉人要杀契丹人,契丹人也要杀汉人,汉人和契丹人各自也自相残杀不休,如此杀来杀去到底何时能是个头? 正恍惚间,忽又见前边草丛中,有一双眼正盯着自己,李小白本只道是遇着了野外狼兽,细看却是个三四岁大的小孩,一身一脸泥垢,抱着腿怔怔地缩成一团。 走过去问得几句话,那小孩只不出声,看样子是吓坏了,李小白待要将他扶起,却蓦地被他咬了一口。 李小白待要怒骂一句,见他身子冷得发僵,也不知在这躲了多久,抓了一把草塞了他嘴,运功给他驱了下寒,想着还是带回去再说,一手搂着对方,展开轻功飞也似的回了营地。 “李兄弟,正找你呢!” 刚到耶律璟等人所在大帐,耶律璟便迎了出来,“有几个士兵抬了具白发女尸回来,也不知是不是你要找那位姑娘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待耶律璟把话说完,便抱着那小孩进了营帐,见帐内已被布置成了灵堂模样,昏暗中只见人还不少,场面有些混乱。 除了另外竖着摆放的耶律阮,以及太后、皇后、大皇子等十多具尸身,眼前地上横着一具死尸白发凌乱、蒙着白布,也看不到脸。 李小白不由得怔住了,脑袋顿时有些空白,心中一个声音说道:“不,不可能!小薇不可能就这么……” 全不理会帐内其他人投来的数十道不无诧异的目光,放下小孩,走上前揭去白布一看,不禁又是一怔。 耶律璟又匆匆走进帐来,见他呆愣在地,忙又道:“好兄弟,你别太难过,天下女子这般多……” “不,不是她!”李小白不待对方说完,便打断道。 那白发女尸两颊鼓如青蛙,两唇又厚又肿,脸上横竖被划了十几道红印,两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,看起来体型粗具,还在水里泡过,更显臃肿。 除了一头白发有些相似,一望而知并非窈窕秀美的苏薇。 “噢,那就好……”耶律璟似乎倒有些失望,不过这时李小白回来了自是更好。 帐内除了耶律娄国和耶律屋质,还有十几个,刚被从叛军手里解救释放出来的王公大臣等人质。 各人原先正在商议家国大事,诸多原本中立的部族宗亲,也有拥立耶律璟之意,只一下被士兵抬进来的那具尸体打断。 这一时谁也没太去留意李小白,还有他带来的那个灰头土脸,嘴里还塞着杂草的小孩。 “二皇子明记尚未找到,寿安大王将作何打算?” 耶律璟待要继续说话,耶律屋质不知是不是认出了李小白身边那小孩,这时忽道。 兵变之后,耶律阮及其长子等都已被杀,按说即便耶律娄国愿意放弃继承哥哥的皇位,这皇位也应由二皇子继任。 先前帐内各大臣便说到了此事,如今二皇子尚未找到,耶律璟想要即位,总也绕不开这问题。 听耶律屋质这么问,自是想让自己先表个态,耶律璟心想还能怎么样,总不能就这么把到手的皇位,留给一个四岁的小孩,也不能杀了他。 第二百一十章 吾皇万岁 “明记乃大行皇帝之子,我自会尽全力去找……” 耶律璟心念电转,也不再理会李小白,随后便道,“倘若找到他,我自然会好好待他,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!” “大行皇帝宾天,国不可一日无主,请寿安王正位即帝!吾皇万岁、万岁、万万岁!” 耶律璟身边有几个机灵的将领兄弟,知道这等大事不能久拖,待耶律璟话音刚落,当下拉了手下人等一齐跪下,齐声道。 耶律璟没想到这些个兄弟倒挺会配合,一时既觉万分激动,又不知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梦幻,紧握了拳头,不敢出声,扫了其他各人一眼,只待他们响应。 便在这时,耶律娄国忽然快步上前,一把抓着李小白带进来那小孩,激动地道:“明记,你怎么在这?你没事吧……终于找到你了!” 明记便是耶律阮次子,耶律贤的契丹名,也就是二皇子。 耶律娄国自已无争夺皇位之心,他和诸位大臣本皆以为二皇子也已遇难,原已都有拥立耶律璟为帝之意,这会儿事还没成,李小白偏又把二皇子带回来了。 耶律璟本打算登位之后,将李小白留下委以重任,这时见他不知从哪抱回来这么一个泥人小孩,居然便是耶律阮的二儿子,不由得愣了愣,这到手的皇位眼看要飞走了。 耶律明记两眼呆滞,耶律娄国摇了他身子问了半天,才想起把堵在他嘴里的枯草取出。 明记一夜身遭变故,兵变当晚被一个内侍所救,后又被重伤命悬一线的甄妃,化成宫女带人护送逃了出去。 眼看身边亲人一个个身遭杀害死去,他一颗小小的心哪里受得了,看着地上躺着的死尸,哪里说得出话,登时哇哇大哭起来。 耶律屋质等诸多大臣忙围到明记身前,七嘴八舌地哄起他来。 明记一夜惊魂,噩梦犹在,这般遭遇便是大人也经受不住。 他一个几岁小童,天性急欲在父母怀中寻来安慰,哪顾得了许多,哭嚎一阵,又喊着要母后、要父皇,两腿乱蹬,满地乱滚,谁也哄劝不住。 “我契丹男儿,岂可如此懦弱!明记,你看着!你的父皇、母后,还有你哥哥都已经死了,你还想怎么样?” 耶律璟心中烦乱,又听得小孩哭闹不休,登时心头火起,未等众人反应过来,一把抱起明记,大步转到耶律阮等尸身前,喝声道,“你是我契丹好男儿,岂能如此哭啼不休!” 可怜明记本已心神溃散,这时再看到父母兄弟,个个脸色惨白、惨死在前,顿时也是脸色煞白,小身体不由得抽搐起来,惨叫一声,口吐白沫晕了过去。 “寿安王,你这是干什么?”耶律娄国急冲上前来,抢过明记,怒道,“他只是个孩子!” 耶律璟这时倒觉得耳根清净了些,刚才一时心烦,自也没多想。 见耶律屋质等几个大臣,都面露责怪,耶律璟自知失态,忙故作痛心捶胸道:“明记啊,你是我契丹好男儿,纵然年纪还小,可也不应只会哭嚎,要懂得担当了啊!” 说着又要去抱小孩。耶律娄国哪敢再把小皇子给他,忙顺势跪在耶律阮尸身前,哭喊道:“皇帝哥哥啊,你死得好惨啊!”
“娄国兄弟,你待要怎样?”耶律璟心下不快,一时倒没了主意,“我只不过想看看明记怎么了……” 耶律娄国自也知道单凭自己和明记,已无法撑起大局,耶律璟众望所归,得势后难保不会对付明记,眼下无论如何也要设法保住明记性命才行。 不待耶律璟话说完,便道:“你可敢当着大家的面起誓,不会伤害明记?” 耶律璟原也没想过当真要去为难一个小孩,听得‘起誓’两字,想起耶律察割滚落脚边的人头,蓦地有些刺心,当下对着帐内辽太祖、太宗等人的画像,跪地道: “我耶律述律,太祖阿保机之孙、太宗德光之子,今在祖宗和大行皇帝,以及各位宗亲大臣面前起誓:终我一生,当视我侄明记为子,抚育他长大成人,保他一生平安,若有违誓,当天诛地灭!” 话刚说完,他手下诸将立刻便道:“主上仁厚!”耶律娄国一声轻叹:“主上仁厚。” “请寿安王正位大统,吾皇万岁!”耶律屋质这时也不好再说什么,跪下了道。 原先观望的各宗族重臣和其余人等,见状也不好再行耽误,纷纷跪倒,齐呼万岁。 耶律璟如在梦中,一时有些口干舌燥,说不出话。 当年耶律阮便是在他父皇,耶律德光灵柩前被拥立为帝,如今几番周折,又轮到了自己在耶律阮灵前称王称帝,怎不让他有种梦幻之感? 深吸了几口气,才转过身扫了一眼,看着众人都已臣服于己,又不由得有些志得意满,朗声道:“众卿平身!” “李兄弟,此番平乱你大有功劳,又救了我……救了朕一命。” 君臣礼毕,耶律璟在人群中看了一眼,却见李小白已身在帐外,当下追出去道,“朕这江山,以后与你共享!” “恭喜陛下。陛下洪福齐天,众官兵对你忠心诚服,叛贼自然不会得逞。” 李小白没想这回又救下了一个契丹皇帝,只拱身行礼道,“我只不过略尽了绵力,不敢居功。” “兄弟你别太谦虚了!若非是你那什么‘大星星’一出,叛贼怎会如此轻易来降?你救我一命,那也是有目共睹的。” 耶律璟哈哈笑道,“你立此大功,让朕想想该封你什么官好……嗯,是了,朕就封你为燕云王,官居南院大王,统帅南院诸部,千军万马都由你管!” 李小白一惊非小,虽不知这是个什么官,可也知道必定不小。 他以‘星阵’围镇耶律察割大军,只不过凑巧成事,只为早些平息乱军、减少杀伤。 而出手解救耶律璟,也可以说是义所当为,绝非为了贪图官爵。 耶律璟封他这样的大官,一时倒让李小白不知所措,不知说什么好。 在场官员将领,大多都亲眼见李小白于战场上,施展出的悍勇神技,也见了他举手间便擒住了叛贼察割,救了王上。 可李小白毕竟是汉人外姓,陛下封他如此关系重大的官位,那可不是闹着玩的,未免也太过随意了些,一时也并无人出声。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封王拜将 “陛下厚爱,草民实在担当不起。” 李小白回过神来,看了看耶律璟,知他自非戏言,忙才道,“何况草民本是江湖浪客,不会做官,也自知做不来,还请陛下收回成命。” “这燕云王之封、南院大王的官位,可是我辽国最高的爵禄。” 耶律璟又笑了笑,拉了李小白的手道,“兄弟如若还嫌不够,一定不肯向我称臣,那我除了将这皇位让给你,也更没有别的办法了。” 李小白又是一惊,心想这可当真是戏言之说了,这眼下到处还是乱糟糟的,对方新登大位,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? 便缩回了手,拱手道:“陛下莫要说笑,草民绝无此意!此番厚意,我也只能心领了。陛下也知草民此番是为寻人而来,并无别意。如今人未找到,草民一早也已准备辞行了。这官爵之位,实在不敢受领。” “兄弟一表人才,英勇神武,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?不过你定要找到那一位,我自也不是要拦着。” 耶律璟稍有不快,“以你之神勇无敌,我相信你这南院大王,定能无往不利。我封你为王,委你重任,相信诸位大臣也不会有人不同意。 你我兄弟同心齐力,一同挥师南下,称霸中原、一统大宇,又有何难?到时候还愁那女子不会乖乖地送上门来?你好好再想想罢!” 李小白尚未明白他话中之意,已有诸多大臣表示不满,议论纷纷。 耶律娄国道:“陛下这是仍要继续南征?” 耶律屋质道:“南征劳民伤财,还请陛下三思。” 其他大臣也纷纷上前劝问拦阻,七嘴八舌,一时间人声嘈杂。 这些人大多是契丹本族宗亲重臣,他们不愿南征,一方面多少是因为不愿大动干戈,更重要的是南下之后,自必会有大量汉人入朝为官,本族势力自也会大大受到影响削弱。 耶律察割之所以反叛杀了耶律阮,也可说是由耶律阮任用汉女为后、推行汉化所致。 耶律璟尚未说话,李小白这时自已明白了过来,心想:“原来他封自己为王,意思是要让自己帅军与他一同南下中原、为他开疆拓土,这可是好大一场战事!名义上是让自己顺路寻人,实际上是要让自己挥刀杀人,而且杀的都是汉人啊!” 想来都觉背上发凉,不由得一凛,退开了数步,朗声道:“陛下太看得起我了!草民既不懂得为官为臣,也不会调兵遣将、帅军征伐。还请陛下勿再存此念想,尽早休兵罢战,安定各方。” “朕自然知道,此等大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,众位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。这样吧,南下之事暂缓不提……” 耶律璟没想到自己一番豪言壮志,会引来诸多非议,颇为不快。 但想耶律阮此番遭杀,多少自是由南征之事起,当年太宗死于归途,自也是由南征之故,群臣劝阻自己,亦可说有此因由。 看来这当下也急不得,接着便道:“不过,李兄弟,你这封王之事朕意已决,你就不要再推辞了!诸位大臣此番平乱也出力不少,待朕回京之后,再论功行赏!” 李小白心想若说只是封王为爵,那自己倒不妨再多一个名头,反正什么教主、掌门的名头自己头上也还顶着。
但只要自己担了这个名,耶律璟总会以此为由,让自己帅军南下。 而且即便自己不当这个大王,对方自也会找其他人来当,关键还是要打消他这个南侵征战之心,那可是关系到千千万万条人命之事。 当下便道:“大王陛下,我已经说得很清楚,陛下此番恩宠,草民决意不受。另外还请陛下收起南下之心,不然……” 耶律璟顿时脸现怒意:“不然便怎样,你这是在威胁朕?” 李小白不答,只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闪闪星辰。 耶律璟心中一凛,立时想着:“此人于千军万马中亦能来去自如,此时若要取我性命,也可说易如反掌。他若不愿投效于我,自必成为大大的威胁,若让他回到中原,那朕这辈子南下称霸的指望也别想了……” 念及于此,杀心忽起,转念却道:“李兄弟,你于大辽有功,又于我有恩,我只不过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好报答于你。封你为王,也是兄弟我的一番心意,你又何必如此固执? 罢了罢了,你做不做官,我都当你是好兄弟。今晚先不说别的,你我兄弟好好去喝两杯,这总可以吧?” “多谢陛下厚意!草民天南海北,漂泊来去,吸风饮露倒也惯了,这杯酒不喝也罢。” 李小白自也知道此番再不能久留,况且想来苏薇既不在辽境一带,想必早已回了中原长安,路途迢迢,动身宜及早,“此番仍需赶路,草民先行告退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 说罢转身便要走。耶律璟喝令道:“拦住他!” 数十个将领侍卫听到号令,立时拔刀挺枪,拦在李小白身前。 李小白也不转身:“怎么,陛下觉得他们能拦得住我吗?” “儿女情长,英雄气短!李兄弟,你这一走,今后若能再见,我们可能就是仇人了……” 耶律璟自知拦他不住,可又不愿让对方就此离去,看了天上的星星一眼,幽幽地道,“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,离开我吗?” “我无意与陛下为敌,是友是仇,全凭天意。来日方长,有缘自会相见,陛下不必为此费思。” 李小白心下莫名感觉有些奇异,自也知对方似有不舍之意,转过身道,“此外,那头仙鹿便寄放在陛下宫里,此番与陛下缘遇,可说是多亏了他,陛下可要好好待他……” 说着忽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了一匹马,一跃而上,又道:“对了,那小孩是在营外附近的水草地里发现的,陛下不妨再派人去看看。” 耶律璟新登帝位,意满志得,一来真心实意想让李小白留在身边做官,二来有意与他联手南下一统中原,成就霸业。 可没曾想两件事均未能如愿,反而失掉了一位好兄弟,接连受挫,不由得心中郁郁。 此后在位期间,耶律璟常常夜里酗酒,天亮才睡,晨昏颠倒,醉生梦死,长期不视朝政,国人皆称其为‘睡王’,后被杀死于醉乡中。 其实没几个人知道,他是害怕看到晚上的星星,既怕又恨又不愿躲闪,借此麻醉自己。 此外他还厌憎女色,却又烂杀成性,在位十余年间并无子嗣,不过倒是信守承诺,把明记抚养成人,后来做了他的帝位接班人。 第二百一十二章 缓兵之计 李小白骑了马缓缓走出营地,见周围士兵看他的眼神,个个都有点奇怪,既是害怕又不无敬佩,也不知是不是被他‘星星一击’的火苗,烧过的原来那些叛军,只没人敢拦他。 往南行到第二日午间,只见托库玛三兄弟和耶律冲带了人马,共三万大军往涿鹿匆匆急行,李小白这才知道耶律璟原来还有后手。 但现下叛乱虽然已定,耶律璟并没有来得及通知他们,听李小白说过之后,四人带了大军仍往北赶。 李小白问了三兄弟,苏薇有没有来找过他们,三兄弟都说没有,又让他先到涿州大营,等他们回来再行叙旧。 又行过一日,晚间到了营地,见到了杨衮,也说未见到苏薇南来。 李小白也未多想,杨衮让他先在营地多待几天。 过得几日,托库玛三兄弟已带了大军又赶了回来,见了李小白,三人各执兵刃,豁地将他围住了。 死生花草茎已枯败,焉落于泥。 李小白在营地待了几日后,见此情状,心下凄然,一时间没了主意,只仍留着花泥,不舍得扔。 这天正坐在帐内与杨衮闲谈,正说到自从去年与李小白交过手后,托库玛三兄弟勤加习练,各自武艺又已有所见长,特别是托库玛的枪法更是精进不少,不想三兄弟这时便进了来,一下把李小白围了。 “是契丹新皇帝让你们来抓我回去吗?” 李小白想来也已猜到其中之故,只仍坐着,淡淡道。 托库玛三兄弟各自看了一眼,谁也不说话。 “李公子,实不相瞒,在你前脚刚到了营地里,当天我便接到了圣旨,辽境内不管谁见了你,都不得放行……” 杨衮仍坐在李小白对面,忽只道,“不管是死是活,都不能让你出境。” 李小白虽未提起过,不过杨氏父子对耶律璟欲封他为燕云王、和他在叛军中大画星阵之事,都已有所耳闻。 “李兄弟,对不住了!”托库玛这时才道,“我们正是奉了圣旨,要将你带回去……” 李小白没想耶律璟终究还是不愿让自己走,但想想这整个辽境,看来自己也是不能待了,中原武林到处都要通杀自己,谁曾想这契丹之境也已容不下自己? 一时只觉天地之大,竟无法让一个小小的自己存身,随口道:“既是如此,那你们动手吧。” 托库库一甩双斧,扛在肩头:“我们自然不会让你走,可又怎能拦得住你?” “我们就算能拦得住你……”托库勒也收起了刀,“可小薇侄女那,岂不是要跟我们着急?” 三兄弟此前在路上与李小白匆匆一遇,都不知他和苏薇为何分开,却也听李小白说过,苏薇其实仍未痊愈,且不知是不是已经回了中原。 “那你们是怎么打算?”李小白不解道,“难不成你们要为了我……抗旨不尊?” “我们三个打算联手,一起擒住你。”托库玛道,“当然,能不能擒得住你又是另一回事。” “还有我……他们三个不成器的,如若能有李公子一半的身手就不错了!” 杨衮忽起身道,“我这老家伙自不量力,自也知道并非公子敌手,不过总要试一试。” “小可怎敢与大帅动手?” 李小白也忙起身道,“不如你们这便将我抓了,我绝不怨你们,也自会想办法让耶律皇帝改变主意。” “李公子平乱救主有功,且不说皇帝封不封你做官,单是这份胆识,千军万马亦不惧,只为救民于水火的侠义之心,便可令人敬佩。”
杨衮道,“公子侠义为先,救国救民,又不图权贵,人所难及。当今之扰攘乱世,正是需要像公子这样的杰出人才,平乱反正,安定天下。 公子既有此侠义仁心,又有此傲世武功,中原武林视你为敌,定难容你存身,何不留下在此大展身手,以图将来? 实不相瞒,其实在你和小薇到来之时,我便打算让你留下了。” 一番话说得慷慨大义,李小白不由得为之动容,心想:“四海各地,无不战乱纷纷,争伐不定,生灵涂炭,水深火热,岂止一城一地之民正在遭难? 若能使四方安定,那自然最好,可自己连心爱的女子也没救护过来,还有大仇未报且不说,又何德何能顾得了这天下之事?这‘侠义为先,救国救民’,用在我这个大魔头身上,会不会太可笑了点……” 他虽并不认同别人把他当作‘大魔头’对待,可又觉得,既然人人都把自己当成了大魔头,那就当自己是大魔头好了,大魔头不来杀你们就已经不错了,哪还有闲心管那许多? 他出手为平察割之乱,那也是不愿多有死伤,正好让自己碰到了,至于其他可没多想。 若有类似情况又叫自己遇到了,那也不妨相助一臂,但当真要让他带兵伐杀,以此平定天下,那他可从来没想过。 当下只道:“大帅过奖了。大帅如此抬爱,小可自然心怀感激……不过倘若契丹新帝,现在要让大帅挥师南下,大举屠杀汉人,大帅又当如何?” “战场无父子。什么汉人、契丹人,在我看来无非都是黎民百姓,没有该杀与不该杀。” 杨衮淡淡笑道,“汉武帝平定匈奴,唐太宗荡平突厥,岂是只为了杀人,不更是使得天下大定,国强民安?这也只不过是以战止战而已。 我虽是汉人,当年之所以跟随太宗德光,并非贪图什么荣华富贵,也不过希望终能有一位明君圣主,让这天下能及早安定。 至于是契丹人还是汉人,原也都是我华夏大地中人,只要能爱戴百姓,使得家国繁荣安泰,又有什么区别?” 李小白没想到会引出他这样一番大论来,只是听来似乎倒也是这个理。 耶律璟让他带兵一同南征,一统大业,李小白只想这战事一起,又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受难遭殃,是以断然拒绝。 听杨衮说来,恍然又想,这乱世割裂,各为其主,因此才有纷争不断,若能使得天下一统,岂非正是消除大乱的根本之计? 不过这等家国大事,自非他现在所考虑的,随后只道:“大帅所言自然不无道理,如此胸襟也叫人佩服……但晚辈向来独来独往惯了,这等天下大事,实非区区晚辈之力所能把控。 而且……实不相瞒,我此番赶回中原,除了要找到小薇,还要去找我的杀父仇人报仇,其他的事也只能容后再说。 大帅如若非要留我,我自知也难走脱。但倘若大帅能宽容些时日,待我事成之后,或许会再回来与大帅共论天下。” “家仇国恨,自然要报。你还有得选,这乱世天下,早晚会有一位共主出来镶定四海,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。” 杨衮道,“我身为辽臣,已经没得选。新主皇帝严令你不得离境,纵然知道留你不住,我也不得不这么做。” 第二百一十三章 “晚辈明白……”李小白点点头道。 他虽宁愿被父子四人抓去,也不愿与他们动手,只是想想这一次若不走掉,下一次也未必能有机会。 而且自己在这是非之地,已经耽误得太久了,又道:“若非动手不可,晚辈也只能得罪了。” “父帅,李公子身有要事,我看不如……”托库玛道。 “不如就由我们三兄弟,与李公子痛痛快快打上一场!” 托库库接话道,“要是不小心被他打伤了,那也是我们技不如人。” “对……”托库勒跟着便道,“我们三兄弟,若联手都对付不了李公子,那自是他技高一筹,我们也没办法。” “皇命不可违!李公子如若非走不可,我们自然要全力相留,我也早想亲自领教一下李公子的身手……” 杨衮看了兄弟三人一眼,“当然,刚才你们也说了,能不能留得住,那又当另说。” 父子四人都是一般想法,既不能违抗皇命把李小白放走,也不能当真把他抓了去复命。 “领教不敢当……” 李小白自也听出了他们父子话中之意,知道他们若真想抓自己,一早便动手了,“几位都是武林强手,倒是晚辈有幸能向几位一起讨教了。” “很好……” 杨衮说着给李小白和三个儿子各倒了一碗酒,再给自己倒了一碗,端起了酒碗接着道,“上阵父子兵。李公子,你也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你,实在你这身武艺叫人太难匹敌。” 五人干完了酒,各自相视一笑。 “各位的心意晚辈明白,但愿后会有期……”李小白拱手道。 收拾了一下,把行囊和花泥都背在了身上,又道:“那我可要出手了。” 说罢看了各人一眼,见四人只定定的站着,并无动手之意,心想莫非他们根本没打算出手?也不多想,忽地一下闪身到了帐门口。 待要转身出去,他恍然想到,倘若当真跟他们父子动手,即便赢了也不免有损他们的颜面。 而且自己这般明目张胆地走出去,势必会惊动其他士兵,难免伤及无辜,这可有点不太好办。 杨衮见他迟疑不决,便道:“怎么,又不想走了?” “几位前辈个个身手不凡,晚辈糊涂,竟然大言不惭想和几位动手,还想从这守卫森严的大营里出去……”李小白笑了笑道。 “打打杀杀,多没意思。” 李小白说着又走上前,给各人都倒了一碗酒,“我看不如你们直接把我灌醉,再带我去见皇帝。说不定这路上风一吹,我又酒醒了,竟然偷偷地溜走了。这一来也省得大家打来打去,岂不是更好?” 父子四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,这一架无论谁输谁赢都没意思,又何必要打? “好,我果然没看错人。” 杨衮也笑了笑道,“凭你的身手,当然可以从我这大营里一路杀出去。不过哪有舒舒服服,睡一觉再出去的好?” 三兄弟轮流给李小白倒酒,自己只略饮几口。 喝到晚间,李小白已微有些醉意,三兄弟带了一队人马,连夜押了他出了大营。 往北行出十数里,李小白忽地发难,打倒了三兄弟和数十个士兵,还挟持了托库玛往南直奔而去。 行到天亮,再过个山头便到了岐沟关口,李小白与托库玛拱手作别,直往前行。
翻过山头,又行片刻,到了关口附近溪流边,李小白正要下马休息,忽听背后喊杀声起。 他只道追兵赶来,转头却只见一队契丹守关士兵,正追着数十个平民模样的人,呼喝砍杀,弯弓射箭,一下便射死了好几个。 这数十人拖家带口、携儿扶女,看样子当是周边附近的牧民,正往关口处奔赶。 李小白心中疑惑,按说这些人都属契丹子民,何以那些守军要追杀他们? 正寻思间,一个牧民已奔到近前,匆匆看了他一眼,便又往前直奔。 李小白想来这些人,无非也和他一样想要通关南下,不管怎样总不能让他们任人打杀,随即一跃下了马,拦住一个正在抽打平民的士兵,喝问为什么要赶杀他们? 那士兵给他抓了一手,挣脱不得,听他问得奇怪,又见他非官非兵,怒骂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?凭什么问我?” 李小白也不多说废话,提起对方身子直往大队士兵里扔了去,未待他落地,又闪身上前,喝道:“我乃此间大魔头,不想死的快住手!” 南逃的平民听他这话,心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?但见有人出头拦阻官兵,也不多理会,径直往他身后奔过。 “他是陛下圣旨捉拿的要犯,不能让他跑了!” 那些士兵已纷纷围上前来,其中一个汉人军官模样的人,似乎认出了李小白,打马上前,呼喝左右,十几个兵众挥舞刀剑便即砍来。 李小白东一晃西一闪,那十几个人的刀剑,或已被他打落、或已到了他手中。 他也不去抓那军官,又转回了原地,将刀剑一扔,笑道:“谁说我要跑了,我只不过在这晒晒太阳而已,你们看我样子像是要跑的么?” 其时阴雾蒙蒙,虽说不上要下雨,却也没见半点太阳出来。 “胡说八道,这里哪有太阳晒!” 那军官见十几个人都没奈何住他,眨眼间连兵器都给他夺了去,不由得怔了怔,“陛下有旨,不能让你离境,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!” “我说了我要走了么?现在没有太阳,不代表等下没有。” 李小白道,“我既没走也没跑,你们陛下不让我离境,我就在这等他好了……不会连这样也不行吧?” 那军官知他有意胡搅蛮缠,一声断喝:“少废话!”又呼喝士兵:“快动手!” 周围士兵愣了好半天,这会儿听到号令,也不去捡起兵器,赤手空拳便扑了上来。 李小白见那些牧民已差不多走远,也不再客气,左一拳右一脚将十几个士兵打倒,又一下闪身将那军官击落下马,擒获在手,喝问:“那些平民百姓犯了什么罪,你们为什么要追杀他们?” “那些人举家叛逃,不知打哪里来的,赶也赶不回去……”那军官反手被抓着,叫骂不断,“不杀了留着干什么!?” “他们既没犯什么罪,只不过想寻条活路,想去哪也是他们的自由。” 李小白心想看来辽境内乱,余波未平,人心不稳,那些人料来也是不愿再留原籍,这才南逃中原。 想到之前他自己和爹娘一家,也是因为战乱外逃离家,倒也明白了过来,接着道:“你赶紧让你的人都撤了,要再追来,可别怪我不客气!” 那军官知他厉害,哪敢不从,呼喝下令:“收兵!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魔头大侠 “回去跟你们皇帝陛下说,他要是想我了,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。” 李小白一把将人推开,转头见自己那匹马已不知去向,顺手又夺过了对方的马,说罢也不再多理会,打马直奔。 行过里许,到了关口,见大门已闭,原先那数十个难民只剩了十几个,都被拦在关下,哭喊着求守关士兵开门放行,关头上站着的几个士兵只不理会。 李小白催马上前,随手折过一根树枝,直往关墙上掷了去,喝道:“为什么不放行,快开门让他们过去!” 话音刚落,那树枝刚便好直插在了,一个士兵脚下的墙缝里。 “你是什么人?”那士兵一愣,知道来了个硬主,这才忙道,“这里不让过,赶紧打哪来打哪回去!” “他们都是逃难来的百姓,而且都是汉人,为什么不让过?”李小白道。 “没错,长官,我们都是汉人。契丹人刚自己打起来了,换了个年轻皇帝,说不定很快也要打下来了。” 难民中一个带着几岁小男孩的中年汉子道,“我们实在没办法,这才离乡避祸,长官大人开恩,放我们过去吧!” “说了不让过就是不让过!契丹人要打来,我们也不怕,就怕你们当中有人是奸细,到我们这来到处捣乱!” 先前那士兵话刚说完,旁边另一个士兵便指着李小白道:“那白头发的我好像认得!去年就是他从这跑出去的,他就是那个奸细,快去禀报将军!” 李小白一怔,这一来二去,自己倒好像真成奸细了? 那中年汉子听说他竟是个奸细,忙抱了小孩躲在一边:“长官,我们不认识他!你快开门让我们过去,后面还有很多契丹追兵要追杀我们!” 李小白心想这倒有可能,到时那些契丹守军又再追来,两下夹击,自己和这些人都要遭殃。 他只不多说,见那大门已经新换过了,好像也不是很结实,这时可不能再耽误,蓦地冲到门下,提气运劲,一招‘阴阳混元’击出。 只听‘砰’的一声,两扇门板轰然碎裂,向里敞开。 那十几个难民都是一惊,也不待关上士兵反应过来,纷纷往里冲去。李小白一跃上马,随后也跟了去。 关内守兵见好好一座门,怎么一下就给轰了开,转眼忽然便有人不断涌入,一怔之下,举刀乱砍。 李小白打马冲出,也顾不得许多,夺过一个士兵手中钢刀,砍倒几个,驱马乱突。 关墙上的士兵没怎么反应过来,怎么刚才还在外边的这人,一下就到了门里边,也不多理会,搭弓乱射。 这时前边忽又打马冲来一队人,领头一个似乎正是李小白此前与苏薇出关时,见过的那位年轻将军。 “他们都是无辜百姓,有事冲我来,别杀他们!”李小白心说来得正好,打马迎上,口中喊道。 那年轻将军姓曹,似也认出了对方,一边挥刀砍来,一边喝道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这次你可别想跑!” 李小白也不答话,便只数合,已将对方擒拿下马,喝道:“快让他们住手!” “南来的人,没有通关准许,便视作敌犯奸细!” 那位曹将军也算得军中好手,怎想屡次遇到这怪魔似的少年,都束手无策,这次眨眼间还给他擒在了手中,倒也并不惧,“你究竟是什么人,敢不敢报上名来?” 眼见那些难民已死伤得七七八八,那中年汉子东躲西避,身上已被砍了好几刀,仍护着那小孩没命躲闪。
李小白脑袋中,不由便闪过当年爹爹带着自己逃命时的情形,也时常被人追着乱打,随即踢起几块碎石,替那汉子挡开了几个士兵,口中淡淡道: “我是什么人没必要跟你多说,他们当中有没有奸细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。你再不让你的人住手,你和你的这些人都会给他们陪葬。” “他们不是奸细,那么你便是了?” 曹将军无奈摆了摆手,示意兵众停手,“你几次破我关防,究竟有什么目的?” “我是不是奸细也不是你说了算!”李小白道,“你们不分忠奸好坏,乱杀一通,就能解决问题了么?” 他这话既是说给那将军听,也是说给那个素未谋面,便将他这个逍遥门人视为仇敌、下令通杀他的星后,以及那些不分青红皂白,便将他当作‘魔头’、疑为‘刺客’或‘奸细’的人听。 不过好在的是,不论好赖,他现在倒也不怎么在乎这些,别人口中加之于己的名头。 “多谢恩公大侠出手相救!多谢将军饶命!” “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,契丹人不拿我们当人,我们只是想到中原来,求个安身之所,真不是什么奸细!” 这时那中年汉子带了小孩,以及几个幸免的流民,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,口中纷纷拜谢道。 那小男孩只五六岁模样,倒没怎么受伤,见李小白力掌破门,又见他一头白发,年龄说大不大,也不像个老爷爷,便有些口齿不清地道:“这位大侠叔叔,你武功好厉害,可不可以教我呀?” “小鬼头,别乱叫,我可是当世大魔头!” 李小白也只刚过二十,听小娃儿把自己叫成了‘叔叔’,且又听成了‘大虾叔叔’,不由得笑了笑,“你以后要多听你爸爸的话,不然我这个大魔头可要打你屁股的!” “我以后也要做个……像你一样的大魔头!”小屁孩哪懂得什么是‘大魔头’,张口便道。 那中年汉子吓了一跳,赶忙带了他和几个同乡叩了几个头,四下散退去了。 待这行人走远,李小白才松开了那位将军:“以后若让我知道,你们的人对他们妄加迫害,我第一个便来找你!” 说着一跃骑上了马,又道:“还有,契丹新换了个皇帝……以后若是见他带兵来犯,你们可以告诉他,天上有颗星星在等他。” 说罢也不待那将军多说,打马径往南行。 一路到了邺都,李小白想起之前和苏薇,便是到了此处与赵匡胤一别,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? 听闻中原皇帝已经换成了郭威大将军,归师汴京,想来赵匡胤跟着他自不会差,自也不会在这邺城里。 又想起此前和苏薇一路扮丑作怪,嬉笑玩闹,形影不离,明知此行寻药未必如愿,也毫不放在心上。 而如今只剩自己形单影只,且不说那花草已枯,纵然寻得仙药来,也不见得能与伊人莫逆如初,甚或重逢时已是相见成仇,心下不由增生了些忧思感慨。 他现在已无需再遮掩行藏,自也不必再乔装易貌,是以行止如常。 不过此时他也巴不得被暗星的人发现自己,这一来说不定还能更快些见到苏薇。 而且一路惯见了太多生死大事,因此举止言行又不忌张狂,往往随性而为。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海无量(春节快乐) 是时已近重阳,天气寒凉。 李小白身披了苏薇在长白山上,为他缝制的那件,带有星形图案的裘衣,招摇过市,忽想:“小薇是不是早想好要离我而去,所以才制了这么一件衣服,好让我留个念想?” 苏薇在长安禁地时,便在他衣服上缝了这么一个星形图样。 当时他只道那是代表了她对自己的一番真心实意,现在看来倒像是她一心早已想好,将来会要和自己分离,想到这点,又不免有些暗暗神伤。 他原想直奔长安去找寻苏薇,在城中溜达一阵,忽听几个江湖豪客说到了什么,要去参加定于下月初在泰山举行的‘泰山大会’之事,登想: “柳无极之前便说过,要去参加什么泰山大会,还要我有本事便去大会上找他,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?” 不知为何,想到要去见苏薇,李小白心下总有些难言之忧,既想见到她,又怕见到之后亦是枉然。 这泰山和长安一在东一在西,眼看大会举行在即,若去了长安只怕已赶不及。 而且苏薇作为暗星星主,说不定也会去,他想了一下,便还是决定先去泰山看看。 辗转到了山东地界,离大会还有好几日,各路江湖中人也已络绎到来。 次日到得泰山脚下,附近小镇客店已是人满为患,龙蛇混杂,大多是远来与会的武林人士。 李小白并未住店,而是在镇外找了一间破茅屋,暂住歇脚。 他这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各帮各派之人,不过都是一些小帮小派,他比较熟知的像什么蜀山派、崆峒派,以及天山派、昆仑派之人,倒并未见到。 他提前赶到,原是想让暗星的人早早发现自己,好去通知苏薇,谁想这两天到镇上逛了几次,似乎并没人认出,也没人多去理会他这个‘大魔头’。 他也不去多想,反正他这个教主也好、掌门也好的身份,他一向极少跟人提起,说来估计也没几个人相信,这‘大魔头’之名没人知道岂不更好? 这天闲来无事,他猎得几只山兔野味,到镇上换了些银钱,到一家小店里叫了几个小菜,一壶酒,慢斟自饮。 店里来了好些个客人,有男有女,服色各异,成群结队,各带兵器,自顾饮食闲谈,好不热闹。 看得出多是南北各帮各派的门会弟子,小店大堂里七八张桌已几无虚座。 李小白一个人进来时,这些人大都已留意到他,只是谁也没多看谁一眼。 酒过三巡,陆续又有客人到来,这时进来五六个光头和尚,把靠近门口一侧最后一张空桌也坐满了。 这几个和尚当中一人体型较胖,年纪也较长,看样子像是他们的长老,叫了几碗斋面,自顾低头坐着。 “怎么和尚也来凑热闹?”邻座一个戴着顶破草帽的大汉,忽笑了笑道,“和尚在庙里吃斋念佛,难不成也想混个武林盟主当当?” 他对面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道:“这倒不奇怪,奇的是和尚吃斋念佛,竟也能长这么胖。而且似乎看起来越胖的辈分越高,听说他们方丈空悟大师也来了,嘿嘿……” “这也不奇,说不定他们辈分越高,能捞到的油水越多。所谓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坐,当然是油水越多越容易成佛!” 那草帽大汉道,“我看他们那方丈,指不定已经快成佛了,难不成还会稀罕这什么盟主?” 少林方丈空悟德高望重,享誉武林,只是常年闭门不出,一心修习佛法,乱世中少有人见到他身影。
这两人旁边还坐了几个人,一桌人个个面带风霜,手脚脱皮发白,看样子像是常年行船的海客。 两人几句话说的半通不通,还有些莫名其妙,显是吃饱了胡说八道。 那几个和尚听他们轻言侮慢,辱及方丈,竟然不动声色,看也不看他们,口中只不住低声念着:“阿弥陀佛……” 这一来倒让其他人听着受不了,另外一桌一个青年男子,转过身看着那些海客道:“这是什么话?空悟大师好歹也是个得道高僧,这次听说只是受邀前来主持大会,哪里像你们想的那样?佛法无边,我劝你们还是积点口德。” “我们海川帮不信佛魔,只相信海神。百川汇海,神通广大,大海无量,神力无边……” 先前那大汉道,“你那么相信他,怎么不把头发剃光去做和尚?” 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想找茬!” 青年男子登时站起身,怒道,“我们龙虎帮虽然比不得少林大派,可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汉!要不要我们一人撒泡尿,给你来个‘百川汇海’?” 他身后一桌坐着几个魁伟壮汉,自是他所说‘龙虎帮’的人,闻言一下都站起身来,怒目相向。 邻桌坐的是几个青年男女,几个女子听了他这话,有的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。 “找茬怎么样,还怕你不成?” 海川帮那大汉也站起了身,“从来只有说海淹百川,没听说过百川淹海的!你们那几条小河小川,能济得什么事?” 说着拿眼瞟了瞟对方几个的腰下部,同桌几个闻言不由得都嘿嘿直笑起来。 “几位爷,有话好好说。” 店掌柜一听这是要来事,赶忙出来圆场道,“这大会明儿就开始了,众位还是等到大会上再见真章,我们这可不是比武场唉……” 他说着话时,只听外面脚步‘咚咚’声响,地上都有些晃震。 扭头一看,只见门外来了四个身形肥壮、高逾门檐的巨人,肩上还扛了一个四根竹杠做的简易轿子,轿子上坐了一个娇滴滴美少妇。 掌柜的顿了一顿,便转口高声道:“嘿,几位可不巧了,小店里客满了,您这……” 不待他话说完,那美少妇已落了轿,当先走了进来,扫了一眼:“哟,这么热闹,那我倒是来对了!” 她声音娇媚亮丽,听得人不由身子一酥,店里除了那几个和尚,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向她瞧了去。 只见她红衣蓝裙,苏胸微露,黑唇白面,淡眉笑目,似乎没听见掌柜的刚才所说,又款步轻摇,媚态尽显,往里走了几步:“小二,掌柜的,快来招呼客人呐!” 掌柜的见她衣着暴露,不敢多看,低着头道:“这位……贵客,实在不巧,小店客满,坐不下了,不如您换个地方?” 那少妇见他眼神躲闪,倒迎了上来:“怎么,你这里不欢迎我?这不是大把地方吗,你让这些阿猫阿狗让一让不就行了?” 这一下倒把其他人都得罪了一遍,纷纷喝骂:“臭娘们,你说什么!” “哪来的骚狐狸,会不会说话!” 掌柜的一边往里退,一边忙道:“不,不……这……这要不您再等一等?” 那少妇格格一笑:“从来只有我媚十娘叫别人等,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让我等,哈哈……” 又左右环顾了一下,道:“我刚才说让那些阿猫阿狗让一让,怎么你们都有意见,难不成你们自以为是阿猫阿狗?” 第二百一十六章 妩媚十娘 李小白听到这,忍不住轻笑一声,又看了那叫媚十娘的妇人一眼,心想:“这妇人也不知什么来头?这下看来又要有人坐不住了。” 他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听着,这时才恍然想起,那泰山大会是要推举什么盟主,还有那空悟大师,似乎之前也听王川师父说起过,至于这些什么海川帮、龙虎帮,倒是头一次听说。 “原来你就是神龙教的教主媚十娘,这回可算找到你了!” 海川帮那大汉忽只道,“我海川帮多少渔船都毁在了你手里……你说,这笔账该怎么算?” 媚十娘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还算你有眼光,你莫非便是海川帮的帮主刘川海?” “你也挺有眼光!” 那草帽大汉正是刘川海,忽咧嘴笑了笑,露出上下各一颗金牙,“我这次来这大会,一是要来找你算账,二是不管谁当了盟主,我第一个要他先灭了你!” “巧了不是,我这次来就是要当这个盟主的,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把自己灭了吧?你们海川帮不过是仗着有几艘破船,也敢到我神龙岛来犯事!” 媚十娘仿佛听到了比刚才更好笑的笑话,娇笑了一阵道,“而且据我所知,你们也不过是靠劫掠渔船为生,从来不会自己去抓鱼。那些渔船既然送上门来,我就替你收着了……难道这样也不对吗?” 神龙教所在神龙岛远在海外,而海川帮为沿海一带帮会,船多势众,双方不时常有摩擦。 海川帮的渔船,有时到得神龙岛附近捕鱼,往往有去无回,刘川海派人登过几次岛,欲与神龙教交涉。 但这岛上毒蛇众多,每次往往无功而返,刘川海手下死伤惨重,均未能与媚十娘一见,双方矛盾愈烈。 刘川海及手下帮众原本大多数都为渔民出身,不过现在已少有出海捕鱼,基本上是以盘剥渔民或劫掠商船为生。 媚十娘所说倒也不错,只是听她说要来当中原的武林盟主,在座大多数人听了,无不报以蔑笑。 “胡说八道!就凭你也想当盟主?” 刘川海哼笑道,“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,不如回去跟我当个帮主夫人,或许我会考虑一下。以前的事嘛,我也不跟你多计较了!” 他现如今四十出头,原配妻子十多年前新婚燕尔之际,与他一同出海时偶遇风浪,不幸葬身大海。 他不久后抓到一条形似人鱼的大鱼,便自称见到了海神,拉起了一帮信众,创立了海川帮,至今一直并未再娶。 帮会创立之初,帮众便只寥寥数人,后来与他一同出海的渔民,每次回来都收获颇丰,便都视其为海神的化身。 如此口口相传,如今帮众已是成百成千,信众更是不少。听他说罢,身边几位帮众,禁不住都跟着嘿嘿直笑。 “我胡说八道还是胡说九道,现在也不用跟你多说。” 媚十娘只笑了笑,缓缓道,“等我当上了盟主,或许会考虑考虑,让你留在身边当个阿猫阿狗。你要是想找媳妇呢,到时我帮你多介绍几个,也不是不可以,呵呵……” 她话刚说完,刘川海便怒道:“放你的狗臭屁!” 龙虎帮那青年男子却冷冷道:“痴心妄想!” 两人一在左一在右,几乎同时出口,这时倒像是同仇敌忾了起来。
那一桌青年男女只默默地听着,从头到尾一言不发。 另一桌那几个和尚,自从媚十娘进门后,只稍稍瞥了一眼,这当下各自低着头哧溜吃面,谁也不说话。 李小白对这盟主之位可没兴趣,只想等着柳无极来了之后找他报仇,心想:“这妇人口气倒是不小,一来就口口声声要当盟主,看来多少有些本事。 其他这些人看着也都各有来头,只是这海川帮和龙虎帮,被她三言两语便挑弄了起来,未免有些沉不住气……” 正想着时,媚十娘又格格娇笑起来,向他这边扫了一眼:“怎么,你们这就想跟我动手么?我现在可没那兴趣,我是不是痴心妄想,到时自会知道,我也用不着跟你们多说……” 说着身姿轻晃,在和尚那一桌转了一圈,一边道:“我说了这半天,怎么也没人给我让个位置,你们这些人也真是……这几个和尚吃面声音这么响,莫不是见了我也动了凡心?” 周围人听她这话,不由得大皱眉头,或是嗤之以鼻,心想:“哪来这么个不要脸的浪荡货?” 那几个和尚吃面到半,听她这么说,忍不住放下了碗筷,口念着“阿弥陀佛”起身出去了。 媚十娘也不多说,轻轻拍了拍手,让门外那四个巨人进来坐着。 四个巨人低头弯身,依次进到店内,在原来和尚那一桌先后坐下了。 这一桌是个四边方桌,横竖摆了四条长凳,四人身形肥硕高大,进门时几乎把门给堵住了,这会儿拉开了长凳坐下时,一人一边几乎把一张桌子围满。 不料刚一坐下,四条长凳几乎同时喀啦声断裂在地。 四人只不出声,也一动不动,屁股仍垫着凳条坐着。 周围人见状,忍不住又好笑,又有些惧怕,瞠目结舌,一时说不出话,想着要是给他们往自己身上这么一坐,还不得给压扁了? 媚十娘这时也不去看他们,只对着门口道:“掌柜的,来十只鸡、十只鸭,十只鹅、十条鱼,再来十坛酒,不够再加。” 说着向李小白看了一眼,转身朝他走了过去,嗲声道:“小哥哥,这里空着是在等我的吗?” 李小白一怔,自己一直一言不发,没曾想这妇人还盯上自己了,只忙道:“不……不是,我等其他人……” 媚十娘也不理会,径直坐在了他对面,眉眼含笑道:“既不是在等我,那便是在等心上人了?你长得这么俊,又这么特别,你的心上人一定也很特别吧?” 李小白这时才注意到她唇齿全涂黑了,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? 见对方大概三十来岁,面容圆润,穿红着绿,身形婀娜,走近时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,自有一种风韵,又有种说不出的妖艳。 “那是自然。”李小白也不多看,转过了头轻声道。 “小哥哥,你不用那么怕我,我又不会吃了你。” 媚十娘见眼前之人看也不多看自己一眼,反倒笑了笑,软言软语道,“就算我比不过你那位心上人,可我会玩的花样可比她多多了,你要是不信……” 她话未说完,周围各帮派之人无不纷纷侧目,有的已忍不住破口大骂:“真是个骚货!”“贱人!”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十万赏金 “骚娘们,你还要不要脸?动不动就勾引男人!那白毛一看就是未老先衰的样,亏你还看得上!” 刘川海大声道,“你这样的货色送给我都不要,还妄想当什么盟主!” 龙虎帮那青年男子道:“光天化日,真不要脸!” 媚十娘听两人说罢,也不起身,仍看着李小白道:“小哥哥,那草帽帮主说你,要不要我帮你教训教训他?” 李小白也不知她到底想干嘛,只淡淡一笑:“那倒不必。” “你们这些个男人,个个道貌岸然,嘴上说得义正言辞,背地里也不知怎么想的,我还不知道么……” 媚十娘转过头道,“怎么,我刚才看你们两个还吵得面红耳赤的,这会儿怎么都说起我来了,该不会是为了我争风吃醋吧?” 刘川海呸了一声:“我会跟他争风吃醋?” “我看你也未免想太多了!” 青年男子冷笑道:“像你这样的女子,大街上到处都是,有什么好稀罕的?” “我可是独一无二,万中存一的人,有的人想找,可也没那么容易。刚才那几个和尚连面都没吃完,我又没说非要坐他们的位置,他们见了我,要是没有大动凡心,又何必急着要走?” 媚十娘看了对方一眼,微笑道,“这位公子,想必便是龙虎帮的少帮主石纹龙吧?果然是一表人才,风流倜傥,不然大街上这么多女子,石公子又怎会看得过来?” 那青年男子正是石纹龙,样貌英俊,正当壮年,平时倒也没少寻花问柳,听她语含讥讽,一时又找不到话说,只冷哼了一声,怒视了她一眼。 龙虎帮为湖广一带帮会,帮主石秀南原是行镖出身,后来镖局做大,便联合了其他镖局,自立帮派,凡是有龙虎帮保的镖,黑白两道无人敢拦。 石纹龙也没想到,这个远在海外的媚十娘教主竟会认得自己,心想好男不跟恶女斗,转过身不再理会。 刘川海这会儿也觉老大没趣,低头自顾喝酒。 那一桌青年男女实在不想再多待,拿了刀剑行李,起身结了账便往门外走去。 “跟这些人说好半天,渴都渴死我了……”媚十娘看了看李小白,抿了抿嘴,又道,“小哥哥,可以请我喝杯酒么?” 李小白倒不怕她,只是听她左一句小哥哥、右一句小哥哥叫得肉麻,想来她会不会是暗星的人,在故意接近自己? 转念道:“你请自便。不过你不用叫我什么小哥哥,我可是江湖人人要追杀的大魔头。” 一听他这话,周围各帮派之人,无不向他这望了望。 那几个青年男女本已走到门口,这时不由得停了下来,也向李小白这边望了过来。 “有趣,小哥哥……哦,不,大魔头!”媚十娘笑个不停,一边倒酒一边道,“亏你说得出来,呵呵……” 桌上便只一个杯,她倒满之后并不便喝,而是拿在手上闻了闻,又道:“这世上居然有你这么有趣的人……就算你是人人要追杀的大魔头,其他人都没认出你,你又何必自己说出来?” “你们都不相信?”李小白倒也觉这么说有些古怪,“那就当我没说好了。” “我倒是听人说起过,去年这江湖上,人人都在追杀一个少年白发魔头……” 石纹龙忽道,“不过后来又听说他已经葬身火海,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魔头了?” 李小白怔了怔,怪不得从北到南,一路似乎都没人再来找自己的茬,可自己什么时候又变成葬身火海的人了,难道是苏薇让暗星的人放出了消息?
“你若果真是那位大魔头,那倒也不妨。”媚十娘笑着道,“这杯酒当是我敬你的……我可从来没给人倒过酒,你可敢喝了?” “那有什么不敢?” 李小白见那杯酒对方并未动过,杯子和酒也都是自己叫的,自是无妨,接过酒杯一口喝了。 此时媚十娘先前叫的那十只鸡鸭等菜,已陆续上了一些,那四个巨汉人手一只鸡鸭,自顾狼吞虎咽起来,眨眼间一整只鸡鸭便给吃得精光,骨头扔在地上处都是。 掌柜的忙了大半天,一直也没顾上吃饭,这会儿看着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 那几个青年男女听着事有蹊跷,待要坐回原位,便在这时,门外忽地闪身进来好几个乞丐,一下便把位子都坐了,一个麻子口中叫道:“老板,给我们来只鸡,要快!” 掌柜的道:“哟,几位不巧了,鸡卖完了。” 那麻子道:“那来一只鸭。” 掌柜的道:“鸭也没了。” “那来一只……你们这怎么什么都没有?还开什么饭馆呐!” 那麻子急了,“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丐帮?” 掌柜的吞吞吐吐道:“呃,那倒没有,只是……” “算了算了……既然这样,那鸡鸭也不要了,我们就有什么吃什么罢!” 那麻子这话说罢,同来几个帮众,或是吃起了原先桌上的残羹剩菜,或是走到那四个巨人身旁,同样坐在地上,捡起些鸡鸭剩骨头吃。 这两人一搭一唱,听来倒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。那几个青年男女一听来人是丐帮的人,倒也不多说,只在一旁站着。 “公子小哥这酒真是不错,只是这些臭烘烘的乞丐一来,可真叫人倒胃口。” 媚十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喝下后道,“公子说是不是?” “这位公子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?” 李小白尚未答话,那麻子朝他这看了一眼,忽道,“啊,是了,去年在华山我还见过你……你便是江湖上重金悬赏的那个大魔头,对不对?!” 一听这话,其他各帮之人,又齐刷刷看向了李小白,媚十娘也不无奇异的看了看他,只不做声。 “贵帮武帮主近来可好?” 李小白倒不记得在华山上曾见过这麻子,心说这回倒是有人认出自己来了,只淡淡道。 “托你的福,好得很。上次在华山没能擒得住你,那是我们大意了。” 那麻子道,“这次他老人家也亲来了泰山,就算我们仍擒不住你,这里还有众多武林好手,你再想逃,可没那么容易!” “江湖传说,大魔头不是已经死了么……”石纹龙道,“怎么现在又活过来了?” “江湖传说也未必可靠。”那麻子道,“我张麻子就这一点好,记住的人绝错不了!” “你刚才说江湖上重金悬赏这大魔头,你们丐帮人多势众,居然能让他跑了?” 刘川海这时忽道,“我看是你们嫌悬赏太少不够分,才故意让他跑的吧!?” “你知道悬赏是多少?那可是十万两黄金!” 张麻子也没听出对方这是有意在套话,“我们丐帮也只数万之众,怎么会不够?只不过侥幸让他跑了而已!” 这话一出,除了那四个正在吃鸡的巨人,店里其他人无不瞪大了眼睛,连端了菜出来的店小二,和正在算账的店掌柜都愣住了。 十万两黄金,那可是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大钱,谁听了会不动心? 第二百一十八章 身在重围 李小白这时也才知道,原来当年暗星竟如此大手笔,这一下就出十万两悬赏,怪不得此前人人都想跟自己拼命。 媚十娘忽然格格一笑:“我说这几个臭乞丐臭烘烘的吧,这一来还乱放臭屁,真是受不了!” 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瓶,打开在手背上喷了喷,自己先闻了闻,又把手递到李小白跟前道:“还好我准备了这瓶‘香喷喷香水’,公子你闻闻是不是很香?” 李小白也未多想,在她打开瓶盖之时,已然闻到了一股淡淡花香,待她纤纤玉手凑近前来更是芳香浓郁,不由精神为之一振。 他两人如此旁若无人地亲昵之举,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原是一对,知道他们不是一对的人看在眼里,也觉有点看不下去。 “我之前怎么听说赏金是一万两,怎么一下又变十万两了?”石纹龙忽道。 “那也是之前……自从上次在华山让他跑了之后,赏金一下就提到十万两了。只可惜后来又听说,这魔头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,这事也就没下文了。” 张麻子并不知媚十娘什么来头,听她说自己这些人臭烘烘,倒也说得没错,但显然她并不相信自己所说,心下虽然不快,却也不跟她来计较。 刘川海道:“这么说他现在既然没死,赏金还是可以拿到手?” 张麻子道:“这可难说……不过这也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,能拿得住他了!” “那还等什么!”刘川海道,“他自己都送上门来了,你们是不敢动手?” 石纹龙道:“刘帮主技艺高超,不如先让我们见识见识,你的‘大海神功’?” “石少帮主艺高胆大,又近水楼台,何不先试试你的‘百川神功’?”刘川海道。 这一来谁都听得出,这两人自是要对付李小白,拿到赏金,可双方谁也没人先动手。 毕竟要对付这么一个大魔头,谁也没有十足把握,先出手的不是给后来人占了便宜? 店里的气氛一时间,忽然变得有些微妙。 李小白所在位置背靠着窗,右一侧便是龙虎帮的人,左一侧是海川帮之人,当中隔着那四个巨人,前面是丐帮和那几个青年男女,可谓身陷重围。 不过说起来,最近水楼台的,自是坐在他对面的媚十娘。 不管是媚十娘也好,其他人也好,李小白倒并不如何惧怕,心想这一来自己这个大魔头在他们眼中,又成了一座大金山,人人都会来抢。 只是这可也不比寻常,闹不好他们自己都要先打起来,是以一直只不出声。 媚十娘这时忽笑着站起身来,谁也没发现她手里的瓷瓶已换了一瓶。 “你们这些臭男人,整天就知道钱啊钱的,黄金万两也好、十万两也好,又怎抵得上一个真心对你们好的女人?” 只见媚十娘拿了那瓶‘香喷喷香水’往自己脖子上喷了喷,又怡然自得地闻了闻,转过身道,“可惜啊可惜,天下男人似乎都瞎了眼……” “你要是想找男人,尽可去大街上找,少在这发牢骚!”石纹龙哼了哼道。 “臭婆娘,你要是对赏金没兴趣,就赶快让开。” 刘川海道,“或者你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,到时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,我都可以帮你找!” 媚十娘一边往石纹龙那一桌附近转了一圈,一边笑道:“你们男人还不都一个样,我要想找,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?”
又走到丐帮那一桌附近,围着那几个青年男女转了转,含笑道:“这几位应该是仙霞派的青年才俊了?你们的掌门叶轻尘怎么没来,莫非他看不上这盟主的位置,还是他怕了那几位所谓的剑仙、剑神?” “这位教主抬爱了。我仙霞派地处南越小地,剑法纵然不比中原各大派掌门的神通,却也不见得相去甚远。” 仙霞派一个青俊男子道,“此番前来只为与各派讨教切磋,谈武论剑,掌门师父也正是此意。至于谁当盟主,那倒是其次的了。” “说得好。”媚十娘笑眯眯道,“这位公子风度翩翩,相貌堂堂,声音还这么好听,不知怎么称呼?” “不敢当。在下……” 那青俊男子话没说完,他旁边一青年女子便道:“大师兄,别理她!” “这位大师兄看来是你的心上人了?” 媚十娘看了那女子一眼,笑道,“唉,这男人呐没一个不花心的,你以后可得多学点花样,不然……” 仙霞派那女子似懂非懂,脸上只不由一红。 “贼婆娘,你骚够了没!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干给句话,不然就到别的地方待着去!” 那边刘川海叫道,“你想当盟主,除非先和我们把那魔头拿下,说不定我会投你一票,不然你就做梦吧!” 他倒是听出了对方这般卖弄,无非是想把这里几个帮派的人,先拉拢一番,自是为了要争当盟主。 媚十娘向他那一桌走了过去,也在附近各人身旁转了转,缓步生风,袅袅娉婷,边走边道:“我说了,这什么金银财宝,对我来说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要有人对我好,听我的话,不然……” “不然便怎样?”刘川海不耐烦道,“你到底是站哪一边,有话赶紧说!” “你们想杀他,那只管动手好了,又何必问我?” 媚十娘只缓缓道,“我只管在旁看戏,你们谁输谁赢,都跟我没关系。” 刘川海道:“只怕你不是想看戏,是想在这坐收渔利吧?” “你爱怎么想都行,有本事自己动手好了。” 媚十娘一笑道,说着已转身走到了当中那四个巨人附近。 她走过时,无论龙虎帮还是丐帮、仙霞派还是海川帮,店里所有之人,无不闻到了她身上一股淡淡幽香,只那四个巨人惯闻知道之外,谁也没太注意,还道是她身上胭脂味道。 李小白听了好半天,也有些不耐烦,好像正被一些人拿了刀议论,要怎么把自己大卸八块,这时忽站起身道:“要不你们先慢慢聊,我还有别的事,就不陪你们了。” 他倒不是急着要走,也没想过跟这些人动手,只想让这些人无论谁把话传出去,好把暗星的仇人引来。 “他这是想开溜!”刘川海道,“丐帮和仙霞派的朋友,你们怎么说?” 仙霞派的人都拔出了长剑,那大师兄道:“除魔卫道,义不容辞!” 张麻子对一老丐道:“别吃了,快去通知帮主!” 那老丐刚起身要走,媚十娘忽然拦在身前,拿着那香水对着他喷了喷,道:“急什么呀,臭烘烘的,怎么好意思去见你们帮主?” 那老丐几年没洗过澡,忽闻一阵浓烈芳香扑鼻,见她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己,不由得也咧嘴笑了笑,如坠云雾,站着竟忘了走了。 第二百一十九章 喷喷香水 “要就一起上,各凭本事说话!” 石纹龙忽起身道,“这么多人还怕他跑了不成?” 说罢当先提刀跃身上前,岂料刚跃开一步,忽然身子一软,钢刀当啷落地。 龙虎帮的人一惊,忙拔刀上前,不料刚走一步,身子也纷纷软倒,刀剑兵器当啷啷落地。 除了媚十娘和那四个巨汉,其他人无不也是一惊。 “这……这什么情况?”刘川海叫道。 仙霞派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,纷纷举剑怒向媚十娘。 “你们这些笨蛋,我劝你们还是不要乱动,否则……”媚十娘哼哼笑道。 刘川海怒道:“臭婆娘,你玩的什么花样!” “你们真以为我刚才喷的,是什么香水?不过那倒也没错。” 媚十娘道,“我这香水有两种,一种是叫‘香喷喷香水’,一种是叫‘香喷喷乖乖听话香水’,闻起来一模一样,可这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。” 各帮派之人一听这话,都大觉不妙,心中暗骂,原来她香水有毒。 “有什么不一样?”张麻子道,“我鼻子塞,什么也没闻到!” “你闻不到不代表就没事……”媚十娘道,“你试着提一口气,再走两步试试?” 张麻子深吸一气,却忍不住放了个臭屁。 他身后仙霞派各人忍不住一皱眉,挺剑向媚十娘刺去,谁曾想刚踏出一步,脑袋各自一晕,脚下一软,先后倒地,手中长剑也纷纷落在了地上。 “他妈的,臭婆娘!你到底在搞什么鬼!” 这一来其他各人也不敢再乱动,刘川海破口骂道,“你那什么臭水毒水是什么玩意?快把解药拿来!” “实话告诉你们,你们中的是这‘香喷喷乖乖听话水’,自然是让你们乖乖听话的。” 媚十娘缓缓道,“这香水可精贵得很,闻起来芳香怡人,可却加入了我神龙岛上特制剧毒。没有我的独门解药,用不了多久,你们就会一点一点慢慢全身溃烂而死,最多活不过明天!要是敢乱动,或者想运功把毒逼出来,那样的话只会死得更快!” 各帮派众人听了这话,无不一凛,原先在运功想要解毒的人忙停了下来。 “卑鄙无耻,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!”石纹龙叫道。 “毒婆娘,你无非就是想独占那赏金……”刘川海道,“大不了我们不跟你抢,快拿解药来!” “我说了,我可不是为了什么赏金。”媚十娘笑道,“那十万两黄金对我来说可有可无,我要的可是这位大魔头公子……的心!” “你要他的心干什么?”张麻子咧嘴道,“还不如拿他的头去换赏金实在!” “你给我闭嘴!”媚十娘喝声道。 “你要的心,我可给不了。” 李小白没想到这妇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,心说果然是笑里藏刀,本以为自己也中了那什么香水的毒,稍一运劲,却觉浑无异样,也不知何故,这时才道,“如果你喜欢看星星,我倒是可以带你看看。” 他心想媚十娘既会对那赏金无动于衷,只道她定是暗星派来的人,是以故意提到星星,看看她有什么反应。 “这位公子小哥人长得特别,说话也这么特别,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人,呵呵……” 媚十娘笑个不停,“你这么喜欢看星星,不如今晚我们就一起,去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,慢慢看?”
李小白想来她只是想把自己,带到别的地方去见什么人,并未多作他想,淡淡道:“那倒不是不行……不过你得先告诉我,是谁派你来的?” “我当然是我自己派来的……”媚十娘略奇道,“我身为教主,难道还需要别人来派?” “你不肯说也行,快把解药给他们。”李小白道,“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!” “我没听错吧?”媚十娘更是奇异,“你是大魔头,他们个个都要来杀你换赏金,你却要救他们?” “他们什么也不知道,只是为了钱想杀我,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之人。” 李小白自然知道即使救了这些人,他们同样也会反过来要杀自己。 可他们也不过是受了别人的蒙蔽,利欲熏心而已,换了其他人同样不免会追着自己不放,难道非要一个个把他们都杀了? 他们可以为钱卖命,自己却不能见死不救,这当下也不多想,接着道:“况且我也不怕他们来杀……你为什么动不动就下毒害人,就算杀了他们又能怎样?” “我可是在帮你,这你都看不出来吗?而且我也没说要杀他们,只不过要让他们听话而已。” 媚十娘道,“再说,他们对我出言不逊,你也听见了,就算我要杀他们,那也是他们活该!他们都死了,不就没人来打扰我跟你喝酒了?” 李小白也懒得跟她多说,欺身上前道:“快把解药给他们,今晚我可以跟你走!” “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?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……” 媚十娘故作娇羞,“这可是你说的,解药就在我身上,你要就自己来拿好了!” “喂,大魔头……不对,那位公子!” 刘川海见李小白竟浑若无事,只道那毒药未必人人都会中招,潜运内力试着想站起来,只觉一阵头晕,忙道,“你最好让她把解药交出来,不然就把她衣服八光,看她还能使什么花招!” 他这话一出,同帮其他人不由得也跟着起哄,纷纷附言说让李小白把媚十娘衣服八了,似乎也没怎么把中了毒、即将毒发身死这事放在心上。 李小白也不去理会,见媚十娘挺起凶脯,不拒反迎,倒不便去搜她身,只伸出手,盯着她眼睛道:“解药拿来。” “不要这么凶人家嘛!”媚十娘眯眯眼笑道,“我说了,解药就在我怀里,你伸手来拿就好了……” “大魔头,你中了毒为什么没事?” 李小白正迟疑间,张麻子叫声道,“你快出手把解药拿来,要是不敢的话,我自己去拿好了!” 媚十娘啐了他一口:“死叫花子,你要是敢碰我一下,我保准让你死得比现在难看十倍!” “你把他们的毒都解了,有什么事,你我之间单独解决。” 李小白道,“他们就算再要来杀我,那也是我和他们的事,用不着你操心!” “你这是在求我,还是在命令我?这可就奇了,要不是我在你酒里提前放了解药,而你又毫不犹豫地喝了,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,站在这和我说话?” 媚十娘道,“我不过觉得你这个大魔头挺有意思,这才想跟你交个朋友。你要是不想帮他们拿解药,那也行,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解毒,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了。” 第二百二十章 毒妇娇娘 “什么方法?” 李小白心说怪不得自己没事,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,莫非另有什么目的?这当下只也没心思听她多说。 “很简单,只要他们把身子泡在粪坑里,连续泡个七天七夜,这毒自然也就解了。” 媚十娘笑了笑,“虽然是臭了点,不过这才叫以毒攻毒,呵呵……” 中了毒的除了那几个乞丐,其他人一听,顿感一阵反胃,恨不得把刚才吃下的都往外吐。只那四个巨人,仍有滋有味地自顾吃着。 “臭娘们,你这是在耍我们是不是!”刘川海登时怒道。说着摘下头上草帽一挥,嗖地直往媚十娘背后飞来。 他那草帽原是寻常,只不过在帽檐里外交错,嵌上了几片贝壳,色泽与草帽无异,实为锋利,飞转起来直比刀刃。 再加上他功力匪浅、膂力奇劲,不知道的倘或伸手去接,往往非断即残。 媚十娘正笑得前仰后合,也不知有没有听到风声有异,竟浑不知躲闪。 李小白见状也不多想,右手阳左手阴,一把搂过了她,侧身一闪,摆手往帽顶上拍了去。 那草帽往门口飞旋而去,帽檐直插在了门框木柱上,仍自上下摆动嗡响。 李小白略有些奇异,见左手袖管上给割破了一道,倒未伤及手臂,才知那草帽暗藏玄机、堪比利器,暗自庆幸。 媚十娘在他怀里,也不挣脱,见他衣袖破口,明知并无大碍,仍柔声关切地道:“呀,你受伤了没?让我给你看看。” “哟,怎么这么热闹!这是武林大会提前开了吗?” 李小白待要说话,忽听背后阁楼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。 “陆……陆姑娘,你怎么在这?” 李小白听着声音似有些熟悉,转过身瞧去,只见那女子不是别人,却正是陆凝香。 陆凝香见了他,随即也认了出来,已是惊奇,见他身边还搂着一个艳妇人,又不无诧异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也在这?” 媚十娘娇笑一声:“这位陆……陆姑娘,想必就是你等的心上人了?” “别……别胡说!” 李小白这才发觉自己还紧搂着对方,忙松脱了手,不无尴尬地道,“她是我……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。” “小白,我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,你们这是决出胜负了吗?” 陆凝香一边嗑着瓜子,从阁楼间走下楼梯,见一侧地上横七竖八坐倒了许多人,显是不同帮派中人,说着便要向李小白走来。 “别过来,小心她的毒香……”李小白忙道。 “什么毒香?” 陆凝香顿了顿,已自闻到了一股淡淡香味,“这香味还挺不错的,怎么会……” 话说一半,也已明白过来,不由暗暗一惊。 “有趣,有趣,这回就更有趣了!真是没想到,这里还藏了这么个小美人……” 媚十娘笑道,“小白公子,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?” 李小白没心思跟她啰嗦,怒道:“解药拿来!” “你这么凶干什么,看来这位姑娘对你很重要了?” 媚十娘道,“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怎么解毒了么,你又不肯来拿解药,那我可就没办法了。” “我早说让你把她扒了,你刚才还救她干什么?”
李小白心说这恶毒妇人真是叫人难缠,刚想着之前是不是不应该救她,便听那边刘川海叫道,“这婆娘这么恶毒,肯定是怕我们跟她抢盟主的位置,要么就是想胁迫我们,同意她当盟主!” 李小白心想这话倒是不错,媚十娘口口声声说要让他们听话,看来自是想控制和利用他们,当不会真想害他们的命。 莫非这也是暗星让她来做的手脚,可这盟主到底有什么好当的? “看来你倒是不笨……不过我可不是怕你们,就凭你们也想跟我抢?”媚十娘道,“那这盟主的位置,也未免太好当了些!” “你以为控制了这些人,就能当盟主了?想的也太简单了吧!” 陆凝香在一旁仍嗑着瓜子,若无其事地道,“你不知道除了这些什么人,还有泰山剑圣、蜀山剑魂等等几位高手都在吗?你以为你这什么毒香能对付得了他们?” “我自然知道,不过那又怎样?到时我自会有办法对付他们。” 媚十娘道,“泰山派丁长春为了能当盟主,把天山、昆仑和崆峒等几个,能与他抗衡的各大派都收拾了一遍,我只不过跟他学学而已。至于那个剑魂陆无明,那也好对付,听说他还有个宝贝女儿……” 她说着顿了顿,似乎想起了什么,接着道:“小白公子刚才说你姓陆……不会这么巧吧,你这丫头莫不正是陆无明的千金?” 听她这么说,李小白心下奇怪,崆峒、天山和昆仑各派,以及乌陀帮、还有爹爹和赵伯伯他们,明明是因为宝藏的事才各自遭难,怎么她说是丁长春为了当盟主所为? “是又怎样?小白是我小弟,你跟他很熟吗,叫得那么亲热?” 陆凝香微嗔道,“我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人……小白,你先跟我过来!” 说着扔了瓜壳,拍了拍手,便要上前把李小白拉到自己身边来。 李小白知她有所误会,这当下也不便多说,忙道:“陆姐姐,你先别乱动,也别听她瞎说,我跟她可不熟……” “陆女侠,这俗话说,一回生二回熟,很快我们就会变熟人了。” 媚十娘笑道,“别怪我没跟你说,这香水的毒越动发作得越快,到时可会死得很难看,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。你只要乖乖听我的,我保证不会让你有事。” “说大话谁不会,本……本女侠可也不是好欺负的!” 陆凝香一时也未感觉有什么异样,看其他人似也没什么事,只道这黑唇妇人不过在这糊弄人,说话间踏步便往前走,谁料没走两步,忽觉头眼昏花,身子一软,便要跌倒。 李小白暗叫糟糕,闪身上前,搂住她腰身扶起道:“陆姐姐,你没事吧?解药就在她那,我……我这就给你去拿!” 说罢又觉众目睽睽去搜一个女子的身,未免失礼,一时却不动身。 陆凝香这回知道厉害,不敢乱动,靠着他身子道:“黑唇毒妇,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,这里可是文聚楼,老板娘的地盘,敢在这里闹事,想过后果吗?” “什么文聚楼,老板娘又是谁?” 媚十娘道,“我只不过见这里有几个臭乞丐,喷了点香水而已,又没跟人动手,还叫了我这几位护教尊使,叫了几十个菜在这大吃大喝,怎么能叫闹事了?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斯文聚会 “你少废话,快帮他们把毒解了!”李小白道。 他乍见那四个巨人时,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他那杀父仇人陀夫斯基,但想来两者并无关系。 倒是听陆凝香说这是老板娘的地盘时,觉得有些奇怪,老板娘不是和王川师父在洛阳么,莫非两人也到了这? “没良心的!刚搂完我,又去抱她,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左拥右抱的?” 媚十娘哼了声,娇怒道,“你这回想拿解药,我还真不想给了!” 其他各帮派之人听这一男两女,来来去去闹了老半天,眼看解药本来唾手可得,这一来转眼只怕又没了指望,忍不住呱噪起来,让李小白赶紧动手。 “我说那位白公子,你既然跟毒妇没有关系,能不能干脆点?” 刘川海叫道,“解药就在她身上,是我就巴光了她,难不成她解药还能藏肚子里了!” “陆姐姐,解药就在她身上,劳烦你取一下。” 李小白也不去理会这人乱叫,心想即便不是为了救他们,也当想办法尽快给陆凝香解毒,看了她一眼,忽才又想何不让她代为出手。 “我……我头有点晕!”陆凝香道,“这毒妇是不是很厉害?” “你不要动真气,只管出招拿住她就行,我就在你身后。”李小白道。 “怎么,想跟我动手?”媚十娘冷笑道,“就算她爹爹在这,我也不怕,这小丫头只怕还嫩了点!” “陆姐姐,你相信我。”李小白说着,一手扶住陆凝香肩背,暗传内劲。 “你这毒妇,不要得意……本女侠现在就来收拾你!” 陆凝香只觉背上一股暖洋洋的劲力传来,不由精神一振,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,挺直腰杆说罢,欺身上前,劈掌便打。 媚十娘见她来势汹汹,倒是一怔,侧身一避,出掌迎击。 几下来回,媚十娘已瞧出陆凝香拳脚平平,不过掌力似无穷尽,招招凝重,自是李小白在背后相助之功,随即闪身绕了过去,欲把他引来。 李小白也未多想,随手拦击,不料一下抓在了对方衣袖上,一扯之下,竟将媚十娘上衣裙装整件扯了下来,只给她留了件露脐红抹胸。 周围各帮派蛮汉见状,无不眼前一亮,浮想联翩,没想瞬时间有此眼福,忍不住一阵呼喝。 陆凝香这时正转身追来,只见两个精美小瓷瓶便要落地,闪念间抬脚踢毽、一一抄起,拿在了手中:“这两个瓶子倒是不错,装的什么?” 媚十娘玉体挺立,脸有愠色,只站定不动,也未答话。 李小白瞥眼见她春光大露,才反应过来,随即将她衣裙掷还回去,脸色微红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媚十娘接过衣服,却未披上,忽又笑道:“那两瓶可都是我精心调制的香水,价值连城,一瓶正是你们刚才中的剧毒,可得小心。” “一瓶是毒药,另一瓶自是解药了?” 陆凝香见那两瓶一模一样,雌雄难辨,也不多疑,“这不简单,反正都中毒了,试一下不就知道了?” 说罢随手将一瓶丢给了张麻子,让他去试。 张麻子倒是配合,接过瓷瓶对着鼻子喷了喷,用力闻了闻:“我鼻子塞,不过还是闻到了淡淡花香,而且好像头更晕了。” 话刚说完,媚十娘忽一闪身,衣袖一卷,又将瓷瓶夺了回去:“是毒药也不能让你糟踏了!” “那这瓶自是解药了?”陆凝香道。
媚十娘也不答,只对李小白道:“你可得想清楚,就算救了他们,他们转过头一样也要杀你。” “杀不杀我在他们,救不救他们在我。你若还想再害他们,那也请随意。” 李小白道,“但若想让他们听你的,最好还是想想别的办法。” “小白,他们为什么要杀你?”陆凝香奇道。 “说的倒挺好,不过我也没打算让他们这么快就死……” 媚十娘道,“如果我不害他们,那你今晚是不是要和我一起看星星了?” “看什么星星?”陆凝香又是一奇,“去哪看,我也要去……” 两女一人一句,都是冲着李小白问来,李小白一时哪里答得过来,转念道:“陆姐姐,你手里这瓶当是解药,你拿着在各人周围喷一喷,先把他们的毒解了再说。” “可毒药还在她手里……”陆凝香想了想,“我们要是刚解了毒,她又放毒怎么办?” “要对付他们,办法多的是!”媚十娘笑道,“我这香水可精贵着呢,可不能都浪费在他们身上……” 李小白略一沉吟道:“两瓶大小一样,她已经放过一次毒,不论怎样,我们手里的解药总比她手里的毒药多,也不用怕她。” “你们不用怕,本陆女侠现在就来替你们解毒!” 陆凝香一想也是,手里的是不是解药,也得要找人试一试才知道,便对各帮派之人道,“但不管你们跟我这位小兄弟有什么过节,你们先得保证,今后不能再找他麻烦,否则的话……” “这位陆女侠,你放心,不管我们跟你这位……这位兄弟有什么过节,今后都一笔勾销!” 刘川海在陆凝香背后叫道,“你先替我们解毒,我们跟你一起对付这毒妇!” 他这话说得可谓精明,他们这几个帮派之人跟李小白,原就说不上有什么过节,又何来一笔勾销? 这么说自也不妨碍他们,今后继续为了赏金对付李小白。其他人大多听出了这话中之意,纷纷点头应允称是。 “本女侠可不怕她来……我说了这里是文聚楼,斯文聚会,不容败类,可不是打架的地方!”陆凝香道,“你们要还想打,可以到别的地方去,那我可不管你们!” 李小白一手仍搭在她肩背后:“陆姐姐,先把地上的救起来。” 两人一前一后,也不去理会媚十娘,径直从她一旁走过。 陆凝香拿了瓷瓶,先在龙虎帮那几桌附近喷了喷,只觉一股淡雅芳香入鼻,又转过身从丐帮、仙霞派各人,一路到海川帮附近几桌,片刻间把整个店堂都喷了一圈,周围到处又都弥漫了一股怡人香味。 “陆姐姐,你感觉怎么样?” 李小白和陆凝香又回到了原处,见各人一如原状待着,李小白松开了手,随口问了问。 “我感觉还是很晕……”陆凝香一时站立不稳,摇晃着道。 龙虎帮和仙霞派倒地的各人,缓缓站起身来,待要往前挪身,忽又觉一阵晕眩,随即软倒坐地。丐帮和海川帮之人一动不动,也知看来自是那香水毒性仍并未去。 “怎么样……”媚十娘笑着道,“我这香水是不是闻起来,很令人舒畅?” 刘川海骂道:“臭婆娘,你是不是又再耍我们!” 李小白想也知看来是白忙活了,又一手扶了陆凝香,运送内力,对媚十娘道:“解药拿来!”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四尊巨使 “解药我不是给过你了吗?” 媚十娘道,“这丫头手上拿的,可花费了我不少心血,别人想要我还不舍得给……你们要是喜欢,就拿去用好了。” 李小白急道:“你不要逼我!” “我可没有逼你。”媚十娘笑了笑,“想要解药也行,你把人家的衣服都扯下来了,只要你亲自过来帮我穿上,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……” “他奶奶的,还有完没完,你自己不会穿衣服!” 刘川海道,“臭婆娘,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解毒?给个痛快话!” “别急,只要你们乖乖听我的,到时我自会让你们都长命百岁!” 媚十娘话音刚落,刘川海抄起一个酒碗便砸了过来,喝声道:“说来说去,就是想让我们都听你摆布,门都没有!” 海川帮其他各人,也先后抄起碗筷酒坛,跟着呼呼砸了去。 另一边石纹龙并未说话,龙虎帮其他帮众见状,也自按捺不住,抓起身边刀斧椅凳纷纷往当中砸来。 一时间只见刀斧椅凳与酒坛碗筷齐飞,夹杂着各帮人等声声叫骂。 李小白拉了陆凝香左闪右避,站到了门口附近。 媚十娘腾挪闪转,衣裙扫挡,飞来的刀斧椅凳纷纷被她打落击偏,满屋子乱飞。 神龙教那四个巨人尊使也成了众矢之的,只是谁也没有动,任由飞来的酒坛碗筷等砸在身上,仍自岿然坐着吃东西。 待两边龙虎帮和海川帮的人,发现已没东西可砸,四个巨汉忽地同时起身,除了一个提起当前吃饭的桌子外,另外三个或一手抓了近旁一个丐帮弟子,或一脚踢在仙霞派各人身上,往海川帮和龙虎帮分别砸了去。 那四个巨人何等神力,手臂还粗过别人大腿,这一来可苦了丐帮和仙霞派之人,纷纷被当成人肉沙包乱扔乱踢,毫无还手之力。 海川帮和龙虎帮各人想躲也难,大多被飞来的桌椅和人肉沙包砸了个满怀,小店里一时是惊叫和惨叫声不断。 李小白和陆凝香看这情形,也是一怔一愣。 只听媚十娘大声道:“忘了告诉你们……我这四位尊使吃饭的时候,最不喜欢被人打扰了。” 李小白这时可不敢再让陆凝香代劳出手,一手搂着她腰,飞身便要去擒抓媚十娘,一边道:“快让他们停下!” 媚十娘闪身一避:“那也得等他们出完了气!” 话刚说完,李小白一下抓住了她衣裙一角,迅速在她身上绕了绕,待要将她拉过来时,一个尊使巨掌忽地向陆凝香拍到。 李小白忙松脱了媚十娘衣角,带了陆凝香晃身退避。 眨眼间那巨汉另一掌又已拍到,李小白硬接了一掌,‘砰’一下被震退到了门口,好容易借着门槛站定,瞥见门框上那草帽,随手取下甩了回去。 那尊使倒也被逼退了两步,身子直把柜台撞翻倒地,顿住了步子,见草帽飞来,像拍苍蝇也似一掌猛拍落地,一手抓起柜台便往外砸去。 这下难以硬接,李小白闪身急退出了门口。柜台横飞而出,直把门框砸了稀烂,李小白纵跃踏上了柜台,又一个翻身稳稳落下地来。 门外落日昏黄,那柜台直飞出十余丈,砸在了大街上,翻翻滚滚好一阵才停下。 这下一来便与砸店也已无异,陆凝香被李小白抓着,来去几下更是晕乎,口中只顾叫道:“你们竟敢在这砸店,这可是要赔的!”
话音刚落,两侧门窗便又咔喇声同时飞出几张桌椅板凳,接着好几个海川帮和龙虎帮之人,被先后甩了出来,四个巨人尊使跟着从门口和破窗处,突身而出,向李小白围攻而来。 李小白心说这可不妙,闪身避退几步间,只见媚十娘笑盈盈从门后出来:“四尊使,出手可别太重,我还得让公子陪我看星星呢。” 那四尊使便如四座巍巍大山,一言不发,摩拳擦掌,先后又再猛扑而至。 李小白只顾左闪右躲,一时无暇出手,心想这回再要靠近媚十娘也难,只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,可不能落在了她手里,这当下还是及早脱身为妙。 眼见一侧那四人抬的竹轿横放在地,他随手抓起拍在了一个巨人身上,趁势往街口跃身退了去。 四尊使紧追而前,街上看热闹的路人,和没来得及撤走的商贩推车可就糟了殃,纷纷被当成投掷武器乱扔乱甩。 李小白带着陆凝香东晃西避,急奔而退,也顾不上许多,只听背后媚十娘叫道:“公子,大会上见!” 很快奔到了镇外,李小白见无人追来,又东弯西绕一口气奔了十余里,到了之前存身的破茅屋,才将陆凝香放下了。 天色已暗,陆凝香晕沉无力,靠坐在地,似有话要说,一时又不知说什么。 李小白心下也有诸多疑问,只是也不知从何说起。 两人自从在沙漠一别后,就再也未曾见过,没想到此番会在这里相遇,只觉恍如一梦。 “陆姐姐,你不用怕……”沉默片刻,李小白先开口道,“明天我自会去找那毒妇把解药拿来。” 陆凝香道:“我没事,你不用为了我去招惹她……” “我不怕她!”李小白道:“你中这毒我也没法解,反正明天我总要去大会上看看的。” “你这次来也是要去参加大会的?” 陆凝香不无兴奋地道,“那真是太好了,我总算有个伴了……” 顿了顿,自知有些失态,又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是来找谁的吗?” “可以这么说,我在等我的仇人。”李小白淡淡道。 陆凝香见他脸色沧桑,浑不似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呆小子,还有他这一身神鬼高深的武艺,也不知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? “你的仇人……是谁啊?还有你这身功夫,是跟谁学的?怎么才不到两年不见,你就变得……这么厉害?” “此事说来话长。我那仇人剑术高明,武功或许还在我之上,我这点本事也算不上什么……” 李小白笑了笑,“对了,你怎么会一个人到了这里,你爹爹陆掌门没跟你在一起?” 陆凝香闻言不由得想到,当年他爹爹在宝藏地宫,为救自己一行人等脱身、而深埋地下之事,心想莫非他因此怪罪到自己头上,这回是要找自己的爹爹报仇?一时只不答话。 李小白听她不做声,又问:“怎么了?” “没什么……你爹爹他,他是个大英雄……当年要不是因为有他在,我们那几个去了地宫的人,根本不会活着出来。” 陆凝香这才道,“还有要不是因为我要拉着你,一起去寻什么宝,你也不会变成……变成现在这样。你要是想找人报仇的话,就找我一个好了,跟我爹爹可没关系。” 第二百二十三章 妙目含情 “这是什么话,我怎会把你当成仇人?当年我爹爹是被一个叫陀夫斯基的人害死的,也就是地宫里那个巨人……后来我本要将他杀了,不知为何,柳无极突然出现又把他救走了,还杀害了我赵伯伯!” 李小白听来对方显是有所误会,“此番我自是要找他们两个……我现在成了人人要杀的大魔头,可说跟你毫无关系,又怎会去找你爹爹?” 当年陆凝香等人离开宝藏地宫时,只道陀夫斯基便已死了,自不知这人竟又活了过来,还将李文策害死,更也不知其后柳无极在光明教,又将陀夫斯基救走等事。 “原来……原来传闻中的大魔头,真的是你?可是,你爹爹他……还有那个地宫里的巨魔……” 听李小白这么一说,陆凝香不由得愣了愣,又听他说他成了什么‘大魔头’,不禁又是一怔,只觉这里面肯定大有故事,莫名有些兴奋,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快说来听听?” 李小白见她一副爱凑热闹、爱听故事的样子,倒像浑没把已中剧毒之事放在心上,不由便想起当年与她一遇,她一张妙口把路上经历,和在长安的见闻说得天花乱坠、头头是道的样子,苦笑道:“这话说来可长了,还是等你好些了,我再慢慢告诉你。” “你快说说,我现在反正死不了,要是到了明天……”陆凝香有些不依不饶,“我可不想到时死不瞑目!” 李小白苦寻苏薇不着,又大仇未报,本来心中郁郁,听她随口一句戏言生死之语,倒是一怔。 见她一双妙目隐隐含光,那是一种既复杂又纯粹的目光,既包含了对生命的无穷热爱,又隐隐有种自知行之将死时,要与这热爱挥手诀别的无奈。 同时又含有对眼前的自己的无限信赖,不由得有些心神晃荡:“这姑娘心真大……该不会早就看上我了吧?” 回想起之前在沙漠一别时,对方曾轻轻抱了抱自己,那时的自己既不知爹爹已死,也不知这男女相思爱恨、情意绵绵之苦乐,又想到自己刚才搂着她这么一位,如花似玉的姑娘,从闹市奔到野外,寂夜之中还闻到了一股清幽芳香,脸上不禁有些发烫。 “喂,呆小子,我问你话呢?” 陆凝香见对方盯着自己竟发起了呆,不禁也是脸上一红,只是黑夜中谁也看不出谁的脸色,忍不住叫道,“你该不会……该不会灵魂出窍了吧?我就那么一说而已。” 李小白回过神来,心说:“傻小子啊傻小子,这会儿大仇未报,还有要找的苏薇也没见到,怎么能这般胡思乱想?心里既装了一个人,又怎能还想把另一个人也装进来? 不管你是大魔头也好,大侠客也好,在人家眼里,也只不过把你当成了个,爱胡闹的顽皮小弟而已,怎么还如此自恋起来了?” 又想到媚十娘或许只不过是,想利用陆凝香等人,控制陆无明和其他帮派之人,想来不至于当真要让陆凝香毒发而死,只不由摇头笑了笑。 “陆姐姐,陆女侠……你还没跟我说,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,该不会是知道我这个大魔头要来,早早在这等着我了吧?你的侠义事迹还没跟我说,我怎么会忍心让你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呢?” 李小白念转间坐到了陆凝香身旁,抬头看了看破茅屋顶上,漏透进来的闪闪天星,“等你说过之后,我自然也会跟你说。”
“本女侠自然是来行侠仗义的了!只是不巧刚到了这里,就碰上了你这个大魔头……” 陆凝香也抬头看了看天,只见星光闪耀,既觉绚烂又迷离,不知是不是毒幻所致,只觉有些心神恍惚,淡淡一笑道。 原来自从在大漠与李小白一遇后,陆无明便带了陆凝香,以及半死不活的高兴,一路回到了蜀山门派。 期间陆凝香一直对高兴照料有加,还请了不少名医妙手为其救治,高兴捡回条命,近来又已是生龙活虎。 数月前听说爹爹要去参加这什么泰山大会,陆凝香一年多来未曾出门,一心想跟着去,陆无明却明令禁止不让她下山,让她在家好好待着。 陆凝香自是不愿,陆无明前脚刚走,她便叫上高兴与她悄悄下了山,从蜀地先是到了洛阳,这两天才到了泰安。 李小白没想到那个高高瘦瘦的高兴又活过来了,又问陆凝香对方怎么没跟她在一起? 陆凝香说她们到了洛阳找到了老板娘,听说高兴的那位将军兄弟高琼,派人来打听过,高兴得知后便投奔他哥哥去了。 老板娘如今生意红火,黄河下游两岸基本都有她的产业,这泰安附近小镇客店也大都是她文聚楼名下分店。 陆凝香知道后,便瞒着老板娘独自到了这镇上。 李小白心说这老板娘也是个厉害人物,生意竟能做得那么大,想到之前听说王川师父好像跟她在一起,也在洛阳,就问陆凝香有没有见到过他? “那倒没有,只听老板娘说他那时已赶来了泰山,也不知是不是已经上山去了……” 陆凝香道,“我的事说完了,到你说说你的了!先说你干了什么坏事,为什么那些人要把你当成大魔头?” 她也只是听说过,江湖上新出了一个白发少年魔头,那时她和她爹爹一行人也刚回到蜀地不久,蜀山门派内事务众多,陆无明分不开身,也没做理会。 李小白轻叹一声:“我干的坏事可多了,一时也说不清楚,只怕说到天亮也说不完。” 陆凝香看着他道:“那就先说说最近的。” 李小白见她精神昂然,兴致颇高,浑不像中毒的样子,倒有些奇怪,苦笑道:“我还是从头跟你说吧……” 随口便把他从在大漠时被柳咸阳带走,后又拜了柳咸阳和王川为师,其后在光明教得知杀父仇人等事简略说了,又把这之后柳无极突然出现救走了杀父仇人,和自己中毒瘫废一路寻医、遇得高人救治等事也说了一下。 陆凝香听得出奇,一开始还不时应和,后来已渐无声,两眼黯淡。 李小白仍接着把他在长安所遇、被人诬为魔头之事,和这之后在华山见了那老神仙、以及与丐帮对战等等奇遇大致说了。 待要把他自己在长白山天池,斩杀‘恶龙’之事大说特说一番,转头只见陆凝香已双眼紧闭,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死了过去,忙搭了搭她手腕,只觉脉息微弱。 正要将她扶起身来,忽听背后风声略异,一人喝声道:“淫魔,住手。别碰我女儿!”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剑来星寒 李小白一怔,只听嗤的一声,瞥眼只见剑光一闪,忙放下陆凝香侧身一避。 那一剑来得好快,寒光中他鬓边一缕白发已被削落,若非及时避过,只怕已性命堪忧。 “陆掌门,别误会,我是要救她!” 那缕白发将落未落之际,来人剑尖带着白发又已嗤嗤刺来,李小白闪身急避中认出了对方,正是陆凝香的爹爹,蜀山派掌门、‘剑魂’陆无明。 话刚说完,他那一缕白发已被寒剑绞成了数截,被劲风所带,四下散落。 陆无明见他模样有些似曾相识,只一时并未认出在哪见过,又见他竟连续闪过自己几招快剑,而仍显游刃有余,还能气定神闲张口说话、且毫无惧意,有心再试他几招。 “打赢我再说!” 适才眼见女儿衣衫完好,看样子一时当无大碍,陆无明长剑舞得更是迅疾,口中只道。 他向来寡言少语,特别是遇到劲敌拼斗之时,更是绝少说话,以免分神他顾。 是以出招往往比别人更冷、更静,更难有破绽,这回倒是难得一来就开口说了一句。 他号称‘剑魂’,与‘剑仙’、‘剑神’、‘剑圣’等几人齐名,江湖上自是无人不知。 单就剑法而论,除这几人外,普天下几已找不出在剑招上,能与他比肩之人。 各路绿林恶霸,只要是罪大恶极,他认定该杀之人,但凡让他找上门,他也无需多说什么。 对方除非确有冤屈,倘或出言狡辩,或是故意想引得他开口,只有死得更快。 那些自知罪无可赦之人,见了陆无明找来,听闻了他大名,又自知难逃一死,往往不必他再开口,便当了他面自己了断了。 正因他少有说话,为人嫉恶如仇,剑法又已出神入化,登峰造极,江湖上又送了他一个外号,‘夺魂剑’。 李小白做梦也没想到,会与这样一位名流高手交上手。 见对方一招快过一招逼来,他也已顾不上多说,当下急闪急避,寻思:“这等快剑当真天下少有,便是飞星也难近得他身,百招之内想要破他剑式自也难能。这般纠缠下去,只怕陆姐姐或有危险……” 转念间又已避过数招,一下碰到了茅屋木柱,半空落下一根茅草,李小白当即抓在手中,一招‘声东击西’击出。 这招‘声东击西’顾名思义,意在以假象迷惑敌人,看似在打东边,其实是在打西边,或者相反,使得对方疏于防范,分不出真正应该防守的所在,以此攻其不备。 正是他从三十六计之中,悟出的一招武技。 这‘东’或‘西’自非实指东、西方位,既可以是东西南北,也可以是上下左右等,两两相对的区域,于武学上可以说是一‘虚’一‘实’的招式。 这‘虚’与‘实’也非一成不变,虚可以是真虚,也可以是真实,实亦如此。 因此说起来这‘声东击西’又有四变,既可以是‘声东击西’,也可以是‘声东击东’或‘声西击西’等等,虚虚实实,叫人捉摸不定。 拼斗中己方大张旗鼓地击敌左路,倘或敌方并未识破而出手接招、迎击左路,那么右路势必空虚。 此时我方自然可以趁虚而入,给予重重一击,即便对方明知此理,也难免顾此失彼。 武学中这类虚实相生、指东打西的招式,并不在少,甚或可说实为常见。 但即便同一招式,不同人使出来自必又有不同,各有千秋,更何况对决中要做到指东打西已为不易,要做到‘指东打东’而让对方觉得是在‘打西’自又更难。
便是这看起来寻常无奇的一招,李小白又以‘阴阳神功’之理加以变换,虚实阴阳,使得这一招更加幻妙无方,难辨真假。 这一来其实对手无论从哪一方招架,都将受他或‘阴’或‘阳’之力的一击。 陆无明剑招多数以攻为守,这当下见他手中一根数尺长的茅草,看似歪歪软软扫来,其实暗含劲力,也隐已瞧出他这一招中的伎俩。 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,陆无明却也不得不出剑迎击,唰唰几下,已毫不犹豫地将茅草劈成了数截。 李小白见他中计,便在这瞬间之隙,倏忽击出一掌,劲力更是大盛,却仍自留了余地。 陆无明岂无防备,只是这一掌来势之凶,又大出他意料,当下并不硬接,闪身避退了几步。 “陆掌门,请容晚辈一言……”李小白也忙收势回身,后跃退了开,“陆姐姐中了毒,或有危险!” 陆无明正退到了陆凝香身旁,闻言只微微侧头瞧了她一眼,并不说话,忽又挺剑刺出。 按说以他掌门宗师之尊,去对付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少年,已有失身份,先前一举未曾得手,此时若再行出手,更是有失颜面。 但他亲眼瞧见对方这个‘淫魔’,欲行轻薄自己的爱女在先,又岂能就此善罢甘休? 既已交上了手,而且对手显然武功不弱,竟能让自己连续几招尽数落空,还一出手便是自己从所未见的奇招,若对方当真意图不轨,只会更糟,也只有先把人制住再说。 李小白没想他竟仍无动于衷,心知对方自是认出了,自己这个大魔头,想是在饭馆里得知了自己将他女儿带走之事,才追到了这里。 只也不知媚十娘等人,有没有在背后胡说什么,又让陆无明把自己当成了所谓‘淫魔’? 想来陆凝香一时也无性命之忧,这当下三言两语,也没法把事情说清楚,随即挺起手中半截茅草,一招‘反客为主’不避反迎。 陆无明见他又出奇招,心说:“好小子,拿根草就敢跟我斗招!”手中寒剑唰唰连刺连击。 李小白哪里是想和他斗招,只不过觉得,对方此时剑招虽仍有快无慢,却似乎并无凌人杀意,倒像有意在考较自己这个后生小辈。 先前一招得售,虽然并未伤得对方分毫,却也信心大增,李小白想着若是一味避让,倒显得自己心虚,也有心试试自己的新成武艺,是否能堪一用? 是以他也不再多想,茅草上灌注阴柔劲力,与对方剑身相贴后,再进一招‘以逸待劳’,借力打力。 这破败的茅草屋便只小小一间,徒有四壁,孤立野外。 屋内有些昏暗,只是柴门未掩,虽然四面透风,却也透了不少星月光亮进来,此时间更是剑光四射。 两人于这窄室之内,虽然各使狠招,来去翻飞,但各自凝神不语,谁也不再说话。 除了寒剑破空和茅剑相交的声音外,一无打砸毁物之声,也未毁及茅屋,倒像是两个趁夜潜入的‘小贼’怕惊扰了沉睡的屋主,纵然大打出手,却都有所克制,不意伤及其他。 这倒并非两人力有不逮,而恰恰是因为两人都过于威猛,若当真有意破坏,任谁只要稍加使劲,这破屋势必柱倒房塌不可。 只是两人都将各自精妙招式,全心往对方身上施展,一招眼看落空,旋即又找准对手出击,谁也不曾在别处浪费一分力气。 倘或稍因外力所滞,只怕总有一人已经受伤。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走为上招 片刻间又已过了十余招,两人均觉对方招式玄妙绝伦,无懈可击。 李小白之茅胜在虚实多变,又暗含诡计,陆无明之剑胜在迅捷凌厉,又精微严密,一时间谁也没有伤到对方分毫。 李小白心想这般只怕斗到天亮也不是个头,也不知对方后面还有什么厉害招式,若再引得其他人来,或是稍有不慎,自己势难脱身。 当下高高跃起,一招‘抛砖引玉’,直向对手剑路扑去。 陆无明心说这小子莫不是在找死?也不理会对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古怪后招,斜剑往上疾刺。 “陆掌门承让,晚辈告辞!” 李小白身子凌空侧翻一避,眼见陆无明剑身跟着如刀劈来,茅草直往剑刃一插一掷,借着这一插之力,茅草脱手,顺势绕到了对方身后门口附近。 那茅草一头尖尖,却哪里剑刃之锋,直被长剑削成两片,被他这一掷,又直插在草屋壁柱上。 陆无明回剑转身,还未开口,见对方已飞身飘忽于夜色中,转过头又看了一眼,被自己手中之剑削成两片的茅草,心想: “倘若这小子所持并非茅草,而是利剑,又当如何?适才以他在我身侧绕这半圈之速,以他这等身手,若手中换成利剑,要伤我只怕并非难事……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?” 李小白连连跃出十余丈,眼见陆无明并未追来,也不再多理会,展开轻功,星夜往山上狂奔。 他先前一招‘抛砖引玉’意在以小利诱惑敌人,或有意露出破绽,让对方以为有机可乘,从而引得陆无明一无顾忌的来袭,殊不知等待他的是一招更厉害的杀招。 这招的关键自是要设法以‘砖’引‘玉’,高手对决中可说是一招险招,却并非定要以身试险,拿身子去撞敌人的利剑,只是他这块‘砖’的分量,抛得有点重了些。 他刚才或是急求脱身,或许是因为莫名地,又被人当成了什么‘淫魔’对待,适才与陆无明对战之时,只要稍有失神,难免不被利剑杀伤。 想到复仇之路如此多艰,甚或只能背负恶名含恨一世,他霎时间想着便被对方一剑刺死,倒也一了百了,是以才不惜以自身性命行此险招。 只不过这念头,在他脑海一闪而过,他之前手中茅草那一下,原本却是要往陆无明身上刺去。 但这一来纵然能刺到对方,自己悬在半空的身子,也难免也被对手长剑拦腰劈中,因此后半招借力悬空绕那一下,其实是接了一招‘走为上计’。 他这套从三十六计中悟出的功夫,说起来是一套武艺,其实艺中暗含诡诈的‘计’,利用一切有利于己之事、之物、之机,达成一‘计’,又以‘武艺’伤敌制敌,随机应变、灵活自如。 这功夫与‘阴阳神功’一般相似,并无定式定着,可谓‘无招’之招,又自成一体的一套武功技艺。 凭借他一身无穷内力,这套技艺一经他使起来,更可谓是行云流水,得心应手。 他先前一招‘走为上计’便为随机而发,如遇强敌纠缠、一时难以取胜时,自然而然地使将了出来。 这招主要意在借助一切有利之机,全身而退,实是这套武学中至为灵变轻快的一招,倒非以伤敌为目的。 行出有小半个时辰,到得山腰一处林地,李小白也不再多想其他,跃身攀上了一棵大树枝丫,透过树叶看着天上的星星点点,在树上静静待了一晚。
转天日头初升,和风旭日,气候倒是怡人,泰山大会即将如期开始。 李小白听得山路上人声不断,想来此次与会的各门派中人,都差不多已上了山来,自己这‘大魔头’既已叫人知道到了此处,倒也不必刻意藏头露尾。 不过未免多惹麻烦,还是稍微改扮一下的好。 随后便将他身上缝有星形图案的裘衣,缠缠绕绕裹在了头上,好似顶了个星星皮帽,遮起一头白发,又搓了些树叶绿汁胡乱在脸上抹了几道,跃下树来,徐徐往山道上走去。 他昨晚已经想好,即便到了山上未能见到仇人,也要找到媚十娘,让她把解药交出来,再看看她到底想搞什么鬼,是不是跟暗星也有关系。 只行片刻,到得云步桥上,只见桥侧丈余外飞瀑涓流,沿山石岩壁流经桥底而下,水声清响,轻烟薄雾,周围林木青葱,景色倒是秀丽。 李小白不由得想起此前,在华山和长白山时,曾与苏薇携手瀑下、两心相悦,此时便只自己一人独行,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,心想纵然这世间好山好水无数,小薇却已不知去处,山水再美便又如何? 又想不知她是不是也会到这山上来,倘若她见了这山水瀑流,会不会也想起自己来? 正自遐思,瞥眼只见来路桥下,丐帮武大松正领着一众弟子走来,领头的还有宋、金、鲁、肖四位长老几个,自是准备上山赴会。 李小白心说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,还是让他们先过去为妙。 只是想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,他们应当认不出来,便也不多理会,站到了桥边,看着瀑布岩壁上,不知何人所题、龙飞凤舞的几处石刻大字出神。 武大松和几位长老等也都瞧见了他,只并未认出他来,也不做理会,径直从他身边走过。 桥身并不如何宽大,丐帮一行约有百余人众,武大松等过了桥后,桥上仍陆续有众多弟子跟随于后。 众弟子见李小白一个人在桥上呆立,也不知他什么来历,大都并不理睬。 这时正有几个弟子,打李小白身边经过,忽有一人不知是有意生事,还是嫌他碍事,一扭屁股往他身上一挤,要把他挤下桥去。 这一下李小白倒未料到,不过好在反应迅速,身子只往前倾了一下,随即一脚勾住了桥边护栏,又借力翻转回身。 见那人却是之前在客栈见过的张麻子,李小白不无诧异:“他不是也中了毒,怎的跟没事了一样?这回莫非又给他认了出来?” 张麻子倒未认出他来,见他没掉下去反转了个身稳稳站着,一怔之下,挥起手中竹棒便朝他扫去。 李小白心说若给他认出了自己,倒有些麻烦,一把抓着竹棒扯过,身子倒纵,直将他拉出桥面,又在他麻脸上踏了一脚,同时借力翻转身子,飞闪到了瀑布岩壁,逆流而上,直蹿身到了数丈高的岩顶上。 张麻子一声惊叫着离桥落水,周围人和武大松等都看在了眼里,又见刚才桥上那人竟有这等轻功身手,显非庸手能为,无不讶异。 “阁下是哪一派的兄弟,还未请教?” 武大松只道是那人故意找丐帮的茬,却也不敢妄下定论,只大叫声道。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眉老僧 李小白心说这当下还是别跟这些人纠缠的好,也不答话,只淡然道:“武帮主还是先好好看着你的手下,别让他们都到水里玩耍。” 桥底下乱石众多,水流并不甚深,张麻子直摔断了一臂,麻脸上还磕破了几处,血污点点,扑腾起身,站在水中胡乱大骂。 李小白也不理他,立在瀑流岩岸眺望远处山林,若有所思。 武大松心知这人必有来头,听他冷语含讽,看来多半是敌非友,当下也不多问,带了人继续往山上去。 李小白不欲与他们走得太近,待那帮人先行走远,随后才跃身回至附近山道。 没走几步,只见前边一株苍松枝繁叶茂,旁边立一牌门上书‘五大夫松’。 他也不理会这松树是何来历,心说:“刚送走一个武大松,又见了一棵五大夫松,莫非这松树跟我有缘?” 又想这地方乃上山的必经之路,只要那两个仇人还未上山,经过这里时自会看到,何不在这来个守株待兔?随即一跃上了树稍,在斜出路边的一根枝杈上躺靠下了。 不久只见海川帮和龙虎帮,以及仙霞派之人,先后都上了山来。 这几个帮派此行赴会的人都已逾百,一行人中海川帮的刘川海,龙虎帮的石纹龙、和仙霞派的几个男女弟子等人,李小白昨天都在客店里见到过,心下不免疑惑: “刘川海和其他那些个帮派的人不是都中了毒,怎的这会都似乎没事了,难道媚十娘已经给他们解了毒?” 几个帮派上得来时,都有人发现了躺在树上的他,无论谁来呼喝质问,他只装作睡着了不予理睬,那些人赶着上山,也不多理会他这个山野闲汉。 不一会儿只见一行出家和尚走了上来,当先是一个身着大红袈裟,两道白眉低垂的老僧,左右各僧也都眉目低垂、看着脚下。 其后跟着走来的其他各僧,有的倒是看了松树一眼,只并不多予理会,似乎都没发现树上之人。 李小白见那老僧单手竖掌胸前,脚下步履轻健,看起来和颜善目,当是一位得道高僧,心想:“这老和尚看来是他们领头的方丈,也不知是不是那位空悟大师,我且试他一试,看看他什么反应?” 折了枝松须捏指一弹,直落到了那老僧的光头香疤上。 那老僧却似浑然不觉,顶着松须自顾走了去。 李小白自觉没趣,寻思这些人无论俗僧,到了别人的地盘,看来都有些拘谨。 又过得一阵,他见并没有人再行上山来,想来该来的总会来,也不在这再给人当‘迎客之松’,跃下树来,跟着那一行众僧走了去。 不多时到了南天门处,众僧都已进了门楼,李小白随后走去,忽有几个道士拦住了他,问他是何门派,可有大会请帖? 李小白倒没想过这大会还要请帖,这才想起自己,好歹既是个掌门又是个教主,想来对方当不会拦着。 只是这掌门和教主的身份,他向来少有跟人提起,自己又孤零零一个人来,说出来倒有点奇怪,只怕也没人信,便含糊着说自己是光明教的。 那几个道士上下又打量了他一下,大概是见他这副模样装扮,想来错不了,也不多问,便让他自己进去了。 李小白见对方也不再问什么请帖,心下倒有些奇怪:“莫非光明教也大老远的,已经先行来了人?” 一路到得了山顶三清观道院外,只见一个身材微胖、面露红光的中年道长,领着十余位道士,老远便在山道上迎了过来,跟那老僧寒暄客套几句,将一群僧众往院里迎了去。
李小白认得那道长正是泰山派掌门丁长春,听他唤那老僧‘方丈’,才知自己先前所遇确为少林方丈空悟大师,心想自己这‘大魔头’还好没叫这‘老神僧’瞧见。 他混在一行僧众之后,丁长春等迎来之人,个个对那方丈老僧恭敬有加,谁也没多留意到众僧中,有他这么一个头顶裹着皮帽的‘假和尚’,想来自己倒还沾了这老神僧的光。 刚进得大院,只见院内已挤满了各帮各派人等,蜀山陆无明,以及丐帮武大松和几位长老等人,向那老神僧和丁长春一行迎了上来。 李小白心说这山上高手云集,别到时连仇人也没见到,自己先教人给群殴了,怕给丐帮之人瞧见,忙低头避到院子一角,又想:“陆掌门既已一早上了山来,也不知陆姐姐怎么样了?” 见身旁几人都是白布蒙着头脸,略有些奇,又见前边一众人等皆是如此,更为奇异,这些人看样子都是光明教教众,怎的也都来了,莫不是知道自己这个教主在这? 此外他还注意到,除了丐帮、少林派、蜀山派、泰山派和光明教等人外,海川帮、龙虎帮和仙霞派,以及天山派、昆仑派的人也都聚在了院里,各成一堆。 还有众多江湖豪客模样的人,也不知是何门何派,只未见崆峒派和神龙教之人,心说:“能将这天南海北的,十余帮派和各路人等齐聚于此,丁长春定然费了不少功夫,也可见其人脉广博。天山派既然来了人,也不知杜大哥他们有没有来?” 他自从在光明教与天山派的杜止美等人一别后,便再未收到过杜止美的消息,只不知对方这次,是不是也会和天山派之人一同前来赴会,也不知其人近况如何,一时倒是挺记挂这位许久未见的结义兄弟。 这时丁长春和陆无明、武大松等,已随同那老神僧一行往三清殿内走去,李小白不及多想,穿过一众人群跟随上前。 刚到殿门口,人声扰攘中又有几个帮派首脑人等,向那老神僧迎了上来。 听丁长春一一引荐介绍说,其中一个矮瘦老者,乃是天山派新掌门张大鹏,他旁边一个高壮汉子,便是昆仑派新掌门林岩松。 另有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男子,是仙霞派掌门叶轻尘,他身旁一个珠光宝气的敦黑大汉,是为龙虎帮帮主石秀南,只未见海川帮和光明教之人出来相迎。 “这天山派和昆仑派原掌门都已故去,现下都已换了新掌门,倒也不奇。只是感觉这两位新掌门,怎么好像无论高的矮的都有点唯唯诺诺,并无执掌一派的大家风范?” 李小白心道,“仙霞派和龙虎帮那两位,倒是对这老神僧尊崇有加,不过看来多少也都有点怪怪的。” 进了大殿,见殿内也已乌央央站满了人,只中间留了一溜过道,这队人往里一进刚好便塞满了,后来人已难有插足之地。 李小白见西首前边,也有不少头裹白布之人,恍惚间只觉仿佛又回到了光明教。 随后只听丁长春朗声道:“今日诚邀诸位到此一聚,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光,不辞劳远。光临者之众,大出在下所料,以致诸般供应,颇有不足之处,招待不周,还望莫怪。” “那也不用客气!只不过这里人太多,气闷得紧,站都站不下了。”群豪中有人大声。 殿内供奉着三清天尊,青烟缭绕,此人这话倒是不错。 群豪大多并非修道之人,只觉站在这坐也没地坐,连呼口气也不畅快,不少人听了这话都附和了起来。 不过又有人道:“咱们在这是商量大事,又不是来这找乐,站一会儿又怎么了?”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殿英豪 “各位还请稍安。在下这地方虽小了点,不过难得大家齐聚一堂,热热闹闹,正好可以借此互相亲密团结,也不耽误我们议事。” 丁长春正站在三天尊像前,身旁左首站着空悟大师和几个高僧,右侧是武大松和陆无明等,对着众人缓缓道,“况且咱们都是武林中人,又非娇弱老小,这点小小的不适,比起咱们习武修炼之艰、行走江湖之难,恐怕也算不了什么吧? 咱们今日聚会于此,事先也已知会过,非为其他,只为共同商讨推举一位武林盟主之事。现在各门各派、各帮各教的英豪也差不多到齐,诸位尽可各抒己见。 待得商定此事,大伙儿即可随意到山上各处活动,届时我会另有安排。怠慢之处,请多担待了。” 众人听他这般单刀直入,倒有些意外,不少人都想:“合着我们大老远跑到这来,挤在这里,就为说几句话就完事了?既然如此,与其呆在这不自在,不如早点把盟主之人选举出来,还能到外面其他地方透透气。” 也有人想:“这老道自己早想当盟主,又特意让我们到这挤做一堆受这等罪,这么说意思自是想让我们尽快把他推举上位,到时我们爱去哪就去哪,他也不会拦着不让。” 当下便有人道:“那也不用选啦,丁掌门剑法超群,武功盖世,这盟主就你来当好了。” 这话一出,倒有大半人齐声应和,纷纷点头称是。 李小白留意到这些附和的人中,除了泰山派的人,还有天山派和昆仑派,连光明教之人也都一致认同,只仙霞派、海川帮和龙虎帮等并未做声,心想: “丁长春一句话便有这许多人应承他当盟主,看来这位置已是非他莫属。其他教派帮会即便不同意,似也无济于事。 只是怎的光明教还没人问过我意见,竟也会跟着一起瞎叫,莫非他们压根就把我这个教主给忘了? 媚十娘说她想当盟主,看来就算她控制得了海川帮等人,也已势所难能。莫非正是为此,所以她才为各人解了毒,而且迟迟并未出现?” 他虽不意于光明教教主之位,也未担起过教主之责,不过好歹也还在位,并未脱离教会。 这等教派间的大事,若无自己授意怎能轻言应允?难道他们太久没有自己的消息,都以为自己或已不在人世了? 正自寻思,只见光明教中走出一人高声道:“别的先不说,我圣火教上下一致认为,这盟主应由丁掌门担当,别的什么人我们都不认!” 这人侧脸对着李小白,一时也瞧不太清楚,但听声音倒有些熟悉。 李小白好一阵才想起来,此人却是光明教统领肖韩山,不无诧异:“圣火教不是已经改名光明教了?怎的肖统领仍用旧称,且何以对丁长春也如此推崇?” 这时天山派和昆仑派两位掌门也已站出来表态,都表示愿意奉丁长春为盟主。 只听丁长春道:“这盟主一事,非同小可,也不一定非要武功多好。我丁某……” 话未说完,只听外边一个妇人的声音,笑呵呵道:“你丁某人何德何能,敢居此盟主之位,是不是?”说话之人正是媚十娘。 群雄纷纷向殿外望去,只见她正高坐在四个巨人肩头扛着的竹轿之上,后面还跟着一队东瀛武士模样的人,自是她神龙教的教众。 殿外站着的一众人等,不知是不是见了媚十娘这等架势,一时竟鸦雀无声。 媚十娘说话间已到了大殿门口,然而那四个巨人并未停下,两两前后躬身弯腰抬了她人,径直仍往门内挤了进来。
殿内众人不得不往两侧退靠,有的待后面两个巨人进来后,便即趁机溜了出去。 “怎么,丁掌门也不等贵客来齐,就急着商议起大事了?”媚十娘进门后又道。 她话刚说完,那四个巨人已走到丁长春面前,只并未将她放下。 四个巨人均高出众人小半个身,在人群中一站,仿佛四根擎天大柱,媚十娘端坐上头,一时更显高高在上。 在场泰山派的人,见她这般大模大样地跟掌门说话,纷纷叫道:“懂不懂规矩,下来说话!” “这位媚教主远居海外,风高浪险,我记得好像并未邀请贵教……” 丁长春脸上阴晴不定,只略一抬眼看了看媚十娘,“不过既然来了,若有心入盟,我丁某自也是欢迎的。” “只怕未必吧?我这是不请自来,用你们这的话说,叫做不速之客。但这天山和昆仑等教派千山万水、不远万里都来了,我为什么不能来?” 媚十娘笑了笑道,“我既然来了,你们总该好好招待招待,怎么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?这么多人挤在这,臭也臭死了,你们还想让我下来,这不是为难我吗?” 她连连发问,也不待人回答,说着手中已拿了个小瓷瓶,在身子周围呲呲喷了几下。 群豪中有人忍不住大喊道:“小心,她那香水有毒!” 听得这一声,众人不由得一阵惊惶,纷纷以手掩了口鼻,或屏气凝息,有的预感不妙,已不自觉地一手按在了随身刀剑兵器上。 “妖女,你是不是故意来这捣乱的?”泰山派一位道长捂着嘴鼻骂道。 “我怎么捣乱了,你嘴巴可放干净点,这可是我亲手调制的香喷喷香水,名贵得很,哪里有什么毒了?我还没那么笨,公然在这么多英雄面前放毒害人,而且我又不是那种下毒害人的人。” 媚十娘不愠不怒,只缓缓道,“我只不过见你们这么多人挤在这,又是烟味又是汗味,闷也闷死了,想给你们换点清香空气,是为了你们好,怎么这也不行吗? 这里大伙儿连转个身也不易,倘若有人居心不轨,把门一关,往这人堆里扔个爆弹迷烟什么的,想逃出去都难,岂不是被一锅端?丁掌门,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?” 众人听她这么说,仍是半信半疑,只有少许不曾为她毒药所害的人,不约而同放下了掩着的口鼻。 “你这妖女,胡说些什么?”丁长春尚未答话,泰山派又一人道,“不想待在这可以出去,没人会拦着你!” “媚教主真会说笑,能到这里来的都是江湖中的同道精英,而且不乏前辈高人,谁会这么不长眼敢来这里闹事?” 丁长春道,“倘若真有人心怀鬼胎,我泰山派第一个不会放过他。媚教主倘若有意前来加盟,我等自然欢迎,若非如此,还请自便。” “你们这一个个都是要赶我走么?”媚十娘笑道,“我自然是要来加盟的,而且还要当这盟主,行不行?” 一听她这话,群雄不禁一阵哄然,不少人都纷纷叫道:“你算老几,就凭你这婆娘也想当盟主?” “丁掌门,却不知你把这一、二、三……这十几个不同教派帮会,都困在这小小一间屋子里,你不是想逼迫大家都认你当了盟主之后,才让他们出去吧?” 媚十娘也不理会,续道,“这一来会不会显得格局略小了点?”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封禅绝顶 丁长春原有此意,自知人越是在感觉不适的情况下,往往急于想摆脱此境,也越是容易做出决断,若是让这些人舒舒服服地坐着,只怕说上半天也不会有结果。 不料这一点小小心机,被人一来便即说破,自是着恼,只不动声色。 待要说话,只听昆仑派林岩松道:“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,无论在什么地方,我昆仑派一样也都支持丁掌门来当这盟主,哪用得着逼迫?” 他话音甫毕,其他好几个帮派人等,也纷纷附言赞同。 “媚教主远来是客,看来是嫌弃我这庙小难容,那也怪她不得。大家爱选谁当盟主,那是大家的心意,在哪岂会有异,又岂能强求而来?” 丁长春心知有人前来搅局,倘若不得不动起手来,这里人非炸锅不可。 少林和丐帮、海川帮等人并未表态,自己即便当了盟主,只怕也难服众,这事自然不能硬来。 “我自非定要让大家困在这里……由此后院更上二百步,是古来众多帝王封禅泰山的封禅台,地势倒是宽阔,本来挺好……” 丁长春接着道,“只是咱们草莽布衣,去到这封禅台上议事,流传出去,有识之士不免要出言讥讽,说咱们太过僭越了。” 古代帝王为了表彰自己功德,往往有封禅泰山、或封禅嵩山之举,向上天呈表递文,乃国家盛事。 这些江湖豪杰,又有几个懂得这‘封禅’是怎么回事?只觉挤在这大殿中气闷之极,一刻也难多待,纷纷说道:“咱们又不是造反做皇帝,既有这等好地方,何不便去?旁人爱说闲话,去他码的!” 又有人道:“还是赶紧到外面去,别给这婆娘机会放毒!”说话之间,已有数人冲向后院。 丁长春道:“既是如此,大家便一起到封禅台再议。” 李小白听了半天,只觉这些人闹来闹去,有种说不出的荒诞。 各帮派大多显已倒向丁长春,媚十娘既也想当盟主,看来自是已给海川帮等人解了毒,也不知又使了什么法子让他们都不表态,她又如何能让其余帮派都倒向她?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,这盟主有什么好当的,这么争来吵去又有什么意思? 待众人出门时,悄然混到了光明教队伍之中,跟着往封禅台去。 听丁长春说到什么帝王封禅,李小白不由得便想到契丹人为夺皇位时,各种明争暗斗的情形,这里人为了一盟主之位,看来少不了也要争个你死我活,心想:“这封禅台听来跟皇帝有关,莫非丁长春想当这盟主还不够,还想过一把皇帝的瘾么?” 封禅祭台耸立山巅,靠北而设,高有三丈,共九层数十级。 每级由数块至数十块不等,重逾千斤、方方整整的巨石拼接而成,逐级递减,层层叠构,与西巅玉皇顶最高处持平。 遥想当年帝王为了祭天祈福,不知驱使几许工匠人力,始成此山巅巨构,也可想见其与天比高之心。 是时云开日朗,纤翳无见,群雄到了这泰山绝顶,都觉胸襟畅阔,当真登泰山而知天下之小也。 李小白无心他顾,快步穿到人群前边,往祭台一侧看了看,见有几处石块上斧凿之印甚新,看得出新近曾修补过。 显然这封禅台年深日久,颇有毁败,丁长春事先已让人好好修整、打扫过,可见其别有用心,不过想来倒也不奇。
再往另一侧看时,却见苏星云已带了暗星吴奇子等,早早侯立在旁,苏星云手上还柱了那把龙吟宝刀在前,笑意盈盈看着来人。 “这家伙怎么也在这?”李小白大是惊异,“他跟丁长春是什么关系?他手上那把刀又是怎么回事……” 丁长春向苏星云点了点头,也不跟人过多介绍,正邀老神僧空悟大师往封禅台上去。 空悟笑着说他方外昏庸之徒,到这来只为观礼道贺,却不用登台唱戏,现眼露丑,让丁长春不必再陪他,只管忙活自己的勾当大事去。 丁长春也不多言,客套几句,向空悟微一抱拳,拾级往祭台上走去。 “无量天尊。众位同道朋友们,请了!” 走上数十级,距台顶尚有丈许,丁长春站在石阶上朗声道。 泰山绝顶上山风甚大,众人又散在四下各处观赏山景,丁长春这一句话仍清清楚楚地传至各人耳中。群豪同时转过头来,纷纷走近封禅台下,围在附近。 “诸位朋友瞧得起丁某,愿意不辞劳远,驾临泰山,在下感激不尽。众位来此之前,想必已有听闻……” 丁长春抱拳拱手道,“今日我等各教派帮会聚到这来,是为结成联盟、推举盟主之事。也是我们武林各大教派帮会同盟结义、归于一统的好日子。” 话音刚落,台下数百成千人齐声叫道:“同盟结义,一统归一!同盟结义,一统归一!” 待这一阵声浪稍定,丁长春微微一笑,谦辞几句,让众人先行坐下。群豪纷纷就地而坐,各帮各派弟子都随各自掌门人坐在一起。 台下只神龙教那四个巨人等仍旧站着,媚十娘坐在四巨人肩头轿上,与丁长春所在位置两相对望,差不多一般高。 “丁掌门,恕我冒昧多问一句,你大费周章地把大家聚到这搞联盟,该不会只是为了想过一把盟主的瘾吧?” 媚十娘笑着道,“我看大家在各自的地盘,原就好好的,要么秋毫无犯,山高水长,互不来往,要么最多有点小摩小擦,那也算不得什么。 这一结盟以后,是不是都得听一个人的,有什么事是不是也他一个人说了算? 那这一来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,这结不结盟的又有什么关系?最重要的是,结盟之后又有什么好处?” 在场各门各派所在之地,或南或北、或东或西,除了几个在武林中,素来比较知名的大帮派,大多只是头一次听说,还有神龙教这么一个教派。 隔得比较远的,就算知道也向来素无交集、从未见过面,天南海北,只各安一方,互不相干,听媚十娘这么说来,倒也觉得不无道理,大半之人并不明白结盟的意义何在。 不过也有不少人知道结盟之利,只是明知媚十娘此番不怀好意,恼她目中无人,故意前来捣乱,纷纷叫道:“你知道什么,结盟自然是要干大事的,怎么能只想着捞好处?” 也有一人道:“结盟当然是有好处的,最大的好处,就是把你神龙教这样的邪魔歪道除掉!” 这人头戴一顶破草帽,坐在海川帮一队人当中,显是海川帮帮众。 第二百二十九章 剑妖无极 海川帮到场各人从帮主到帮众,十之七八都带着草帽,说话这人低着头坐在人群当中,很难瞧得清样貌,也分不出是哪一个。 但他这话说得未免露骨,也不无怨恨。 在场各个教派,大多并不知海川帮与神龙教素来不合,虽然多数人等都不喜媚十娘这般自大狂妄,却也不至于想要把她神龙教,当成邪魔歪道除之而后快,不由得都朝海川帮这边望了望。 原来媚十娘自也知道,她那香水毒药只能控制得了各人一时,自昨日李小白带了陆凝香走后,便将客店里的海川帮等各帮派之人的毒解了。 不过又换上了另一种更不易解的蛊毒,海川帮等各帮派中毒之人,自是对她敢怒不敢言。 其他部分人未有中毒的,即便知道帮内人为她所控制,却也并不买她的账。 “各位请稍安勿躁。相信各位自也知道,这几十年来连年动荡,没有人过过几天安稳日子。” 丁长春瞧来自己叫来的这些教派,仍有几个对自己这盟主人选态度不明,心知自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些手脚,也知火候还未到,当下一抬手,朗声道,“放眼当今天下依然战事纷乱,家国分列,百姓流离,此为内忧。 北方契丹已占我大片河山,更有意图并吞中原,随时或再南侵,此为外患。 如此乱世,内忧外患,人人自危,人心难安。 我想问在场诸位,有哪个没有受过这乱世之苦,又有几个没有被这乱世所害过?” 自唐末动乱数十年以来,各地战事频发,在场各教派人等,无论家人兄弟、亲戚朋友,或多或少都有受到过战乱之害。 丁长春这话说完,台下各人自是深有体会,纷纷响应道:“是,是。” “别的且不说,我辈习武之人,于这乱世中,有时尚且难以自保。各大帮派教会,自相残害,彼此争斗亦不在少,也不需战事祸害,说不定哪天便即覆灭无存。” 丁长春续道,“故我与各大帮派掌门商议结成联盟,推举一位武林盟主,统一号令。一来是为息止纷争,图存发展,二来是为连成阵线,以待他日抗击外辱。 此等大事,非同儿戏。今日前来的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,媚教主倘若有意加盟,我等自然欢迎。若无此意,也不强求,以免大家闹不愉快。” 李小白听他这番话说来,只觉倒是不无道理,若是江湖武林各派能联结一心,一来既能减少内斗,二来也能形成声势,共抗外敌,这要说来武林结盟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。 “我又没说不跟你们玩!”媚十娘道,“那这盟主是不是得由大伙儿说了算?” “今日请大家来,正是为商定此事。”丁长春道,“众位英豪,请各抒高见。” “我天山派远居大漠塞外,不过也素闻丁掌门剑法通神,号为‘剑圣’。” 天山派一位矮瘦老者站起身道,“丁掌门声名远播,又智勇过人,自是盟主的最佳人选。若换作旁人,我天山派第一个不服!” 他身材瘦小,背有些驼,手握一柄长剑,高举过头,像个小虾举根长筷,样子滑稽,正是天山派新掌门张大鹏。 有认得他大名的都想,他这个‘大鹏’是不是小了点? 只是他声音高亢,旁边各人又都坐着,他这一站起来说话,别人也都能瞧得见,听得清。
张大鹏话说完后,昆仑派和光明教两方,远在西域关外的人等,也都纷纷表示认同。 泰山派自不必说,蜀山派和到场的暗星之人,随后也跟着一起应声附和,只少林和丐帮、海川帮、龙虎帮以及仙霞派等并未做声。 “丁掌门真是好本事,竟能让这些个帮派都乖乖听命于你。” 媚十娘道,“不过这么说来,加上我神龙教,也还有一半的人并不这么认为。丁掌门,这一来你这盟主之位,是不是也难做成了呀?” “还有我崆峒派在此!”丁长春正要说话,忽听山后一人道,“你们是不打算等我,还是因为怕了我?” 寻声望去,见来人却是号称‘剑妖’的柳无极。 台下众人纷纷转过头来,只见柳无极正领着一队人缓缓走来。 有不少认得他名号的人,都知他曾被崆峒派逐出师门,听他自称是崆峒派之人,已是一奇,又见他身旁还有一位身形高大、身披红甲的眇目巨人,更觉讶异,登时一阵议论起来。 李小白听出了来人正是柳无极的声音,只觉心中一震,待瞧见对方身旁那巨人,却是死而复生的杀父仇人陀夫斯基,更是惊异。 他来这原就为了能见到这两人,不料两人会在这时忽然同时出现,果然见到之后,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怒愤,忽觉心下有些慌乱,又觉激动莫名,不由得一阵打鼓,紧握了拳头,忍不住便要冲上前将两人一并杀了。 只是这脚下却似乎难以挪动,他转念又想:“他两人到了这来,多半也是为了这盟主之位,自不会再行乱跑。这里人多杂乱,等会儿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,两人又非寻常之辈,冒然动手定是难成,我且瞧瞧再说。” 他之前倒是听苏薇提起过,柳无极和那巨人都是暗星的人,也想不到两人这时为何会和崆峒派的人走到了一起,强抑住内心种种,咬紧了牙关,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,始终不离这两人身形。 这封禅台下原就站了有数千人众,几已无空暇余位,柳无极等一行又来了数百人往人群中挤入,有来无往,好比沙地中更增了一把土,泰山顶上一时人满为患。 陀夫斯基的身形,与媚十娘那四尊使一般高大,不过四尊使都是一身宽松布衣,陀夫斯基一身暗红铠甲,一言不发,往四人身旁一站,更显神威无敌,高下立判。 五个巨汉各自昂首挺立,在人群中有如五尊大佛,又如五位凭空降下的天兵神将。 祭台下原来之人,本已惯见那四巨人身形之魁伟,这时又见了另一位同样魁伟之人,虽已无先前之惊叹,一时却也为之目呆。 几乎所有人不由得又都在想,这五位大块头,是不是同一个爹妈生的? 光明教一众人等,自见了陀夫斯基这位前教主复活重生,一时人人有些激动,有的甚至在想:“莫非我们之前选的这位教主,当真是不死之身?” “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?” 柳无极身负凤鸣剑,走到众人之前,站在陀夫斯基一侧,目不斜视,对着台上的丁长春道,“丁掌门,我是不是来晚了,这会儿是不是该叫你丁盟主才对?” 第二百三十章 掌派八门(元宵快乐) “这位……柳掌门,丁某记得我邀请的是,崆峒派柳咸阳柳掌派。后来听说他身体有恙,只怕来不了,便决定不必等他。” 丁长春也不答他话,“我还记得你已经脱离崆峒派,怎么……” 柳无极原为崆峒派花架门掌门,后因触犯门规被逐出门派,到了关外与马贼乌陀帮混到了一起,成了乌陀帮帮主,在场不少人都有所了解。 不过不止丁长春一人,其他人大多不知柳无极何以又成了崆峒派的人,还带了这么一位红甲巨人前来。 “丁掌门的消息是不是也太不灵通了?我现在已经成了崆峒派掌派人,不再是什么柳掌门!” 柳无极也不待丁长春多说,便打断道,“但这也怪不得你,我也是刚刚成为掌派不久,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。崆峒派现在八门掌门我都带来了,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?” 他身旁除了陀夫斯基,另一侧还有七人仗剑挺立,其他各派之人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,看来这八人自是他所说的八门掌门。 原来柳无极当年只身闯入光明教,救下陀夫斯基后,不知又找了什么人,千方百计把被烈火焚身、只剩了一口气的陀夫斯基救活,之后还重回了崆峒派当上了掌派,另外还让陀夫斯基成了一门掌门。 李小白自然想不到这两仇人会去了崆峒派,想来那时自己正在陶谷山庄,最多也就隔了几日路程。 若当时自己知道的话,自不会带着两位护法他们往长安去,也就不会让他们白白枉死,自己还成了所谓魔头,一时间思绪翻涌,忽又想: “若当年自己没有劝爹爹和赵伯伯他们,留在乌陀帮,那他们也就不会跟着去寻什么宝,这后来的所有之事自然不会发生。这么说他们岂非正是被自己这个‘魔头’所害,莫非这一切都已经冥冥中注定好了?” 恍惚中只听柳无极又道:“前掌派大名鼎鼎的‘十指金刚’柳咸阳是我哥,想必各位也都知道。他现在状态不佳,自然来不了,我这个新掌派便代他来了,这有什么不妥吗? 丁掌门,想必你不会不知道,我哥哥纵横一世,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,双目失明、疯疯癫癫的下场吧?” 柳咸阳当年与天山派掌门周意,在大漠中对决大战,柳咸阳双目中剑失明,而周意断了一条臂膀,紧接着被柳无极所杀。 李小白当时也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,其后也曾在长安,见到过柳咸阳六亲不认、被人拿了铁链捆身当猴使的模样。 听柳无极这么问来,隐隐只觉有些蹊跷,心说:“柳咸阳师父失明以致心志失常、和周意掌门之死,自是因为周意为得凤鸣剑,失手杀了柳无双而起。柳无极这么问,莫非这事跟丁长春也有关系?” 只听丁长春道:“前柳掌派据说是和天山派前掌门切磋时不慎伤了双眼,其后变得有些精神失常,相信在场不少人也都知道。 江湖中互相切磋以致伤残的也不在少,前柳掌派一世豪杰,沦落至此,实为可惜。柳掌门……不,柳新掌派既然来了,那自然更好。 咱们此次会盟至此,又多了一派助力,自是武林之大幸。柳新掌派带人前来,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吧?”
“当然不是!” 柳无极冷冷道,“我还想问问丁掌门,知不知道我姐姐柳无双为什么会死?还有我之前乌陀帮的百十个手下为什么会死?我女儿柳双双为什么会生死不明,很有可能也已经葬身荒漠?” 他这么咄咄逼人地连续发问,在场之人自然都听出其意不善。 李小白心想:“柳无双自是被周意所杀,乌陀帮除了一部分为昆仑派所灭,另外的人自是去了大漠地宫寻宝,有去无回。而双儿妹妹若不出意外,此时仍好好的在陶谷山庄,柳无极看来还不知道这事,自是以为双儿也已经身遭大难。” “如果我没记错,你那个姐姐江湖人称‘蛇妖女’,而你自称什么‘剑妖’,乌陀帮不过是一帮马贼强盗,打家劫舍,无恶不作,那能好到哪去?” 只见昆仑派掌门林岩松转过身来,对着柳无极道,“我昆仑派看不下去,仗义出手,把乌陀帮一众贼匪都已剿灭,为江湖除了一害。这样的人死便死了,江湖同道人人拍手称快还来不及,又何劳你在这多此一问? 当年我派原掌门萧森萧掌门,据说是被一个钢甲巨人所害身亡。我倒是想问问你这位‘剑妖’掌派,知不知道此人是谁,会不会也到了你们崆峒派里?” 当年在宝藏地宫,萧森为陀夫斯基所伤所阻,两人落入地宫陷阱,其后只有陀夫斯基逃了出来,进入地宫的昆仑派弟子又无一幸免。 因此昆仑派上下只听到些风闻,传言前掌门萧森是为一个巨人所杀,只是这有本事杀害掌门的巨人,究竟是何方神圣,始终也无人知晓。 林岩松等昆仑派之人,见到媚十娘带来那四尊使后,本已有所怀疑。 不过想来神龙教地处海外,那四人不可能不远万里跑去行凶,而且看样子四人虽牛高马大,合起来却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昆仑‘剑神’。 待见到了陀夫斯基和柳无极两人出现,昆仑派各人才又不得不疑心,萧掌门的死与这两人都有关。 “你是什么东西,也佩来问我?” 柳无极知道昆仑派已换了新掌门,只并不知便是林岩松,看了他一眼,只淡淡道。 林岩松一怔,伸手便要拔剑,不料陀夫斯基大步一跃,已欺身近前,一把捏了他脖子,单手提了起来。 “放开林掌门!!” 昆仑派等人纷纷拔出了剑,拥上前来,呼喝着道,其他各门派也是一阵骚动。 林岩松倒是人如其名,长得高大壮实,在昆仑派后进一辈中也算得一流好手,岂料一招未出便给人拿住,身子悬在半空,两腿乱蹬。 他与陀夫斯基原只隔了有数步,本也有所提防,谁知对方看着粗笨,身手竟也这般灵敏,一下出其不意便给拿在了手里。 他一口气已喘不上来,死死地瞪着两眼,心知只要对方稍一再用力,他这脖子非断不可。 “有趣,有趣。”媚十娘忽笑道,“这下才真叫热闹了。” 第二百三十一章 恭迎教主 李小白见陀夫斯基忽然出手,也有些出乎意料,本待趁机上前把人救下,顺便动手把仇人拿下。 但想这里这么多人,各派好手云集,那巨人便有神通也不一定敢贸然乱来,便又暗自忍耐了下来。 “林掌门,我这位托塔掌门,原来可是乌陀帮的帮主,你灭了他一大帮人,还这么狂妄……”柳无极也不理会旁的,又看了看林岩松,知他原来便是昆仑派新掌门,“就算我肯饶了你,他可不会跟你善罢甘休!” 顿了顿又道:“真是奇怪,现在是不是随便什么张三李四的,都能当掌门了?丁掌门,你说是不是?” “各派之间或有些摩擦纠纷,原也正常。此次我等聚集在此,便是为结成同盟,尽可能减少这类摩擦,大家协力同心,共谋发展,以待来日共御外辱。” 丁长春道,“柳掌派此次前来,若是为个人恩怨,那么在场各大帮派只怕不会容你胡来。你还是让你那位门人先把人放下,否则大家可都不欢迎你们了。”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,自是意在以各派势力向柳无极施压,让他放人,又隐隐然以各派的盟主大哥自居。 “好,别的我们可以先不说,就说这结盟的事。” 柳无极既未发话让陀夫斯基放人,也未叫他把人捏死,只看着林岩松在那半空吊着,“丁掌门,我猜你大概已经说服了,这里大部分的帮主、掌门支持你当盟主,不知现在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?” “我神龙教可没发话。若按帮派算的话,现在最多五位掌门人愿意让盟主姓丁……” 丁长春未答,媚十娘这时忽道,“这里十几个帮派,怎么着我媚十娘,也能让五位以上的掌门听我的。这可就有点麻烦了,是不是还得想点别的法子才好?” “若说到掌门人的话,我这里最少可有八位。” 柳无极侧眼看了看,正坐在四巨人肩头上的媚十娘,笑了笑道,“这位媚教主若不嫌弃,待我成了盟主,这副盟主的位置,我第一个便考虑你。” 崆峒派共有八门八位掌门,一位掌派首脑,与其他各派首脑,便只一位掌门人的叫法又有不同。 柳无极这话显是在偷换概念,不过也只随口一说,倒也是有意想把媚十娘拉拢过来。 “柳大掌门真会说笑!” 媚十娘也侧头低脸看了看柳无极,笑道,“照你这么说,我这里也可以先封他个十个八个的掌门,我再来当你们的盟主,岂不是更好?” 天山派一人忽道:“你要这样说,你干嘛不直接把自己封做盟主得了,再多找几个壮汉伺候你不就完了么?” 听了这话,台下群豪各人,顿时一阵哄笑。 “这盟主之位,自是由各派共同推举出来,需得大家认同认可才行,并非某一派或某个人说了算。” 丁长春道,“各位如有合适人选,不妨都可以说出来,大家一起探讨探讨。” 李小白坐在光明教一众人中,听着那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,似乎在场谁都忘了那巨人陀夫斯基手上,还有个在半空中垂死挣扎的人,寻思: “丁长春并非不想救下他的支持者,不过他已向柳无极开过一次口,倘若林岩松死了那也是他柳无极的事,对丁长春来说并不见得是坏事,因此他纵有机会救人也不会再出手。 而昆仑派虽想救下掌门,只是又怕逼得急了,陀夫斯基立马便把人掐死,这一来反倒成了害死掌门的帮凶,故谁也不敢贸然出手。
其他各派之人要么事不关己,要么隔着众人,即便想救人也力所难及,一时间所有人便只能任由林岩松在那吊着。” 见林岩松脸色已然发黑发紫,再拖得一下哪还有命在?李小白当下捡起身前一块小石子,运起内劲直往陀夫斯基头脸上弹去。 陀夫斯基浑然无觉,扰攘中只听‘当’的一声低响,才察觉过来,抬手只挥挡了个空,侧脸钢盔上忽已被石子砸凹了个洞。 “是谁!” 陀夫斯基随即将林岩松往地上众人堆里一甩,左顾右盼间,低沉而又沙哑地虎吼了一句。 昆仑派各人见掌门口吐白沫,不知死活,忙着救人。 周围其他各派人等,正待发表各自高论,这一下变故也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,陀夫斯基这一句问话,自然没人搭理,一时只都不做声。 “你,说话!” 陀夫斯基往光明教众一路看了看,似乎一下认出了,穿着红火纹路教主圣衣,坐着的统领肖韩山,一把便将他抓起问道。 光明教除李小白,到场所有人都以黑布裹了头脸,不说话实难分辨。 “本教……不,我圣火教全体上下恭迎教主归位!” 肖韩山半天没作声,不料一下便给前教主认了出来,一时也不知对方是要自己说什么,闪念间忙道,“今后以教主为尊,不敢有违!” 其他数百人教众,原也有迎回旧教主之意,闻言纷纷站起身来,齐声叫道:“教主归位,教主归位!” 李小白也跟着站起了身,想着这下好了,自己这教主不但顷刻间便保不住了,而且要对付仇人,也免不了又要跟这一帮人纠缠。 此时却只听他背后一人低声道:“少侠好身手。” 李小白刚才捡起石头弹掷,自是悄悄而为,本道无人瞧见,不想还是被人察觉,心说:“这人自是见了我对他们那位教主出手干预,只并未揭穿,也不定便是认出了我这个教主,弄不好是故意让我露馅,我且当没听见他所说便是。” 他听来身后那人的声音倒有些熟悉,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来,这当下也不便回头搭话,只低了头不做声。 肖韩山不知是不是一时有些激动,接着又道:“我圣火教,愿奉托塔大教主为武林盟主,誓死效忠!” 这一下倒没人再出声应和,只不住在心下一阵嘀咕,这会不会太快了点? 丁长春说刚完话,便被台下这接连而来的变故阻断,一直也没人跟他‘探讨探讨’,只冷眼瞧着,心说这姓肖的变卦未免也变得太快了点?柳无极带来这‘托塔’巨人这一通乱搞,一下倒有两方势力给他摁住了,心下不由闪过一丝杀意。 却见陀夫斯基忽一下又捏住了肖韩山的脖子,高举一掐,各人仿佛都听到了‘喀啦’一声脆响,肖韩山蹬了几下腿,还没来得及惨叫,脖子已被掐断,登时毙命。 这一下又更出各人意料之外,各派已没人能坐得住,不由得都惊呼起身。 “盟主,无极!” 陀夫斯基仍举着肖韩山的尸体,声音嘶哑地吼了一句,随后将尸体随手仍在了地上,看也不看。 光明教一众这回倒是反应过来了,又齐声叫道:“盟主无极,盟主无极!” 第二百三十二章 祸首罪魁 李小白自知肖韩山多少是因为,被当成了冤大头才遭了毒手,有心趁此之际出手给仇人狠命一击,转念想这一来势必大乱,死伤难料,还是暂且隐忍,到时再找机会跟他一起算总账便了。 “忘了跟你们说,我这位托塔掌门,之前还做过圣火教的教主,他现在若要脱离本派做回教主,我也不会拦着。他对乱说话的教众略施惩罚,我相信各位也不会有意见吧?” 柳无极在封禅台附近扫过一眼,微笑道,“不管怎样,丁掌门,媚教主,以及蜀山派这位陆掌门,丐帮这位武帮主和各教派掌门……噢,还有我们的空悟方丈大师,这盟主的位置由我来做,你们谁有不同意见?” 他这后一问显是有威逼之意,谁若是有不同意见,那自是摆明了跟他过不去,在场之人自非人人都无异议,只一时间都默不言语。 “我有意见!”天山派掌门张大鹏这时忽道。 柳无极寻声在人群中看了看,才见到天山派中一个小老头模样的人,也并不知他什么来头,只淡淡笑道:“噢,说来听听?” “我天山派前周掌门便是死于你手,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不过江湖上很多朋友也应该都已知道。周掌门侠义仁厚,曾有遗言不让我派找你寻仇,不然焉能容你活到今日?” 张大鹏道,“各派今日在此结盟,为的是江湖大义,过去的事我本不该拿出来说……但在场不管谁当盟主都行,就是你柳无极不行!” “好一个江湖大义!还不知这位怎么称呼?算了,我不想知道……我只想问你,假如有人当着你的面杀了你至亲家人,你会不会不顾一切跟他拼命?” 柳无极忽一下闪身到了张大鹏面前,“当年我亲姐姐,便是当着我的面被你们周掌门一剑刺死的,我亲手杀了他报仇,这难道有错吗?” 张大鹏待要报上大名,岂料对方话锋急转,连连逼问,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,只恨恨地瞪了一眼。 “我跟周意的恩怨已了,他是不是侠义仁厚,待会自有分晓,你们天山派若想找我报仇,我也从来没有不让。” 柳无极说着也不待对方回应,取下凤鸣剑举在手中,又道:“我手中这把便是传说中的凤鸣剑,‘龙吟啸,神鬼哭;凤鸣出,天地墓’,相信你们很多人都听说过。 当年周意便是为了从我姐姐手中夺过此剑,将她杀死,可以说我姐姐正是因为这把剑而死。可你们知道这把剑她是从哪得来的吗?” 这凤鸣剑和龙吟刀的传说,在场几乎无人不知,大部分人也都知道,凤鸣剑已落入柳无极之手。 只是除了光明教人等,真正见识过这把宝剑之威的人并不多,也不知柳无极这时提到此剑是何意,只道他是想借此传说中的宝剑当上盟主之位,这也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些。 “这把剑原是我派祖传之物,后来不慎被贼人盗去,我派自然要将它寻回保管。” 张大鹏哼了哼道,“至于为何会落入那妖女之手,那又何必多问?” “放屁!” 柳无极忽然怒声道,“这把剑便是从传说中的宝藏地宫里得来,就因为宝藏地宫在大漠里被发现,你们天山派近水楼台,就说那是你们祖传之物,还要不要脸? 当年我姐姐千辛万苦将宝剑从地宫取出,你们周掌门早早便带人拦截在外,那是在明抢,这跟强盗又有什么区别?”
张大鹏并未亲历大漠夺宝之事,听他这般振振有词,信口开河,辱及本派上下,不由得也是一怒,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,好容易拔出了剑指着他道:“你……你才是放屁!” 天山派同行人等,也齐刷刷拔出了剑,怒目相向。 “周意自知失手将我姐姐杀死,不过是心中有愧,与我堂兄比斗之前便自知难逃一死,这才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,不让你们寻仇。” 柳无极浑若未见,口中继续快速道,“我堂兄与他斗了个两败俱伤,被他刺瞎了双眼,周意断了一臂,我便顺手将他杀了,这也是他活该!他现在人也死了,你们爱怎么往他脸上贴金都行。 但这些并不是我想说的……我想说的是,你们知不知道,那些所谓宝藏和这把剑,又是怎么来的?” 各派人等听他和天山派互相扯皮,罗里吧嗦了半天不过就那点事,本也没多大兴趣,听到这宝藏和宝剑的事,倒还有些兴致。 当下便有人道:“不就是有人藏在那的吗?还能是怎么来的,难不成是地里长出来的?” 李小白自知龙吟刀和凤鸣剑,原都是被那巨盗温韬、从唐太宗陵墓中盗出,其他那些宝藏自也是他从各皇陵中所盗。 听柳无极又再提及地宫宝藏等事,隐隐觉得这当中另有蹊跷,寻思:“那把剑自非天山派之物,天山派掌门周意号称剑仙,盛名已久,想必也并非柳无极所说那般不堪。小薇曾说起过柳无极和那巨盗也都是暗星的人,柳无极一再说到宝藏的事,莫非这背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?” “地里会不会长出来我不知道,不过倒确实是有人藏在那的……” 柳无极道,“而且是故意而为,又四处放话出去,为的就是要让你们去争去抢,互相斗个你死我活!我说的对吧,丁掌门?” 他这话听来倒有些奇怪,要说宝藏的话,自是宝藏的主人,不欲让人得知而秘藏起来。 即使被人知道也会想着如何据为己有,独自霸占,谁会故意公之于众,好让别人来跟自己抢夺?众人听着只觉一阵莫名其妙。 “柳掌派到底要说什么?” 丁长春笑道,“你不会是想说有人为了害死你姐姐,专门把宝藏和宝剑放在大漠,然后告诉她等着她去取,接着又让其他人去把她杀了吧?你这想法未免也有点……” “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!只是那人这么做,自然不是专门为了对付我姐姐一人,而是为了要让所有染指这些宝藏的人,特别是武林各教各派的人互相厮杀。” 柳无极道,“不管是我姐姐、我堂兄,还是我乌陀帮所有弟兄,还有天山派的周意、昆仑派的萧森,以及光明教等等所有人,都只不过是受此牵连、为此或死或伤的受害之人。 这一切从头到尾,只不过是那人的一个阴谋,而搞出这个阴谋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,正是你这个堂堂掌门丁长春!” 他这话这么说完,在场除了少数几人,各帮派人等无不脸现讶异,均觉不可思议,纷纷议论了起来。 “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?”泰山派一名弟子道,“我们掌门怎么会做这样的事!”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鹏展翅 李小白闻言也觉有些匪夷所思,不无诧异。 他此前曾听苏薇说起过,这宝藏的事原是暗星在背后搞的鬼,为的是得到宝刀宝剑,进而才间接害死了他爹爹。 他那时还不太明白这究竟是从何说起,听柳无极这么说来,才忽然有所恍悟,心想:“若这一切当真都是丁长春所为,那他自是害死我爹爹,以及那些因宝藏而死伤之人的最大凶手。 可小薇之前便说过,这些事都是暗星在背后搞出来的,难道说……丁长春也是暗星的人?但是柳无极原就是暗星的人,他为什么非要把这事当众说出来?” “柳掌派这话怎么听来这么奇怪?” 丁长春道,“你的意思是假如我有这么一堆宝藏,自己却不要,反而要丢到沙漠堆里,告诉你们那里有宝藏让你们去抢走,然后看着你们一个个在那争得头破血流,自己却两手空空? 该不会我自己会变出金山银山来,不愁没钱花吧?那我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? 我跟你说的那些人和教派既无仇怨,且对比如天山派的周掌门,和这昆仑派的萧掌门等人,向来比较敬重,我为什么费这么大劲要去害他们?” “你这么做自有你的目的,便是为了今日能当上盟主,称霸武林!”柳无极哼笑道。 丁长春也笑了笑:“是吗,这又是从何说起?” “你早知道宝藏的所在,只是万里迢迢,机关险阻重重,不便于取,便让人大加传言,说什么宝藏价值连城,还有藏什么绝世宝剑,武功秘籍在内。” 柳无极道,“这些东西倒未必都没有,你也不是不想据为己有,但你想要的是更重要的东西,那就是号令整个武林,至高无上的权力! 你散布这些传闻,因为你知道人心之贪婪,武林各派自必你争我夺,互相残杀,或是为了得到宝藏不惜以命涉险。 我哥哥的伤疯,我姐姐之死,我女儿的生死未卜,和我曾经乌陀帮所有葬身大漠的帮众兄弟,还有萧森和周意等等这些人的死,无非都是拜你所赐!丁掌门,我这么说没错吧?” 丁长春道:“你这么一说,我倒觉得,这不失为一个浑水摸鱼的法子,可惜……” “你这剑妖少在这瞎说八道!你自己都承认杀了我派周掌门,这回又想把责任赖在别人头上?我看这整个分明是你的诡计才对!” 张大鹏忽道,“你得了宝剑现在又想当盟主,还想把自己洗刷干净,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?周掌门的仇我们另说,你手上这把宝剑是你从他手上夺去,现在还回来或许我还能饶了你!” 柳无极横剑举在身前,冷笑道:“你想要这把剑,自己来拿好了。” 张大鹏也不多说,一招‘大鹏展翅’起手,便要去夺剑。 只见青光一闪,柳无极手中宝剑出鞘,身形微晃,眨眼间张大鹏两条臂膀忽而双双飞起,接着便即落地,却是给凤鸣宝剑齐肩斩断。 “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不行!” 柳无极宝剑入鞘,拿在手上似乎从未拔出来过,只淡淡道。 这一下功夫没也几个人反应过来,张大鹏身子只往前扑腾了一下,便即倒地,双肩断臂处血喷如注,嗷嗷惨叫。 “张掌门!” 天山派各人脸色大变,惊呼一声,有的忙上前救治,有的举剑便往柳无极身上刺去。 柳无极宝剑连鞘,一招‘乱花迷人’四下一封,只见十几把长剑纷纷坠地。 天山派各弟子一怔之下,陀夫斯基及崆峒派其他七位掌门,已带人围了过来,两相对峙。
“这把剑出鞘便要见血,你们想死的都可以过来。” 柳无极却也才知道,那小老头原来便是天山派新任掌门,看了他一眼道,“好一个张掌门。我刚才那一招叫‘借花献佛’,还特意让了你三分,你既没能接住,看来你跟这把宝剑注定无缘。我现在便想再给你,你也用不上了。” 张大鹏原是天山派前掌门周意的师兄,剑法却远不及周意之精,在老一辈中也只算得武功平平。 不过他为人又颇有些自大,之所以能当上掌门,多半是因为周意死后,他在派内资格已是最老。 他刚才展臂出招欲行夺剑时,见柳无极浑然未动,只道对方一番图谋诡计被自己说破,当真要把宝剑奉上。 待得招式使老,他伸手欲把宝剑夺过,却见青光晃眼,两臂一阵剧痛,这会儿已然人臂分离,隐隐听得对方声音,哪里还能说得出话? 天山派弟子有人撕了布条,拿了疮药给他裹伤止血,一时又哪里能止得住?登时便疼得晕死过去。 这一来天山派和昆仑派两位掌门,都已死生难料,命在顷刻,光明教又已倒戈换帅,原先声言支持丁长春为盟主的各教派,可说已去其三。 “好一把宝剑!柳掌派,这把宝剑既如此厉害,你又说是从传闻中的宝藏处得来……那照你先前那么说,我若已早早得知宝藏下落,即便千山万水,千难万难,我也会千方百计得到它!” 丁长春看了看躺在地上,已成血人的张大鹏,倒并不如何着急,心想柳无极越是逞凶,在这杀伤越多,对方这盟主自然便越是做不成,当下朗声道,“你我都是习武练剑之人,就算对那些所谓宝藏不感兴趣,相信也绝不会错过这样一把宝剑。 我若是像你说的那样为了当上盟主,有这样一把宝剑在手,岂非如虎添翼,我又怎会自己不去取,而将它拱手让人呢?” “这就要说到你的高明、或者说精明之处了。你并非不想得到这把剑,也知道其他人自必更想要得到它,只不过你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想要。” 柳无极道,“因此你在传言中,一方面说它是一把绝世宝剑,另一方面又让人以为这是一把邪恶之剑,什么‘凤鸣出,天地墓’,不正是这意思吗? 只要这宝剑一经面世,不管是谁把它从地宫里带了出来,在谁的手中,其他人且不说,萧森和周意这一剑神一剑仙,恰好离宝藏所在最近,势必会去争抢。这一来两人自然会有死伤,不是你死就是他亡!” “两人不管是谁得到了这把邪恶宝剑,将来想要用它来跟你争夺盟主,自必也难。” 柳无极顿了顿,接着道,“不过让你没想到、又乐于见到的是,这两人都因为这把剑丧命,各派中最让你忌惮的便是这两人,其他的人你又怎会放在眼里? 你躲在背后让这些人只管去争去抢,然后再跑出来收拾残局,拉拢各派唯你是从,促成结盟,由你成为盟主,到时你想要得到宝剑,又有何难? 这些种种,我就不去细说了,各位只要想一想,这一位陈掌门,那一位林掌门,等等这几位,哪一个会是他丁掌门的对手? 你们这些人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,还要让他来当你们的盟主,简直是又愚蠢又可笑!” 群豪听他这番话说完,大半之人均觉倒是不无道理。 可想想若真有人为了当上这盟主,藏在背后大费心机,又是宝藏又是宝剑的,以此诡谋手段残害江湖同道,这听起来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。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势不两立 李小白想来只觉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,寻思:“丁长春为了当盟主,可不止躲在背后坐山观斗那么简单。 当年他也曾老远跑到了关外圣峰山上,说是为了什么秘籍而来,还把王川和柳咸阳两位师父打伤,王川师父和我好容易才逃走了。 柳咸阳师父看来自是被他带到了长安,囚禁了起来。这么说的话,丁长春显然与暗星不无关系,难道他也是煞星或福星之一? 这柳无极仗着宝剑在手,肆意妄为,一招间便让天山派新掌门断去双臂、成了废人。柳无极这‘剑妖’可算是实至名归,这等身手与吴奇子等几个煞星,也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想来他自必也是某个煞星,只不过恼恨丁长春设计害死了他姐姐等人,这才出来揭破丁长春的阴谋。” 他自知杜止美乃是天山派大师兄,眼见柳无极逞凶害得张大鹏沦为废人,只未见杜止美站出来,想必自是并未到场。 忽又想到之前在客店时,媚十娘说什么丁长春为了当盟主,而把天山等各派之人收拾了一遍,莫非媚十娘早就知道了丁长春的图谋,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? “精彩,精彩。柳掌派,听你这么一说,能想到这么一个听起来既庞大而又不算复杂的谋划诡计,还真让人有点佩服。” 丁长春拍手笑道,“不过听你这么说来,只要有人事先知道了宝藏的下落,又大肆宣扬、胡乱捏造一番什么邪恶宝剑之类…… 而这个人又是为了想当盟主才这么做,那是不是谁想当盟主,谁就有这个嫌疑?毕竟这个人只要动动嘴皮子编造几句话,然后躲在一旁作壁上观,待大家聚到一起的时候再出来。 那这个人,为什么不能是其他什么人,或者是此刻手握宝剑的柳掌派你呢?” 他这话自是将此番为夺盟主之位,谋害了众武林教派之人的伎俩,归到了柳无极身上。 之前天山派张大鹏也曾说过类似之意,只不过也没几个人当真往深处细想,这时又听丁长春这么说来,在场众人均觉倒也不无这个可能,纷纷开始议论起来。 “放屁!我姐姐便是为此而死的,还有我堂哥,我女儿,我整个乌陀帮会的兄弟,他们无不为此受到伤害!” 柳无极倒也没想到丁长春会倒打一耙,微有些怒道,“我要是想这么做,为什么要把他们牵连进来?我怎会不让他们置身事外!” “姓柳的,这原本就是你自己在搞的鬼,你这剑妖为了盟主的位置,什么事做不出来?” 天山派一名弟子道,“你还想在这装模作样,花言巧语的蒙骗大家到什么时候!” “至尊盟主,号令武林,天下各派无人不从。” 丁长春道,“为了盟主这个位置,想必很多人都会力争而为,不顾一切吧?有些人甚至连家人兄弟也可以不顾,只怕也不足为奇。” 这话虽未指名道姓,却也自是在说,他柳无极才是编造和散播谣言、祸乱武林的始作俑者,为此还搭上了自己亲人兄弟的性命。 “这么说你们都不相信我所说,非要相信这背后真正的恶徒?既然如此,那我也不必再跟你们多说什么,我说的也已经够明白了,你们爱信不信!” 柳无极自知单凭自己一张嘴,一时自难以让众人信服,且自己也拿不出什么实质证据,来证明此事原是丁长春谋定缔成,看来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白费口舌,暗暗抑着怒意,对着众人道,“我自称‘剑妖’自贱名号,那也比某些自以为入圣之人来得坦荡,不会搞那些藏头露尾、见不得人的卑鄙阴谋!” 丁长春号称‘剑圣’,这话旁人听来自也明白其中之意,这半天说到底无非是这一‘妖’一‘圣’在斗法,争的是究竟谁才是此番阴谋背后的主使者。
关于宝藏或宝剑秘籍等江湖传闻,在场众人几乎无人不知,或多或少的都从旁人口中听到过,也或多或少的跟旁人议论传言过,这其中自然不无夸大其词者。 便这么口口相传,一来二去,除了亲身到过宝藏地宫之人,也没人说得清那里究竟藏了些什么。 即便知道地宫里埋藏之物确如传言所说,也没人说得清,这传闻到底是从何而来,除非有人亲口承认,不然这传闻或者谣言背后,最初的传扬者自也无从查知。 要这么说起来,岂非在场大部分人,都有可能是这场阴谋的主使者? 听了柳、丁二人的这一番争辩大论,众人回过头想想,均觉这所谓阴谋说到底不过是一桩无头公案,难有定论,除了两人,另外其他人也不无造谣获益的可能。 但既然有人出来指认祸首,群豪听罢,心下也已自有判断,认为这一切都是丁长春所为的自不在少,觉得是柳无极设下诡计的更也大有人在。 总之是非此即彼,一时间各派不少人等,都在低声议论起来。 “你们两位的事是不是说完了?”媚十娘这时忽笑了笑道,“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正事了,还是你们要先打一架?” 众人似才回过神来,想起此番是为结盟而来,转而便又开始议论起这推举盟主之事。 此时忽只听昆仑派有人叫道:“林掌门……林掌门!” 原来先前林岩松被陀夫斯基掐着窒息已久,本只剩了半口气,毕竟已难救活,这当下已然毙命。 “你这妖人巨怪,杀了我派掌门,我昆仑派与你这等邪教妖魔,从此势不两立!” 昆仑派众弟子纷纷拔出佩剑,怒向光明教和陀夫斯基人等,一名清瘦弟子道。 光明教一众人等,也纷纷亮出兵刃防御自卫,与昆仑派众人刀剑相对,随时准备火并。 陀夫斯基只转头看了一眼昆仑派各人,却只不搭理,也未下令动手。 “丁某此番是为促进各派大家团结一心,息解纷争,才把各位请到这来,非为让各派之间互并群殴,也并没有说一定要让大家一致认同我当盟主,这不是一直在让大家推选能人吗?” 丁长春这时朗声道,“各位不妨先把其他恩怨先放一放,不管这盟主是谁,只要各派兄弟都能认可,又能促使各派和睦团结,那我自然也没意见。” “另外现在崆峒派既已到位,我想趁此再多说几句。咱们这次结盟,结的是一道阵线,说起来自是为日后抵御契丹来犯。” 丁长春续道,“由西往东,从天山、昆仑到圣火教、崆峒派等,再到蜀山、少林、丐帮、龙虎帮等,再到我泰山派、以及仙霞派、海川帮等,当然还有自愿前来结盟的神龙教,这一共十几个帮派教会,基本上所有江湖势力都已到齐。 若是能联结同心,众志成城,就好比结成了一道横跨东西两地、坚实难摧的武林长城同盟,又好比一把横陈南北两地的利剑宝刀。 此次我们武林结盟,不敢说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,在当世也已可称得上一件壮举,实为我武林第一大盛事,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?” 从西域天山派、昆仑派等,一直到中原黄河两岸、以及沿海各帮各派,一路下来横跨整个王朝疆域,蜿蜒成了一道万里长城,确如丁长春所言,好似一把大刀、一柄长剑。 群豪听他这般说罢,想想都觉气派无比,数百成千的人一想到这,自是已心潮澎湃,不由同声呼道:“是啊,没错!”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老仙驾到 李小白曾到过西域,也曾到过塞北,又由塞外一路回到了中原此地,大略也能想象得到,这十余门派所在各地联合起来,确似一把斜向西北的巨剑宝刀, 他心知北境契丹并非没有南侵之意,由此武林各派结成的同盟阵线,若能善加利用,自也不失为一道抵御外侵的防线阵地。 “如今天下分崩离析,中原王朝正统新帝即位不久,根基未稳,此为其一;北边契丹皇帝也新换不久,随时可能再次南侵,此为其二。” 丁长春接着道,“咱们武林同道聚集于此,并非是要造反作乱,各派加起来已有数万之众,虽也比不得那百万雄师,却也不失为一支劲旅大军。 我们同盟一旦结成,这等声势一来是为震慑外敌,二来倘若北方不幸失守,契丹贼兵南下,到时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? 我等同盟各派,自然也便成为了黄河沿岸的最后一道防线,需得践行抵御外贼的使命,这也是我促成各派结盟的一大初衷。 这盟主之人既要团结大家一致对外,也要调节各派纷争矛盾,促进各派发展壮大,可以说是任重道远。 因此我希望的是,大家在推举盟主人选时,可要慎重考虑,不要太过草率,以免害的是大家。” 中原王朝自大唐覆灭至今不到五十年,已改朝换代到了第五个新王朝,正统皇帝更是换了十几个。 如今新朝国号为周,新帝郭威也才即位不到一年,内乱初定,百姓亦是惶惶。 便在早几年前,耶律德光帅契丹大军入主中原,烧杀抢掠、无恶不作,汉人百姓对此自是深恶痛绝,在场各派曾历此难者,至今想来犹有余悸。 黄河以北的燕云十余州已为契丹所占多年,倘若边关失守,最近灜、莫等州的契丹大军数日内便可直抵黄河,丁长春所言倒非危言耸听。 各派弟子虽非都是中原人士,但即便远在西域、或身处海外的各教派人中,都不乏是从中原外逃之人,有几个不曾受过这乱世之苦? 听了丁长春这一番豪言宏论,在场众人虽非尽皆仁人志士,却也人人听得血脉喷张,或是感时伤世,人群中但听得一阵连连喝彩。 空悟大师和众僧听到此处,不由得双手合十,纷纷诵道: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” 李小白想到此前种种,也不由得心潮起伏,心说:“看不出这泰山老道,煽动起情绪来还真有一套。 且不说这利用谣言,设下诡计害死了爹爹和各教派人等的恶首,是不是这姓丁的为了当上盟主所密谋而为,单是他这份联合各派团结保家卫国的公心,便足以令人生敬。 放眼当今,想来人人切齿、深恶恨之的不单只是某人,更是乱世这条‘恶龙’啊。” “说得倒是好听,只怕到时契丹人一来,第一个把地盘拱手相让的人,便是这种道貌岸然,背后弄鬼之人。” 柳无极自然听出丁长春说这一通,还不是在针对自己,当下便道,“我柳无极即便当不上这盟主,也不会让你姓丁的得逞!” “这武林盟主位尊权重,事关荣辱,自然不能让柳掌派所说的那种人来担当。盟主选定之后,便要对天立誓,绝不与契丹人妥协,更不能通敌卖国。” 丁长春道,“如若让那种只会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,为了一己之私,可以连亲友兄弟都不顾的人当了盟主,岂不是说在场各位豪杰都有眼无珠!柳掌派你说是不是?”
“两个大男人,说这么多也不觉得累?再这么说下去,只怕天都要黑了。” 柳无极心下大怒,待要发作,只听媚十娘道,“我看不如你们先打一架,赢了的再说话?” 她接连提到要让丁长春和柳无极对打,之前也没什么人当回事。 这时不少人想到她一来便说要当盟主,也都听出了她这自是有意在让两人争斗,她好渔翁得利,心想莫非她才是躲在这背后,利用谣言传闻害人的真正主使? 自也有不少人来这,本就是为了看热闹,听了一大堆互相扯皮的话早已厌烦,还不如看人打一架来得痛快,纷纷起哄道:“对,你们两个先打一架,赢家说话。” “我来当然是要找他算账,不过待会儿要打自然一起打。” 柳无极自也听出媚十娘另有用心,但看她样子柔身媚骨,功夫再强也强不到哪去,“媚教主看来也是有备而来,不如我先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?” 媚十娘笑了笑,尚未答话,忽听人群后一人高声道:“你们这一个个的,聚在这开会打架怎么也不叫醒我?” 众人回过头待要瞧看来人时,说话那人已一道白烟也似的,从人群中溜闪而过,到了封禅台前,众人纷纷又回过头,却只见台下多了一个鹤发白须、睡意惺忪的老道人,好像刚从睡梦中起身醒来的样子。 有人忍不住便问:“哪来的老家伙,你是哪一路的?” “莫知道,莫知道。”老道人张口打了个哈欠,随后捻须一笑道。 李小白方才认出了来人,正便是华山上的那个莫知道老神仙,一怔之下,不由得想:“这老神仙怎么也来了?这下这泰山顶上真可谓是七颠八倒、莫名其妙,什么都莫知道了。” 莫知道常年遁世隐居,群豪中倒有大半数,并不知眼前这老汉是什么来头,只少数人等略有闻知,真正见过其人的却没几个。 众人乍听他这么说自是一阵莫名,见他适才轻功之速,却也都不敢小觑。 只听丁长春道:“原来是莫老神仙驾到,有失远迎,还望莫怪。” “免了免了,叫我莫掌门就好。丁掌门叫了这么多人来开大会,怎么也不叫上我华山派的?” 莫知道微侧过身,看了看高台上的丁长春,“我华山派虽才立派一年,人也不多,可也算武林一脉。我这会儿不请自来了,凑凑热闹,丁掌门不会嫌弃吧?” “不敢,不敢。莫老神仙……莫掌门这等世外高人,那是请也请不来的,莫掌门大驾光临,我等自然是求之不得。” 丁长春忙道,“华山派新立门派,我也是近来才有听说,未及上门道贺,此次聚盟也未来得及通知贵派,还请莫掌门勿怪。我等各派在此议盟,正准备推举一位盟主领袖群雄,北抗契丹,不知莫掌门是何高见?” “也罢也罢。不过这结盟的想法倒是不错……” 莫知道说着便走到了空悟方丈身旁,拱手行了一礼,“空悟大师也来了,那可真是巧了。我看这盟主之位便由你我一起先担着,大家也不用争来争去的了。你看如何?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四仙接招 空悟大师威名素著,德艺俱高,于武林中纷争向来主持公道,数十年来人所共仰。 众人一听原来这新来的华山派老头,也是想来当盟主的,尽皆愕然,心想若这盟主是由空悟大师领衔担当,自也罢了,可这新来的老头又算老几? 况且这盟主怎能由两个人同时来当,看来这老头多半是闲着没事,到这瞎闹来了。 “阿弥陀佛。莫老兄,多年不见。这武林盟主干系重大,老弟我昏聩糊涂,岂敢担此重任。” 空悟合十还礼,微笑道,“莫老兄若有意执掌此位,引领各派勠力同心,保护百姓免受侵扰,抗敌卫民,造福武林,老衲我自然并无意见。” “这盟主还要干还这么多事呢?”莫知道也笑着道,“不过既然方丈老兄有意让贤,那老弟我可不客气了。” 一转身又对着众人朗声道:“方丈大师都开口了,你们也都听到了。既然这样,那这盟主便由我莫老道担着,除各派掌门人等留下议事,其他的该散都散了罢……这就下山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,有什么安排到时会自会通知你们。” 群豪听来都不由得愣了愣,心说这一下就没什么事了?听这老道和空悟大师称兄道弟,想来两人关系自是不错,空悟方丈无心争位,却愿由他执掌武林,看来这老道自也非泛泛可比。 但有识得莫知道号称‘睡仙’的,自知他一大爱好便是睡大觉,无论何时何地,说睡着便睡着了,天大的事也叫他不醒。 据说他一觉睡了几十年,直到了近些年才醒,‘睡仙’之名便由此而来。 这当然也是不知哪里来的谣传,不过这人要是当了盟主那还得了? 随即便有人叫道:“我说莫老道,谁不知道你老号称‘睡仙’,哪哪都能睡着!这要是契丹人来了,你还在睡大觉,大伙儿跟着你岂不糟糕?你还是趁早别这添乱了!” “我想睡着便随时能睡着,想起来便随时能起来,试问你们谁有这本事?这吃喝拉撒睡原是人之常情,我不做吃仙不做喝仙,不做拉仙不做撒仙,做个睡仙又怎么了?” 莫知道胡子一翘,昂首道,“谁说我不能当盟主的可以跟我来比比,能睡上三天三夜的也不叫本事,能睡上个十天半月、一年半载,不吃不喝,起来照样生龙活虎的,那这盟主我便让他来当!” 众人听他这显是胡扯八道,不过他这话要说没道理又似乎有些道理,一时也找不到反驳之语。 不少人听到什么‘吃喝拉撒’仙,都有些忍俊不禁,不由得一阵哄笑。 李小白心知这老神仙脾性有些古怪,看样子不像是为夺盟主而来,心说他这话听来似在胡言乱语,看来却并非为逞口舌而随口瞎说。 老神仙之所以要夺这盟主之位,自是不愿让其他什么人当成盟主,听来倒像是有意而为,似乎是知道了什么难言明说的秘密之事? 适才见空悟和莫知道两人相笑对谈,李小白隐隐间似想起了什么,这时一下忽然想到,这两人岂非正是梦里出现过的那一僧一道? 越想越觉得错不了,可又觉眼前这两个耄耋老人的样貌,看来与自己梦到过的那一僧一道并不太像,总有些似是而非之感,想来只是与梦中所遇有些巧合罢了。
这世间的老僧老道众多,单是样貌相似的便也不少,年老之人看起来也不会有太大差别,无非一副老态,若但凡见到一个老僧和一个老道,便说是自己梦里梦到之人,想想岂不是有些可笑? 正自奇异,只听光明教众中有一人高声叫道:“这盟主由神仙来当,我们本来也没意见,不过要说到神仙,我们这里倒也有。” 紧接着又一人道:“没错,而且神仙还不止一个,要比起睡觉来,却也未必便输。” 群豪听到有人接话,不少人都纷纷望向光明教众人这边来。 李小白听来说话之人便在身前左右,听着声音又有些熟悉,只瞧不见脸,一时也想不起来。 随后又听一人叫道:“不过这睡觉要怎么比,要是只有两个人,大家都睡着了,谁知道谁赢谁输?” 另一人接着便道:“自然一定是先起来的人输,不然还有什么好比的!” 群豪听这四人一人一句,一唱一和、无缝接连,似是同一个人在不停地自说自话,听来又绝非出自同一人之口,不无好奇,又觉好笑,然而听到最后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 “睡着的人除非是醒了,不然也不会知道起来的人已经起来了,那这个起来的人不还是可以继续睡?” 另有其他帮派的人接话叫道,“等他睡着了,另一个人就算起来了也还可以继续睡……这样下去没完没了,怎么知道谁先起来,谁又一定输了?” 先前那人道:“这还不简单,只要先起来的人把睡着的人叫起来,说他自己输了不就行了?” 群豪听来这话又对又不对,起来的人干嘛非要把睡着的人叫醒认输,那要这样说又有什么好比的? 自知这几人无非是在胡说八扯,只仍有人跟着纷纷叫嚷争辩:“既要跟人比,自然是想着赢,自己都认输了还比个屁,你们这又算哪路神仙?” 光明教中先前说话那人又道:“输了的当然要认输,这事连神仙也不能抵赖!” 另一人道:“没错……而且我们四个神仙都不会抵赖!不过要是台上那一个自称是什么睡仙的人抵赖,便又如何?” 又一人接话道:“那他不仅输了,连神仙也不算!” 接着再又一人道:“不仅神仙也不算,他既然输了,那这盟主自然也做不了!” 众人听来四人这一通胡扯,还没开始比呢,倒像是他们已经赢了一样,但倒也不能说他们所言不对。 海川帮一人道:“台上那位是睡仙,你们四位又是什么,该不会便是‘吃喝拉撒’四仙吧?” 这话一出,群豪顿时又是一阵哄笑。 只见光明教那四人忽地同时跃出,到了封禅台前,扯下裹在头脸上的黑布,纷纷叫道:“刚才是谁在说话,敢不敢出来和我们‘春夏秋冬’四仙较量一下?” 原来四人不是别人,却正劳家四鬼,劳家春、劳家夏和劳家秋、劳家冬这四兄弟。 “你们春夏秋冬,不也一样要吃喝拉撒?” 台下已有人认出了四人,也知此四人并非善类,海川帮刚才说话那人还未答话,便另有人叫道,“要跟睡仙比,却也不见得高明到哪去。” 第二百三十七章 拳脚说话 李小白这时也忽才想起劳家四鬼那四兄弟,心说若论胡扯瞎说,天下只怕没人是这兄弟四人的对手。 想到最后一次见到这四人还是在光明教的时候,又不无奇异:“这四兄弟后来听说是和杜大哥他们一起又去了沙漠宝藏地宫,之后便也一直没见到过,怎么这会也到了这?” 劳家四鬼哪能被人问住,只听劳家春道:“胡说八道!我们春夏秋冬,不吃不喝,也不会输给这老道。” “没错!”劳家夏道,“我们不拉不撒,也比这老道睡得久。” “要是比谁睡得久,自然不能吃喝拉撒!”劳家秋道,“不过万一要是饿死了怎么办?” “饿死了当睡着就行!”劳家冬道,“这老头没有一百也有九十,肯定比我们先饿死,到时他也输定了!” 群豪听这话又有不对,有人便跟着叫道:“饿死了不是能睡得更久,怎么他又输定了?” “他都饿死了,还怎么当盟主?”劳家冬道,“那这盟主自然便是我们四仙的了,也就是说他输了,我们赢了!” 群豪大多自知这盟主之位,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自己头上,来这也只为图个热闹,怎不知这四兄弟跑出来争当盟主,只不过是在胡言瞎闹,作不得数,因此谁也没当真往心里去。 有人又叫道:“你们都还没开始比,怎么知道谁先饿死?不如你们几个大仙现在就找地方睡一觉,我们在旁作证,看你们谁先起来,那他便是输了。” 这话说完,不少人都跟着附和起哄。 “只比谁睡得久,那也太小儿科了点。劳家四鬼,听说你们最拿手的是什么‘销魂’丹药,吃了能夺人魂魄,那是剧毒之物无疑,我看却也不过如此。” 莫知道忽笑道,“我这有一颗‘死生天灵丹’,吃了之后要么百毒立解,将死之人也能复生,要么立马暴毙而亡,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,是生是死全凭天意。 你们四个小鬼敢不敢来试一试,我们互相服下对方的丹药,看谁的更‘销魂’,怎么样?咱们可先说好,谁要是服了对方的丹药有所死伤,需怪不得对方任何人。” 说着已从怀里拿出了一枚,黑乎乎的丹药摊在掌心。 劳家四鬼的‘黯然销魂’、‘魂飞天外’等奇毒丹药,确为四人毕生精研所练而成。 服食者无不销魂夺魄,浑不知人事外物,只会终日游荡,形如丧尸,不久便难活命,江湖上已有不少人遭过其害。 李小白当年便曾同时服下四人毒性各异的丹药,险些毙命。 四兄弟自称四仙,向来对炼制奇丹异药大有癖好,本来最忌讳别人称他们为四鬼。 但听了莫知道所说的什么天灵丹药,四人早已个个称奇,也不去计较对方把他们称为四鬼之事,似也没听到他说要比试丹药之语,均想:“世上竟会有此等神奇古怪之物?” 劳家春这时当先已冲了过去,将莫知道手中丹药夺了过来,看了看道:“这有什么不敢?你这丹药哪里来的,当真有那么神奇?我春仙还就不信……” 说话间便要将丹药放入口中,劳家夏却忽一下夺了过来:“没错,这药丸果真很神奇,不过却难不倒我夏仙……” 说着也要将丹药放入口中,劳家秋却又一把夺过丹药:“说不定这只是一颗普通的丹药,那老道只不过是在骗我们?我秋仙可不怕……”
正要服下丹药,劳家冬忽地夺在手中:“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还不简单,我冬仙一试便知……” 待要一口吞下,劳家春登时又把丹药夺了回去,四兄弟于是又开始了第二轮的‘夺丹大赛’。 四人围成一圈,互相争抢,一人一句,说个不停,都是要亲自去试那枚‘或生或死’的丹药。 如此过了第二轮,那丹药仍拿在一人手中,谁都没能服下,也谁都没顾得上把自己的‘销魂’丹药拿给莫知道。 群豪中除了李小白,几乎没几个人听说过,世上还有‘死生天灵丹’这等奇药,各有所思,一时也没人再发言去给劳家四鬼出主意,又想换了自己,敢不敢像他们那般争着去服此奇丹? 李小白倒是体会过,被那死生由命的丹药所左右之感,单是自己倒还容易抉择,若是用于至亲至爱的人身上,便又不同,心说看来劳家四鬼四兄弟,任何一人至少都不愿让其他三人冒这生死大险。 转念忽而便想到了苏薇,寻思:“小薇曾服此丹药得以生还,只是后来又被丹药毒性反噬,现在仍有遗毒在身。我虽找到了解毒的死生花草,不过一路带回来却早已尽数枯萎,也不知那莫老神仙有没有别的办法能祛此余毒,有机会还得再找他问问。” 他从长白山所带回的死生花草,早在涿鹿时便已枯萎,如今只剩了一团掺着枯花败叶的泥团,只是他仍一直带在身上,舍不得扔,隐隐似在希望这奇花异草,来年还能再长出来。 这时只听媚十娘大声道:“所以现在是怎样,你们该不会都同意让这老道……这位莫掌门当盟主了吧?” 群豪倒未忘记这正事,之前一下被打了岔,很快便又回过心思。 “今日天下英雄群聚于此,这盟主自然得由能者居之,岂能单由某一个人说了算?” 海川帮刘川海忽道,“依我之见,各派有想当盟主的,便派人上场出来比武较量,各凭本事说话。所谓胜者为王,最后得胜的这盟主便让他当,别他妈再废话了!” 海川帮和龙虎帮、以及仙霞派等,不少人都已为媚十娘胁迫控制,媚十娘自是意在要让他们这几个帮派,在大会上声言支持自己当盟主。 只是看来现场的情况,要比自己所想的复杂许多,因此媚十娘一直也未示意各派之人发声表态。 海川帮、龙虎帮和仙霞派均有意坐望,三个帮派之主从头到尾也都未发话。 海川帮与神龙教素有嫌隙,刘川海恨不得亲手灭了神龙教,自不愿媚十娘成为盟主,只未曾想昨日一来便为媚十娘所制,心中积郁不少,忍不住一开口便爆了句粗。 刘川海自知媚十娘无非会使些阴毒手段,真实功夫未必及得上自己,更别说其他人。 他对这盟主之位本也存了三分指望,在场高手云集,若论武功,料定媚十娘必难取胜,是以提议让各派比武较量,自是别有深意。 “正是,用拳脚说话!” 各教派大多数人都存了看热闹之心,这打嘴炮哪有打架看得过瘾,刘川海话刚说完,群雄纷纷呼喝道。 第二百三十八章 比武夺魁 天山派和昆仑派、以及光明教等,原先倒向泰山派的掌门、教主,这时已或死或伤。 自得知此次结盟有人在背后捣鬼后,天山派和昆仑派疑心是他丁长春所为的大有人在,光明教又显然倒向了柳无极,这一来一下便少了三方势力的支持。 “若大家非要动手较量,那么我提议由空悟方丈,和莫老掌门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作为公证人,大家说好不好?” 丁长春自知要靠这些人,声援自己当盟主显已难能,听得群豪要求比武争雄,他也心知此番若非以武力取胜,看来这盟主自必难以服众,便不失时机地道。 他放眼群雄,自知若论武艺,自己实难在空悟和莫知道两人手底下讨得了好,其他各派人等,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也就那么几个,他却也没怎么放在眼里,是以一句话便把那两人先撇开了。 各派众人除了天山和昆仑等,几乎想也未想,便纷纷叫好称是。 “既是如此,那么其他各派便自行商议各出一人下场,两人单打独斗即可。” 纵有认为不妥者,还未来得及出声,莫知道也正要说些什么,丁长春随即又道,“不然每帮每派人才济济,要是都派个一两百人出战,只怕猴年马月也比不完,大家说是不是?” 他声音清朗,这话语速比上一句快了不少。 在场群豪大多又都是粗莽汉子,听来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,听到了发问也没那功夫细细去想,跟着便一阵叫道:“是啊,有道理。” “这比武夺魁,原也是其中一法。但我等此次聚盟,本意是团结各派,减少纷争,以求武林同道和睦共处,同心御敌……” 丁长春紧接着又道,“因此这比试只可点到为止,一分出胜负便须停手,切不可伤残人命,否则可大违我们结盟的本意了。大家觉得是不是该这样?” 这话说得似乎又比上一句快了一点,但并不让人觉得急促,听来也是这么个理,一众人等只未多想,便齐声答道:“是啊,就该这样。” 丁长春这三个问题一路问下来,中间几乎不留别人多想的余裕,每个问题也几乎不需多想,一时也很难给出否定、或其他更合理的答案,给出肯定回复的人又一次更比一次多,声浪一次高过一次,一次比一次整齐。 山顶上的气氛,一时间变得前所未有地热烈了起来,人人也都莫名有些兴奋。 这三个问题问的都是‘大家’,可以说只要有人回答,便代表了大家的意愿。 这一来不管有没有做出回答,在场近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,集中到了丁长春身上,丁长春自也成了‘大家’的主导者,话语权无形中又归到了他手上。 这一阵回应过后,丁长春只不再出声,场上登时静了一下。 “点到为止自然是应该的……” 群豪似也从刚才的昂然中平复了下来,才回过头来想起了什么,有人问道,“但这刀剑又不长眼睛,真要动起手来,难免会有死伤,那便又如何?” 另有人答道:“若怕死又怕伤的,还来争什么盟主?不如自己回家抱媳妇去!” 众人听了,都哄笑了起来。 “话虽如此,不过总以不伤和气为是。”丁长春道,“即便输了的,不幸有所伤残,也不得再寻对方晦气。” 群雄均觉这话自是在理,一下又回过来想到他之前所说,每派只能一人出战之事,不少人都觉得未免不够热闹。
只是每派若都由掌门人下场比试,他本派其他人,自不会有人出手向其挑战。 “每派只由一人出战,那自是各派的掌门人了。” 忽又有人忍不住道,“但这昆仑派掌门都死了,天山派掌门又没了两只手,那岂不是很亏?” “没了掌门的可以另选一个,没了手的不是还有两只脚么?”有人答道:“大可以飞起脚来踢人!” 这话说完,不少事不关己的人都笑了起来,天山派和昆仑派众人却已怒不可遏,连连叫骂。 “这出战的不一定非得是掌门,也可由本派指定一人。各派中尽得掌门真传的高徒弟子也不在少,自可以替代掌门出手。” 丁长春提高声音道,“此番既是比武切磋,又非以命相搏,有空悟大师和莫掌门在此为证,胜败由他们评定后,比斗双方便要罢手停战,以免伤了和气。咱们只分高下,不决生死,大家觉得是不是?” “是这样,没错。” 众人不管是真觉有理还是跟着起哄的,都轰然叫道。有不少还莫名吹起了口哨,一阵乱叫。 “善哉,善哉。有这‘只分高下,不决生死’八字,便已将无数血光之灾拒之门外。” 空悟大师合十道,“不管谁胜谁败,众位有此善念,实为武林之幸。” 丁长春随即又朗声道:“另外咱们事先得说好,各派无论由谁出场,旁人不可出手相帮,或暗中偷袭,众位以为如何?” 众人一阵叫好声中,刘川海高声道:“要打就赶紧动手,哪来那么多规矩!” 群豪听他叫得凶,却不见他出场,又都叫道:“对啊,动手打啊!你怎么不上场?” “在下另有一个提议,今日到场好手云集,不论谁人连胜两场后,须得下场休息,以便恢复元气。” 龙虎帮石秀南忽道,“不然一通车轮战下来,任你本事再大,也没法一口气赢个遍,大伙说是不是?” 众人听他这话自是不无道理,只是听他也学起了丁长春的腔调问话,都忍不住哄笑称是。 “既然如此,早晚出手也没多大分别,在下‘剑鬼’便第一个来献丑了。” 此时忽有一人越众而出,至封禅台前空地,转过身道,“不知哪位英雄前来赐教?” 这人样貌文质彬彬,浓眉白面,粗犷中又有三分书卷气,正是仙霞派掌门叶轻尘。 群豪中除了少数知道他这‘剑鬼’的名号外,大部分人都是初次听闻,听他说罢,无不一愕。 “江湖上什么神仙妖魔我都见过了,还真没见过鬼什么样。”丐帮一位弟子道,“你说你叫‘见鬼’,难不成你还见过鬼?” “此‘剑’非彼‘见’也。不过说到鬼,倒也是见过的!” 哄笑声中,只见叶轻尘甩个剑花,“什么男鬼女鬼,酒鬼色鬼,但凡让我看不顺眼的,通通都成了我剑下之鬼。你要不要来试试?” 十余年前丁长春和陆无明、以及王川、周意和萧森等,相约于泰山比武论剑,叶轻尘也已受邀前去。 不巧刚离开山门便遇上了兵乱,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,叶轻尘未能赶上比试,颇有不快,此后便自号‘剑鬼’。 在场众人有见识过他武艺的,都知道他剑招神鬼莫测,变幻多端,据说是从云彩霞光中参悟而来,他这外号与他这门剑术倒也不无关系。 第二百三十九章 剑鬼见鬼 “什么酒鬼色鬼,你是在说我们么?”丐帮那弟子正待答话,劳家春忽道,“你到这来想干什么?” 劳家夏道:“没错,他肯定是在说我们。而且他到这来是想跟我们比试比试!” 劳家秋道:“可我们跟那老道还没比试完,怎么跟他比试?” 劳家冬道:“这还不简单,他说我们是鬼,我们就先送他去见鬼!” 四兄弟先前围着那‘死生天灵丹’争论半天,也没争出到底由谁把那丹药服下,那丹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劳家春手上。 刚才听得叶轻尘前来邀战、口中说到什么鬼的,劳家春也不再和各兄弟争论,顺势便将丹药收了起来。 四人一人一句刚一说罢,忽地同时身形一闪,分左右各将叶轻尘手脚四肢擒拿抓住,整个高高平举了起来,手法之速,配合之契,委实叫人猝不及防。 叶轻尘怎料到四人嘴上罗里吧嗦,动起手来却这般雷利干脆,着实始料未及,忙叫道:“你们干什么……” 一旁的莫知道忽道:“四个小鬼,你们这是认输了么?” “四个恶鬼,快住手!” 李小白曾亲眼见那四兄弟活撕了一匹高头壮马,身手之狠厉可见一斑,思之已令人骇怖,见状料知四人便要故技重演,那可真是没法看,未及多想,闪念间已飞身上前,口中喝道。 这三人几乎同时发声,劳家四鬼正要一齐发力,一怔之下,只听叶轻尘忽又道:“四个恶鬼,你们是代表贵教与我比斗吗?” 他自也料想到了情况大不妙,只一时又挣脱不得,索性稳稳躺着,说这话时声音已微微发颤,但听来倒也镇定自若。 劳家四鬼一句句听来,只觉大有可驳之处,四人一时也未认出李小白来,倒不忙着使力,仍高举着叶轻尘身子。 在众人奇异声中,四鬼各自嚷道:“谁说我们认输了,我们只是先跟他比比。” “没错,而且看样子他已非输不可。” “不过我们既不是小鬼,也不是恶鬼,我们四仙是不是还要代表贵教赢了他?” “这还不简单,我们四仙就代表贵教先赢了他,再赢了那一个小鬼和老鬼。” 四兄弟一人一张口,胡乱一下又把话顺了回来。 虽说‘贵教’云云未免语句成病,旁人倒也能听得懂,这是要代表他们所在‘贵教’,同时和刚才说话的莫、李、叶比试一番,不少人都一阵起哄乱叫。 这时陀夫斯基忽地一跃而至,瞪着劳家四鬼,喝道:“你们四个,都给我滚!” 李小白听到这一声,不需看也知道是仇人来了,这当下也顾不得周围劲敌众多,暗道:“不管他要跟谁动手,总之是不能让他得逞,而且一有机会便须得先把他解决了。” 劳家四鬼刚商量完,又听见有人叫他们滚,且这话听来又大有可驳之处,自然谁也没动身。 劳家春道:“我们在这好好的,为什么要给你滚?” 劳家夏道:“没错,而且我们四个要怎么滚?是一个个滚,还是同时滚?” 劳家秋道:“不管是一个个滚,还是同时滚,我们都不会。况且这是在山顶上,一滚不是要滚到山脚下去了?不过你要是想滚,我们也不拦着。” 劳家冬道:“这还不简单,我们四个把他们四个都赢了,让他们滚给我们看看。” 劳家春接着又道:“我们四个,他们也是四个,我们怎么把他们都赢了?”
劳家夏道:“没错,而且他们四个大鬼老鬼、中鬼小鬼都有,我们四仙未必都能赢,又怎么让他们都滚?” 劳家秋道:“他们虽然是四个,不过已经有一个在我们手上,我们岂不是已大占了便宜?” 劳家冬道:“这还不简单,我们先让这个中鬼和大鬼先滚一边,再让那个老鬼试试我们的销魂丹,最后再对付那个小鬼……” 四人心意相通,这一通叽里呱啦刚说完,已各自心领神会,也不理会旁人是不是已将他们的一番‘密谋’听了去,随即把手头上的叶轻尘,整个往不到一丈外的陀夫斯基身上猛砸了去。 叶轻尘好在四肢未损,人也无碍,趁势箭也似的飞出,挥剑疾扫。 陀夫斯基岿然挺立,见对方乱剑扫来,也不管他使的什么花招,左手一只巨掌五指箕张,右手紧握成拳,左右合击,自是要把对方的小身板抓来喂拳。 叶轻尘见他浑然无惧、竟不躲避,心知对方长手粗臂,自己这一下纵然能在他全幅铠甲身上扫得一剑,最多也只伤他一点皮毛,势必便已为他所擒,再挨上一拳,不死也得残。 陡然间叶轻尘剑招一变,在陀夫斯基挥来的掌臂甲上,只轻轻一刺借力,便即晃身荡了开去。 劳家四鬼四人刚把叶轻尘当沙包扔出手,也不去看有没有命中目标,便在叶轻尘和陀夫斯基对招时,同声道:“接着!” 旋即一人飞出一颗‘销魂’药丸往莫知道手上掷去,紧接着便往李小白左右扑来。 四兄弟这一下抛人、掷药,再出手抓人,便几乎同一瞬间的事。 李小白早有所备,哪能让他们挨着,也没心思跟他们缠闹。 便在四人扑来时纵身一跃,半空中眼见叶轻尘刚好飘身退开,李小白顺势也在四兄弟其中一人头顶上蹬了一脚借力,接着蓄劲于掌,一招‘趁火打劫’却是往陀夫斯基身上击去。 陀夫斯基一记抓空,瞥眼又见另一人飞身前来,只不多想,一只铁甲钢拳已朝对方击出,刚猛生风。 李小白这一招志非杀敌,不过也已使出了七八成力,掌劲浑雄,亦是阳刚劲力。 只听砰声一响,陀夫斯基猛然倒退了数步,拳上数根指骨已然断裂,怎料对方一掌强劲如斯,微抖着受伤的手喝问:“你们这几个是什么人,胆敢叛逆教主本尊?” 李小白稳稳落地:“来杀你报仇的人!” 他等这一刻手刃杀父仇人也不知等了多久,只是从未想过会是在此时此地、如此众目睽睽下,真到了动手时反倒无比冷静,但两眼中露出的怒意凶光总也难以掩藏。 旁观众人见了劳家四鬼和另外四人这一通纠缠乱打,无不看得莫名其妙,说好的单打独斗,怎么变成了大乱斗。 而且看来不止是两方乱斗,同一个教派的人自己还斗了起来? 光明教众自也一阵诧异,直到这时方才有些眉目,只各自静观不语。 “你们四个小鬼的丹药我可一个没落,看好了,我都吞下去了。” 莫知道一手接了劳家四鬼四枚药丸,这时忽道,“你们到底是谁服了我的灵丹,敢不敢自己说出来?” 说着便把四枚药丸,一下都吞入了口中。 叶轻尘全身退去后,并未真正和谁分出高下,此时复又跃身回到了场中,接着便道:“我说你们几个,到底是谁要跟我打?” 第二百四十章 死生天定 劳家四鬼想要抓到手的人还从未失过手,怎料刚才却一下扑了个空,听了李小白所说,才知他是来找那巨人教主寻仇的,又听了莫知道和叶轻尘这两句问话,心知刚才一番谋划已尽数落了空。 而且那丹药除了劳家春谁也不知到了哪,是不是有人吃了,各自面面相觑。 劳家春忽道:“想知道谁吃了那老鬼的药,这还不简单。” 夏秋冬三兄弟同时奇道:“怎么才知道?” 劳家春道:“自然一定是那个大鬼教主吃了。” 另外三人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 劳家春道:“我们让给他吃,他难道不吃?” “你们这几个逆贼,我看是活腻了!” 陀夫斯基并未认出李小白,自不知他为何找自己寻仇,此时听来和这四鬼兄弟多半也是一路,说着时猛一跺脚,大跨了几步,一拳又已向李小白击到。 李小白有意挫他锐气,让他死也心服,不闪不避,一招‘关门捉贼’攻中有守,以阴柔之劲单掌硬接他一拳。 陀夫斯基拳上有伤,但似乎浑不在意,劲力比先前有增无减。 只没想到猛一拳打在对方手上,李小白却举重若轻地接了去,陀夫斯基惊诧之余,左手成爪、呼地一下随即往他脖子上抓了去。 李小白等的就是他这只手,招式未变,随即仍是以极柔之劲、又是极速的手法,穿插在陀夫斯基大手五指缝间,猛地一坳,喀喇一声,直将他食指到小指、四只钢爪铁指一下同时拗断。 几乎便在这同一瞬间,劳家四鬼四人已悄无声息地闪身前来,两两一侧,左右分别抱住了陀夫斯基大腿,个个嘻皮笑脸地抬头望着他。 “逆贼,去死吧!” 陀夫斯基左手剧痛之下,一时又难以挣脱,右拳疾如雨点般向李小白猛击猛砸,口中怒叫。 李小白也顾不上去理会劳家四鬼,只取守势,仍紧紧挟着陀夫斯基一手并不松开,逐一接过他挥来的钢甲铁拳。 陀夫斯基霎时间已攻出十数拳,每一拳都极之刚猛,足以致人死命,怎料却无一例外都被对手一一接过化去,半点也没伤着对方。 他怎想李小白这个貌不惊人,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小少年、逆反教众,实是身负绝世内力、古今罕有的一流好手,怒吼一声,使出浑身蛮劲、便要击出崩天毁地的一拳。 谁曾想刚一击到,他身子却忽地一僵,就此不动了。 李小白只待接下他这一拳,便反守为攻、取他性命,不料手掌刚碰到对方拳边,只觉劲力全无,心下一奇,并不催发内力进击。 周围群豪均不知他这人是何来历,见他先前一出手便即制住那巨人一只粗臂,已觉出奇,激斗片刻,当下又见他两人双手相接,两相对立,一下谁也没了动静,更觉一阵莫名,不知发生什么情况。 只听劳家春笑嘻嘻道:“怎么样,我说这大鬼一定会把那丹药吃了吧!” 劳家夏道:“没错,而且这药看起来一定很灵。” 劳家秋道:“他现在一动不动,怎么知道灵不灵?” 劳家冬道:“这还不简单,我们只需问他一问不就知道了?” 四人分出两人,同时纵跃而起,倏忽间抓住了陀夫斯基两臂,待要往两侧拉扯,陀夫斯基庞然身躯却忽地往前轰然倒下了。
原来便在前一刻,陀夫斯基与李小白激斗、又被劳家四鬼分别抱住了两腿,张口大叫之时,劳家春已悄然将那颗‘死生天灵丹’,弹掷入了陀夫斯基一张大口内。 陀夫斯基一时也顾不了许多,谁知这会儿竟一下毒发身死了。 “你们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之下,倒也明白了过来,自是那‘或生或死’的丹药起了作用,闪身退开了数步。 他原是想出言呵斥四鬼,刚说得两个字,转念又想,自己本来就是要杀掉那巨人,为父报仇,这一来倒是叫对方四人帮了忙,自也怪不得他们。 他也不止一次想过,自己要如何找到陀夫斯基并将他杀掉,实未料到对方却是被一颗半灵不灵的丹药毒死,看来也是天意如此,只觉一阵茫然。 围观众人也都不无茫然,一时都有些呆了,只少数几个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。 劳家四鬼围在陀夫斯基尸身四周,各自说个不停,无非是在争论那‘半生半死’的丹药,到底是吃死了人算灵,还是把人救活了才算灵? 莫知道对四人道:“你们四个小鬼,这回是不是该认输了?” “我们又不是不敢吃你的药,只是没吃而已……”劳家春道,“怎么算输了?” “没错!而且说不定你这药,本来不管是谁都一吃就死,根本不是什么灵丹,幸亏我们没吃!”劳家夏道,“这说明我们早有先见之明,还是我们技高一筹!” “虽然他也没说他的药吃了不会死,但是说不定我们四仙吃了就不会死,只有别人吃了才会死!” 劳家秋道,“那要怎么知道,他的药不管是谁都一吃就死,而我们四仙吃了就不会死?” “这还不简单……”劳家冬道,“我们再让他拿一颗药出来,跟我们比过不就知道了?” 直到这时,在场各人都才反应过来,陀夫斯基是吃了那所谓‘死生天灵丹’,一下说死就死了,除了光明教和崆峒派等少数帮派,大多人自是幸灾乐祸。 光明教众一阵呼喝叫骂,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,昆仑派新掌门为陀夫斯基所杀,这时上下却无不暗暗叫好。 “死生自有天注定。你们这些人的那位教主,看来只不过刚好该死而已,这能怪得了谁?你们四个小鬼要是有人敢吃,也不一定会死,谁都一样。” 莫知道道,“既然没人敢吃,那也不必浪费我这仙丹,还是趁早认输,其他人我看也不用再比来比去了。” 劳家四鬼一阵叫嚷,如何也不肯认输,还说现在他们就是教主,要代表光明教与所有人重新比过。 “你们这几个少在这装神弄鬼,啰里啰嗦!” 柳无极忽地跃身上前,翻过陀夫斯基身子,见他独目怒瞪,心下一紧,伸手探他鼻息,已没了进出气,无疑已死,扫了周围各人一眼,不由得怒道,“不管是谁害死我这位掌门,我一个也都不会放过!” 这话并未指名道姓,自是指向了李小白和劳家四鬼,也包括莫知道和叶轻尘。 柳无极接着又看了看李小白:“你们教主跟你有什么仇怨,你何以要带人行刺,谋逆叛教?” 他总觉李小白这人好像在哪见过,只一时并没有认出来,还道他自是在和劳家四鬼几个合起伙来想篡夺教主之位。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外有天 李小白心说:“我还没找你呢,你倒先来找我了?” 看着那巨人便倒在眼前,只觉并无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,而另一个仇人便站在眼前,是不是定也要看到他倒下后,才会感觉好点? 又想:“柳无极作恶累累,害人无算,即便真如他所说,造成今日这一切都是丁长春在背后搞的鬼,那他两人自也都死不足惜。可此时我若便这么把柳无极杀了,双儿那该怎么办?” 正自晃神,只听丁长春道:“这位少侠好俊的功夫!看来柳掌派门下能人还真是不少,只不知这位少侠怎么称呼?” 他见李小白先前与陀夫斯基交手时,只一招间便将对手制住,出招手法和劲力之强都实属罕见,料想此人绝非寻常,若能使得他和柳无极斗上一斗,倒也省得自己动手,多少还能看出对方是何门路,这么说自是别有用意。 李小白心想如果这会儿说自己是逍遥门掌门,暗星那些人第一个便要来找自己麻烦;若这说自己原是这光明教教主,也未免太过令人匪夷所思,自必要示以本来面目方能取信于人。 这一来自己这所谓‘大魔头’自也会被人认出,那在场数千人只怕没几个会放过自己。 心知无论怎样,这当下还是不要暴露真实身份为妙,只淡淡道:“我只不过来这找几个人了结一些陈年旧怨,区区微名,不提也罢!” “我说你们要有什么旧仇旧怨的,能不能私底下单独解决?” 叶轻尘此时忽道,“现在到底怎么算,还要不要继续比下去?” 他这回一来便出师不利,刚才一上场便遭劳家四鬼突袭不备,险些当真‘见了鬼’,与陀夫斯基也可说并未分出高下,这时见各人还在没完没了,自是早已颇不耐烦。 “刚才只是出了些小插曲,胜负且不论。叶掌门所言不错,各位与他人有什么仇怨的,自可私下解决,还是不要影响了结盟。” 丁长春道,“这比试自然还要继续,各派还是按照先前既定的规矩,推选一人出来,重新开始。” “你是‘剑鬼’,我乃‘剑妖’,这可真是巧了。” 柳无极看了看叶轻尘,淡淡笑道,“那我便让你先输得心服口服,再找其他人算账也不迟。” 说着只听‘嗤’一声响,他手中凤鸣宝剑已再度出鞘,周围群雄无不一凛。 叶轻尘怎不知他手中宝剑厉害,不过真要比斗起来,关键还是要看使剑的人,也笑了笑道:“能一睹宝剑风采,已是此生大幸,胜败也不过浮云。请赐招罢!” 话音刚落,柳无极只不多言,人与剑如箭离弦,已同时飞身当空,剑光如花散瓣,攻势疾迅,分向他刺来。 这‘剑妖’和‘剑鬼’之名,说起来虽比不得‘剑神’、‘剑圣’、‘剑仙’、‘剑魂’等四人的响亮广知,但也算得是江湖一流好手,轻易哪有机会得见这等高手对决? 且其中一人手上,还拿了一把传闻中的宝剑利器,更是难得一见,是以周围人人凝神观斗。 只听‘当当当’的数声,叶轻尘长剑递出,与柳无极交上了手,寒光好似一团云雾笼罩周身,正是他生平得意的‘云霞剑法’中的一招‘暮霭沉沉’。 他自知那宝剑摧金断玉、锋利无比,因此剑身并不与对方剑刃相交,这一招紧守门户,以快接快,伺机制敌。 两人剑招均以瑰丽曼妙、华彩多变见长,亦不失迅捷凌厉,片刻间已斗得难舍难分。
在场人等只看得目不暇接,又好似雾里看花,如幻如真。 一部分人想着:“柳无极宝剑在手,大占优势,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。” 另一部分人却想:“虽说这宝剑绝世无双,但看起来柳无极也不见得便能所向无敌,稳操必胜。须知到了高人手中,便是寻常铁剑也与宝剑无二,即便手握废铜烂铁也未必不能与宝剑争锋。” 李小白也无心去分辨谁胜谁败,这些人要在这比出个高下,争当盟主,那也由得他们,只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把仇给报了。 但见那两人激斗正酣,叶轻尘防守严密,有条不紊,未有败相,只是看样子柳无极实已占尽上风,却并不急于取胜。 李小白略觉奇怪:“柳无极一来便使狠招,断了天山派掌门两臂,可说心狠手辣,这时怎么收敛了不少,似乎招招间都留了余地?” 转念想到:“是了,他这是在故意示弱,或者说是有意在隐藏实力。他为了要当上这盟主之位,一来自是知道这盟主少不了要有各派的支持,若像一开始那样把其他各派掌门都废了,那他即便想做这盟主也做不成。 二来后面着实还有不少高手并未出场,他此时固然可以全力狠击以便取胜。不过这样的话,其他人不免便瞧出了他真正实力和弱点所在,自也会想到克制他的办法。他要赢的不只是叶轻尘,而是所有其他想与他争雄的人。” 片刻间柳无极和叶轻尘已来去游斗了数十招,看起来双方仍是旗鼓相当。 叶轻尘一直死守不怠,难有机会进招反攻,已略有些焦躁。 又拆数招,眼见对方剑式浮动,虽凌厉不减,却不免急于求成、破绽毕露,叶轻尘心道:“看来他久攻不下,自必更为心浮气躁,正是反击的好时候。” 当下跃起一招‘云霞四照’击出,好似久藏在天边灰蒙蒙一团云雾中的红日,忽然间激射而出万道霞光,照亮四野,端的是艳丽夺目,又杀机重重,实是他剑法中至为强势的一手绝艺。 却只听‘铮铮铮’的几声,柳无极宝剑圈动,剑招飘忽,如花乱颤,好比在云雾中盛开了一朵绮丽之花。 青光闪动中,叶轻尘手中长剑已断为十数截,四下飞射,刚好在他周身地上围了一圈,众人不由得‘啊’了一声。 与此同时,但见柳无极呼地一下,已从叶轻尘剑光残影中展身飞出,好似刚从迷雾中破空而出,站在了那一圈断剑之外。 叶轻尘手握短短一截剑柄,呆立一阵,才反应过来,刚才对手那一下看似浮躁的招式,却是似拙实巧、意在诱敌深入的高明功夫。 他只怪自己心中急躁,而误以为对方也必心急了,拱手道:“果然天外有天,叶某佩服。” 这一下谁都看出柳无极技高一筹,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,觉得他不过是仗着宝剑之利,占了不少便宜,叶轻尘只是长剑被削短了而已,大可以拿着剑柄或空手再战,纷纷议论起来。 “有谁不服的,尽可以来试一试!”柳无极没心思去做分辩,淡然道,“我没有让他断手断脚,已是有心容让了。” “阿弥陀佛。柳掌派有此慈悲心肠,不愿多造杀伤,已然胜过妄杀之人。” 空悟忽道,“此轮比试,也确实胜之无愧。”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万金买剑 众人听空悟大师都这么说了,便也都不再有其他疑议,况且柳无极一招间,能把对手的剑斩成十数截,而自己毫发无伤,那也足见技艺高超,一时间只无人上场应战。 李小白本想,不管与柳无极比斗的人是谁,倘若柳无极欲再恃强杀伤对方,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出手阻止,顺便除掉他这个自己一直想要对付的仇人。 不曾想柳无极一下倒似变了一个人,并未痛下狠手伤人,这一来李小白心下又不免纠结起来:“他本就是我要找的仇人,为什么非要等他再伤了人我才肯下手?要是他不再出手伤人,难道我就要放过他?” 这么一想,倒好像自己在盼着柳无极再去伤人,自己才有理由下定决心杀掉他报仇。 但心知对方只待再过得一场,便会来寻自己,一时倒也不急着向其发难。 “有把宝剑就了不起么?便让我石纹龙来领教领教。” 柳无极正要再开口,这时龙虎帮中,一个身着锦缎的清秀公子跃至前来道,正是龙虎帮帮主之子石纹龙。 柳无极见他样子清瘦羸弱,不太像练过武之人,也不多说,悠然道:“这位石公子是要代表贵帮,空手和我过招?” “怎么,你瞧不起我么?” 石纹龙听对方语含轻蔑,锦衣一脱,露出胸前后背一龙一虎的刺青图案,和一身健壮虬结的肌肉,朗声道,“我便赤手空拳和你的宝剑过几招,也不见得便会输给你。” 除了龙虎帮本帮众人,其他谁也没想到他这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,原来竟有这样一幅粗壮身板,自知看走了眼,不禁一阵奇异,不少仙霞派的女弟子都羞红了脸。 只见一人匆匆走上前道:“你这小子,怎么跟人柳掌派说话呢?把衣服穿上,赶紧下去待着!”正是石纹龙的帮主爹爹石秀南。 他说着又笑盈盈对柳无极道:“柳掌派,犬子多有冒犯,还请不要见怪。” 周围人见他油头粉面,一身衣饰更是华丽,看起来不像一帮之主,倒像个市井奸商的模样,只不知他是不是也一身的绣刺肌肉? “我说错什么了,他不就仗着有把宝剑吗?”石纹龙倒是穿上了衣服,只并没有走,“我不信他能有多大本事!” “你这逆子,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?”石秀南登时怒道,“柳掌派何等身手,岂是只靠宝剑之威?” “你们要是想以二对一,一起跟我比,我倒也不介意。” 柳无极怎不知这对父子,是想激自己舍去宝剑不用,只也不多理会,“宝剑有没有威力也得看在谁的手里,有宝剑而不会用,岂非和废铜烂铁无异?” “柳掌派见笑了。我龙虎帮不过在江湖上做点跑腿的小生意,混口饭吃,自比不得众多堂堂大派,但也是要讲规矩的。说好是一对一,怎敢以多欺少?” 石纹龙待要再说什么,石秀南大袖轻挥,已一把将他整个身子,推着倒飞回了本帮阵地,若无其事地笑道,“在下这点三脚猫的功夫,要说拿出来和柳掌派单独一较高下,只怕也要叫人笑话了。” 柳无极自也瞧见他刚才那一推看似随意,实则蕴藏了高深劲力,只淡淡道:“那你是什么意思,是要向我认输?” “在下刚才看了柳掌派和叶掌门的比试,自叹连叶掌门也有不如,原也不打算争抢这盟主的位置,要说自愿认输,自也不是不可。”
石秀南道,“只是在下另有一个不情之请,想以黄金一万两,买下柳掌派这手中宝剑,作为收藏……不知柳掌派意下如何?” 他说了半天,却原来是想以高价,买断柳无极手中凤鸣剑。 群豪一听,顿时无不讶异,各自在心底打起了算盘,这一万两黄金可是好大一笔,买一把宝剑,到底值还是不值? “我没听错吧?石帮主的意思是不是说,要花一万两黄金买我这把宝剑,便向我认输?”柳无极笑道,“不过我要是不答应呢?” “这价钱嘛,也还可以谈。不过这……”石秀南迟疑着道。 “少啰嗦!”柳无极宝剑忽向对方虚刺了去,指着他道,“你是要跟我比,还是自己认输?要比就赶快!” 李小白听石秀南说要以万金买宝剑,自也听得出奇,不由得便在心里盘算:“有人要以万两黄金换一把绝世宝剑,有人以十万黄金悬赏我这大魔头,那不是说我这条小命竟可以抵换十把宝剑?嘿嘿! 凤鸣宝剑在柳无极手上,其他人就算有心,也未必敢打他宝剑的主意。我这足以换十把宝剑的人在这,若叫人认出来,那不是得让人大卸成八块十块的,才够他们分?” 不由苦笑一声,又想:“苏星云站在那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,这可有点难得,他手上的龙吟刀可也是绝世之物,怎的好像没人认出来? 嗯,是了……这宝刀刚从契丹人那回归中原,想必小薇把它带回之后便落到了苏星云手中,中原之人只怕也没几个见过的。 而且看来这宝刀还未出过鞘,在场各派人等见了自也没几个知道。只不知苏星云带了这宝刀来想要干嘛,难道他就是为了等柳无极把凤鸣剑带来?” 他曾听苏薇说起过,这龙吟刀和凤鸣剑都是暗星苦心欲得之物,柳无极和苏星云自都是暗星的人,这刀剑也可说已归暗星所有。 现如今刀剑同时都出现在这泰山大会上,看来自非巧合,而丁长春与暗星之间又不无瓜葛,不管怎么说,这三人和刀剑、以及暗星之间都有着种种微妙联系。 这次大会邀来天下各派数千群豪,自是为了推选什么盟主,莫非这从头到尾,不管是什么宝藏、刀剑、盟主等等,都不过是躲在背后的暗星,暗中操弄的一盘大棋? 可这其中又有着许多说不清、道不明的混乱关系,李小白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 念转间只听石秀南支支吾吾道:“这……这何必非要比呢?要不我再加一千,两千也行,你再考虑考虑……” 柳无极不待他多说,挥剑狠劈了过去。 石秀南闪身急避,柳无极复又欺身进招,石秀南连连躲避,也不还手,口中仍不断往上加价,说个不停。 柳无极剑招加快,逼他出手,石秀南不敢怠慢,这才闭口专心接招,两人来去游斗了起来。 周围人看得起劲,还不忘替石秀南往上提价,直把一万叫到了两万。 “不能再往上加了,谁再加谁替我出!”石秀南百忙中叫道。 旁人哪管他许多,仍有人张口乱叫,越是待他慌忙躲避的险要关头,越是叫得凶。 第二百四十三章 白毛恶鬼(节日快乐) 便在柳无极和石秀南两人讨论卖剑还是比斗之时,劳家四鬼也没闲着,各自议论不休,这时群豪正忙着起哄,四鬼却不觉间已悄然围到了李小白身旁。 “你这小鬼说我们是恶鬼,你又是什么鬼?”劳家春先开口道。 劳家夏接着道:“没错……而且我们四仙还帮你对付了那个大鬼,我们也不用你客气了!” “不过那个大鬼一来就把教主的位置占了去,好在我们四仙替天行道把他灭了!” 劳家秋道,“现在这教主的位置就是我们四仙了,你以后是不是该听我们的?” 劳家冬正要金口发话,李小白听到这也多少已经明白了,心说这四兄弟倒想得挺好,估计是想当了教主之后,又名正言顺的去跟其他人争当盟主,然而这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坏心思。 况且他们也确实,误打误撞地为自己报了大仇,便一笑道:“我不是什么小鬼,我就是那个一直要找你们索命的冤魂恶鬼,也是你们原来的教主。你们要当教主,是不是该先问过我?” 四鬼一听什么索命的‘冤魂恶鬼’,似乎都想到了什么,不由同时怔了一下。 “胡说八道!” 劳家冬刚才没来得及说话,这会儿倒是最先反应了过来,张口大叫声中,冷不防一下把李小白裹在头上的衣服扯了下来,露出了他一头白发。 四鬼同时又是一怔,随即都往后退了一步,齐声道:“果然是那个白毛鬼教主!你怎么还没死?” “你们四个……四个大仙可真是独具慧眼,这都能被你们瞧出来。” 李小白哪想到四人会来这一出,暗叫糟糕,这下只怕立时便给人认了出来,又有些哭笑不得道,“教主的事另说,能不能先把衣服还我?” 劳家四鬼听他改口叫自己‘大仙’,还称赞自己眼光独到,顿时心花怒放,七嘴八舌地道:“你早认出我们四个大仙,看来你也挺有眼光,不过你不是已经死了吗?” “没错,而且我们四个大仙,本来也早识破了你这个白毛恶鬼,只是没有说破,不然怎会未卜先知,帮你除掉了那个大鬼?” “不过你这脸上怎么花花绿绿的,难道你又刚从地底下爬了起来,还是见到我们四仙就怕了?” “你这衣服也不怎么样,难道你以为故意打扮成这样就能骗过我们?” 李小白听来没一句像样的好话,却也心知四人一向如此,且难得过了这么久四人还能认出自己,便想生气也生不起来。 “四位大仙,我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们。” 只是这当下情形复杂,李小白也没功夫跟他们多说,只能先哄着,“别的我们先不说,我现在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份,你们也别跟其他人说,好不好?” 这时凤鸣宝剑身价,已被群豪一路哄抬飙升到了五万,石秀南左闪右避中,只大叫了一句:“五万真的不能再加了!”又急忙避开了柳无极来剑。 劳家四鬼听李小白说罢,哪肯就此消停,仍叽叽喳喳问个没完。 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,也有不少人已瞧见李小白模样,只不确定是不是曾见过的那个白发‘大魔头’少年。 “十万,十万两啊!” 李小白没心思听那四鬼多说,正要开口,忽听背后有人叫道。 众人听了这一句,都有些莫名其妙,只道那人一下把宝剑提价到了十万,但随即便有人瞧出了端倪,大叫道:“十万两,大魔头啊!”
李小白自知已被人瞧破身份,心说也罢,这般遮遮掩掩的,又得藏到什么时候?对劳家四鬼道:“四位大仙,你们怕不怕大魔头?” 劳家四鬼同时奇道:“什么大魔头,有我们四个大仙大吗?” 李小白笑了笑:“大魔头心狠手辣,可比恶鬼更凶恶,你们四大仙可得多加留心……” 正说话间,只见苏星云已带了人从左一侧围了过来,身后也听到不少蜂拥而来的脚步声,不需回头看也能猜到大概是哪些人。 “这不是大魔头李公子吗?我说怎么一直看着这么眼熟。” 苏星云边走边道,“不过我记得,江湖上不是说你去年便已经归天了么?真是想不到,居然会在这见到了你,我这不是在做梦吧?” 李小白也不答话,扫了一眼他身旁暗星之人,除了吴奇子等三煞兄弟几个比较眼熟的人外,并未见到苏薇在内,心知她自不会跟了他们一起来。 又看了看左右一双双如狼目光,他自知在场众人一旦确定了,自己便是那个价值十万的大魔头,十之八九都会冲着自己杀来,放眼皆是劲敌好手,如何能有机会全身活命? 他一时也自顾不上多想,只要能报完大仇,此番便也不枉了。 随后只对劳家四鬼道:“四位大仙,现在白毛恶鬼已经变成了白毛魔头,以后我这恶鬼也不会来找你们索命了,大魔头更不会为难你们……只是还没多谢你们刚才帮我报了仇,在下这便谢过了。” 劳家四鬼见周围一下有无数双精光眸子涌动而来,杀意大盛,自也心中凛然,又各自莫名,心想这大魔头果真有那么厉害,要那么多人来对付? “我只不过拿了你一件衣服,露出了你的白毛头,怎么你就变成大魔头了?” 劳家冬这时才把衣服递还给李小白,“这衣服还你便是,要是觉得冷的话你就多穿点。” “谢了,冬大仙。” 李小白刚接过衣服穿上,随口说了句,这时只听‘铮铮’几声,石秀南大叫道:“谁他妈喊的十万两?这是要我倾家荡产吗!” 原来石秀南正自与柳无极激斗拆招,刚下腰沉肩往后倒避过一击,岂料对方愈斗愈狠,招式急变,剑花忽如伞开飞旋疾刺而来,实难再避。 石秀南自也不敢踢腿硬接,急急忙甩出了几锭随身带的大金元宝,刚才那‘铮铮’几下,自是那几个大金元宝,被对方飞转的宝剑一顿削斩、分断裂碎之声,便这么缓得一缓,他才好容易站定身子,抽空大叫了一声。 只不过话音刚落,柳无极宝剑也已直递到了他颚下咽喉,随即却定住了。 “大魔头就在你边上,那可是赏金十万两!你要是钱多,大可再砸个几万两出来,把他给拿下了!” 群豪大部分都转去注视着另一边的白发大魔头,一时却谁也没有其他举动,只少数还在留心观斗的,见石秀南大撒元宝救急避祸,便有人瞎叫道。 石秀南自知柳无极手中之剑只要再进得半寸,自己已然性命不保,自是对方有意容让,自己输了,再斗下去也是有败难胜。 低眼见那宝剑两刃连断数锭元宝而毫无损伤,确为神兵利器,便道:“罢了,石某认输!这宝剑果真削金断玉,不在话下。柳掌派要不再考虑考虑,待你当上了盟主,我出三万……” 第二百四十四章 悠悠众口 柳无极不愿听他多说,打断了道:“石帮主不必多言。这盟主我自然要当,这把宝剑,除非我死了,否则谁也别想染指!你既已认输,我便连胜了两场,按规矩该让别人上场了,少陪了!” 说罢撤剑一跃,到了李小白跟前,又挺起剑道:“这位原来便是传说中的大魔头,但我怎么好像之前还在哪见过你?我托塔掌门,圣火教的教主怎会与你结下仇怨,你非要这时跑来暗害他?” 他到现在仍未记起李小白究竟是什么来头,只是倒也听说过,江湖上忽然多了这么一个白发魔头,只道这人胆敢到这大会上来,说是寻仇,自也是另有深意,自不知对方还要找的另一个仇人正是自己。 “杀人偿命,他杀害我爹爹,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,我自然要来找他!” 李小白自顾披上了衣服,背后一个大星形图案看来格外瞩目,只淡淡道,“还有你,可还记得当年你闯入我教,不仅救走了我这个杀父仇人,还杀伤了我众多教众,害死了我赵伯伯?我不止是要找他,还要找你这个‘剑妖’好好算算账!” 除了光明教部分认出了李小白这位教主、知道一些内情的教众外,其他众人听得这话都有些不明就里,不过也能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。 “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你那位赵伯伯好像是自己撞到我的剑上来的,所以现在你是想自己也来试试?” 柳无极这时忽才想起,当年自己在圣火教救走陀夫斯基的时候,倒是的确见过这么一个白发少年,只不过那时这小子,似乎是个走路还要人扶的瞎子,怎么现在变成了江湖通杀的大魔头? 接着道:“也好,反正我这宝剑出鞘到现在还没见过血,我当然不介意用你这大魔头的血,来给它解解渴!” 李小白听他说得轻巧,还这么不可一世,不由得怒道:“你少废话!要不是你强行要把那恶人带走,我赵伯伯怎么会死?要不是看在……看在双儿的份上,我岂能容你到现在!” 当年柳无极杀入光明教,欲救走正要被烧死的陀夫斯基,遭到杜止美和光明教众等重重拦阻,便挟持了赵武六为质。 赵武六不愿看着杀害结义兄弟的仇人,就这么被柳无极救走,毅然撞向了柳无极手中利剑赴死,只可惜柳无极后来还是如愿救走了陀夫斯基。 现在看来,柳无极不顾一切救人,多少是为了助他今日能当上盟主。 李小白其时目不能视,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赵武六甘愿赴死之事,不过赵武六之所以这么做,自是因为柳无极强行救人的缘故,要说是柳无极害死了赵武六,自也是错不了的。 “你说什么?你见过我女儿……” 柳无极倒也没心思多作辩解,但听对方提到了双儿,料定对方所说自是自己失踪了的女儿,不禁一怔,“双儿她现在在哪,你把她怎么样了?” 说着已挺剑刺出,同时欺身上前、拍出一掌,欲将李小白擒下。 然而他身法虽快,李小白却比他更快,只侧身略一避,同时也猛拍出了一掌,两掌对接,直又将对方逼退回了几步:“无论怎样,我现在已经不打算饶过你了。”
柳无极本拟一举把人擒来问话,并未狠下杀手,谁知不但没有擒住,还反被对方一掌震回、险为其掌力所伤,大出意料。 他只觉手臂微微酸痛,又不无狼狈,心想对方先前能一掌将陀夫斯基击退,自是内劲非凡,这一掌只怕也未尽全力,可不能小觑了。 随即道:“我问你,我女儿是不是在你手上?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,我要你十倍百倍奉还!” 此前他连斗二人,虽未全力相搏,一来自是为留存实力,二来自知纵然没有宝剑在手,也有把握能胜,却自也耗费不少功力。 此时既知对方绝非等闲,大是劲敌,况且还牵扯到了爱女的事,自然既不打算再有所保留,但也不敢轻举妄动,这当下并未再行出手。 他已连胜两场,自可下场休息,按说这之后,其他各派人等需另行让人出场,继续比武争雄。 只是这时并没有人再行出场叫阵比斗,而是十有八九都转战聚拢到了他和李小白这一边,似乎都把比武之事给忘了。 “这位原来就是赏金十万的大魔头?我只听说你杀人如麻,无恶不作,说起来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。可你就算为了报仇,要就直接找到正主,也不该拿人家女儿下手,使这等卑劣手段,似乎只有那些鼠辈宵小才会这么做!” 石秀南刚败下阵来,这时也已走到了近处,只大概听了几句,听得柳无极话刚说完,便看了看李小白插话道,“你这大魔头这么做的话,也未免太掉价了吧?” 他这话听来自也不无道理,不过这么一说,倒好像李小白为了报仇,当真把柳无极的女儿怎么样了。 不知就里的人听来,难免遐想妄议,可不就成了确有其事了?立时便有不少人开始大加议论起来,污言秽语不乏其词。 “你别胡说!” 李小白听来石秀南这话,也越想越觉得不妙,单是个‘大魔头’的恶名也就罢了,这一来倒似乎又成了奸淫掳掠的卑鄙小人。 这要是一下传了开,旁人会怎么想谁又管得了,周围人只怕不需动手,只需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便能将自己淹死。 他自不由得怒上心头,急又道:“我怎么会对双儿……我怎么……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样,什么大魔头,全是有人恶意造谣!” 一句话好容易说完,顿时有种百口莫辩之感。 他眼见周遭除了柳无极和石秀南、苏星云,还有叶轻尘和刘川海、石纹龙等,以及丁长春和陆无明、武大松与这些人各自的手下等等,一个个看来无不是人中龙凤,似乎人人都恨不得手刃自己这个大魔头,忽又有种强烈的眩晕之感。 这些人的目光,就好像夜空中,近在眼前的一道道亮眼刺目的星光,围绕在他周身,令他为之目眩,仿佛一下又回到了身在草原大山,仰望群星时天旋地转的情境,一时间只觉气血汹涌,险些站立不稳。 扰攘声中却听身旁一人道:“这位少侠,我姓杜,不知少侠尊姓大名?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来有恙 李小白听说话这人的声音,正是先前在光明教众中出言称赞自己之人,一怔之下,转头看了一眼。 见那人头裹黑布,身着光明教众的衣服,脸上横竖有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,模样既沧桑又骇人。 然而见对方星目炯炯,神情间自有一种傲然之气,听来却不是许久未见的杜止美大哥是谁? 李小白顿时又惊又喜:“杜……你是杜大哥?我是小白,你怎么……” 一时间激动无比,见对方脸上疤痕老旧,显非新伤,又颇多疑惑,话说一半,已实不知该从何说起。 “小白兄弟,果真是你么?你已经没事了,真是太好了!” 那人确然正是李小白的结义兄长杜止美,此时显然也颇为惊喜,“我没事,别的以后慢慢说,你怎么……这些人是不是都眼瞎了,为什么那样叫你?” 听他说完,李小白自无疑惑,对方便是自己那位结义大哥,只不知他原本一张俊朗的脸,何以毁容如此? 这一年多未见,杜大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,莫不是也如自己这般狼狈落魄地走了过来? 他心下闪过无数疑问,听杜止美这般说,又觉感动难言,不由得眼眶有些湿润,紧紧握了对方的手。 不管怎么样,这乌央央数千人中,至少有杜大哥一个是站在自己这一边,相信自己、会替自己伸言分说的人。 “没错,这些人多半是瞎了,而且看来都是睁眼瞎!苏星云,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,我是不是什么大魔头,你心里最清楚!” 仿佛在无尽黑夜中看到了一束光,李小白顿时心中大定,不再感觉眩晕,看着周围各人,朗声道,“要不是你和你几个手下胡说八道,造谣生事,我怎么会有此污名?你今天要是不把话当众说清楚,可别怪我不再心慈手软!” “这可真是难得,你这会儿倒是想起搭理我来了。我还没说你这个大魔头,几次三番拐走我老妹,到底对她做了什么?” 苏星云没想对方这时会突然说到自己,倒有些意外,只笑了笑道,“怎么她上次从外面回来之后,本来好好的一幅花容月貌,怎么就突然变成了……变成了一幅大花脸?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?!” 他这话不免又引得群豪一阵遐想,一个大魔头拐走一个大姑娘,能有什么好事,这大魔头到底祸害了多少好姑娘? 李小白闻言一时更又气不打一处来,但听来这话,苏薇自是已回到了长安,且或许一直也未出门,会不会这时正在她星主禁地的那棵梧桐树上发呆? 不由得晃神遐思了一下,只忙道:“你……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,胡说什么?小薇那是余毒未尽,我自会想办法让她复原!” “少说废话!”柳无极怒喝道,“小子,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,双儿她到底在哪里?” 他自也听到了旁人关于他女儿和李小白的非议,一个芳龄少女落到了大魔头手中,那还能好得了? 只无心多听,他也不愿多想,早已暗下杀心,却不只针对李小白,而是在场所有胆敢妄议双儿之人。 “小白,不用跟他们多说,我相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!刚才我见你跟那巨人打斗,也没认出是你,不然定会助你一臂……” 李小白正要开口,杜止美拍了拍他肩膀道,“不过好在,你也为你爹爹报了大仇。现在这个害死了我们的赵伯伯,又杀害我师父之人,就交给我好了!”
李小白知他之前便注意到了自己,只怪自己没及时回头搭理他,且心着:“柳无极不仅害死了赵伯伯,也确实杀害了杜大哥的恩师周意,而且刚刚还残害了天山派新掌门张大鹏。虽说周意有言不让他们天山派为他寻仇,不过杜大哥要找柳无极报仇也确实无可厚非。” 但又想即便杜止美不出手,自己原也正准备要对付柳无极,李小白这当下只道:“杜大哥,这人不易对付……我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,还是让我来收拾他!” “你我兄弟何必这么争来让去的?他杀害我恩师的时候,我就没打算放过他。要是我能早点除掉他,后面也不会让他害死了赵伯伯,惹出那么多麻烦!” 杜止美微微笑道,“你且让我跟他过过招,你自己照顾好自己……若不能手刃此贼,我将来有何面目,面对地下的恩师和赵伯伯他们?” “可是那恶贼……” 李小白知对方自是不欲让自己涉险对敌,只是听来杜止美所说又总觉有点怪怪的,似乎这是准备要和柳无极拼个同归于尽? 他自知以杜止美的身手,比之柳无极只怕要略逊一筹,况且对方还有宝剑在手,然而这些自不便说出口,说着转念又想:“说不定这一两年不见,杜大哥的功夫早已今非昔比,要打败柳无极自也不在话下,或者他另有安排了对付柳无极的对策?” “你们说够了没……”柳无极早已听得不耐烦,冷冷道,“要就一起上,我没工夫听你们废话!” “我们兄弟俩跟你都不共戴天,不管是谁杀你都一样,总之你今天已非死不可!你这恶贼可还记得我?当年在圣火光明教,我差点命丧你手,不过我命大,又活了过来。” 杜止美哼了哼,傲然道,“如今我自不量力,再来讨教讨教!一来为我恩师、天山派前掌门,也为我赵伯伯报仇,二来也是为天山派,以及光明教等,其他被你杀害的众多兄弟讨个公道!” “我还道是谁,这不是天山派‘剑仙’的传人大弟子吗?不过我怎么记得,你天山派和圣火教向来水火不容,还以名门正派自居,将其视为邪魔歪教,几次三番想要把人家灭了!” 柳无极隐约倒也记起了杜止美来,当时在圣火祭台下,若不是遇着这家伙的阻拦,自己要救走陀夫斯基可谓轻而易举。 这小子后来明明中了自己的致命一剑,却居然未死,倒也是命大。 “你之前在圣火教里坏我好事,也就罢了。现在你又混进了圣火教里,还扮成了人家的教众,要来为他们出头,这可就奇了。” 柳无极自知对方绝非易与,冷笑又道,“莫非你原就是圣火教的人,却叛教投了天山派?或者反过来,你已经判师,改投了圣火教?你师父泉下有知,是该为你高兴还是……” “少啰嗦!我既非光明教、或者说圣火教教众,现下也已不是天山派门人,但恩师的仇我可从未忘记。” 杜止美不待对方说完,唰一下拔出了佩剑,“恩师当年虽有言在先,不让门下弟子找你寻仇,不过我既已不是天山派弟子,现在自也无需顾忌!这下你该明白了?”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人为刀俎 李小白听来甚奇:“杜大哥原是天山派大弟子,怎的他却说他已经不是天山派门人,莫非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?不过也难怪先前柳无极对天山派逞凶,杜大哥并未出手……” 想到这里,他总觉这背后似也跟那些宝藏,或者说利用那些宝藏做手脚的人有关,不由看了看站在祭台高处的丁长春一眼,见其神色自若,半天也没出声,似乎对眼下出现的乱子并不关心,也不打算出言干预。 只听柳无极道:“这么说我倒是明白了。只是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,又何必要来送死?我见你也是个可造之材,还是先回去多练几年,我随时恭候大驾!” “你不敢吗?”杜止美只淡淡道。 “真是笑话,我有什么不敢?”柳无极笑道,“我是看你年纪轻轻,死了可惜!” “那就接招罢!” 杜止美说着长剑舞动,一招‘白云出岫’忽地击出,使的仍是天山派剑法,招式灵动迅疾。 柳无极不急不慢,挺剑接招。只听得两剑相交,叮当作响。 见两人倏忽间已交上了手,李小白心说:“也罢,不管怎样,以杜大哥的剑法,即便难胜得柳无极,却也不至于落得惨败。我只需在旁时时留意,必要时出手助他杀敌报仇便是。” 正寻思间,忽听丁长春朗声道:“柳掌派先前在比试中已连胜了两场,按规矩当休息片刻,他现在要处理私事,那也由得他。所以除了已经出场的,我们其他各派是不是也该接着安排人继续比试了?莫要因为别的事耽误了正事才好啊。” “这比试当然还要比的……只是这大魔头的事还没了呢,丁掌门要不下来跟他比比,说不定这十万赏金就是你的了。” 群豪大部分人正自凝神观斗,听来丁长春这话倒也说的是,但也有不少事不关己的人觉得无所谓,反正都是看热闹,这盟主什么的也轮不到自己,随后便有人道。 这话听来像是玩笑,群豪却登时为之一振,李小白周围人等齐刷刷看向了他,仿佛十万赏金便在眼前,且一不留神便会溜走,或是随时便被人抢先夺了去。 李小白暗叫糟糕,这回自己都要自身难保了,又何谈其他?看了看周遭各人,立时全神戒备,以防有人突然暴起发难。 “实不相瞒各位,十万赏金是去年我暗星,通杀这大魔头开出的价码。不过之前有传闻说,大魔头已客死他乡,这悬赏令便也作了废,这笔赏金自也相应撤销。” 苏星云忽笑道,“现在这大魔头又再出现,我暗星亲手将他捉拿便是,就不劳各位费心了。各位该比试的,还是继续比试,这种小事就让我等自己来就好!” 他话刚说完,随即便有人叫道:“什么意思?也就是说就算杀了这大魔头,这十万赏金是不是也不给了?” 有不少才刚知道,苏星云等就是所谓暗星之人的,又纷纷叫道:“原来你们就是幕后买主,这大魔头都还没死,这赏金怎么能说撤销就撤销了?” “你们要有本事拿下他,又何必要悬赏,是不是压根就不打算给钱?” “你们要是没钱给,或是不想给,就早说啊,何必搞这一出?”
言下之意都好像,本来可以得到这十万赏金,这一下说没就没了,倒似有人突然便将这笔巨财从眼前一下拿走了,怎不叫人痛恨与气愤? 苏星云也未想到周围这些人,竟会有这么大反应,倒好像自己刚抢走他们的一笔大财一样,听了似乎要是不把这笔大财吐出来,他们就要把自己给生吃了,一时只不出声。 李小白这会儿心里也感觉有些怪怪的,就好像被人当成待售的肉上了磅、谈好了价钱后,买家不愿给钱便想拿货走。 卖家不乐意也就罢了,自己作为这磅上的肉,居然也有种要替卖家鸣不平的感觉,这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,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? 但随即又想,苏星云一句话倒是帮了自己不少忙,这些各派之人,都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当然最好,爱怎么闹且由他们,要是便只有暗星那几个家伙,要来跟自己动手,那倒也不必太过担心。 这时只听叮叮当当数声,柳无极和杜止美两剑又再交相击撞,众人不由得扭头看了看。 只见柳无极宝剑挥展如莲盛绽、大开大合;杜止美钢剑挥舞如雪纷飞、飘忽不定,自是各自剑法中的精妙招式,一时难分高下,只看得人挪不开眼。 “李公子,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。我知道你身手不错,一直以来也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。” 苏星云忽才道,“但你现在是自身难保,你那位兄弟也未必是柳无极的对手。你现在如果向我投诚,今后和我一起共谋大事,我不仅可以保你不死,说不定还可以顺便帮你把仇报了。否则的话……” “你休想!” 李小白知对方指不定安的什么好心,且不说他和柳无极、丁长春等人无非是同坐一条船上的,自己还杀伤了不少暗星中人,哪能一下又跑到他们的船上? “你不想想你现在什么处境?只要我一声令下,我的人随时可以将你拿下,或者将你那位兄弟拿下。” 苏星云自顾仍道,“再不然的话,只要我立刻恢复对你的悬赏,为了这十万赏金,你猜会这里会有多少人要来杀你?再饶上你那个兄弟,又有何难?” “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……”李小白怒道。 话未说完,众人听得苏星云又提到了赏金的事,纷纷都已转过头来,有人叫道:“那位苏公子,你说的话可当真?你到底是不是要悬赏抓他,是的话就给句准话!” 又有人道:“这还不简单,只要我们把大魔头人抓在手里,他想要人还不得乖乖出钱?” 这话却不是劳家冬说的,但一下倒是提醒了四鬼兄弟。 四人离得李小白最近,眼珠子转了转,忽然一下闪身到了他身旁,两人抓两手,两人抓两腿,将他牢牢抬了起来,纷纷道:“这大魔头是我们的,谁想要就拿钱来!” “我们刚刚把教主的位置还给他,他现在既是教主,又是魔头,赏金是二十万!” 众人皆一怔,均没想到这四人出手这么快,有的不免又想,这二十万赏金到底是谁给谁? 第二百四十七章 背上开花 李小白也实未料到这四个家伙会突然来这一下,一惊之下,自然而然地劲贯四肢全力相抗,以防四人乱来。 一边又想这四人若是为了赏金,未必是便会撕了自己,闪念间只忙叫道:“四位大仙,你们别胡闹,快松手!” “你们谁想动他,须得先问问老娘我答不答应!”这时媚十娘忽从四尊使肩头跃身而下,笑着道。 她说话间已到了劳家四鬼身旁,脚步腾挪,绕了四人一圈,衣袖在各人面前一一拂过了一下,又道:“你们四个家伙,知不知道什么叫香喷喷乖乖听话香水?” 四鬼只闻得一阵清香入鼻,哪知均已中了对方的毒,齐道:“那有什么稀奇,不就是香水吗?” “这可不是一般的香水,只怕你们出四十万也买不到。”媚十娘笑道。 “胡说!”劳家四鬼齐又道,“你不过想骗我们把人给你,门都没有!” 李小白听到这,虽不知媚十娘是何用意,却也已猜到她或是有意在相助自己,便在劳家四鬼说话之时,忽地手脚一缩,从四人手中挣脱了出来,跃下了地:“四位大仙,那香水有毒,你们别听她的。” 四鬼兄弟没想到他竟能从自己手上溜走,也不管什么香不香水,纷纷又要伸手去抓人。 李小白岂会再给他们得手,随即晃身闪避了开。 劳家四鬼刚踏出了一步,不料脚下一软,四人八手却各自交叉互相乱抓到了一起,同时坐倒在地。 “怎么样,这香水值不值四十万?”媚十娘笑了笑,“你们四个可别乱动,否则只会毒发得越快,死得也越难看!” “这香水闻着还真不错,四十万会不会也少了点?” “这地上可真凉快,我们还要多坐一会儿才行……” 劳家四鬼将信将疑,但越是使劲待要站起,越觉头眼昏花,手脚无力,情知不假,索性便一直坐着不动,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,八目相对,口中仍不住道。 李小白这才知道四人原来都已中了毒,对媚十娘道:“你想怎么样?快把解药给他们!” “李公子,我们又见面了,你说是不是很巧?” 媚十娘柔声笑道,“我现在这不是在帮你吗?他们不管是谁要害你,除非先过了我这一关,这你还看不出来么……” 正说话间,忽听唰唰数声,杜止美飞身而至,边道:“好兄弟,谁要害你?” 他刚到了李小白身边,紧接着柳无极也已飞身前来,剑光连闪:“小子,打不赢就想躲吗?!” “兄弟,此地不宜久留……”杜止美回剑挡避,忙又道,“这人交给我,你有机会就赶紧走,不用管我!” 剑光来去中,只见杜止美身上已多处负伤流血,只怕难再久战,李小白料来他刚才定是听到有人意欲不利于自己,这才分心受伤。 又见周围群雄虎视眈眈,随时可能要闹出乱子,心想:“杜大哥自然知道这里危机四伏,想让自己及早全身而退,他也好全心对敌,且拼死也会把仇报了,说不定已做好和柳无极同归于尽的准备。 姑且相信媚十娘是有意相帮,只要她不添乱,那便是少了个劲敌。
劳家四鬼向来行事古怪,未必对自己有恶意,只要不乱动,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,眼下还是相助杜大哥,跟他一起报了仇再说。” 当下不再多想,念转间朗声道:“杜大哥,你我兄弟同进同退!” 眼见柳无极正自侧身背向着自己,自是难得的突袭之机,李小白说罢双掌并出,一招‘擒贼擒王’飞速击去。 这招‘擒贼擒王’原是他惯常使的一招,也是近身擒拿制敌时,至为威猛霸道的一招,他可谓早已滚瓜烂熟,料想这一下定能将对方手到擒来。 谁知柳无极瞥眼瞧见他来,当下并不闪避,道一声:“来得好!” 宝剑向前虚晃一刺,逼退杜止美后,随即背过手剑身反转,在背上连挥疾甩,有如在背后生出了一朵,青光闪动的艳丽剑花。 这宝剑原就是削铁如泥的利器,这一来柳无极便似背了个坚不可摧、且无坚不摧的剑盾,不说赤手空拳,便是钢刀利刃去碰一碰,也非被宝剑绞断不可。 这一下变招之快,且时机把握之恰到好处,李小白当真并未料到,眼看便要触到对方剑盾,立时收招顿住,脚下勾起一块山石踢出,随即翻身退开了数步。 他出招时原已快极,本拟趁敌不备一招将其制住,不料险些反为对方所伤。 好在他急进急停亦非难事,及时收住了掌势,变招也快,倘若双掌再近得一寸,势必已为对方宝剑斩断。 只听得嗤嗤几声,他踢起那山石已为柳无极宝剑所碎,四裂纷飞。 “小白兄弟,他宝剑厉害,不可轻敌!”杜止美叫道。 他并不知李小白另有奇遇,只道对方这一别之后,不知遇到了什么医术高明之人治好了眼睛,仍也不过是此前那个不知轻重,只会乱打一通的浑小子。 见他莽莽撞撞出手,未免草率轻敌,杜止美自是替他忧心不小,只不多言,说罢随即挥剑出击。 “是了,杜大哥,你也多留心……” 李小白偷袭不成,也自知确实太过小瞧这‘剑妖’了些,且对方还手握着绝世宝剑,看来并非全无防备,当此大敌,还是需加倍留心为妙。 他亦知杜止美是在担心自己,这一下还差点给对方添了乱,可别给帮了倒忙才好,随口又道:“他刚才那一招‘背上开花’倒是叫人难料,我差点就着了他的道!” “小子胡说什么,那招叫‘锦上添花’,不是什么‘背上开花’!” 柳无极刚架过杜止美一招,便趁机道,“你们想送死就一起来,别婆婆妈妈的!” 李小白听他语气略显急促,知他已有些沉不住气,不妨再激他一激,笑了笑道:“不管是‘背上开花’还是‘锦上开花’,也差不到哪去。反正我们兄弟联起手来,早晚得叫你身上开出一朵大红花……” 正说着,却听身侧苏星云道:“李公子,我可已经给过你机会来,你还是想考虑考虑你自己,我看你身上很快就要先开花了。” 说罢只一挥手,他身旁吴奇子和吴读之、吴书之三煞兄弟,已提了刀剑兵器,不声不响飞身抢上。 第二百四十八章 目中无人 李小白暗叫糟糕:“苏星云这混蛋别的事不干,偏偏这时叫人来给我捣乱,待会儿有机会定要叫他好看。” “苏星云,你脸上那朵小红花是怎么来的,难道忘了吗?我几次饶你不死,你倒是挺会恩将仇报,要不等会儿我再给你来几朵?” 说话间那三煞兄弟已先后击到,李小白忙扭身连连避让。 三煞兄弟一声不吭,吴奇子和吴读之随即又刀剑齐上、吴书之秃笔点戳补缺。 “我这叫‘玉面生花’,怎么样都比你一张黑炭脸好看,你不就是嫉妒我么?” 苏星云自称‘天下第一美男’,对自己一张脸极之看重,之前几次遭到李小白破相毁容,虽然这时又已在脸上刺了朵花作为补救,却仍是生平大辱,怒极反笑道,“不过你要是喜欢,待会儿我叫人在你身上从头到脚都开满花,而且是红艳艳的鲜花,保证让你一辈子花都花不完。” “什么花都花不完?” 李小白虽非面白如雪,却也不至于脸黑如炭,闻言倒也并不以为意,急闪过吴奇子一剑道,“那倒不用这么客气,只要够花就行……” 说着眼见吴读之大刀砍来,料来即便避开,也势难躲过吴书之紧接而来的秃笔一戳。 李小白心下一动,随即一招‘借刀杀人’使出,口中接着道:“不过谁比谁更花,还不一定!” 只听‘叮’的一声,吴读之原先要砍向李小白的刀,却莫名其妙往吴书之身上砍了去。 而吴书之一惊之下,已避之不及,连忙秃笔一戳,却正戳到了吴读之的刀背上。 两兄弟皆是一怔:“这是什么怪招?怎么才一年多不见,这小羊羔的功夫似乎变强了不少?” 另一边柳无极和杜止美两人,双剑仍自叮当激斗,互相拆招,而这一边李小白和三煞也已经来去缠斗在了一起,周围群豪一时已有些看不过来。 听得李小白还有闲心和苏星云斗嘴,更觉好不热闹,众人又瞧得有些顾此失彼。 一人便道:“这大魔头如此狂妄,真是目中无人!不如我们一齐把他抓了,再跟那花脸公子拿钱,到时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?” 这话听着可又比看人打骂更诱人,群豪登时一阵涌动上前,有的一早已亮出刀剑,跃跃欲试。 这时只听媚十娘道:“李公子,他们三个打你一个,摆明了是以多欺少,也不觉得丢人。你要帮忙的话就说一声。” 吴奇子三兄弟也算得江湖上一流好手,只是近年来少有在人前抛头露面,听得这话自是怒气冲冲。 不过除了暗星的人外,在场知道他们便是这‘煞星’的人也不多。 三人多次与李小白交手,自知联手也难将其拿下,是以一开始便只顾闷头对敌,这时也只沉声不语,出手更又比先前狠疾不少。 李小白忙于迎敌,一时也顾不上不答话,心说:“他们三个倒还好,只不免又得耽搁一阵,杜大哥可别为了我分心他顾,反被柳无极趁机伤了才好。周围这些人当真要围上来那可大大不妙,媚十娘口口声声说要助我,究竟是真有此心还是另有他意?” 只听周围有人叫道:“对付大魔头,那是为武林除害,还管他什么以多欺少?”
又有人道:“没错,那妖女专门使毒害人,看来也是跟大魔头一伙的,大伙可得当心着点!” 媚十娘道:“不管他是什么大魔头,总之我媚十娘想保的人,你们要是想动他,可别后悔!” “你这婆娘,屡次下毒害我们,让我们听你安排,支持你当盟主,这我们也认了!” 刘川海忽道,“你要当盟主就当好了,但你能不能不要拦着我们发财?” “不错,你要保那大魔头也不是不行,只是能不能先把你那什么‘香飘飘心服口服’的毒给我们解了?” 一旁石纹龙道,“不然的话……那可对不住了!” 两人话刚说完,其他各派之人纷纷侧目看向媚十娘,各自议论起来,自是对她这等行径颇以为耻。 原来媚十娘在山下客店,以‘香喷喷乖乖听话水’制服了海川帮、龙虎帮和仙霞派等人后,又以‘香飘飘心服口服液’让刘川海和石纹龙等服下了,自是为了控制这各帮派之人为己所用,也不知媚十娘是怎么想出这般古怪的名字。 这‘香飘飘心服口服液’听来自是比那‘香喷喷乖乖听话水’更具威力,让这几个帮派之人不得不言听计从,但看来这时这些人,都不打算再忍气吞声、任人摆布。 “不然便又怎样?所以你们是想把他抓了,要么就换赏金,要么就跟我换解药?呵呵,想的倒是挺美。” 媚十娘自也知道这些人什么想法,仍笑道,“不过你们可别忘了,李公子之前就算知道你们要杀他,也仍然为你们求过解药,救过你们的命?” “你们俩本就是一伙的,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做戏?” 刘川海冷哼道,“就算他大发善心,真想救我们,那就好人做到底好了。不管怎么说,抓了他总没错……兄弟们,跟我上!” 他话说完,随即踏步而出,一摘头上草帽,嗖一声直往正自激斗的李小白身后飞甩了去。 海川帮同来数十个头顶草帽之人,也跟着先后将草帽甩出,一时间泰山顶上只见草帽纷飞。 李小白听得背后嗖嗖声至,暗道不好,这些人为了对付自己,连暗星的人也顾不上了,这下可要出大乱子。 他这时也才知道,媚十娘为了收服海川帮等人,看来竟又让他们服下了另外一种什么毒,心想这些大小教派帮会明争暗斗、闹个不休,真叫人头大。 即便有人当了盟主,也未必能管得了他们,反倒是自己这个所谓大魔头,似乎更能叫他们自发地联结起来,齐心对付,这究竟是个什么事? 瞥眼见草帽飞近,他心知那草帽堪比利刃,若自己一味避过,难免不会伤及其他无辜。 可眼下那三煞又已齐攻而来,这当下他也自顾不得许多,忙后翻带跃、连闪连避,躲过再说。 数十顶草帽如萍随浪飘飞而至,劲力奇威,高高低低,李小白只刚闪过当先几个,三煞兄弟便已随后攻到。 眼见草帽乱飞,三煞兄弟一怔之下,自是刀剑乱砍、秃笔连戳,眨眼便将十余顶草帽打了个七零八落。 然而仍有近十顶‘漏网之帽’擦身而过,三兄弟也顾不上理会,急又向李小白攻去。 第二百四十九章 借刀殺人 李小白也没来得及腾出手来,忙又左闪右避。 不料那剩下几顶草帽去而复返,只刚飞过三煞身后,便又从三人背后穿插旋飞而回。 三煞兄弟一心击敌,均未曾注意到,肩膀和两臂上纷纷中招,被帽檐割了好几道,这才回过神来击打避让,口中呼喝叫骂。 吴读之身高马大,除了两臂被割破,腰背当中还愣给一顶草帽横插立在了上面,亏得他皮糙肉厚,不然当真难料。 只不过他两臂粗壮,那草帽所插在的位置不高不低,反手欲取竟一时取够不到,也只能先由着。 李小白也未料到那些草帽竟会往返回击,好在大多数已给三煞挡了去,便在三人手忙脚乱之时,已随手接过了一顶,只拿在了手中,并不趁势出击。 然而也正在这时,忽听得嗖嗖之声复起,另又有数十顶草帽从身后飘忽飞了来,李小白只不多想,随即便将手中草帽往群帽中飞甩了出去。 只听嗤啦啦声声不断,数十顶草帽,与李小白这顶异军突起的草帽接连相撞,纷纷碎裂散落。 而他这顶草帽去势仍未竭,直往海川帮人众飘飞而去,霎时倒下一片。 三煞兄弟倒不客气,便在李小白回身飞帽之时,趁机抢上。 李小白难两兼顾,扭身直避。刀光剑影中,一时只听得身后海川帮众啊哟惨叫。 “拿下大魔头,金山银山想要的都有!” 刘川海一声断吼,说话间已当先冲身攻上。 他这话可比什么都管用,各帮各派随即便有不少人响应,刀剑拳脚纷拥而至。 李小白暗暗叫苦,也不由得怒气填胸,心想这些人看来不收拾一顿,当真不知道厉害。 刀剑呼呼中,他也顾不上去理会身后都来了些什么人,一招‘远交近攻’避开一路攻势的同时,猛出一掌正击在了吴奇子肩头,直把他肩骨震断,连连倒退,紧接着便又是一招‘借刀杀人’借力打力,借着吴读之一刀之势,连番乱砍乱劈。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直响,十数人等手中刀剑接连坠地,更有不少人手臂上霎时间已多了一道刀伤,血雾乱溅。 吴读之兀自不明手中大刀怎么一下不听使唤,怎会这般不由自主地到处乱砍? 不过这一路连砍击敌的刀法又确实精妙无伦,单由自己绝难使出,吴读之只道自是给李小白施了妖法,这时才忍不住喝道:“都他妈滚远点!” 刘川海好在闪躲及时,并未中招,嚷道:“你他妈是哪边的?” 此时间石秀南和石纹龙、以及叶轻尘等先后也抢上了前来,石纹龙道:“他们要抓人,我们也要抓人,但他却不是我们一边的就对了。” 这一拨人无论是暗星还是其他各派,自然都是为了对付李小白,然而却是各怀心思。 暗星自不必说,其他各派之人要么是为抓人,以便向暗星拿赏金,要么是为迫使媚十娘解毒,或兼而有之,两边的人都是要抓人,却并非同是一路的。 李小白自也想到了其中之异,只是不管哪一边也无非是冲着自己来的,也不做声,瞥眼只见杜止美和柳无极仍在游斗不休,不知情况如何,不由暗暗焦急。 只听吴奇子揉着肩膀上前道:“这小子好像更邪门了,老三老四,你们当心点!”
“我自然知道……”吴书之道,“不过老四,你的刀能不能看着点?别老往我这使!” 吴读之正要开口,对面叶轻尘道:“不如你们先下去休息一阵,这人交给我们就好!” “刚才谁他妈扔的帽子!” 吴读之脚下忽地蹬出一步,好容易才反手把背上插着的草帽取将下来,怒骂声中,却是往站在对面的叶轻尘和刘川海,以及石秀南父子等人飞甩了去。 刘川海等四人接连避过,只不多言,却各自向李小白扑了去。 “我并非什么大魔头,但你们可别逼我!” 李小白与这些人并无仇怨,实不欲与他们动手,只是这当下却也由不得了,一边急闪一边道。 三煞兄弟更也不多说,纷纷抢上。这下一来便成了以七对一,把李小白围在了当中。 八人各占一方,分头进退、攻守来去,眨眼间打成了一团。 “我丐帮武帮主不屑以多欺少,我鲁大脚便来凑凑热闹!” 正激斗间,丐帮中忽跃出一人,却是丐帮的鲁长老,赤脚虚踢了一下道。 当年在华山峰顶,便是这鲁长老与三煞,率先遇到了李小白,只是当时鲁长老并未和李小白交上手,这时看来是技痒难耐,想在群豪面前一展身手。 李小白自也认出了对方,随即便想起当时在华山之上,这鲁长老和三煞带了人来围攻自己和苏薇,正是那莫老神仙出手替自己拦住了各人。 他刚避过叶轻尘凌厉一剑,不由得便向莫知道瞥了一眼,却见对方正自闭目呆立,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? 鲁长老话刚说完,便飞起大脚往缠斗着的八人中跃了去,跟着又连环数踢,直击李小白上中下三路要害。 “老叫化,你这脚这么臭,是准备把人熏死么?” 李小白双掌连拍连格,脚下腾挪不断,好容易刚躲开鲁长老一记旋风连环腿,石纹龙两手成爪,紧接着便呼呼抓来。 “少说废话,专心拿人。” 李小白身形扭转,才刚避开,石秀南两掌连劈,说着又已攻至。 话音刚落,另一侧刘川海双拳虎虎,猛又砸来,高声道:“咱们可先说好,谁先抓到人,怎么安排便由他说了算!你们父子齐上,这回怎么着都有得赚了……” 这回一下又成了八对一,八人分占八角,刀剑拳脚纷至沓来,各展所长,把李小白围得严严实实,密不透风。 李小白与各人一一都交过了手,多少也知道了各人虚实强弱,心想这些人都均非庸手,虽人多势众,却是难齐心配合,也并非牢不可破的攻防阵势,眼下先设法打开个口再说。 眼见吴读之一刀砍来,李小白当下又是一招‘借刀杀人’巧妙击出。 这招‘借刀杀人’顾名思义,自是假借别人的手替自己出力,以打击消灭与己为敌之人。 其要旨在如何巧‘借’他人之力为己所用,牵引挪移他人的功力,借以击敌制敌。 一招得手,既可将对手朝自己攻来的一招威力,化于无形、以便自保。 同时也可以将对手这一招之威,作用于对方自己,或其他附近的任何人身上,实为一招以攻为守、高明巧妙的武功技法。 第二百五十章 魔头休走 李小白这招‘借刀杀人’也是初次对人使用,这一来便接连对吴读之使了三次,只不过三次都‘借’的是同一把刀,‘杀’的是不同的人。 吴读之一招攻出,一把大刀原是砍向李小白,岂料一下便不由自主地,向石纹龙砍了去。 “你他妈往哪砍呢!” 石纹龙正自两手连抓,更是始料未及,待见吴读之大刀莫名其妙地砍向自己,已然收势不及,两手都抓到了刀刃上,登时有几根手指断去半截,忙不迭连连退开,大叫道。 吴读之自也知道又是李小白在背后捣的鬼,心说这小兔崽子,怎么老喜欢拿自己的兵器做手脚?只回了一句:“我他妈砍的就是你这草帽!” 石秀南两掌正自呼呼抢上,见石纹龙受伤,不由得大急,只稍一分神,胸口上忽已给李小白拍了一掌,立时喷血直往后倒。 好容易站定,石秀南却也顾不得许多,忙抓过石纹龙血淋淋的手,问道:“龙儿,你怎么样?” 这时叶轻尘和鲁长老的一剑一脚,已齐攻而来,另一边吴奇子和吴书之的一剑一笔,也几乎同时击到。 李小白脚下闪转,手上连使巧劲,分别另又同使了一招‘借刀杀人’。 但见鲁长老一脚连踢,脚底板却被吴书之秃笔连戳了几下;叶轻尘一剑连刺,手臂上却被吴奇子软剑绕弯连削了几下,四人各自莫名,连忙退开,叫骂不断。 这一下便只剩了刘川海尚未出手,也未负伤。 “这还没完呢,起来接着打啊!” 眼见各人片刻间伤的伤,倒的倒,刘川海既觉惊惧莫名,又一阵激动,大叫声中,左右勾拳猛挥连击抢上。 李小白也不跟他客气,接连出掌迎击,劲力刚猛生风。 来去之间,只听喀喇喇数声连响,刘川海左右两拳先后中掌,手指接连骨折断裂,啊呀直叫。 周围群豪先前见李小白,在背后欲行偷袭柳无极不成,只道他这大魔头的身手,也未必高明到哪去。 待见他怪招连出,这几个帮主、掌门等八位好手,只眨眼功夫便给李小白打倒了大半,尽皆惊愕诧异,似乎见到了什么怪异之极的事,众人只觉难以置信,莫非这大魔头会使妖魔邪法? 这时丐帮宋、金、肖三位长老忽地同时跃身而出,到了鲁长老身旁,问他情况如何,准备合围击敌,一同对付大魔头。 鲁长老脚底下给戳了好几个洞,饶是他大脚板皮糙泥厚,仍给戳得红黑见血,刚才也冲着吴书之叫骂了几下,这会儿却道:“不碍事……大书法家笔上没墨,看来是想借我脚底板的墨泥用用。” “鲁长老,这次我们可没叫你帮忙。”吴书之圆脸胀红,呸了一声,“但怎么好像每次你这臭脚一掺和,什么事都得黄臭不可?” 之前在华山鲁长老和三煞四人,联合欲对付李小白,被莫知道所阻。 四人联手与莫知道只斗得片刻,鲁长老便收到其他三位长老呼唤率先撤离,只剩三煞留下硬撑,后来却被莫知道逼得剥光了衣服才得以下山。 三煞兄弟自然记得这事,先前见了鲁长老自告奋勇出战,自不由便想起了遭辱旧事,吴书之这么说,自也是因为这事的缘故。 “老三老四,几位长老前来相助,自是最好不过,其他的先别多说。” 吴奇子道,“这魔头害死了老二,不管怎么样,我们都要把他拿下,这回可别再着了他的道。” 这一来又多了三位好手上场,十余人仍把李小白围在了当中,蓄势以待。
李小白扫了各人一眼,心想这些人当真是不死不休,这般下去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? 又瞥眼见这些人身后杜止美和柳无极仍在恶斗,心知杜止美实是在以命相拼,不然只怕早已落败,只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候? 正待突杀出去,忽听媚十娘道:“四尊使,该你们了。” 那四尊使巨人从上得山顶,便一直抬着竹轿站着不动,默不作声,这时才缓缓放下竹轿,齐声虎吼了一句:“嘿!” 吼声响彻山巅,直如惊雷,群豪都给这一声震得一激灵。 四巨人忽然大步上前,分站四角,把三煞和四长老、以及刘川海等一圈人围在了当中。 李小白和三煞等十余人尽皆莫名,不知这四个大家伙是敌是友,到底奔着谁来的?只觉周围忽地暗了一些,太阳都给挡了去。 “这婆娘是来抢人的……快上,别让她得手!” 刘川海说罢,自己却站着未动。 三煞和四长老等几个待要动身,四巨人忽同时踏上一步,在十余人背后挥拳便是一阵乱打。 这回各人算是反应了过来,也顾不得多理会,纷纷叫嚷着避敌回击。 “魔头休走!” 李小白待要趁乱撤出,忽听刘川海在背后叫了声,飞身呼呼击到。 李小白心说这家伙看来伤的还不够重,回身拍出一掌,却见对方手上忽而多了个大金钩,并非先前那般赤手空拳,忙缩回了掌来。 只不过这一下实出意料,他肩头上仍给对方钩出了一道血口。 刘川海偷袭得手,复又抢上,金钩连抓。 李小白扭身避得几下,实不耐烦再多纠缠,忽使一招‘擒贼擒王’将对方擒在了手中,一把夺过了金钩,随即纵身一跃,直带了他从两巨人身侧飞身穿了出去。 刘川海一阵大叫,李小白只不理会,在他肩头狠拍了一掌,直又将他往那四巨人阵中击飞了回去。 杜止美正自避过柳无极一剑,见李小白忽从人堆里全身飞出,自是惊喜,问了声:“兄弟,你怎么样?” 一语甫毕,不料柳无极先前一招原是虚招,便是这一瞬息耽搁,宝剑又已刺到。 杜止美惊喜之余未及多想,挥剑直挡,手中钢剑只与对方宝剑轻轻一碰,铮地一声便即断了一截。 一惊之下,杜止美闪避也已不及,柳无极宝剑挺进无碍,直在他左臂上划了长长一道。 “杜大哥当心……”李小白大惊,已顾不上答话,飞身上前,金钩直往柳无极身侧连连钩爪,“你怎么样?” 杜止美断剑平拍连挡,闪身直退到了李小白近旁,才道:“别担心,我死也要拉上他垫背!” “你们想死在一起,我便成全你们!” 柳无极紧追直上,一边仍挺剑往杜止美身上疾刺,一边避开李小白金钩道。 李小白瞥眼见杜止美身上多处已被血水染红,头上缠布看来不知何时已给击落,青丝散乱,模样狼狈,心中大是不忍,寻思: “杜大哥撑到现在,自是不易,只需再过得片刻,只怕更已难料。柳无极害死了赵伯伯,倘若再让他害得杜大哥身遭不测,我又何必苟活于世?” 心下一无顾忌,金钩猛钩,霎时间便也已在柳无极左臂上,钩划了几道红印。 柳无极惊怒之余,似才想起这小子可是传闻中的大魔头,万不可大意,宝剑回转,疾向他一阵连刺。 第二百五十一章 轮回天道 李小白侧身直避,金钩使以柔巧劲力,忽一下钩卡在了对方宝剑两刃上,正是‘借刀杀人’的手法。 柳无极宝剑急抖猛削,岂料一时既不能甩脱、也未能削断对方金钩,有如鱼儿上了钩,情知不妙,挥剑连钩往李小白斜劈而去。 李小白顺势往后一带,这一来不仅化去了柳无极剑势,还‘借’了他的‘刀’杀向对方自己。 这一下若劈实了,柳无极手上宝剑非反过来,把他自己的脖子抹了不可。 柳无极心下骇异,却自也明白其中之理,宝剑急忙收势,劲往前劈,自是想断去金钩。 李小白自知宝剑削金之能,劲力一松,金钩脱剑,直钩在了对方肩胛锁骨中。 两人这一下来去,不过匆匆眨眼间。 惊骇之下,柳无极正待回剑相击,只不料便在这时,杜止美眼明手快,便在这电光火石间,一把断剑已直插在了他左边胸口。 柳无极又是一惊,同时便在这一瞬间,宝剑刺出,正刺在了杜止美腰间‘章门穴’上。 李小白这一钩和杜止美这一插、以及柳无极这一刺,便正是在这前后一瞬的事,三人无不一阵惊愕。 周围群豪见这一幕,更是瞠目结舌,惊得呆了。 “杜大哥……”李小白急道。 只叫了一声,忽听背后风声大异,却是崆峒派其余七位掌门,见掌派柳无极遇险,惊诧之余,围攻抢上,这时刀剑枪棒已先后击来,口中直叫:“魔头,快住手!” 李小白暗道:“罢了……这魔头的恶名我反正是洗刷不掉了,索性让这些人知道知道,什么是真正的魔头!” 眼见杜止美要穴中剑,自是已凶多吉少,李小白不由得杀心大起,取下身侧匕首,猛划一道,忽一下便将柳无极握着宝剑的手臂卸了下来,看也不看,随即又挥出匕首,一招‘笑里藏刀’转身击敌。 只听柳无极一声惨叫,往后便倒。 接着便是叮当之声不断,七位掌门手中刀剑枪棒,接连断折落地、胸前还各中了一掌,先后倒地飞退,又是一阵惨叫。 七掌门无不都是派中一等一的好手,却怎料这回是到遇到了真正的大杀神,一来便使了大杀招。 只一瞬息之间,各人眼前先后都只看到了一张微含笑意的脸,身如鬼魅般一闪而过,旋即便已莫名其妙地中掌倒地。 重伤之余,一时人人仍觉胆寒心惊,仿佛这大白天当真都见了鬼魅一般。 他们哪知道李小白虽已杀意大盛,真正要杀的却非他们,手底下实已容了情,不然先前又怎会只是刀剑断折,中了一掌这么简单? 李小白刚才那一招‘笑里藏刀’表面上笑意盈盈,实则暗藏杀心,自也是他于兵书中所悟出的一招。 这时一招连连使完,他脸上仍含笑意,内心却兀自难平。 转眼看向一旁的杜止美时,只见他忽从怀里拿出了一样物件,却是光明教的圣物神木令,口中道:“小白兄弟,我没事……” 原来杜止美一直随身带着那枚非钢非铁的神木令,柳无极刚才一剑偏巧便刺在了令牌上,一时却难伤他。 柳无极胸口上仍插着那柄断剑,也巧的是倘若这把剑未断、或是再进得半寸,他也一早已毙命。
眼见那一剑竟未伤着对方,柳无极也顾不得胸口和断臂上剧痛,断臂上血流如注,竟也不去理会,挣扎着爬起,伸手抓过断落在旁的另一臂,要把断臂上握着的凤鸣剑抓过来。 “我恩师便是被你用这把剑刺死,现在该轮到你了……”杜止美上前踩压着剑身,淡淡道。 说着俯身从断臂上取下宝剑,拿剑指着他道:“我赵伯伯也是死在这把剑下,现在也该到你尝尝利剑穿心的滋味了!” “住手!别乱来!” 崆峒派众弟子眼见掌派和掌门接连挫败,无人不怒,便在杜止美说话时,忽而拥上前来,拔剑呼喝。 好几人已冲上前去给柳无极包扎止血,杜止美只并未拦着。 天山派新掌门刚为柳无极所伤,昆仑派新掌门刚被陀夫斯基害死,自也算到了柳无极头上,两派众人这时也纷纷拥上。 光明教不少人见了杜止美手中圣令,忽也拥到了他身后。 两派一教等人众各持兵刃,自是力挺杜止美杀掉柳无极,与崆峒派一众对峙而立,大喊道:“柳无极作恶多端,死不足惜,快动手!” 这一来只要杜止美一剑刺下,崆峒派与天山派、昆仑派和光明教人等势必刀剑相向,双方各数百人众一场拼杀在所难免,便不再是一两个人死伤的事了。 “你现在死到临头,还有什么话说?”杜止美自也知道其中利害,仍剑指柳无极道。 柳无极面色铁青,伤口疼得脸上一阵冒汗,只咬牙怒目不语。 另一边三煞和四长老人等,与四尊使仍打得热闹,不时传来几声呼喝叫嚷,也不知打成什么样了。 这时苏星云忽带人从天山、昆仑派等一众人中分众而出,叫道:“三位星君,你们要对付的人在这,别再跟那些人墨迹了。” 吴奇子等三煞闻言,忽一下从四巨人处飞身而出,个个已是鼻青脸肿。 紧接着四长老和刘川海、叶轻尘与石秀南父子等也先后突围而出,个个也都伤残不小,各人随后便都围到了杜止美和李小白两人身侧。 媚十娘和那四巨人,跟着便又围到了四煞与四长老身后,几乎便在同时,另一侧武大松和陆无明等也带了各自弟子,围拢而来。 四周一下又聚满了人,将李、杜两人围在了当中,一阵叫嚣。 李小白自也不愿放过柳无极,但这眼下看来,只要柳无极这下一死,崆峒派与天山派等立时便有一场厮杀,其他各派会如何对付自己还很难说,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乱子。 他一时也没了主意,正要说些什么,忽听空悟方丈道:“阿弥陀佛。这位施主,老衲可否说两句?”说话间人已到了跟前。 空悟大师既已开口,周围群雄顿时便静声了下来。 “你……你是要替那剑妖求情,要我放过他?”李小白也不知这老神僧,是要跟自己说些什么,随口道。 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 空悟伸出手掌,缓缓摊开道,“老衲非是要施主放过谁,而是想要施主你放过自己。” 第二百五十二章 剑斩剑妖 李小白见他手掌上是一根松须,忽想起自己在半山腰松树上,见到这老僧时,便扔了这么一根松须在他光头上,原来他其实早发现自己了? 忽觉好不尴尬,又听对方说什么空空色色、放过自己的话,甚是莫名,讷讷道:“你…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群豪听他这般老大没小地跟空悟大师说话,简直狂妄,不少人早有不满,乱嚷叫道:“你这大魔头敢这么跟大师说话,等着被收拾罢!” “诸法因缘生,诸法因缘灭。施主号称魔头,想必自有其来由。群豪除魔心切,难免因此再造杀孽。” 空悟随后道,“老衲见施主技艺非凡,自不量力,想来让施主赐教一二,以便了却这段尘缘恩怨。施主以为如何?” 李小白这回大概也听明白了,心说:“好个老和尚,原来你也把我当魔头,这是要替他们来灭了我呢?” 又想这老和尚自必神功无敌,当真动手的话,自己可讨不了好,还不知他到底是要怎样? 正自踌躇,只听杜止美道:“小白,不用多理会他们,我们先报了仇再说!” “真正害得大家……变成现在这样的人,是那老狐狸丁长春!” 柳无极忽恶狠狠道,“他就像现在一样,看着我们互相残杀,他自己躲在背后……不知有多开心!” 众人听他这般说来,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,但也有不少人心想,他这不过是自知将死,还想反咬一口,一时谁也说不准。 “闭嘴!”杜止美道,“你以为你又好到哪去,我恩师难道不是你亲手杀死的?” 说着宝剑一挥,一剑便将柳无极双眼刺瞎了。 “我的眼睛,我的眼睛!”柳无极痛得直叫。 “阿弥陀佛。冤冤相报何时了?我与施主简单过几招,倘若胜得一招半式,便请施主与众位互相和解恩怨,勿再彼此杀伤。如若施主仍放不下这段仇怨,尽可将我一掌打死,老衲也绝不还手。” 空悟徐徐道,“不过还请施主就此打住,不要再与那位柳掌派为难,放他一条生路。倘若老衲因落败身死,自是老衲一人之事,也请各位勿要以此为由,与这位施主再生争端。不知施主与众位意下如何?” 群豪素闻空悟大师威名,武学造诣之深,当世只怕难有人及,他若肯出面对付大魔头,自是没有落败的道理,如若连他都对付不了大魔头,那也没什么好说的。 但这些且不说,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就了了,而且哪有赢了还要甘愿被人打死的? 崆峒派的人均想:“有空悟大师出手相助,掌派自是有救了。不过倘若放过那个大魔头,这一来掌派的罪岂不是白受,崆峒派的脸不是白丢了?” 天山和昆仑派等人不免却想:“若是大魔头败了,我们可以不找他麻烦。只是难道我们就要放过柳无极不成?” 暗星的人也想:“大魔头一直是我们的死对头,难道他都败了,我们跟他的事就这样算了?” 各派众人各有所思,都觉此举未免大有不妥,一时只没人回应。 李小白原也不愿见到各派大起殴杀,却也不愿就这么放了柳无极,心说:“这老僧无论输赢都落不了好,却又是何必?且不说我都没想过能赢他,又何必要将他打死,他这不是摆明了要拿命换柳无极一命吗?” 只是又想:“柳无极已断一臂,又双目失明,现在这样也与废人无异,活着也是生不如死。倘若我执意要杀他,各派不会放过我和杜大哥不说,还势必会自相残杀起来,这般杀来杀去又有何益?” 当下对空悟道:“这位方丈大师,我本就不是什么大魔头,也不是你的对手,比试就不必了,我不杀那恶贼便是。”
又对杜止美道:“杜大哥,这恶贼已经这样了,杀不杀他也没分别,我们就饶了他吧?” 群豪哪想到他这大魔头,会这么容易就认输放人,听他说完,登时一片哗然。 有人乱嚷道:“还没比怎么知道比不过,怎么能说不比就不比,这仇怎么能说不报就不报了?” 有人便道:“他自然是不敢跟大师比,所以连仇也不报了。” 七嘴八舌,议论不休,倒似乎这一架不打,这事也未免解决得太容易了些。 杜止美多少也料到李小白不会应战,可要说这便放了柳无极,哪有那么便宜的事? 正要说话,空悟双手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施主慈悲为怀,令人敬佩。既然如此,众位英豪,这位施主既已放下仇怨,我们大家也就不必再为难他了。我看此事便到此为止,众位各自照看好伤员,勿要再起争执了。” 群雄听罢这话,自是大有不乐意,可一时谁都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处理办法,既然大魔头已经开口放人,总不能再让他去和空悟大师打。 倘若大魔头斗败,仍要一掌把大师打死,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害死大师的帮凶?若说不打吧,难道就这样放过了大魔头? 但眼下又没人能收服得了这大魔头,总觉这事似乎既解决了,又好像并没有解决。 “小白,我本就是为了来杀这恶贼的,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……” 杜止美这时道,“这恶贼不仅害死了我们赵伯伯,还杀害了我恩师,你可以不必动手,我却是非杀他不可!” “可是,杜大哥……” 李小白之所以不愿杀掉柳无极,除了因为柳无极已成了废人,以及眼下的情况等诸多考虑,多少还因为想到了双儿的缘故。 只是这事一时也没法跟杜止美说清,况且也知道即便说了,对方也未必会放过柳无极。 话刚出口,杜止美便道:“你不必多说,这事由我来就好。” 又朗声对周围道:“我原是天山派弟子,现在已脱离门派,柳无极杀我恩师,虽然恩师言明在先,不让门下弟子寻仇,不过这仇我却非报不可。 不仅如此,柳无极还害死我和我这位结义兄弟的赵伯伯,我这位兄弟心慈仁善,是不愿看到你们为此再有死伤,这才想着放过此贼。 但作为大哥也好,作为弟子也好,试问此仇我怎能不报?我杀这恶贼,乃是我个人义不容辞之事! 你们若有谁要找麻烦的,尽管冲我来好了,却与我这位兄弟无关。若有谁为此想对他不利的,那可别怪我手下无情!” 说罢宝剑只一挥,立时便把仍插在柳无极胸口的断剑一削为二,直疼得他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。 众人先前没怎么顾得上两头看,这会儿听了杜止美这一番慷慨陈词,又见了他手中宝剑之威,不由得才想起他此前和手握宝剑的柳无极,激斗不休的情况,算来少说已斗了有数百招。 想到天山派新掌门一招间便已落败,被柳无极断去了双臂,而龙虎帮帮主和仙霞派掌门也只数十招间,便已为柳无极所败,这个前天山派弟子却能撑到现在而未曾落败,若非一流身手之人又怎能做到? 平心而论,柳无极若非宝剑在手,只怕未必能伤对方分毫。 这回眼见宝剑落到了杜止美手上,众人自不敢小觑,听他这番话说来倒也在情在理。 但要说因此便怕了他,不与他和他那魔头兄弟为难,不少人却也不以为然,一时只谁也不做声。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无极之极 “你要杀便杀,哪那么多废话?” 柳无极忽道,“我杀害的人,从没说不认……不像那老狐狸,丁长春……” 说着忽一下挺起了身子,直往杜止美剑尖扑了去。 那宝剑何等锋利,嗤一下便透穿了柳无极胸膛而过,血水汩汩,顺着剑尖直往下流。 这一下谁都没曾料到,群豪都是一怔,崆峒派一众不由得‘啊’声大叫了起来。 “杀丁……丁……” 杜止美和李小白也实未料到,都愣了愣,只听柳无极喃喃道。李小白与杜止美对视一眼,忙凑近柳无极跟前,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。 闪念间想到了双儿人在陶谷山庄的事,李小白随后便道:“柳……双儿她好好的,在……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,谁也伤害不了她!” 这话说完,只见柳无极一动不动,显已气绝毙命,一张苍白憔悴、双目仍流着血泪的脸上微含慈笑。 这一来情况又有了异变,结盟之事还未成,一下接连掌派也好、掌门或教主也好,转眼不是死就是伤,各派尤其是崆峒派,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。 而柳无极死前几次三番提到丁长春,直指他便是造成各派仇杀纷争、和当前各派掌门人先后伤残毙命的始作俑者,各教派人等即便仍有存疑,也已信之八九。 只不过谁也不曾多言,心下却不无惶恐,仿佛背后正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,接下来要送命的,不知便要轮到哪一派或谁的头上。 柳无极这一死,崆峒派与天山派、昆仑派和光明教等,对峙相向的双方众人,自也没了针锋相对的由头。 而李小白既已开口放过柳无极一命,柳无极又是自行撞向杜止美的剑求死,在场人等有目共睹,说起来崆峒派自然也怪不到李、杜两人头上。 不过柳无极这事虽了,李小白这大魔头的事可没了。 先前空悟大师不惜以性命,力主各教派与李小白罢斗和解,多少是因为柳无极一命尚在,犹能以保他性命为由,阻止各方无谓撕斗。 但也只李小白单方言明息斗之意,各教派均未明确表态,不再与其为敌。 这回柳无极已死,群豪中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。 “空悟大师,这魔头的事……”刘川海忽道,“难道就这么算了?” “以你之见,该当如何?”空悟道。 “他打伤我们这么多人,总得给个说法。”刘川海道:“不如你把他交给我们,让我们来处理就好!” 空悟道:“可是这位施主并不在我手上,老衲要如何交给你们?” “我……我们打不过他,他不是打不过你吗?” 刘川海原是想让空悟出手把李小白擒住,再交由他处置,可又不愿开口相求,心说这老和尚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,然而这话听着倒是没错,“你把他抓了给我们就是……” 周围暗星等想要对付李小白的各教派首脑群豪,听了刘川海这话,均想这人好歹也是个帮主,技不如人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,但这算盘倒是打得挺好,也不失为拿下大魔头的一个主意。 “大魔头害死了我们一个兄弟,和我们诸多同门星众弟子,还有不少武林同道也深受其害,一直是我们的头号大敌!” 一旁吴奇子道,“空悟大师抓了人也是交给我们,为什么要交给你?” “你们抓不到人,就出了悬赏拿人,不就是想让别人帮你们抓人吗?空悟大师要抓人也不会是奔着你那个悬赏去的,为什么要交给你们?”
刘川海瞪着对方道,“况且我们要抓大魔头,也不是为了你们那什么悬赏,而是要拿他给我们去换救命的解!。” “什么悬赏不悬赏,现在都说已经取消了。谁不知道你们卖力抓人,既是想让我们拿钱来换,又想让人拿给你们解药。想两家通吃,哪有那么好的事?” 吴奇子也瞪了回去,“真有本事,怎么不直接去找给你们下毒的正主去?” “你算老几,敢这么跟我说话?那婆娘要是肯给解药,又何必下毒害我们?” 刘川海怒道,“你们有本事,一早便把人抓了,又何必出什么悬赏?既想抓人,又没本事,还不想出钱,哪有那么好的事!” 他和叶轻尘、石秀南父子等人,之所以要对付李小白,一方面自是想用对方去迫使媚十娘交出解药,另一方面也确实存有去跟暗星换赏金之意。 虽然嘴上不承认,但此番用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,这一下被吴奇子说破,刘川海自然要跟他急。 苏星云待要上前说话,吴奇子软剑一抖,唰一下直指刘川海,也不由得怒道:“你又算老几?一股咸鱼味,当个破帮主就了不起了?有本事就来单独比划比划!” 刘川海身上确有一股鱼腥味,只不过自己不觉,听了对方言语挑衅,更是怒不可遏,抡起伤肿的拳头喝道:“比就比,谁怕你来?拿把软趴趴的剑,想吓唬谁?” 两人没说几句,一下都摆开了架势,这原本抓人的事还没个说法,一来二去都不知扯到哪去了,眼看便要动起手来。 “阿弥陀佛。”空悟道,“这么说两位施主是想让老衲出手,擒住这位所谓的‘魔头’施主,再给你们? “正是。”刘川海和吴奇子闻言,立时收起架势,看着空悟道。 吴书之和吴读之二煞、还有叶轻尘和石秀南父子等人,也随即纷纷点头称是。 “可是老衲怎么刚才看来,这位施主在和你们所有人交手时,明明大有机会对你们痛下杀手,却每每留了几分余地,否则你们只怕都已经性命难保。” 空悟接着又道,“不知这样的人,何以会是你们说的魔头?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,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?” 李小白先前在和各人打斗时,确实恨不得痛下杀手,可毕竟是心有不忍,听了空悟这话,忽觉心下一阵温暖,好歹还是有人愿意相信,自己并非传言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。 “不会错的,大师,你不要被他骗了!且不说他未必有那本事,即便他有,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乱来……” 吴奇子道,“尤其是还当着大师的面,他怎敢太过放肆?他只不过是想装一下好人蒙骗大师而已!” 苏星云道:“大师有所不知,此人发起狂来,简直六亲不认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……” “胡说八道!我兄弟绝不是你们说的那样,你们少在这编排诬赖!我兄弟手下留情,已经饶了你们一次,你们不知感恩,还在这信口开河,我看你们一个个才像魔头!” 杜止美断喝道,“你们谁再敢多说一句他的不是,可别怪我没有事先言明!” 李小白知道这位杜大哥无论自己是大魔头也好,是什么也好,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,替自己说话,心下自是一阵感动。 只见杜止美说罢,才忽一下将凤鸣剑从柳无极身体中拔出,血淋淋的宝剑指着各人。 第二百五十四章 教主有令 众人只听得‘呜’一声,如幽魂夜呜,心下俱是一凛,‘凤鸣出,神鬼哭’,看来这传言确非子虚乌有。 柳无极身子扑声倒地,崆峒派弟子这时才小心翼翼地上前,自顾收殓起他尸身。 “这位杜公子身手好生了得,能与‘剑妖’拼斗这么久而立于不败,看来不愧是‘剑仙’的亲传大弟子,当真令人佩服。” 苏星云自知李小白这位杜大哥看来也不简单,忽笑了笑道,“我们与你这位兄弟李公子,原是有些误会,本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,不曾想这后来又闹了些不愉快,这才到了现在这步田地。 这中间的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……我看不如这样,两位一起赏个光,咱们几个换个地方好好聊聊,别耽误各门派大家的正事,如何?” 李小白知他素来不怀好意,这一下变脸这么快,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,对杜止美道:“杜大哥,别理他!” 又对苏星云道:“苏大公子,当年你手下害死我好几个弟兄在先,我即便杀了他也不为过,况且我还记得,他是被你们自己人的乱箭射死的! 你们众口一词,反倒把我诬蔑成了大魔头,这事可是有的?我不知道你们背后到底在图谋什么,不过想让我跟你们这些人为伍,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了! 我一而再的饶你性命,你可别不知好歹,这第三次我可不会那么客气了!” 杜止美似乎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小白,那两位护法他们,莫非都已被这些人所害?” 当年杜止美带人从光明教离开,前去寻找宝藏后没多久,苏薇和两位护法等数十人,便带了李小白也离开了光明教,前往中原寻医。 杜止美自是后来才听说了这事,见两位护法一直并未出现,这时听了李小白这么说,只道是两位护法和其他随行的教众,都已为苏星云等人所害,事实上却并非如此。 两位护法自是到了长安后为吴音子所害,另外还搭上了一个沙无水,其他同行的教众多半是在路上遇到了兵乱而死。 李小白这当下一时也说不清,亦没多想,听杜止美这么问,便只点了点头。 只听苏星云道:“什么叫我们这些人?别忘了你还是大魔头,我们这可是在给你机会,你才应该别不识好歹……” 话未说完,杜止美忽将神木令举在手中,朗声道:“光明教的人听着!只要你们还没瞎,当能认得这位李公子,原是你们的教主本尊!有人欲对你们的教主不利,你们是不是该誓死守护?” 光明教众原已有不少人认出了李小白,只是混乱中谁也不曾吱声,听得杜止美这话,又见了他手中令牌,到场近两百人众齐声高呼:“是,誓死守护教主!” 声音雷动,一时声势大振。 各派群豪均未料到李小白还有这一层身份,一时间倒是吃惊不小。 李小白也不料杜止美这时,会忽然提到自己这教主的身份,不过心想这一来倒也好,起码自己不用再一直顶着这大魔头之名,于这数千人之会中独自惶惶。 只听苏星云道:“我没听错吧?李公子,我怎么只听你说过,你自称是逍遥门的人,怎么现在又成了什么教主了?” 众人听他这话又不无惊异,不少听说过逍遥门的人均想,逍遥门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数十年,怎么这大魔头还跟逍遥门有关系?
李小白还身兼着逍遥门掌门之位,可从未对人说起,这当下一时更也说不清。 待要说话,便听杜止美道:“我看你除了会满口胡说,别的还知道什么?” 说着神木令一指苏星云:“光明教众听令,这人出言不逊,恶意中伤你们教主,先把他拿下再说!” 光明教众听得号令,纷纷亮出兵刃,朝苏星云一众拥去。 三煞和暗星人众等见势不妙,也先后挺起刀剑,护在苏星云身侧。 崆峒派的事刚过,这一来又变成了光明教和暗星双方数百人众,眼看便要大起厮杀。 “阿弥陀佛……这位李教主,想来你跟那位苏公子确有些难解的恩怨。” 空悟道,“只是可否先行让你的人稍安勿躁,以免大动干戈,更增仇怨。” 李小白实未料到,杜止美会忽然下令对苏星云动手,也不愿见这些人因为自己无谓杀伤,便对杜止美道:“杜大哥,让他们先别乱动,还是别跟那人一般见识。” “小白兄弟,我知道你心肠软,不过也得看对什么人。” 杜止美道,“你也别怪我自作主张,我只不过想让那位苏公子知道一下,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!” 说罢又对光明教众道:“教主有令,原地待命!” 李小白心知杜止美自是为自己着想,见他指挥若定,颇有将帅之风,自己可从未试过这般对教众发号施令,这一来倒也压住了苏星云等人的嚣张气焰。 他心想自己能遇到这么一位好大哥,作为策应、相伴相随,当真此生不枉,由衷感佩,点点头道:“是,多谢杜大哥。” “这位杜公子,我怎么看着你才像是一教之主啊?” 苏星云知道这回是又遇见了个狠角色,倒也不慌不忙,笑了笑道,“你这位李公子兄弟,一下说是逍遥门的,一下又成了你们这个光明教还是圣火教的,莫非是你想替他遮掩他真实的……魔头身份?” “你少在那信口挑拨,我这位兄弟自是名正言顺的教主,我这个大哥只不过代他说几句话。你说别人是魔头,别人就是魔头了?” 杜止美冷哼一声,也笑着道,“那我要说你们都是猪头狗头,你们以后是不是也都要改叫猪头狗头?” 虽然在场各派过半人等都已确知确信,李小白便是江湖上悬赏通杀的那个大魔头,但听杜止美这话说完,群豪倒也有大半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。 三煞兄弟等暗星人众大为着恼,纷纷大骂,忍不住便要上前动手。 “杜公子真会说笑。不过不管你怎么说,在场有几个人不知道,你这位兄弟便是那个杀人无数、无恶不作的大魔头?” 苏星云心下也已大是不快,但脸上倒是沉得住气,拦着各人道,“你再怎么替他辩解开脱也没用。只要我开口,十万黄金悬赏之下,你这位魔头兄弟,是‘叫主’也好,‘哭主’也罢,便是有天大的本事,还不是一样都得人头落地?” 听了这话,在场群豪忍不住一阵骚动,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,不管是为了这巨额赏金,还是为诛杀这‘大魔头’好扬名立万,都值得为之一搏,是以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。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打狗绝技 “现在人就在眼前,都没给抓来,这说来说去又有何益?我老鲁要说不求名不求利,那也没人信。上次我丐帮武帮主已大败过这魔头,只是让他侥幸逃过了一劫……” 丐帮鲁长老踏脚上前道,“我老鲁不为别的,就想来单独领教领教这位魔头教主的高招。胜败在天,死生由命,即便败了,也是我自己艺不如人,不算在丐帮头上! 若能胜过一招半式,我自会将此人生擒拿下。至于该怎么处置,便由武帮主和在场各位说了算……看招罢!” 说着大脚连环飞踢,直往李小白身后招呼了去。 李小白上次在华山与丐帮武大松拼斗,险些为他打狗棍法逼得坠身悬崖,要说落败自无不可,却也说不上大败,心知丐帮中人之所以要对付自己这个‘大魔头’,多少是因为出于为民除恶的江湖道义。 这鲁长老与自己并无深仇大怨,要跟自己过招,自也可说是仗义出手,心说这人几次叫阵都没和他认真较量过,看来这一架是非打不可,而且自然非要叫他败得没话说不可。 当下不紧不慢,转身摆出一招‘以逸待劳’的守势,气沉丹田,以逸待劳。 忽然只见青光一闪,杜止美侧过身来,宝剑一挥,只听嗤的一声,鲁长老一脚五指应声齐断纷飞,惨叫声中,另一脚收势不及,正又往宝剑上踢去。 电光火石间,李小白击出一掌,直把鲁长老推飞了数丈,倒撞在了崆峒派众人中。 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鲁长老爬起身来,大叫道。 “我再说得清楚一点,谁要跟我这位兄弟过不去,那就是跟我过不去!”杜止美朗声道,“不管他是谁,可别怪我下手无情!” 他这一下出手之快之狠,周围群豪都看在眼里,虽然不免有偷袭之嫌,然而听他这么说来,谁也难有疑议,不由皆是一愣。 原本有心上前一试身手之人,掂量了一下,各自按捺住了。 丐帮人众更未料到鲁长老这一招间便即落败,呼喝声中,这一边武大松已闪身上前,另一侧宋、金、肖三位长老也已齐跃而出,两相夹围在了李、杜两人周身。 李小白原无意定要将鲁长老打伤打残不可,只想让他输得心服口服,好叫其他人知难而退,并未料到杜止美会出手相助,且一下便出这等重手。 见鲁长老这眨眼间便废了半只脚,李小白始终有些不忍,却也心知杜止美实是为护自己周全,自也不便出言怪责于他。 待要说些什么,只听武大松道:“你们两个别太张狂,最好要就一起跟我过几招,省得我一个个收拾。” “那个武帮主,久仰你侠义大名,武功盖世,打狗棍一绝。” 刘川海叫道,“你把那魔头拿下后,赏金归你,我们也不图那个,你把人给我们换解药就行,你看如何?” 武大松斜了他一眼:“刘帮主过奖。这两人合力伤了我丐帮弟子,我自然要跟他们讨个公道。即便只是对付这魔头一人,也是为江湖除害,非是看在赏金的份上。” “是,是……我们也是这么想来着。”刘川海道,“那武帮主先打头阵,我们……虽然插不上手,不过也不会袖手旁观就是。” 他说着时人已走到了宋、金、肖三长老身旁,叶轻尘和石秀南父子也悄然跟上。 与此同时三煞齐跃而出,鲁长老撕了块布把脚一裹,随手抓了根前来相扶的丐帮弟子手中的竹棒当拐,一脚高低地踏步迎上,崆峒派的七位掌门也随后拢身上前。
十数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伤,又将李小白和杜止美圈围在了当中,这阵势自是准备要围攻聚歼。 “真是有意思!你们这一个个掌门、帮主、长老什么的,围着要对付两个后生小辈,倒是挺威风的,真叫人刮目相看呢,呵呵……” 媚十娘带了四尊使和数十位武士教众围拢在后,笑着道,“李公子,刚才我已经帮你解了一次围,也不用你客气。这次我还是站在你这边,他们要是敢动你,我也不会跟他们客气。咱们倒要看看,这些掌门也好,帮主也好,到底有多大能耐!” 李小白至今仍猜不透这妇人到底有何意图,虽说自己并未开口相求,不过刚才她倒是确实出手让自己摆脱了劳家四鬼的纠缠,还让那四个巨人替自己解了一次围,要说她想害自己却也不至于。 他待要说:“你先把解药给了他们,我便谢谢你了。”转念想即便现在给刘川海等人解了毒,他们也未必就会罢手,说不定更有恃无恐。 想来这媚十娘一早便给他们下毒、控制住他们,似乎倒也是为了要相助自己,当下只不出声。 武大松和刘川海、叶轻尘,以及石秀南父子和三煞、四长老、七掌门等,听了这话,都是一窘。 这一圈十余人众、若再算上空悟大师的话,刚好是二十人,无一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,且都比李小白和杜止美年长,以十倍之数围在了两个后辈身侧,既是以大欺小,又是以多欺少,传出去怎么说都难免面上无光。 “鲁长老一招失算,以致受了伤,宋长老和金长老、肖长老,你们三位先带他到一旁休息。” 武大松本是想以一对二,原也没想让其他人插手,让刘川海这一搅和,倒成了倚众欺寡,自不便先行动手,对几位长老道,“另外有劳你们几位看着点其他人,别让什么人趁机在咱们丐帮弟子中捣乱。” 又对刘川海等人道:“刘帮主,石帮主,还有这位叶掌门和其他同道,我知道你们几位也想除魔卫道,把这魔头拿下。但现在是我在跟他们两兄弟算账,不管怎么样,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,你们是不是先不要插手的好?” 宋、金、鲁、肖四位长老知道帮主这般安排,一方面自是不想落人以众欺少的口舌,另一方面自也有为防不测之意,让他们看好帮众,不管怎样,别让媚十娘或光明教等其他人对丐帮不利,各自看了一眼,拱手领命往本帮人众退了去。 刘川海等十余人并未动身后撤,仍围着一圈,各有思量。 “武帮主说的是。不过我们也没说要和武帮主一起动手欺负他们两个,只是想站在这看看武帮主的‘打狗绝技’,这难道有什么问题?” 刘川海道,“武帮主神通广大,对付这魔头自是绰绰有余,定会将他手到擒来。那臭婆娘要怎么说,那也是她的事,武帮主大可不必理会。” 这话自是说他们这些人围在这,并非是要和武大松一起对付那两个后生,而只是旁观掠阵,算不上以多欺少。 然而旁人听来自也知道,只要一有机会,这十余人难免不会出手干预,只不过嘴上不这么说,其实也与群殴无异。 第二百五十六章 班门弄棒 “也罢。各位爱站在哪谁也管不着。不过若是看得起我,便请不要插手。” 武大松怎会听不出,但总不能把这些人都赶走,不让他们在周围站着。 说着打狗棍一挥,对李小白道:“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……李教主。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,不仅身手不凡,而且还是一教之主,看来还真是我眼拙了。 上次在华山,我已领教过你的高招,说起来我并未占到多少便宜,还让你从我手底下溜走,不过这次我可不会让你这么走运。 你这位大哥剑法倒也不错,不过未免恃才狂傲,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。其他也别说了,你们兄弟俩就一起来罢!” “武帮主棒法通神,武艺绝伦,在下确曾领教,实为佩服,照说原不该再自讨苦吃。” 李小白倒不惧于被这些人所围,却也实不愿和这些人再动手,若非必要,也不愿与杜止美一起联手,以免更增伤亡,“只是在下不才,自从上次领教过武帮主的‘打狗棍法’之后,倒是又学会了一套‘打虎棒法’,想单独和武帮主再过几招,还望武帮主不要见笑。” 他自也知道武大松一根竹棒非同小可,搞不好这次仍会被对方逼得招架不住,难免落败。 但这当下大仇已报,他也顾虑不了许多,与其和这些人没完没了地纠缠不休,或是一味避不出手,不如迎头直上,也好早些做个了断。 这‘打虎棒法’原是他之前与武大松在华山交手时,大概记住了对方所使‘打狗棍法’的招式,后来在与托库库交手时又胡乱使了出来,还随口名其为曰‘打虎棒法’,这时便想着先跟武大松过几招看看再说。 旁人自然未曾听说这所谓的‘打虎棒法’,一时只想,这‘打虎’的棒法,岂不是更厉害过‘打狗’? “你既有此胆量自信,我也不强求,不然得有人要说我太过托大。反正你们两个想怎么样都行,我只管来者不拒!” 武大松自也不曾听闻还有什么‘打虎棒法’之说,他这‘打狗棍法’也绝非只能用来打打狗,且莫说打狗,打虎打狮亦自不在话下,只道对方不过随口胡说,未必便厉害到哪去,只也不多想。 “小白,你这又何必?”杜止美道,“我倒不信他一根竹棒,还能玩出什么花来!便让我跟先他试试,我手中这把剑可不管他什么竹棒狗棒……” 他自不知李小白曾与武大松比斗之事,想来此前武大松不过是仗着些奇巧技艺,和李小白的心肠慈软才略有所胜,什么‘打狗棍法’未必有那么玄乎,也不愿让李小白再为此冒一次险,是以便想着由自己代他出手就是。 话说到这,李小白便道:“杜大哥,我知道你的意思,不过你有伤在身,还是先休息一阵。这位武帮主既要与我兄弟两人过几招,我若实在不济,你不妨便见机出手。” 说着身形晃动,忽一下便到了数丈外的丐帮鲁长老,及丐帮一众弟子跟前,欲找人借根棒子使。 鲁长老见他突身前来,不知何意,一愣之下,手中竹棒随即挥扫了去。 “多谢,用完便还你!”李小白也不客气,顺手便夺过了。
鲁长老一怔之下,李小白又已闪身回到原处,身子前倾,竹棒指地,摆出一招‘挑拨狗爪’的架势,对武大松道:“武帮主,在下班门弄斧,请多指教。” 这一下闪转来去,便只眨眼的事,周围众人只一呆,又见李小白已然若无其事地站在了武大松身旁,直如见了妖魅在眼前飘忽出没,转瞬而过,皆暗惊不小。 “你这招是……” 武大松原也不无讶异,待见了李小白在眼前所摆,似乎正是‘打狗棍法’中的‘挑’字诀一招,更觉大奇。 “这招叫做……‘狐假虎威’。”李小白自己并不知摆的一招叫什么,只随口道。 武大松自听他说到什么‘打虎棒法’时便有些疑心,这时也是半信半疑,道:“别瞎说,你把这招使完我看看!” 李小白心下莫名,寻思:“莫非他这便看出我使的,正是从他那偷偷学来的招式?不管怎样,待会儿顺便找他试试。”也不多说,竹棒左右飞扫,脚下忽进忽退,便似在撩拨一只恶犬双前爪。 他使这招时只是对空虚打几下,并未往谁身上比划,一招待要使完,脚下踏步进前,道:“得罪,看招!” 竹棒斜往上挑,一招‘拨狗朝天’往武大松击出。 武大松脚下一边疾退,手上打狗棍一边圈转引逗,使的正是打狗棍法一招‘引狗入寨’,紧守门户的同时,把对方引来伺机给予重重一击。 李小白连挑数下未中,也不受他引逗,身子翻转跃起,竹棒高高往下猛劈,忽地一招‘棒打狗头’往对方头上击去。 “不对,不对!”武大松打狗棍高举横挡,脑袋和臀后连连摇摆,避敌锋芒,却是使的一招‘摇头摆尾’,口中道,“你这……你这使的都不对!” 李小白收棒回身相护,道:“什么不对?” 武大松并未进击,随即也收棒停招,满脸疑惑地盯着他道:“你这几招不是……你这小子,什么时候把我这棒法偷学了去?又使得这般错漏百出!” 李小白刚才使那几招,自是上次与武大松比斗时,从对方所使的‘打狗棍法’中学来,却只得了其形而未得其神,每一招又都使得有些偷工减料、似是而非。 不过这‘打狗棍法’原就变幻无定,每一招都有数般变化,李小白所使可以说正是其中变化的一种,要说是‘打狗棍法’自也无不可。 武大松对这套棒法早已精熟贯通,于其中诸多变化自也了然于胸,见李小白这般使来,自然一眼认出。 但武大松自不知,李小白只是上次与他交过一次手后、便记下了他这棒法招式。 虽说李小白所使这几招未免缺斤短两,与原打狗棍法并非丝毫不差,却也不至于错漏百出,且自然说不上是偷师学艺而来。 “在下只不过上次在华山,领教过武帮主神技之后,大觉精妙,便稍微记了些皮毛,自不能与武帮主绝技相提并论,又何来偷学之说?” 李小白倒不在意对方怎么说,然而这‘偷师’之事说起来可也不小,还是说清楚为妙,“既然这样,那还请武帮主多指教几招!” 第二百五十七章 獒口夺杖 “你还记得什么招,不妨都使出来我先看看。” 武大松虽仍疑惑不小,但想来李小白若有意偷学,也不会只学成这样,且看样子对方也不像是在说谎,略一沉吟道。 “那在下便献丑了。” 李小白心说这倒无妨,料来自己这蹩脚的‘打狗棍法’也难从对方那讨得了好,自也不必当真跟对方动手,便当作现场演示一番好了。 说罢竹棒虚劈一记,迈步移形,竹棒挥扫不停,自顾比划演练了起来。 他这‘打虎棒法’自是从‘打狗棍法’从脱胎而来,但这‘打狗棍法’何等高深玄妙,岂是看别人使过一次便能分毫无差地学来? 几招使过,一旁的武大松又连连道:“不对,不对,你这一招怎么能这样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理会,竹棒或挑或劈、或转或缠,挥舞不断,上下左右,闪转来去,继续自行演招。 他便只上次在和武大松拼斗时,大致记下了对方所使的一些招式,算起来总共也就记得十余招。 后来在与托库库比斗时,又在这十余招之上或有所保留、或稍加变换,几下凑合成了一套三十六路的所谓‘打虎棒法’,自然并非尽数把‘打狗棍法’都学了去。 这时他片刻间便又接连使了十余招,每一招也仍与‘打狗棍法’略有出入。 一招使出时,竹棒原需压低,他往往使得偏高,或原本只需进得一分即可,他便进了两分,然而每一招原需快速收发击打,他却又每每使得更疾更快。 也正是因为够快,他手中竹棒无论走得偏高,或是进过了头,他又都能及时回转过来、迅速往下继续接连招式。 看起来浑然无碍,又似是随手使来,正可谓错有错招。 周围旁人原只道这两人势必要大战一场,不料两人只来去交手挥了几棒,便就停下了,这时倒像是一个在试演招式,一个在从旁指点。 见李小白自个在那翻飞腾转,竹棒挥舞不停,众人大多虽觉精彩有余,却未免看得不够尽兴,也只是当看个热闹。 杜止美见李小白这一招招使来,原先看着也不觉出奇,越看越觉非比寻常,暗自赞叹。 自从他见李小白出手单独对付陀夫斯基,并认出了许久未见的李小白后,隐已觉出这位义弟非同往日。 之后又见李小白与柳无极以及各派掌门群豪等人、接连交手对敌而一无败相,也多少瞧出他这结义兄弟武艺大有长进。 及至这时见李小白使出这所谓‘打虎棒法’来,杜止美已不得不大为赞服,心知这位好兄弟已绝非昔日可比,自也为他暗为欣喜。 武大松一开始也只盯着李小白招式中的错漏之处,随后很快自然便瞧出了其中门道,本来还不时开口说几句不是的话,这时已不由得连连暗生惊叹,越看越觉不得了,心想: “这一招若是再往下收一点,自是更为稳便;这一撩若再往右偏一些,接下来的一劈便水到渠成,而且威力更增……可是即便如此,为什么他这几招连贯使起来不仅毫无滞碍,看起来又还能威力不减? 我若像他这般使出来,自也并非不能,不过是不是也能和他一样得心应手,威猛霸道?而且倘若他以这一招往我身上招呼,我能否安然躲过?”
正寻思间,对面刘川海忽道:“武帮主,你这……还要看到什么时候?他这魔头……竹棒倒是舞得不赖,该不会你曾指点过他吧?” 他话说完,周围不少人也跟着叫嚷起来,催促武大松快上前动手。 武大松只不理会,见李小白竹棒仍呼呼来去,心说这小子莫非当真只是上次跟自己交过手后,便暗自把招式都给记下了?若果真如此,那也未免太过骇人。 要是这时自己再跟对方动手,不正相当于又教了他一回,这一来那不是更不得了? 但看李小白一连使来这些招,虽说看起来倒有点像初学乍练的样子,却可谓自成一套,只怕连自己也未必招架得住。 他一来想着,若自己这时再跟李小白交一次手的话,无异于又给了对方一次,勘破自己这看家本领的棒法玄机的机会,这一来只会徒增对方之威。 二来即便自己当真跟对方动起手来,又实无把握能胜过对方,若反教对方以从自己这学去的棒法所败,在场群豪知道也好,不知道也罢,如此一来自己岂不都要当众颜面扫地? 好在这时并未跟李小白当真动手、分出高下,眼见他竹棒下扫,正待使出一招‘落水打狗’,武大松当下不再多想,随即伸出左手食中二指取其双目,同时翻起左足压住了他棒身,使的却是‘獒口夺杖’的手法。 李小白实不料对方这时会忽然出手,只得撤棒退开了数步,不由得一怔。 只听‘啪’一声脆响,武大松打狗棍一拍,李小白从鲁长老处夺来的竹棒,呼呼又朝鲁长老飞回了去。 “你这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,没一招像样的,简直太不像话……” 这一下变故实出各人所料,只听武大松道,“这谁教你的棒法,叫他出来跟我过几招!” 他刚才一招‘獒口夺杖’原是在自身竹棒被夺去后,迅速巧妙夺回的手法。 不过招式本身百变莫测,即便竹棒未失,也可用于制敌,自也是‘打狗棍法’中的一招,可谓百发百中,纵是武功高己数倍之敌,亦难保全。 这一下出其不意,李小白正自不妨,竹棒自然便给夺了去,又听武大松这话,只觉一阵莫名:“这棒法可以说正是师从于你,说起来也没人教过,即便使得不对,那也没什么好说。但我又去哪找教我的人出来跟你比?” 一时也没转过弯来,只道:“我……武帮主见笑了。在下这棒法只不过粗通些皮毛,自然入不了武帮主法眼,我看却也不必再比了。” 武大松要的就是他这句话,便道:“既是如此,这便罢了,那也算他走运……”说着也无动手之意。 “什么叫这便罢了?”刘川海叫道,“武帮主,你这是什么意思,你不会是不敢动他吧?” “刘帮主神拳无敌,不过好像还没下场比试……”武大松道,“不如我们先来较量一下?” 这结盟比武夺帅之事,至此便只柳无极和叶轻尘、石秀南、以及陀夫斯基等几个出战较量过,中途是变故频出。 现下柳无极和陀夫斯基都已身死,各派人等又都忙着要对付李小白这大魔头,比武夺帅的事便似乎谁也没顾上了。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僧空掌 “我……这还比什么比,这大魔头都没拿下……” 刘川海说起来确实未曾出战比试,但他倒是自知斤两,眼下看来也实无必要再找谁比了,“武帮主若不肯动手,那我们自己来好了,不劳你大驾!” 周围三煞兄弟和叶轻尘、石秀南等人自也是一般想法,见武大松要打又不打,各人也不做声,却已暗自准备好随时向李小白出手。 “我说这盟你们还结不结了,这到底是选盟主重要还是别的重要?前面说好了单独比试选定盟主,这位李公子作为一教之主,是不是也可以参加比试?” 见这情况,杜止美待要说些什么,媚十娘忽道,“刘帮主艺高胆大,刚才跟这位李教主过了几招,似乎并未分出高下。我看不如便由你单独再跟李教主较量较量,或者你干脆直接认输,其他人也好继续比试不是?” 这比武夺盟主之事先前便是由刘川海提出,各派商定后已无异议,李小白既是光明教教主,自然可以代表本教出战,只不过之前也没人提,媚十娘这回这般说来,各教派帮会众人自也觉得在理。 只是各派已议定只能由一人代表本部出场比试,败者出局,此前陀夫斯基便已代表光明教出战过了一次,这时陀夫斯基已死,说起来光明教已经败阵出局,自也没资格再安排人下场角逐。 然而陀夫斯基这个‘前教主’却是被李小白这个‘新教主’所败,非要说光明教仍能继续参与盟主角逐,自也不是不行,众人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。 李小白来此原只为复仇之事,现下两大仇人均已毙命,按说本可就此身退而去,谁曾想这一连串之事纠缠不清,要说去跟人比斗争抢这什么盟主,可当真也没想过,听媚十娘这么说,一时倒也有些不知所措。 “我认不认输又怎样,你们要比就你们的,又不是非要打我这开始,我们抓了人再说,两边各不耽误不就完了?” 只听刘川海道,“再说刚才那个大家伙教主不是已经比完了吗,就算换了教主便又怎样?难不成只要换了个教主或帮主,就要一直比下个没完?” 他之前并非没有和李小白交过手,而且两拳头指骨已被对方震断伤重,到现在还阵阵剧痛。 就算没有分出胜败,也已见出高下,众人也都有所眼见,刘川海心中自然比谁都清楚,自己绝非那魔头李教主的敌手。 他原本要说认输也不是不行,可听了媚十娘这么一说,再要让他当众认输,那可难开口得紧,且这会儿让他再去跟李小白单打独斗,那还不如认输来得痛快。 是以他自不会单独出手找不自在,也不愿轻易便这么认输,这话说来倒有点近乎耍浑,不过听着倒也不无道理。 “石帮主、叶掌门,你们也没人可比了……”刘川海顿了顿,又道,“这回咱们也别看别人了,一起上罢!” 石秀南和叶轻尘两人,先前与柳无极比斗均已落败,自已出局、无需再比,刘川海说他们‘没人可比’听来既像吹捧,又有点暗贬之意,却也是实话,石、叶两人也无心去做分辨。 “多说无益,人却是非拿不可的!” 叶轻尘虚挥一剑道,“这位李教主,我们也只针对你一人,与各自弟子教众无涉,你要说我们几个以多欺少,那也对不住了。”
杜止美这时宝剑一挥,道:“那也得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那本事……” 他说着时,周围三煞兄弟和崆峒派七个掌门等人,也纷纷亮出兵刃,眼看便又要群起而攻。 “阿弥陀佛。李教主,各派众同道与你纠纷不断,其中种种恩怨纠葛,牵连颇多,老衲糊涂,一时难以分辨。” 李小白这时正要说些什么,只听空悟大师道,“然而众人视你为魔头,想来自必事出有因。李教主技艺非凡,叫人佩服,老衲自不量力,便先来领教领教。” 说话间人已到了跟前,忽地伸出一掌直直拍到,掌风劲柔,似有若无。 李小白一怔之下,不及多想,随即拍出右一掌迎击。 他实未料空悟这时会突然向自己出手,也心知对方自非寻常庸众,未敢大意,情急中这一掌便使了六七成功力。 岂料两掌相触的瞬间,李小白只觉对方掌上一无半点内力,自己这一掌若拍实了,还不像拍在豆腐上一样,把对方手掌骨骼乃至五脏六腑,拍震个粉碎稀烂?电闪念间急忙收劲回身。 他这一下急收掌劲,若硬挺直受,便与自己重重打了自己一掌无异,六七成掌力尽数回转还击在了自己身上,焉能好受得了? 但也好在他未尽使全力,收还掌力的同时便即倒身疾退,卸去了大部分掌力,余下部分与留存内力相抵,也已所剩无几,只觉胸间为之一闷,转瞬即消。 两人两掌一经相交便始终黏连,李小白这一下收劲疾退,直退了数丈方才停身站稳。 空悟一掌和身子也紧跟着疾进了数丈,看着倒像是他刚才一掌,便把李小白击退了这几丈。 李小白好容易才将自己收回那一掌之力化去站定,此时掌上只留了有不到一成劲力,只仍感觉对方掌上一无内劲传来,便似轻轻搭在自己手掌上一样,却也推他不走。 只听空悟道:“李教主好强的内力,但刚才却一发即收,看来是怕伤了老衲?只是你就不怕反伤了自己?” 周围刘川海和三煞等人,皆没想到空悟大师会忽然抢先出手,但见他既已亲自动手,自是十拿九稳,也都不便再插手,听他这般说,多少也知道刚才那一下,李小白并非被他一掌击退,而是李小白自己收劲所致,各自又都有些莫名。 刘川海道:“大师,这魔头自是怕了你……你也不用跟他客气,只管将他拿下便是!” 杜止美也没想到空悟会突然动手,只是见他一掌平平,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狠招杀手,又听了他这话,心下亦不无疑惑,见李小白并未受伤,只暗自替他忧心,在旁见机行事。 李小白听空悟这么说来,倒是没白费自己为他撤这一掌之力,只不答话。 见对方神色自若,看来也不像会惧于自己掌力的样子,心想:“他刚才那一掌向我拍来,似乎未使上内力,不过我如撤掌收劲,他一掌便会压过来,却是何故?” 这么想着时,掌上不由得缓缓加了几分劲力,不料仍感觉对方掌劲全无,却依然推他不开。 李小白掌上劲力随即便又加了几分,谁知空悟始终纹丝不动,也浑然无碍。 第二百五十九章 掌中无量 这般连连催加了几次内力,李小白掌中所含劲力又已有了六七成,这一掌无论打在谁身上,只要他一无防备,非得粉身碎骨不可。 谁想这一掌之力击在空悟掌上,便如一掌击在了茫茫虚空之中、一无所触,竟丝毫不起反应。 见空悟仍神色如常,除了袍袖随风轻飘外,看样子一应无碍,李小白心下诧异不小,寻思:“不管怎么说,这老和尚看来着实不简单,内力似乎深不见底。我如一掌不能将他击退,只怕非得遭他擒去不可。”直催掌力到了八九成。 自打他与人交手以来,除非在生死紧要关头,还从未主动将内力使到了八九成之上,这时一来就卯足了劲,可说是头一次。 只是不曾想这一掌几近全力着落在空悟掌上,竟似石沉大海,了无影踪,仍难伤他分毫。 李小白只觉空悟掌中空空荡荡,自己这一掌之力摧山崩石也不在话下,对方居然受之无碍,倒像是自己这一掌拍向了天边星月,便再有十倍之力,又如何能将星月击落?心中委实惊异莫名。 周围群豪只见两人掌边劲风激荡,衣袖飘飘,看来都已使上了各自高深内力,正自互相比拼,相持难下,只是这一交手便互拼内力,未免叫人有些出乎意料。 高手相争,非到万不得已,谁也不会一来便以内力相拼,此举大耗内力不说,稍有不慎,还极易造成两败俱伤,且极难取巧,可不算得高明的打法。 此时最好是两不相帮,以免乱了各自心神,或反受波及,因此群豪有心出手,却也有所不便,一时只凝神观斗。 “小白兄弟,这老和尚看来不怀好意,你别跟他硬拼,我这就来助你一臂!” 杜止美多少也知道空悟久负盛名,当今武林罕有敌手,这一掌自必威力无穷,万难抵受,只怕李小白跟他这般耗下去,势必难以久支,后果难料,这时说罢挥剑便朝空悟劈去。 “别,杜大哥……”李小白顾不得多想,只忙道。 刚说到这,只见空悟另一掌轻翻,一根松须倏忽飞出,原来先前那松须他一直仍藏留手中。 只听‘叮’一声轻响,松须直击在了杜止美剑身,将他连人带剑又震退了回去。 “阿弥陀佛。李教主功力之深,绝世罕有,老衲佩服。”空悟道,“只不知李教主师出何人?” “莫知道,莫知道……” 李小白未及答话,便在这时,莫知道忽一下从人群中飞身而至,空悟大师,你们什么时候动起手来了,怎么也不叫我一声?我这差点都睡过头了……” 又对李小白道:“小伙子,我看你还是别费尽了,空悟大师这‘虚空掌’可不是随便能破的。你先试试我这一掌再说罢。”说着呼的一掌疾向李小白拍了去。 李小白势难以避,心说这老神仙行事难测,是敌是友也没个准,这时却还来填什么乱?惊愕之余,忙分挪右掌劲力,出左掌相迎。 他自知莫知道功力非凡可比,这一下几已劲力全出,不料与对方两掌相接,却又有如拍在了一堵厚实铁壁之上,岿然未动,只听‘啪’的一声劲响,直震得他手臂一阵发麻。
“莫道长这又是何必,老衲只不过想试试李教主的掌力,莫道长的‘无量掌’何其神通广大,叫李教主如何抵受?” 空悟微微笑道,“我们这两个老头联手欺负一个李教主,这不是在为难他么?” “这其实倒也好办……你也接我一掌,这不就成了我一个对你们两个,你和他也是一人对两个?” 莫知道略沉吟道,“这一来大家公平,谁也没占便宜不是?” 说罢另一掌随即向空悟拍出。空悟不慌不忙,也只得拍出另一掌相迎击。 这一来确如莫知道所言,三人左右两掌互相交错,各自一人对接了另两人一掌,每个人都成了以一敌二。 李小白对空悟一掌中仿佛空空如也,对莫知道另一掌中又似乎触于坚铁,一身内劲几已尽数灌注两掌,可说一边轻柔近无,另一边又刚实沉厚,无论哪一掌稍有松懈,对方一掌便即压将过来。 对方空悟和莫知道两人情况基本上也类似,谁也都不敢稍有松劲。 这一僧一道一‘魔’三人便这么互相纠缠,傲立山巅,一时间只难解难分,相持不下。 三人无一不可谓已是顶尖强手,又各自这般‘以一对二’的互拼着掌力,周围群豪只见三人周身各自冒起缕缕白气,自是在以无上内力互拼厮杀。 各人一早已看得有些呆了,无不既有些茫然无措,又难掩激动之情,想上前插手却也无从下手。 杜止美先前一下为空悟一掌飞出的松须震退,自不无惊诧,谁知这会儿又多出了个莫知道横插一手,见这情况,只暗自为李小白忧急于心,这当下也不敢冒然再次出手。 李小白自察觉空悟和莫知道两人掌劲的差异迥然,心下便在想:“这两人的掌力一则至柔,一则又至刚,可谓一阴一阳,且均已达极致。 然而两人一柔一刚两掌相对,又各自相持难下,谁也没有落了下风,看来一时自非能以寻常的‘刚柔生克’之理可以对付,这可有点奇了。 两人看样子也并非是会为了什么赏金才与我为敌,莫非只是单纯想试试我的身手?不管怎样,这般跟他们虚耗下去难免于谁都大不妙,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行……” 他身上虽已无阴阳神功的内力根基,却也并未忘记王川所授他的阴阳神功运使法门,知道‘阴极阳生’、‘阳极阴生’的阴阳转化之理,念及于此,不由得又想:“两人的功法自非寻常之法能破,倘若我再以极柔极刚之力分别更催加于两人,便会怎样?” 他一身逍遥神功的内力虽无‘阴阳’之说,却与阴阳神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,倒也有点类似于阴阳神功中刚柔并济的‘阴阳混元’功法,关键在如何调用。 念转间随即以阴阳神功运使法门催动内力,劲分两掌,以极柔之劲对空悟之掌,以极刚之劲对莫知道之掌。 空悟所使的‘虚空掌’和莫知道的‘无量掌’与李小白所料无差,正是一个至柔一个至刚的掌法,李小白这一下劲力有变,两人自也察觉了出来,不禁都‘咦’了一声,同时道:“阴阳神功?” 第二百六十章 传音密语 李小白闻言自也不无疑惑,不过又想以师父在江湖上的大名,两人自然有所知道,或都与他曾交过手也不足为奇,然而要说自己这是阴阳神功,却又不然。 他正自全意运功施为,此时再要开口说话已不免有心无力,见两人还能分心说话,似犹有余力,也自惊奇,心说看来自己还得加把劲才行,随即调运二劲,使柔掌更柔,刚劲更猛,分击二人。 空悟和莫知道俱是一凛,暗叫不妙,也不由得分别更催掌力。 三人功力各成一家,又俱已登峰造极,难分高下。 原本若只似一开始这般相持耗费下去,最后最多不过各自力竭气衰、元气大伤,只能罢手而终,也说不上谁会伤了谁。 李小白忽使阴阳二力分别加诸二人刚柔之劲,且是‘以极柔对至柔’,‘以极刚对至刚’,可谓针尖对麦芒。 这一来原本已达临界点的阴柔、和阳刚又更往前进了一步,不免‘寒极生冰’、‘热极生火’。 空悟和莫知道原也知道,如此一来难免三人都要遭,但这时已是有上无下,又不得不更催内力以抗,霎时间空悟只觉一掌上寒气透体,而莫知道则感觉一掌上热浪滚滚。 李小白左右两掌各与两人一掌相接,更是感觉一边冰天雪地,一边热火朝天。 三人同时皆是一怔,三双眼睛瞪得六个大小。 “小子,你不要命了吗?”莫知道不由得叫道。 空悟不免有些牙齿打颤,随后道:“阿弥陀佛……李教主……不可乱来。” 李小白自也诧异,知道这一来即便能伤退两人,自己更不免最受伤重,只是又难以分心说出话来,憋着一口气,随即调转阴阳二力,以阴对刚,以阳对柔。 如此这般,三人无论是谁,两掌与对方都各成了‘刚柔相对’之势,一时只难分高下,又各自僵持住了。 周围群豪只见得空悟和莫知道两人,与李小白两两相交的掌臂间,各自或结了一层冰霜、或腾起一阵热气,转瞬又消失于无,已觉奇异。 听了两人情急之下的一句言语,众人各又都更觉莫名,只道李小白使了什么,既害人又害己的怪招对付了两人。 “这魔头看来已经快要把持不住了!”刘川海这会儿叫道,“两位……大师,道长,你们自己就不要斗法了,快腾出手把他拿下再说。” 李小白暗叫不好,心说倘若对方两人这时果真腾出手来专只对付自己,那自己可绝无反抗之力。 却听空悟道:“李教主无需担心,老衲相信你的为人,以你先前所为看来,绝不会是江湖中传闻的所谓魔头,自不会为难于你。” “这小子功力匪浅,就是可惜笨了点。上次我在华山见过他一次,本来还想收他做弟子,指点他一些迷津……” 莫知道随后道,“不过看来人各有命,他现在闹得要被群起而攻,那也是他命中注定。” 李小白见两人嘴皮不张,面皮不动,只两眼都盯着自己,说的话自己却听得清清楚楚,暗自奇异:“这是什么功夫,这两老头莫不是在肚子里跟我说话?” 听两人这般说来,看来自非当真要对付自己,又不无疑惑,看了看空悟,心说:“这老和尚一人便叫我吃不消,倘若我真是什么魔头,只怕也一早叫他收拾了。”
又看了看莫知道,寻思:“这老道长为什么这么说,上次在华山我若做了他弟子便又怎样?但我现在又是光明教,又是逍遥门,师父也有两三个,还是人人喊杀的大魔头,也已经够乱的了。而且说起来我上次离开华山,远赴契丹为苏薇寻药,也并非一无所获……” 正自暗忖,只听空悟又道:“李教主莫要奇怪,我和莫道长这两个老头子这是在用‘密语传音’跟你说话,旁人是不会听了去的。而且即便你当真是大魔头,我这老头子也不一定能耐你何。” 说话时只面带微笑,唇口也不见他开合发声。 李小白并不知还有‘密语传音’这样的功夫,听了空悟这话,更自奇异,心想:“什么‘密语传音’,他怎知道我刚才管他两人叫‘老头’,莫非他们还能听到我想了什么?” 随即又想:“啊哟,不好……要是这样的话,我这般想着时,岂不是也让他们听了去……”念及于此,差点便要叫出声来,登时也不敢再多他想,只怔怔地盯着对方两人。 “我就说这小子有点笨的吧……” 莫知道仍也嘴皮不动,“你现在这般跟我们手连着手,起心动念便是在跟我们说话了。你现在若存了什么歹意,我们也都一清二楚,旁人却不会知,这么说你可明白?” 这‘密语传音’说到底,是以极强内力控制声音传给特定之人,倒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玄乎、起心动念便能为人所知,他这么说只不过想唬一唬李小白,教他别又似先前那般胡乱使劲。 不过这三人现下仍各以高深内力双手互接,好比在一间极静的密室,三人无论哪一人,只需极轻地言语发声,其余人也都能察知,便如心心相印一般,外人却不会知晓。 李小白这才知道是这么回事,也不加怀疑,只仍觉诧异不小,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,又不敢多想,茫然点了点头。 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这身功夫倒是不赖,眼下看来,‘阴阳刀手’王川自是指点过你,那么你自是他弟子了?这么说来,你不愿做我华山弟子倒也情有可原。” 莫知道又密语道,“但以你功力之深,只怕王川也已难及,以你这般年纪自不可能把他的功夫练到这等境界,你之前说你还是逍遥门的人,莫非你还见过萧遥白,是他的传人弟子?” 李小白心说这个总说莫知道的老神仙,其实知道的不少,这么想着时又想到自己这么想对方两人都能知道,忙不再去多想,待要开口时,才又想起自己不必开口他们也能听到,这一时间倒有些适应不过来。 不过他倒也觉得,这不用开口就能跟人说话,还真挺省事,念闪纷乱中只又点了点头。 “这萧遥白倒是个奇人,但听说他几十年前便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,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位传人,倒也难怪……” 只听空悟道,“李教主不必多想别的,只需心系一念,想到什么便专心对我们说来就是,你想太多了我们也听不清。” 第二百六十一章 隔墙有耳 李小白闻言,不由得便又想到了陶谷山庄的事,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跟他们说清,待要不多想,思绪反倒更加飘忽,恍如梦中。 看了看对方两人,忽而便想到他此前曾在梦中,见到那一僧一道时的情境,随即不假思索、又不无迟疑地试着用心说道:“你们……你们是不是到过我的梦里?” 这问题颇有些怪异,怎么说都难免叫人匪夷所思,他说罢自己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。 空悟和莫知道听他说来也觉一阵莫名,哪想到他想半天,会问出这么一句不搭边的话来。 “你这话问得倒挺有意思,不会是睁着眼睡着了,说梦话呢吧?我们就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,你以为是做梦呢?” 莫知道不由得笑了笑道,“不过我倒不妨多问你一句,你自己梦里的事,你自己难道不知道,为什么要问别人?” 李小白听他这么一说,倒也觉着有理,一时也答不上话。 自己梦里会梦到什么,自己也不能说了算,别人更不能说来就来,何必要去问别人? “阿弥陀佛。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。” 空悟道,“李教主,老衲有一微言,人世如大梦,无论是美梦噩梦,凡事不必过于执着。若为大梦所困,需得放下执念,往往能得解脱。” 李小白顿有所悟,想来梦也只不过是梦罢了,即便自己这一路来所遇所见是梦也罢,非梦也罢,若太过执着于此,身心反受困其中,如何能逍遥洒脱? 他之前也不过随口一问,倒没想过对方两人会如此当回事,听两人说来倒也颇受启发。 只是自己这一下忽然有些不着边际的问话,对眼前两位高人不免颇有些冒失了,忙道:“多谢两位高人良言解惑,晚辈颇有受益。在下言语不知分寸,多有唐突,先前出手也不知轻重,好在没有误伤了两位,还望勿怪。” “那倒也不用客气了,还是想想眼下的事罢。” 莫知道道,“你现在可谓四面楚歌,各派之人十有八九都要对付你,倘若动起手来谁也好不了,你想要全身而退势必难能,你可想过如何应对?” 李小白自也知道现下情势严峻,只苦于种种纠缠不断,难以脱身,心知对方两人有意指点迷津,便道:“还请两位前辈指点。” “原本你若是我华山弟子,我自可保你无虞,只是现下却也不必了。” 只听莫知道又道,“我看不如这样,你现在便拜了空悟大师为师,遁入空门,兴许还有得救,不然可就难说了。” “阿弥陀佛。李教主若有心皈依佛门,老衲自然随时欢迎。而且李教主若是入了我门下,老衲自会想办法给各派一个交代。” 空悟道,“当然,该如何抉择,还请李教主自行斟酌。” 李小白怔了怔,没曾想两人这绕来绕去,却是要让自己当和尚去,难怪自己在梦里会梦到被人拉着要剃头当和尚,莫非这原就是自己的宿命? 虽说这出家当了和尚也没什么不好,可他毕竟从来也没这么想过,而且这一出了家,眼下与各派的事便能解决了?一时间心下好一阵茫然,不知如何作答。 便在这时,忽隐隐听得丁长春道:“云儿,别一直盯着那白毛小子了,看这情况他怎么也跑不了。你待会儿想办法让那三位星君把凤鸣宝剑拿到手,其他的见机行事就好。” 李小白和空悟以及莫知道三人皆是一怔,不知丁长春所指‘云儿’是谁,这时又怎会突然当众说这样的话?
各自疑惑间,只听苏星云道:“是,孩儿明白……义父算无遗策,这宝剑迟早会到咱们手上,这些人头脑简单,只会为了一点点小利就窝里斗,怎能跟义父您比?这两个老头稀里糊涂,不过倒是有点用,一出手就把这魔头小子制住了……” 丁长春道:“也别高兴得太早,保不齐会再有其他变故。咱们只静观其变,仍需小心为妙!” 无论丁长春还是苏星云,两人说着话时皆是唇口未动,看起来与寻常无异,旁人均一无察觉,李小白和空悟、以及莫知道三人却都听得分明,无不一凛:“密语传音!” 原来李小白和空悟、莫知道三人这一下以‘刚柔相对’的高深内力两两接连,不仅能以‘密语传音’的功夫互相传话,还能听到其他使用‘密语传音’之人的对话。 好比这三人在同一间密室悄声说话,而丁长春和苏星云也同样在另一间密室悄声说话,旁人自然都听不到。 但这三人却能听到丁长春和苏星云两人,在另一间密室的对话,且看起来丁、苏两人并没有听见他们三人的悄声密语。 这一来可大出李小白等三人意料之外,各自互相看了一眼,疑惑不定。 “看样子我们还有额外收获,这一下看来是一早被人算计了,” 莫知道脸上一笑,密语道,“这姓丁的和他那乖儿子,需听不到我们三个这般说话,便是听到了也无妨,嘿嘿。” “阿弥陀佛。隔墙有耳,诚然不假。”空悟道,“只不知这丁掌门更又有什么密谋?咱们也需当小心为妙。” 李小白这时也才知道,丁长春却原来是苏星云的义父,想来两人之前便一直在用这密语互通音讯,在背后密谋搞鬼。 但要这么说来,苏薇和丁长春又是什么关系? 他这当下也不及多想,听得丁长春要让苏星云夺取宝剑,那自是要转而去对付杜止美,心下暗自忧急。 三人这般悄无声息地互相密语了一阵,周围旁人自都一无所知,见三人身周仍冒着缕缕白气,只道三人这般比拼内力,仍自僵持难下,自是难以开口言语。 谁也不曾想三人却是在众目睽睽下,以神功暗自私语着,丁长春和苏星云更没曾想,他们的密语已为三人‘窃听’了去。 杜止美见李小白脸上神情颇有不定,看来自是苦撑已久,这时也不无忧急地道:“小白兄弟,你怎么样?” 苏星云接着便道:“杜公子,我看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罢。” “怎么,苏公子莫非要亲自来跟我过几招?” 杜止美不知就里,却也听出其意不善,见李小白只摇了摇头回应,看样子不像有事,一时也顾不上多想,便转而对苏星云道。 “杜公子剑术高明,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,叫人刮目相看。” 苏星云道,“我本来也想亲自向杜公子讨教几招,只是我这人有个毛病,见到了身怀绝技的人,无论他是大奸大恶也好,是十恶不赦也好,我都会想着要和他交个朋友,毕竟这年头谁都不容易。 当然像杜公子这般身手不凡,又正气凛然的人,我自然是更求之不得。对待朋友,我自会对他百般的好。 可若这个人不识抬举,非要和我为敌……对待敌人,我却也绝不会心慈手软。所以杜公子,我还是想先问问你,是想和我做朋友,还是……”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石三鸟 “这么说苏公子还挺喜欢交朋友?” 杜止美虽不知李小白何以会突然成了江湖人人追杀的大魔头,但多少也已想到,这事自然少不了苏星云在背后煽风点火,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搞的鬼,笑了笑道,“那我要是和你做了朋友,我的这小白兄弟,你是不是要还他一个清白,并且当众向他磕个头认个错才行?” “这位李公子倒也身手了得,说起来我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,即便他现在成了大魔头,我之前仍也不是没有让他选。” 苏星云几次和对方言语交锋,都不免落了下风,总感觉有些拿捏不住,也没曾想对方这时会提这样一个要求,显是要跟自己作对,当下只不以为意,“只是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辜负我一片诚意,真是叫人心碎,那我何必再跟他客气? 杜公子倒是重情重义,这是好事。不过在我这里,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,要是没点真本事,死了也不足惜,凭什么跟我提条件?杜公子是不是再好好考虑一下?” 李小白心知杜止美轻易自不会与苏星云等人为伍,想到此前自己便是为此,稀里糊涂成了暗星以及各路人等,追杀的所谓大魔头,不由得更又替杜止美心忧,只是总也不能因为这样,便让对方撇下自己不顾了? 正寻思间,只听杜止美道:“若是我不愿意呢?” “也就是说你这是要跟我为敌了?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了!” 苏星云道,“不过想做我的敌人,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的,那得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……三位星君,看你们的了!” 吴奇子向杜止美道:“小子,你自己不识抬举,需怪不得我们。准备接招罢!” 说着手中软剑一甩,剑尖嗤嗤抖动不停,如响尾蛇遇敌不住摆动尾巴声响示警,自是他以内力不断震荡剑身所致。 吴书之和吴读之也分别各展兵刃,转向杜止美,准备一拥齐上。 杜止美自也知道这三人殊非易与,但他凤鸣宝剑在手,倒也不惧。 而且自己这一下以一敌三,若侥幸能胜,管叫其他人不敢乱来,对吴奇子道:“你干嘛手抖成这样?一把剑都握不稳,还没开始打就害怕成这样了?” “你小子……别狂妄得太早!” 吴奇子那哪是害怕得手抖,虽说对方有宝剑在手,叫人颇有些忌惮,料来即便自己一人拿他不下,却也不至于会叫他讨到便宜。 况且还有另外两位兄弟在旁助益,不由得双眼一瞪,说着陡然间一剑唰声刺出。 吴书之和吴读之一笔一刀也先后攻上,杜止美身形扭闪相避,挥使宝剑进招抵御,与对方三人缠斗起来。 李小白不想四人转眼功夫便已交上了手,料来杜止美单打独斗未必输于对方任何一人,但对方三人齐上,杜止美纵有宝剑在手,久战之下,却也势必难敌。 他心下甚忧,对空悟和莫知道密语道:“两位前辈,兄弟有难,在下难以袖手。两位厚意,在下心领,只是眼下情势实有不允。咱们这便同时罢手,待此间之事过后,在下再来恭听两位教诲,如何?” 他和空悟、莫知道三人掌劲相黏,若非同时撤掌,则最先撤掌之人,势必要受到另外两人掌力所伤,这一来于谁自都大大不利。
“李教主,非是老衲和莫道长要胁迫你如何,我两人暂将你挟制于此,正是为避免你与其他群雄再大打出手。这一来一发不可收拾,无论你和你方教众,还是各派群雄势必厮杀不休,死伤难料,无异于江湖一场浩劫。” 空悟道,“我两个老头联手将你困于掌下,自是不愿见到此事发生,也是为保着你,眼下也是不得已才如此,李教主可曾想过此节?” 李小白一怔,这才知道两人以掌力困住自己,不单只是为要让自己去当什么和尚,同时也是为防止自己这个大魔头出手伤人,说起来是两人不愿见到自己和各派互相残杀,说到底还不是不相信自己并非传言中的大魔头? 只觉仿佛被人缚住了手脚,大受掣肘,但也知两人实出善念,倒也并非对自己心存恶意,一时间茫然无措。 刀兵声中忽听刘川海道:“那位苏公子,你这大魔头都还没抓到手,怎么又打起他兄弟的主意来了?啊,你莫不是想拿大魔头的兄弟来逼他就范?这招倒也挺高明的……” “笑话!有空悟大师和莫道长在,那魔头已是插翅难飞,我又何必多此一举?” 苏星云冷哼了一声,“再说,大魔头要是因此乖乖就范,又有什么不好?” “那倒也是,所以我才说你这招高明嘛!”刘川海笑道,“不过我看着,你要对付那位杜公子似乎也不仅仅是为此吧?” “噢,你以为呢?”苏星云本不想搭理,却仍道。 “那还用说……”刘川海道,“我看自然是因为他的脸比你花,你多半是看上人家了?” 周围人等听了这话,忍不住一阵哄笑。 苏星云脸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想:“你要是喜欢花脸,待会儿我让你的脸比他花上十倍!” 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那把凤鸣宝剑怎么说也值个五万八万的,再加上那位武艺高强的花脸公子,凑个整至少也得有个十万吧?” 刘川海继续道,“大魔头是十万,他的花脸公子兄弟也可以说是十万,这不就是二十万了?苏公子,这个价你们应该出得起吧?” “刘帮主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苏星云道。 “也就是说,苏公子你对付那位花脸杜公子,不仅是因为他的人,还因为他手里那把剑,就算得不到他的人,也要得到他的剑,对吧?” 刘川海道,“不管怎么说,只要能拿下他的人,不仅能得到他手里那把剑,还能以他作为要挟,让他的大魔头兄弟乖乖就范,这可真是……一石二三鸟了。苏公子,要我说这才是你这招真正高明的地方!” 他这话说完,周围群雄都觉大有道理。 李小白一开始听刘川海说来,还只道对方看不过苏星云忽叫人对杜止美动手,要当众说几句公道话,岂知越听越觉不对,隐隐感觉不妙。 但他也心知,刘川海自不会好心要去相助杜止美,一直便侧着头在旁暗自留意。 只见杜止美凤鸣剑进退有序,脚下步伐来去不乱,数十招一过,始终未落下风。 三煞看样子自是惧于宝剑之威,守多攻少,招式也往往受制,看来杜止美一时倒不致落败。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乱上加乱 “我看你那三位星君虽然招招狠辣,却也不过如此,看起来再打上几个时辰也不定能得手,不被宝剑斩个七零八落,就已经不错了!苏公子,你说是不是?” 刘川海又道,“我看要不这样,你待会儿也不用亲自出手了,我们几个反正也闲着,不如就由我们帮你把那杜公子一并收拾了!加上这大魔头,我们也不要你出二十万,给你个优惠半价,只要十万也就够了……你说怎样?” 苏星云听他说半天,看来这是想钱想疯了。 尚未答话,吴奇子斜剑一拍,当一声挡开了杜止美刺来的宝剑,叫道:“你少在那胡说八道,痴人说梦,我收拾了这小子下一个便来收拾你!” “苏公子,我看就这么定了。不管怎么说,我们抓了人在手里,这也叫一石二三鸟!” 刘川海只一笑道,“你是想要人也好,要剑也好,拿赏金来换就是……石帮主,叶掌门,咱哥几个也别闲着了,一起动手罢!” 李小白听他这弯弯绕绕说来,却是要叫人去围攻杜止美,以便要挟自己和苏星云,暗叫糟糕。 “两位前辈,你们也看到了,这些人联手在为难我好兄弟,我如何能坐视不理?” 见刘川海说罢便即闪身抢上,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个金钩子,石秀南父子和叶轻尘也随后攻上,将杜止美圈围在内,分占各角攻守配合,李小白更自焦急,对空悟和莫知道密语道,“两位若不愿一起松手,在下只能铤而走险,可别怪我对不住了!” “你这小子,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,莫不是以为我们怕了你?要知道死生各有天命。你那兄弟杀业心越来越重,那把剑在他手上不见得是好事。而且那些人看似两相争夺,其实个个为那宝剑所摄,束手束脚……” 莫知道瞪了瞪眼道:“两拨人都想着对方有人先去送死,好趁机渔利,谁也没尽全力,反倒不如以一对一,不然你那兄弟便有三头六臂也早落败了,你干着什么急? 但你这狂妄的性子倒也叫人欣赏,颇有几分我当年的模样。想当年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,要不是有一次睡过了头……” 空悟听他越说越远,打断道:“阿弥陀佛。李教主,莫道长所言不无道理,你这一去插手干预,只有更增伤残,还望你三思而行。” 李小白听来两人这般所说,一时只觉有口难言,难道自己的兄弟手足被人围殴,自己要出手相助也不成了? 忽听身后光明教众附近,一个异常熟悉的女子声音轻言入耳:“十娘,有劳你那四位尊使再次出手,别让那三煞得了手,也别让那四个家伙当真得了手。” 李小白心下一阵诧异:“这不是小薇的声音吗,怎的她也在这?她这话什么意思,她跟媚十娘原来认识?” 既觉惊喜又颇为疑惑,转头向背后望了一眼,只见教众前排各人无不蒙着头脸,一时也分辨不出苏薇是不是在内。 只听媚十娘道:“小薇星主,我明白你的用心,可你这又是何苦?是我的话早就先跟他相认了,何必这么……” 她却是在李小白身后另一侧,李小白转过头时,只见她正面含笑意地看着自己,一双黑唇口并未张动,略觉古怪。
这时便又听苏薇的声音传来道:“十娘,别笑话我了,也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……” 李小白又转过头来,朝光明教众处望了去,却仍也并未瞧见苏薇身影。 “小子,你摇头晃脑的够了没?别再找了,你那小妞也在用密语,自是不想让你瞧见,这你还不明白?” 莫知道轻咳了声,“我们三个这一散伙,只怕你想听她声音也听不到了……” 李小白回转过头,知道对方所言不假,看来苏薇自是易了容妆混在人众之中,而且显是和媚十娘一直在暗中相助自己。 这么说自己之前被群豪围殴时,自也是苏薇授意,让那四个巨人来替自己解的围了? 他仍自疑惑不少,然而不管怎么说,想来这下至少杜止美暂时当可无虞,倒也宽心不少。 正要问问莫知道,关于苏薇身上的死生花草余毒之事,只听媚十娘高声道:“四位尊使,去和他们玩玩,别叫他们伤了那位花……杜大公子。” 四尊使巨人同时猛吼一声,震人心魄,随即大踏了几步,两两分占左右,向三煞和刘川海等人扑了去。 李小白侧头看了看,见杜止美刚避过吴读之一刀,又接下了叶轻尘一剑,随即便迎上了刘川海一钩,其余吴奇子和吴书之、以及石秀南父子四人,则分别接了那四尊使一招。 各人眨眼已扭打成了一团,刀剑叮当、拳脚呼呼,分合来去,叫骂不断,寻思:“杜大哥单打独斗料来绝不致输于谁,可这么下去总也不是办法……” 崆峒派七位掌门中一个较年长者这时忽道:“凤鸣剑原是我崆峒掌派之物,不能让旁人夺了去,咱们一起上!” 七人原先的兵刃各已为李小白断去,此时或已换了一把、或赤手空拳,先后向着杜止美等呼喝着冲了去。 这一来更又乱上加乱,群豪倒是并未料到。 李小白大是一惊,密语道:“两位前辈,老神仙、老神僧,算我求你们好不好?不然晚辈可当真对不住了!” 空悟和莫知道尚未答话,忽听数十丈外玉皇顶处一声长啸,众人皆是一怔。 只见一人身形纵跃闪转,几下兔起鹘落间便已飞身现于群雄当中,手里拿个酒葫芦,自顾仰勃往嘴里倾了倾,不想只倒出来几滴。 这人随后瞪了瞪眼,左右环顾道:“谁这大呼小叫的,还有完没完!我这一壶酒都喝干了,你们还没闹够呢?” 群豪即便没见过,也多半都认出了此人,一是因为他那从不离身的酒葫芦,二是因为他额头上那横着看便如他姓、竖着看便是他名的皱纹,正是江湖上无人不知、大名鼎鼎的‘阴阳刀手’王川。 众人听他这话说来,知他自是早已在此多时,想来是那四尊使刚才的震天一吼,无意中倒把他给震了出来,一时只没人应声。 “师父!” 李小白实不料这时会见到他这位授业恩师,一时既不无诧异,又喜不自胜,脱口便叫了一声。 谁知这一开口真气外泄,掌劲内力稍减,空悟和莫知道两人的掌力便如泄洪般汹涌而来。 第二百六十四章 恩师老怪 李小白顿觉内息澎湃翻涌,一阵晕眩,立时便呕出一口血,身子不由得连连倒退了数步,两掌只仍和对方相连,急忙闭口调息、催加内劲制衡相抗,这才又站稳了身。 “你这臭小子,这些年死哪去了,还认得我这个师父?” 王川瞧来自也知道三人正自互相大拼内力,心下暗奇,见李小白一开口便即受伤呕血,料来内伤不轻,自又一惊,只眉头皱了皱,一边收起酒葫芦,一边却道,“我没教过你不许逢人便说你是我徒弟么,你这瞎嚷嚷什么呢?” 在场除了杜止美和丁长春等少数人,群豪几乎没几个知道王川与李小白的师徒关系,听来又是一怔。 便在李小白和王川说话之时,杜止美避开吴书之一笔戳,又闪过石秀南一掌刀,一边挥舞宝剑护身,一边忙道:“王前辈,小白脱不开身,处境凶险,还是早些助他脱身为妙。” 这时杜止美这边的情况,又已有所变动,更也不容乐观。 他原已周身是伤,崆峒派那七位掌门拥身抢上之后,他身周总有三五人分合相击,且势头凶猛更胜,旧伤之上更增新伤,若非有宝剑之威,和那四巨人在旁相助,只怕早已撑不下来。那四巨人或以一对二,或以一对多,也自手忙脚乱,均已受伤不少,只威猛倒并未减。 杜止美虽不知四人何以会出手相助,却也顾不得多想,说着话时,瞥眼只见石纹龙忽一下被一个巨拳砸中,惨叫着飞落到了数丈外人群中。 “那个你是叫阴阳老王吧,原来那大魔头却是你徒儿?” 刘川海跟着便叫道,“久闻你英明侠义,你还是想办法管管你的不肖之徒,省得他再祸害江湖!”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,王川不由又一皱眉。 “小杜兄弟,这帮人把你伤成这样,可也难为你了。” 见李小白和杜止美两边都还挺热闹,王川一时也觉有些棘手,“你们这帮家伙个个也都算得上一号人物,如此欺负一个后生小辈还要不要脸?” 说话间人已晃身上前,一手阴一手阳,一带一摔、一拳一掌,眨眼间便将刘川海和石秀南、以及崆峒派两掌门人打趴在地,紧接着便是一招‘阴阳混元’攻出,蓬一声将就近的叶轻尘击飞老远。 周围各人一愣之下,杜止美宝剑横扫,直将吴奇子一柄软剑和吴书之一支秃笔、嗤一声一并削去了半截。 这一下片刻间接二连三变故不断,群雄哪曾料到,无不有些呆了。 还没缓过神来,只见王川又已闪身到了李小白一侧,皱着眉道:“臭小子,你可知对面两位前辈是什么人?你师父我可也不敢对他们有半点不敬,谁给你的胆子敢跟两位前辈动手?还不快停手向两位告饶谢罪!” 李小白一时难以开口,也难跟他说明白,便连朝他眨了眨眼,又斜眼看了看空悟和莫知道两人,意思自是说:“不是我不想罢手,是这两位前辈把我逮这了……” 他自从两年前与王川在西域客店一别后,彼此便再未见过面。 那时王川还有伤在身,李小白见他刚才只片刻功夫,便将各派那些个纠缠着杜止美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,想来师父自已身子无碍,功夫也早已恢复如常,既替杜止美松了口气,自也为师父感到心喜。 先前虽听对方一见面就开始叨咕自己,却知师父自也是心中惦念自己之故,倒也不以为意。
王川见他在那挤眉弄眼,哪知他要说什么,然而见他嘴角带血,料是难敌对方两位高人,自也不忍再多说他什么,只又道:“傻小子,你怎么……” “阴阳老怪,你……你竟然偷袭!你那好徒弟便是江湖通缉的大魔头……两位武林前辈自是在除魔卫道,看样子大魔头也撑不了多久了,你让他告饶又有什么用?” 刘川海重伤在地,已难爬起,未待王川说完,便捂着伤痛的胸口叫道,“我看你师徒俩一个老怪,一个魔头,倒真是一对。但你也别得意太早,两位前辈早晚自会收拾你!” 王川并未在意,只笑了笑道:“慢说他不是,他便是大魔头也好,小妖怪也好,都是我徒弟,你管得着吗?” 对空悟和莫知道拱手行了一礼,又道:“空悟大师,莫道长,小徒不知好歹,让两位费心了……” 说着人已转到李小白身后,劲运两掌,齐往他背上拍了去。 空悟和莫知道、以及李小白三人原本双掌彼此交连,各自相持难下,好似一体,无论在谁身上强加一力,都无异于击在了另外两人身上。 王川这一下忽然出手,自是大助了李小白一臂之力,这一来李小白两掌劲力陡增,直把空悟和莫知道两人震脱于掌。 空悟和莫知道两人均未料到王川会突然出手,连连倒退,受伤不小,内息翻涌不断,险些便要大吐鲜血,忙提一气站定、强自抑住了。 好在王川并无意重伤他们,并未猛下狠手,不然后果难料,但这也够两人受一阵子了。 这一下突变,周围众人更未料到,无不惊得目瞪口呆,说不出话来。 “师父……” 李小白也并无击伤两位前辈之意,见两人面色惨白,料来所受内伤不比自己刚才那一下轻,只是看来也无性命之忧,茫然呆了一呆,才转过身又叫了声。 王川只瞪了瞪他一眼,躬身对空悟和莫知道两人道:“两位前辈,对不住了。小徒无知,闯祸不少,实是在下之过。今后在下自会对他严加管教,还望两位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 李小白待要说些什么,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,忽听杜止美道:“小白兄弟,当心……” 转头却见数十枚棋子如一张大网携劲风飞来,而与此同时,棋网交错间,只见吴书之一截断笔飞出,直插在了杜止美胸前,杜止美不由得‘啊’了一声,倒身直退。 原来先前杜止美一招得手,趁机将吴奇子和吴书之两兄弟一剑一笔,都斩去了半截、逼退了两人后,两兄弟锲而不舍,半截兵刃先后复又抢上。 便在王川分身助李小白脱困、正自与空悟和莫知道两人说话之时,吴奇子见机会难得,当即打出了他的拿手飞棋暗器,看也不看,又挥剑朝杜止美攻了去,来了个‘声东击西’。 杜止美见状不妙,不料只刚发声提醒、同时避过了吴奇子一剑,一分神间却已被吴书之掷笔击中。 吴奇子这棋网暗器,直将李小白和他身旁的王川两人周身都笼罩在内,两人一怔之下,只不避让,几乎同时圈转两臂,同使了一招‘阴阳混元’推出。 所不同的是,李小白前招刚出,破了棋网,气也未换,身子便已箭也似的飞出,紧接着便是一招‘擒贼擒王’直向吴奇子抓了去。 第二百六十五章 死而无悔 “大哥当心……” 这一下来得好不迅疾,吴书之飞笔击中了杜止美,待要上前拿人,眼见李小白一招击到,忙叫了声,晃身挡在了吴奇子身侧。 吴奇子见杜止美中招,也正要出手拿人,闻言情知不妙,却也顾不得许多,当下仍纵身抢上,半截断剑横在了杜止美肩头,将他生擒了下来。 而就在同一瞬间,李小白也已飞身攻至,一手正拿住了吴书之粗短的脖子,将他擒抓在了手里。 吴读之正自与一巨人缠斗,见状急闪过一拳,抽身退开,同时断喝一声,一刀直向李小白身后猛劈了去。 这几下来去变故,也只前后脚的事。 李小白抓了人,还未及说话,听得背后风声大异,半侧过身正待出掌迎击。 只听叮一声响,却是王川将适才随手接来的一枚棋子转手击出,直把吴读之刀身打偏向了吴书之,喝道:“都住手!”说话间人已跃身近前。 吴读之这一刀若不收势,自必误伤了吴书之不可,半路随即转过刀背,狠命朝自己身上抽了回来。 崆峒派仍有几位掌门在和那四尊使缠斗的,听了王川一声断喝,不由得也都纷纷收招顿了一顿。 不过那四巨人可没理会那么多,并未罢手,兀自拳脚并用,把那几位掌门或一拳打翻在地,或一脚踢飞了去,随后两两一路、仍朝杜止美方向冲了过来。 王川也不多说,闪身到了右路、双手拿抓,先后拿住了两巨人各一手,整个朝左路另两巨人一一飞甩了去。 四巨人无一不是身重如牛,众人见王川举手间便将其中两人扔了开去,个个两眼一直。 左路那两巨人也是一愣,随即伸手将飞来的两位同胞,各自接搂在了怀里,然而这一下冲击的千钧之势难消,两人不由得倒身直往群豪中退了去,引得附近一众人等急忙呼喝避让。 王川正要说话,岂料那两巨人刚站稳放下两位同胞后,四人虎声猛吼,齐又冲了上来。 李小白心知媚十娘有意相助,四尊使巨人没有她号令,想来仍会缠闹不休。 眼见杜止美面色铁青,胸前仍插着那半截断笔,兀自血流不止,只怕命在顷刻,伤重自不必说,那四人即便是为救他,这一来却也只会适得其反,李小白待要开口,只听媚十娘道:“四位尊使,可以先休息一阵了。” 四个巨人听得这话,果然齐顿住了,静静地站在一旁。 “快放了我杜大哥!”李小白忙将手中的吴书之往前一推了一下,这才对吴奇子道。 “大哥……别理他!”吴书之被掐着脖子,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。 “小白……别管我!” 杜止美重伤多处,几已难支,神思恍惚,那半截断笔若再进得半寸,只怕他已性命难保,却仍傲然挺立,几乎同时道。 眼见自己这位大哥之所以重伤遭擒、命已垂危,可说自是吴书之那一笔之功,李小白如何不恼? 掐着吴书之的手上加了几分劲,又道:“杜大哥,都怪我,害了你……他们谁要再敢乱来,我一个都不会放过!” “好兄弟,别说这些……杜大哥现在大仇已报,可说死而无悔……他们想拿我要挟你,那是做梦!” 杜止美道,“我不会让他们得逞,你也不必为我担心……”
“杜大哥,你放心,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!” 李小白想起和他一别,此番相见还未来得及多说几句,竟又说不定转眼便要死别,不由得鼻中一酸,只忙道,“你也先别多说,我自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人。” “你先放了我老二,再乖乖束手就擒,我或许会放了他。” 吴奇子这时才道,“不然你们再这般啰嗦没完,我看你这位杜大哥也不需我动手,很快自己便要完了!” 李小白知他所言不假,但且不说若自己先放人,对方未必便会放人,只怕即便自己愿意束手就擒,对方也仍不肯放人,岂不白搭? 但不管怎么说,还是要先把杜止美救下要紧,当下道:“好,我可以先放人,也可以任由你们处置。不过你们得让我替杜大哥看看伤势,我得保证不能让他有意外……” “果然是有情有义的两兄弟……李公子,杜公子,我早说过和我作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,我们本来也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,又何必非要闹成这样?杜公子伤得不轻,我们也不愿见他身遭不幸。” 苏星云忽笑了笑,走上前暂将龙吟刀交到了吴读之手上,“我看不如这样,李公子也别为难我那位星君了,你先把人放了,我们自会立即为杜公子疗伤,确保他无虞。李公子就不必亲自动手了,我们自也不是非要为难你,就当我们交下这朋友了,你看怎么样?” 李小白听他这话倒像是大发善心,虽说知他不定还有什么花招,不过这当下只要能让杜止美安然无恙,别的也顾不了许多。 正待答话,便听杜止美道:“小白,别听他的……” 话音刚落,吴奇子忽一下点了他哑穴以及周身各穴,喝道:“你少废话!” “无妨。我们只要把杜公子救下了,李公子自然便会放人,也算是我们的朋友了,对不对?” 苏星云又道,“这药丸是护心保命的,你应该知道,很难得的……我这便让杜公子先服下,一会儿就给他治伤,这总够意思了吧?” 说着已拿了一颗药丸在手里,也不待李小白答话,转而便对杜止美道:“杜公子,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。我的人下手未免太重了点,我自然也是不忍心的。这‘回魂转命’丹可是能起死回生的良药,只此一颗,我本来是留来给自己保命的,现在用来救你,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,你可不要浪费了哟……来,我亲自喂你。” 李小白倒是知道那药丸,隐约记得之前有一次,自己威胁苏星云要杀掉他时,他情急下才说出有这保命灵药、并且以此倒也保住了苏薇性命。 只是那时苏星云也说过,类似什么这药丸只此一颗、绝无仅有之类的,这时又听他这么说来,李小白心说这家伙狡猾多端,嘴里的话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? 但不管怎么说,那药丸想来确有其效。 只一迟疑间,眼见苏星云说罢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,接着便捏开了杜止美唇口,将药丸送了进去。 李小白待要阻止已自不能,却也心知苏星云有意招揽自己和杜止美,这才在人前卖好,想来自不会当众害人。 待要说些什么,只听苏星云又转向自己道:“怎么样,李公子,我已经说到做到了,你是不是也该消消气,把我的人放了再说?” 第二百六十六章 众星之门 李小白这时若不放人,倒显得自己没了理,只是听来对方从头到尾也没说过要把杜止美放了,这才想到苏星云这一下自顾自地救人讨好,又并不提放人的事,哪里是什么大发善心? 苏星云自是打算便这么一直把杜止美挟持在手、以便时时控制自己,压根就没有放人之意。 而且还把话理先给占了,自己若不放人也说不过去,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,看来当少不了丁长春在背后偷偷指点。 想到丁长春时,忽才想到自己一经脱离了空悟和莫知道的‘掌控’,不仅没法听到丁长春的密语,而且自也听不到苏薇的密语,不由得又有些怅然。 “放人就放人!不过这人如此伤我杜大哥,我岂能轻饶?” 李小白自也知吴书之于苏星云而言,想来也无足轻重,自己抓了这人在手,要想以其换下杜止美自必也难,看来还是得找机会把苏星云拿下才行,这当下也顾不得多想,闪念间只道,“你们无论谁敢再伤我杜大哥一根汗毛,我可不会像这般那么客气了!” 说着狠拍一掌,直把吴书之矮胖的身子朝苏星云击飞了去。 苏星云微一愣神,只不避让,也没有出手接人的意思。 “公子当心!”一旁吴奇子道一声,撇下了杜止美,扑身上前一把抓过了吴书之、扭身往旁侧带了去。 想来吴奇子并未料到李小白这一掌下了重手,虽把吴书之带偏转避过了苏星云,那一掌去势却仍劲,兄弟两人身子直飞到了数丈外的人群中。 李小白心下一动,飞身疾冲上前,想把杜止美救回手中。 “李公子何必着急?” 苏星云反应却也不慢,抢先晃到了杜止美身后,拿抓在手闪绕了开,笑道,“杜公子在我这,我自会好好照顾他,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的,你就放心好了。” “杜大哥要是有什么闪失,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奉还!” 李小白心中暗恼,这一来无论要抓他还是救下杜止美,自是更难得手了。 “我们现在都是朋友了,又何必说这些?” 苏星云道,“杜公子,你也不用担心。有我在,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,而且我也不会让别人再动你。” 说着这才把凤鸣剑从杜止美手上取夺了过来,举在眼前看了看。 虽说那宝剑上纤尘不染、也未有沾留有血污,依旧光洁如新,不过苏星云仍装模作样地吹了几口气,自言自语似的又道:“真是一把好剑,只可惜……” 杜止美服过对方所谓的那保命药丸后,气色倒是好转了些,神思也定了不少。 但此时的他口不能言、身不能动,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别人操控,眼看宝剑被对方夺去而毫无还手之力,如生受莫大之耻,直比死还难受,更宁愿服下的那是致命毒药,不由得面色发白,只缓缓闭上了眼。 “看来那把便是传说中的龙吟刀了。” 王川这时忽道,“龙吟刀、凤鸣剑这回都到了手,天下谁能与争?丁掌门,真是恭喜了。” 在场群豪对这龙吟刀皆有耳闻,也可谓无人不知,只是真正见过的却没几个。 听了王川这话,众人各自一凛,顺着他目光看去,恍然明白他所指自是吴读之手中未出鞘的那把刀,又不无疑惑,不知他这话为何是对丁长春而说。 “王老兄,许久未见,看来功力又见长了,真是可喜……”
丁长春一直站在封禅高台上默然静观,这时才笑了两下,“这刀和剑也只不过是一件器物,刀剑再利,在王老兄你眼里也如等闲,又何足挂齿?王老兄还是不要说笑了。” “刀剑对我来说,确实不算什么。不过这刀剑背后所藏着的秘密,我想丁掌门比我更清楚……” 王川转向高台,淡淡道,“龙吟啸,天地墓;凤鸣出,神鬼哭……后面还有一句,‘刀剑合璧,天翻地覆’……这些可并不是说着玩的,对不对?” “这一刀一剑即便是无坚不摧,绝世难得的宝物,也只不过使起来威风八面,寻常难敌而已。” 丁长春道,“这几句江湖流言,自然未免夸大其词,王老兄不会真以为,这一刀一剑便能让天地成墓,神鬼共哭……还能当真把天给捅破吧?” “是不是会这样,你应该比我更清楚。你们暗星正是因为知道,这刀剑背后的惊天秘密乃确有其事,实非谣传,而且也知道如何以这宝刀宝剑开启‘玄天星门’,所以才千方百计要得到这一对刀剑。” 王川道:“这‘玄天星门’一旦开启……后果绝非在场各位能够想象,便说是毁天灭地也不为过……我说的没错吧,星王丁掌门?” 暗星自从出了通杀令悬赏李小白后,星后的威名在江湖上也已可谓无人不知,至于其下的星主、星君等,在场群豪人等多半亦有所闻,只从未听说过还有星王之称,想来在暗星中的地位当在星主之上。 王川刚才所言声音不大不小,山顶上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,然而除暗星等已经心知肚明之人外,其余人等无不惊诧莫名。 倒不只是因为这泰山派掌门丁长春,在暗星的另一重身份,而是什么‘玄天星门’、‘毁天灭地’之说,简直闻所未闻,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奇闻怪谈、鬼话胡话,一时只道是自己听差了,连泰山派众弟子也不由得面带疑惑地看了丁长春一眼。 李小白与暗星人众交手多次,对暗星不可谓不了解,可也从没曾想暗星一心所要得到的这龙吟刀和凤鸣剑背后,竟藏着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,一惊也不小。 不但他自也相信王川所说绝非信口胡言,心想师父对暗星的了解想来远比自己所知道的要多,震惊之下,一时间倒顾不上还没救下杜止美的事,只茫茫然地呆立原地。 “各位实不相瞒,丁某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,曾孤身犯险,闯入乱军中欲刺杀敌寇贼首,身受重伤,幸为星后所救,其后便拜了星后为义母……” 在众人还未回过味来开始议论之前,只听丁长春淡淡一笑道:“不过那时丁某并不知星后的真实身份,如今也只是虚领了‘星王’这么一个头衔,其实说起来并不算得暗星中人,也并非有意隐瞒这一身份。 至于‘玄天星门’之云,丁某也只略有所知,虽说与王川老兄所言倒也大致不差,但说起来也并非那么简单的事。 这其中少不了要有天时地利等等必要的条件,而且并非一朝一夕能成之事,说不定这也仅仅只是一种奇思奇想,古往今来并未有见其成者,各位大可不必为此惊慌……” 众人本只道他会矢口否认些什么,没曾想他竟会顺着王川的话,有模有样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,又是一怔。 “不是……那什么星门天门的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刘川海忍不住叫道,“什么毁天灭地,天翻地覆,这……这他妈不是在开玩笑吧?”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方奇谈 “简单说来,便是借助天上万千星斗,以众星坠陨之力击向敌方阵地,以便退敌取胜……” 丁长春抬头往天上望了一眼,“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奇谈,而且我刚才也说了,此举并非朝夕之事、能否能成还是未知。因此我本打算结盟事成后再跟各位提一提,不曾想王老兄倒先说出来了。 不过众位试想,倘或能够操控星辰为我所用,人力岂能与之相抗?今后若遇契丹或外敌来犯,却也不失为一种击敌退敌的手段。当然,我自然不怀疑星后有此能力,到时具体该如何行事,我自会与她一同商量着办……” 群雄大多是不通文墨的粗豪莽汉,更别说什么上知天文,但听他这般静静说着时,却也不由得都抬头放眼往天上望了望。 此时日刚过午,天空云淡风轻,自然半颗星也见不到,然而已经明白过来的人自也不少,均想这意思就是要把高高在天的繁星都‘抖’下来,让落下的星星把敌人给砸死? 一想到这,大觉不可思议,超乎想象,又觉荒唐无稽,简直比痴人说梦还可笑。 只是想想世事难料,若此举当真能成,足以令人闻风丧胆不说,天下又有谁人能敌? 可话说回来,若非有通神之力,或巫妖之术,谁又能成此惊天动地、震古烁今、有如神话的壮举? “星后自然已经掌握了如何驱策群星的办法,一切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,到时自然是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……” 丁长春话刚说完,在众人各自神思之际,苏星云接着便道,“李公子,杜公子,我倒不是怕了你们,不过我想你们都是明白人,应该都能想到,与我为敌会是什么后果吧?” 李小白也被这般如此骇然惊世的构想深深震撼,一时思绪翻涌,不由得想到其时在长白山上,他与苏薇以及众多山兽,为躲避漫天而下的火球、四下逃亡时的浩劫情景。 若这满天星斗当真能由人任意摆布驱使,从天而降砸落下来的话,那不也和当时的情景一样,那时普天之下、四海之内,又有哪一处能得幸免? 群豪大多也似他这般,既不敢当真多想,又忍不住神游天地、各种奇思遐想。 不过便在他晃神未答时,也有不少人似乎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,纷纷道:“丁掌门神通广大,这武林盟主由你来当自然再合适不过,我们都别无二话!” “就是,大家也不用这么争来抢去的了,一切由丁盟主安排便是!” 苏星云刚才一番话,自非只说给李小白和杜止美两人听,而话中之意显是在说,暗星已有把握控制群星为己所用,除非是诚心归顺,如有不尊者,无异于以卵击石,绝不会有好果子吃。 丁长春表面上说得平淡,不过以他在暗星中的身份地位,以及种种情况看来,暗星星后无疑是支持他当这盟主的。 若换了别人,今后如遇强敌来犯,谁又能让手握‘星辰之力’的暗星鼎力相助? 因此与其说苏星云是在拉拢李、杜两人,不如说是意在提醒所有人早下决断,听由丁长春执掌武林盟主之位。 在场自不乏反应迅速之人,无论这‘驱策群星’之说是真是假,单只是号称‘剑圣’的泰山派掌门丁长春出马,这盟主之位不敢说十拿九稳,也多半已是他囊中之物,更别说他还有这‘星王’的身份在,故此不管怎么说,力挺他当这盟主自然怎么都错不了。
一经有人带头发话,群豪很快也都反应了过来,其中大部分要么对暗星这‘驱策群星’之能是宁可信其有、不可信其无。 要么对谁当这盟主本也无所谓,不少人跟着便纷纷响应道:“丁掌门神威无敌,无人不服,这盟主自然非你莫属。” “丁掌门当盟主,丁掌门当盟主!”“丁盟主,丁盟主!” “丁掌门果然好手段,连天上的星星都能有办法摘下来,真是叫人羡慕呢!且不论是不是骗人的鬼话,若真能有那样一天,还请丁掌门手下留情些,别一下把星星都摘光了,不然到了晚上,有人睡不着觉的话,想数数星星只怕都见不着了,呵呵……” 一阵扰攘声中,媚十娘忽道,“不过话说回来,这盟主的位置不是说好了,要比武决定么?现在还有好些人都没比,你们这么着急把丁掌门往上推,也不让他露两手,不会是怕他技不如人,不敢让他出场吧?” 这话怎么听来,都未免有些可笑。 别的不说,放眼整个江湖,当今武林中,除了空悟和莫知道等几个武功深不可测之人外,能与丁长春匹敌的便只寥寥数人而已,且如今正是在他泰山派的地盘,他这泰山派掌门焉有不敢出手的道理? 当下便有人驳话道:“你这老娘们知道什么,丁掌门神技无双,几时会怕了别人?” 又有人道:“你这般大言不惭,有本事就和丁掌门过两招,看他不把你收拾得嗷嗷叫!” “承蒙各位抬爱,丁某愧不敢当,让媚教主见笑了……但媚教主刚才所言倒不是没有道理,这比试自当继续,咱们仍是按照之前的规矩,比武夺帅,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。” 丁长春怎不知媚十娘是有意在言语相激,这时只淡淡笑道,“除了已经出场的几位,各派仍可选定一人出战,重新较量。媚教主先前似乎并未下场,不知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按奈不住,准备一展身手了?” 自议定比武争雄后,在场各教派除崆峒派和光明教、以及海川帮、龙虎帮和仙霞派已经派了人下场比试外,泰山派和蜀山派、以及天山派和昆仑派等一直并未有人出战,丐帮和神龙教等各人因‘大魔头’的事互相纠缠,说起来也不算正式较量,自然都仍有资格角逐这盟主一位。 众人听丁长春既然都这么说了,自也觉得在理,什么大魔头的事一时也顾不上了。 只听媚十娘笑了笑道:“我这点微末功夫,自然很难跟丁掌门一较高下。只是我也没说非要亲自出手不可,至少在我看来,眼下能胜过丁掌门的就有不少……丁掌门觉得呢?” “丁某倒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,且不说空悟大师和莫道长两位世外高人,当世只怕已无人能及,在场自然没人能相提并论,便是蜀山派陆掌门和丐帮武帮主两位的武艺,也不在我丁某之下……” 丁长春隐已听出对方这话外之意,“当然,还有王川老兄的身手,更是在我之上…… 这些都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事,丁某怎敢在他们面前妄自尊大? 媚教主的功夫,丁某倒也想领教一二。不过看样子,媚教主是打算另行派人出场了,你不会是想……请王川老兄代为出马吧?” 第二百六十八章 剑魂认输 十余年前丁长春和王川、以及陆无明、萧森、周意等五人,便曾在泰山有过一次比武论剑,各有胜败,此后各人名声大噪,并称‘五魁’。 那时丁长春较之王川便略逊一筹,丁长春说他身手更在自己之上,倒非虚言。 群豪这时似也才想到了此节,不少人均想,若论武艺,在场除了空悟和莫知道两人,只怕没人会是王川的敌手。 且不说王川会不会代媚十娘出手,他自己若要夺这盟主之位的话,岂不是已十拿九稳?看来他突然现身,说不定正是为此而来。 “那个老王……你要是想当盟主,我不反对……” 刘川海插话道,“不过咱们得先说好,你可不能替那婆娘出头,而且我们几个帮派不少人,都中了她的狗屁香水毒药……你要是当了盟主,可别忘了让她把解药给我们!” “丁掌门过谦了。老王我无门无派,逍遥自在,也不会来跟你们争这什么盟主。” 王川似未料到先前自己一番话,会被东拉西扯到了盟主之事上来,也未料到这会儿说来说去又会扯到自己身上来,眉头皱得更紧了些,“你们怎么争怎么抢是你们的事,我可没这兴趣,更不会为了谁强出这头……” 话说到这,媚十娘便道:“我可也没说要惊动老王的大驾,要赢过丁掌门,又何须老王亲自出手?在我看来,只要有他的徒弟……李教主出马,也已经绰绰有余了。” 这话说完,群雄无不一怔。 大部分人随即又恍然想到,媚十娘此前之所以处处维护李小白这大魔头,原来早有预谋,自是为了让大魔头替她把盟主的位置抢到手。 李小白也没曾想媚十娘会突然来这一出,只愣着不知说什么好。王川待要说些什么,只是适才自己刚表示过置身事外,而且要露脸的是自己的徒弟,一时也不便多说。 丁长春倒也有些意外,却只笑了笑道:“话说名师出高徒,媚教主既然这么看得起这位……李教主,要让他代你出战,那我自然没意见。就看他愿不愿卖你这个面子了。” 他一早已认出李小白便是此前在圣峰山上,见到过的那个白毛小子,也就是王川的徒弟,先前见李小白几度出手,虽然怪招不断、屡能制敌,还与空悟和莫知道拼起了内力,未见高下,也颇为惊异。 不过料来对方这毛头小子的功力,总不至于更在王川之上,而且空悟和莫知道两人,自然并不会全力对其痛下狠手,是以丁长春对李小白虽不无忌惮,却也还不至于对他心生畏惧。 “既是如此,那么李教主,不知你意下如何?要知道我可是一直都在帮你的……我还说过我要的是你这个人,什么万两黄金、十万悬赏的,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。” 媚十娘道,“而且你也别忘了,我手上还有好些人救命的解药,不仅如此,你那位杜大哥还在别人的手上。你要是有心想救他们,只要助我当上这盟主,这些对我来说,还不都是小菜一碟?” 李小白定了定神,想到媚十娘背后有个密语的苏薇,不由得便朝周围人群望了望,可也没见到苏薇的半点影子,心想媚十娘这话倒是不错,只不知她所做这一切,是不是从头到尾都由苏薇授意而为? 若是如此,有些事倒也好办,自也不妨答应媚十娘、尽己所能助她当上盟主,可苏薇为什么要这么做?
“我……我只能尽力而为,媚教主可别食言……” 闪念间又看了看杜止美,见他神情憔悴,也不知还能撑多久,纵然他服了保命的药,若不及时救治只怕后果也实难预料,李小白当下只道,“不管怎样,杜大哥我是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。” 众人听他答应得倒也爽快,心想看来要么两个教派早就提前商量好了,要么这大魔头就是魔怔了,不然即便为了救人,为什么放着盟主的位置不去抢,倒要去成就别人的好事? 不过今日之奇闻奇事已然不少,仍有许多人没从‘玄天星门’的事里缓过神来,倒也没人多说什么。 “这就是了,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……那就有劳李教主了。我神龙教由李教主代为出战,大家也别耽误功夫了,还有几个帮派没有下场的,尽可叫人来试一试……” 媚十娘似也未料到李小白这一下便答应了下来,微一笑道,“丐帮武帮主,你刚才和李教主过了几招,似乎未分出高下,要不你先来?” 武大松此前见过李小白试演的那套‘打虎棒法’后,并无把握能克敌制胜,只丢下一句‘叫你师父来跟我比’草草收场。 这时不料媚十娘会忽然点到自己的名,武大松想来即便能胜过李小白,也非倾尽全力不可,而且后边还有丁长春和陆无明两大高手,那也是丝毫不能马虎的,哪还有余力与两人相争? “我适才确实已跟李教主交过手,只不知他原来是威名远扬的‘老王’前辈之徒,还说要把他师父叫来跟我较量,倒有些大言不惭了……不过我既已开口,自不能食言,老王前辈既然在这,我自当向他讨教,只是看来得另找一个机会才行。” 武大松心念一动,随后道,“至于他徒弟李教主,我既已让他当众展示了他一套拿手棒法,而且这套棒法显有诸多不足,倘若我再出手胜了他,也未免胜之不武……因此我看,我这一关就算让李教主过了,也不必再比了。” 话音刚落,媚十娘便道:“那这么说,武帮主是自愿认输了?这倒也是明智之选……” 武大松摆手拦了拦忍不住便要暴怒的四位长老:“一时输赢何足挂齿,笑到最后方为赢家。” “那倒也是……”媚十娘笑了笑,转而看向陆无明道,“这位‘剑魂’陆掌门,接下来你也该露两手了吧,你怎么说?” “我认输。”陆无明一直抱剑在旁,从头到尾一言未发,这时只略一拱手道。 众人并不知他和李小白昨晚便曾在山脚下交过一次手,先前听武大松说来说去,也无非是为了避免落败而自愿放弃角逐,未免不够爽利,这时听陆无明这一开口便直接认输,毫无半句废话,倒是干干脆脆,一时都不无讶异,忍不住哗然议论起来。 这回一招未出,便连下两位劲敌高手,余下天山、昆仑两派自不必说,放眼便只泰山派丁长春可堪与敌。 “丁掌门,李教主这一下便连赢了两场,接下来是不是该你出马了……” 媚十娘似乎早有所料,倒并不甚觉得出奇,只又一笑道,“要不你也认输算了?”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别有居心 丁长春也并不知陆无明和李小白曾有过一战,只道陆无明方才见识过李小白招式身手后,也和武大松一样并无多大把握取胜,只怕更多的不愿当众输给一个后辈小子,对于两人的接连避战认输,亦是感觉一个比一个意外。 “李教主年纪轻轻,便有如此武艺,实在叫人另眼相看。” 虽然说起来丁长春也并无必胜的把握,不过怎么说也总不至于必败,要说还没动手就直接认输,那自也是不可能,当下只道,“武帮主和陆掌门自持身份,看来是不愿以大欺小,丁某不才,倒是想好好领教一番……” 李小白并不曾想过武大松和陆无明竟会都‘不战而降’,但料想多少都跟媚十娘手握着的解药不无关系,心说看来媚十娘或者说苏薇早有筹谋,为的自是要让自己跟丁长春对决一战,好阻止他当成这盟主。 回想起此前柳无极对丁长春的控诉,临死前也不忘要让自己和杜止美杀掉这姓丁的,以及从各种迹象看来,莫非当真如柳无极所言,此前害得天山、昆仑等各派自相残杀的所谓宝藏的事,从始至终都是丁长春为了当上盟主,一手策划出来的阴谋? 要这么说的话,那么爹爹和赵伯伯、以及萧森和周意等等受此牵连的人的死,无疑都与丁长春脱不了干系,可即便他真的当了盟主,便又怎样? “丁掌门既然不肯认输,那么比上一比倒也无妨。” 媚十娘见李小白似在出神,一直也不做声,便替他接话道,“但事先大家也都商量好了,点到为止,输了的就得认,可不能蓄意加害或者事后寻仇,坏了规矩……丁掌门,你说是不是?” “这规矩自然不能坏,只不过是比武切磋、分个高下而已。就算看在王老兄的份上,我也不会当真把他的爱徒怎么样……” 丁长春也不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,淡淡笑道,“丁某剑不离身,于剑法倒是粗通一二,若论起拳脚,只怕二三流也算不上,自然以剑为兵刃。 李教主想必无论拳脚兵刃都已臻一流,只是未免有人要说我在兵器说上占便宜,李教主还是找一把兵器的好……当然了,爱怎么样也都随你。怎么样,李教主,准备赐招罢?” “这一切……都是你在搞的鬼,对吧?什么宝藏、宝剑,都是你,或者说你们暗星谋划出来的诡计……” 李小白稍回过神,往两丈开外的祭台上看了看,见丁长春独自一人高高在上,傲视群雄的样子,隐隐也瞧出了些端倪,只缓缓道,“这背后所图的不仅只是一个武林盟主,而且还有更大的不可告人的图谋,对不对?” 众人不料他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,一阵讶异,然而想想暗星既然连天上的星星都能管得了,要利用些宝物做些什么事又有何难,别说什么武林盟主,有朝一日便是天下共主,只怕也不在话下?各自不由得又开始畅想遐思起来。 “李教主不会在说笑吧?丁某纵横江湖多年,所为不求什么侠名,却也不会让自己背上骂名。这盟主一席责任重大,非同儿戏,我也没说过非要揽此重任,只是更不愿见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抢占居之,这才想着来争一争。” 丁长春倒也略感意外,只付之一笑道,“要说有什么图谋,那也是希望各派大家能团结一心,少些争斗,以便图存发展,将来一致对外,这也是我让大家辛苦赶来这结盟的初衷,难道又有什么不对吗?”
“丁掌门不必这么着急,事实如何,你自己心知肚明。” 李小白只是忽然想起苏薇一早便跟他说过,暗星为了凑齐得到龙吟刀和凤鸣剑,才在背后动了许多手脚,心知直接这么问自然谁也不会承认,自也知这其中仍有种种难解之处。 但不管怎么样,作为暗星星王的丁长春,怎么都不可能跟这事毫无关系,听他这话说来,显是在反咬自己这个背着‘魔头’骂名之人居心不良、另有所图,还把自己的责问撇了个干净。 对此李小白倒也不以为意,接着道:“不过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,我可先说好,若让我知道正是你阴谋图害了众多无辜的话,不管你是什么人,身居何位,我一样不会客气!” 他语气平淡,所说又实为狂傲,竟摆明了是跟丁长春叫板,听来虽无盛气凌人之感,众人却都不由得为之一凛。 丁长春脸上不动声色,心下却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,看来自己多少仍有些小瞧对方了。 他和在场几乎所有人一样,并不知李小白曾在辽境,亲历几位帝王兴衰荣辱、以及此间惯历各路浩浩大军生死搏杀的种种际遇。 见对方除一头白毛稍显与众不同外,看样子与寻常不谙世事的愣头小子并没有多大区别,丁长春心想这小子怎么说起大话来也不见脸红心跳,忽然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? 随后只哼笑了笑道:“李教主这话说的……未免自以为是了些,不过倒是真性情……那就别耽误大家了,我看你先前也忙活了一阵,你是想再缓缓,还是现在出手赐招?” 李小白打定主意,自知无论怎样,也不能让对方这心怀叵测之人掌控武林,看了看杜止美,心说:“杜大哥,你放心,即便一时杀不了他,我也不会轻易让他得逞,很快就会想办法救你了……” 当下道声:“接着!” 踢起脚下一块鹅卵大的石子,往封禅高台激射了去,算是正式出招。 紧跟着纵身连跃,倏忽间整个人已闪转到了高台下,大踏而上,同时一招‘擒贼擒王’击出。 丁长春也不多说,抽出佩剑‘嗤’一声将石子劈为两半,眼见对方随即已急攻而至,劲风扑面,未敢大意,微侧过身,长剑连绞带刺,使的正是泰山派一招‘苍松迎风’。 两人此时同在祭台半道一级石阶上,周转都略有不便,一时也没人在意。 李小白心知对方非同等闲,料来绝非一招半式所能制住,双掌连连擒抓,迅捷无伦,也只意存试探、不急求胜,并未尽出全力。 眼见对方剑招错落紧密,刚中有柔,此时好比在崖边迎风接雨的青松,虽地处险劣,狂风劲雨却也不易摧折,李小白情知势难得手,右掌虚劈一记后,左掌旋即转换一招‘借刀杀人’悄然往丁长春右臂探去。 丁长春先前见他在台下与吴读之等各人交手时,便使过这一手,多少已瞧出了些端倪,自知对方古怪招式颇多,这一下看似轻柔无力的一击,实是为了借力打力,一旦给他轻轻搭上,势必难逃掌控。 便在李小白指尖刚要触到时,丁长春持剑的右手随即一松,剑交左手,唰唰回扫。 第二百七十章 圣魔相斗 李小白一招难成,倒也不奇,看来对方戒心甚严,还得另寻契机克敌取胜,撤掌退步只一避,两掌同时发劲、接着便是一招‘阴阳混元’迅猛推出。 这一退一进收发自如、毫无滞碍,可谓一气呵成。 丁长春微微一怔,晃身急避,直往高台平顶上跃了去。 他此前与王川数次交手,于对方这看似毫无章法的‘阴阳神功’多少有所了解,知道这一招‘阴阳混元’之威猛、势难以敌。 可王川每使这一招前总也得腾出一瞬、两手蓄劲而后发,他这白毛徒弟怎的却似乎说来就来,接连招式间瞬息也未见停顿? 丁长春不由得略感骇异,不过倒还不至于心生畏惧,很快便凝定了心绪。 他自不知李小白所使其实是两套不同的功夫,也并不知对方前一招‘借刀杀人’已极阴柔手法使出时,已暗自蓄留了一劲,进退之间又随即催使刚猛一劲,后一招揉合阴阳的‘阴阳混元’便可谓水到渠成。 虽然比起全力施为时威力上自有不及,但饶是如此,这说起来只有半成功力的一招也足以令人为之胆寒,寻常莫敢相抗。 李小白随后跃身紧追直上,见那高台顶上不过三尺见方,丁长春正挺剑居中而立、已难容第二人插足,脚未沾地,当即便是一招‘声东击西’抢攻而出。 丁长春剑已交回右手,见他又出奇招,虚实不定,也只能顺着对方攻势、剑守右路。 岂料李小白一招大张旗鼓地猛击右路,实则左路暗藏杀招,丁长春剑刚挥出,已察觉有异,好在反应也够快,左手随即拍出,对接了一掌。 然而终究慢了半拍,丁长春仓促间劲难使足,直被逼退了一步,站到了平台一角边缘,定身赞道:“好身手!王老兄,看来你这徒儿可不逊于你了!” 两人这眨眼间一下已交接数招,丁长春严守不怠,可说只使了一招,也未见得落了下风。 而李小白招招紧攻,接连已使出不下三招,也不见得占了什么便宜。 台下众人谁也没吭一声,尽皆凝神观斗。 若在平常,见李小白这‘大魔头’便这么徒手就敢和‘剑圣’一较高下,群豪不免要嗤笑他不自量力、自寻死路,只是好歹也刚见识过这‘大魔头’的非凡奇招,倒也不以为异。 这会儿见两人可谓是旗鼓相当,看得出各自均未全力相搏,群雄一时又都不免有些心中惴惴。 王川一直凝眉不语,虽说李小白是他徒弟不假,却同时也是一教之主,自己既声言不插手各教派会盟之事,他这教主徒弟无论是自己要争夺盟主、还是替别人卖力,他这师父自也不便置喙多言。 这时只似笑非笑地道:“小徒不知天高地厚,非要自讨苦吃,丁掌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,权当替我指点他一二便是。” 李小白抢占了台上一角,调整身形,旁的也不多理会,丁长春话音刚落,便是一招‘反客为主’直扑抢上,居中击敌。 丁长春更不待言,展开剑势、身随剑走,左边一闪,右边一转,沿着四方平台越转越急,使的乃是一路叫做‘泰山十八盘’的剑法。
泰山山门下十八盘是登山盘路中最为险要的一段,一路羊肠曲折,五步一转,十步一回,势极险峻。 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因有所悟,将此地势融入剑法之中,进而创出了这一路剑法,与崆峒派‘八卦游龙掌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泰山‘十八盘’越盘越高,愈行愈险,这路剑招亦是越转越为狠辣。 李小白扭身接招,脚下始终占据高台正中。 两人所在数尺方台本就不宽,丁长春长剑略伸,便足以将对方刺个对穿;而李小白一臂伸展,也随时可将对方立毙掌下,这一来已无异于近身搏斗。 所谓‘一寸长,一寸强;一寸短,一寸险’,说的是搏击时长兵相对于短兵更具优势。 然而长剑虽长,毕竟不及双掌灵活,而双掌虽灵便,杀伤范围毕竟不如长剑之广,两人于这方寸之地搏杀来去,此时可谓是各有利弊。 但高手相争,只在毫厘,岂能单由兵器长短而论? 两人身形都已近极速,无论剑招还是掌势,皆来去如风,凌厉飘忽,攻守易势,均是转瞬之事,一时只谁也没因此占尽上风、或失其优势。 丁长春每一剑看似都要在对方身上穿透而过,其实由始至终,并无一招杀着能够真正使全;而李小白每一掌也都似乎能直切对方要害,只是这一来自己也势必要被对方长剑击中,终究只会两败俱伤,每将得手也不得不撤掌回护。 两人一个在外圈游斗不停,一个于当中见招拆招,看来谁也没能奈何谁,其实各自都在等着对方一着不慎,或稍有迟缓、露出破绽,便毫不犹豫地立时给予制胜一击。 那泰山‘十八盘’有‘缓十八’、‘紧十八’之分,初段十八处盘旋较缓,后段十八处盘旋甚紧。 泰山派从这陡道地势中化出的这路剑法,亦是忽缓忽紧,回旋曲折。 丁长春于这路剑法早已纯熟,使起来虽也是时缓时紧,脚下看来却好似闲庭信步。 他自也知与对手这般虚耗下去,一时只怕很难守得契机克敌,久而久之受累的只会是身在外围的自己。 而且乍然看来,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追着对方死缠烂打、却拿对方没半点办法。 数圈转过之后,丁长春剑势放缓,忽然间纵身跃起,一剑自上而下地直劈了下去。 但听呼的一声,直有石破天惊之势,正是泰山派一招‘云天中开’。 泰山众弟子都学过这一招,可有谁能使得似这般大气磅礴、威猛无俦?台下登时一片喝彩。 李小白侧身一避,闪到了台边,也不由得暗声称赞,右掌斜拍,使的是一招‘调虎离山’。 他原先所占居中位置,可说大有地利之便,这一下迫于丁长春刚才一剑之威,只能暂避其锋,退至台侧,有失便利。 这招‘调虎离山’使得绵软柔和,云淡风轻,有意显出破绽,自是要诱得对方来袭,好重新占据中位。 丁长春似乎瞧出其中有诈,只斜往上虚扫一剑,却不冒进出掌追击,脚下在平台当中稳稳站定后,便纹丝不动,并不上当。 第二百七十一章 输赢谁定 李小白晃身躲闪,脚下绕着方台边缘滑转不停,双掌连劈,一招‘关门捉贼’围着对方身周攻守激斗。 他这一招身形转动起来,却也与丁长春先前所使的‘十八盘’相差无几,都是越越速,出招越密,不同的是一人使的是剑,一人出的是掌。 这一来两人位置倒是互换了一下,然而优劣势态与此前相比,却也不见得有多大差异,仍是一个围着一个圈转游斗不休。 两人在这数丈高台顶上方寸之处,又开始了新一轮缠斗,同样是以快打快,分毫不让,一来一去当真叫人目不暇接。 台下众人个个看得目不转睛,一时却也拿捏不准、这一魔一道究竟谁更优胜一些,人人心内都有些七上八下。 泰山派剑法讲究苍劲古拙,曲直相间,奇诡难测,却自也不乏开门见山、大刀阔斧的霸道着数,是以常常叫人难以捉摸。 丁长春稳居中位,不必似对手那般四下闪转奔走不停,这会儿可说是在以静制动,略占优势,一招招泰山剑法使得沉着老练、泰然自若,更叫人捉摸不透。 不过也正因要守住这居中之利,这当下他与对手两人已近乎贴身肉搏,难以大开大合,且容不得半点迟疑延顿,长剑有失其便,剑招往往有所受限,许多更为精妙绝伦的招式一时也难以尽数施展。 李小白原先由王川所授‘阴阳神功’本就并无固定招式,既可谓没有一招半式,也可以说有无穷招式。 其后在此‘无招’神功心法的基础上,又以‘逍遥神功’的浑雄内力,结合诸般所学、与《卫公策》所载‘三十六计’悟出的一套所谓‘星闪神功’,其每一招的奥义所在正是‘三十六计’中对应的一计。 其招式重在以奇谋之‘计’出手对敌克敌、因人因时因地的不同而相应有异,灵巧机变、由心收发,并非定式不变,也可说是一套‘无招’的功夫。 这套结合兵法计谋的功夫,虽然‘无招’,却又内藏智计,相对于泰山剑法的古朴致雅可谓是新锐玄奇、不落俗套,招招奇巧百变,更为莫测难料。 李小白此时虽略处劣势,但也正仰仗于这套机巧无双的神功,和灵动疾敏的身法,才不至于败落下风,仅一双肉掌便与这‘剑圣’对手斗了个难分高下。 但似丁长春这等武学宗师,比斗出剑之时自也并无一定理路可循,若单凭巧计想要取胜,一时却也终究难能。 片刻间来去数十招后,丁长春长剑倏忽刺出,一连五剑,一剑快过一剑,每一剑都刚劲狠辣、直指要害,正是他自创的一套‘五大夫剑’。 泰山腰处一株古松,相传因救驾有功被秦始皇赐封为‘五大夫松’,虬枝斜生,苍翠交错,丁长春由此而悟出了一套剑法来,便称之为‘五大夫剑’。 这套剑法大巧若拙,暗藏奇变,丁长春使来早已是得心应手,这一下突然使出,看来倒也平平无奇。 前面四剑顺着李小白游走的方向、瞬间分刺了东南西北四方,越刺越快,由得对方一一避过后,剑势不变,第五剑刺出时却特意稍稍比寻常往左偏了半寸。 李小白自不知对方这一气相连的一套剑法,究竟会连刺几剑,瞬时间闪转了一圈、一连疾速避开了前四剑后。
怎料对方剑意不断、方位却陡然突变,这刹那间也来不及多想,更来不及变换身形,这一来无异于自己将身子直往剑尖上撞。 这一下若被刺中,非给对方一剑当胸刺穿不可。 千钧一发之际,他哪顾得了许多,强提一气,两掌都以极尽刚猛之力分别拍了出去。 却只听铮地一声,丁长春长剑眨眼间一断为二,胸前忽被猛击了一掌,直从高台上倒飞了下去。 这一下变故谁也不曾料到,台下众人不由得一声惊呼。 丁长春更觉大出所料,胸口上挨了这千钧一掌,顿时气血上涌,一口浓血猛往外冲,硬是咬牙咽了回去。 他原就透红的脸上已红得发黑,好在落地时急提了一口气,还不至于太过狼狈,在人群中倒退数步后,这才站稳,强作镇定地道:“好掌力,不愧是阴阳刀手的徒弟!” “丁掌门,我看你受伤可不轻,这回总算输得心服口服了吧?”媚十娘笑着道,“大家也都看到了,输了的就得认哦……” 丁长春刚才最后一剑,本拟能将李小白一举击败,怎料对方会硬是拼着挨上一剑,电光火石间竟会生出这等刚猛之劲,以掌力震断了自己手中之剑。 此举原无异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,若非有过人胆识和惊人技艺,谁又能轻易破了自己那必杀一击? 但自己那一剑明明也已刺在了对方身上,自己虽中掌不轻,长剑被断,还被击落下台,却并未输招,说起来最多算是平手。 而且自己真正的绝招本事并未使出,岂有就此认输的道理?当下又道:“李教主掌力非凡,的确叫人大开眼界。只是他中剑在先,断剑在后,要不然只怕现在也不止皮肉之伤,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他是不是……要说认输,不该是他认输才对?” 其实他所说倒也不假,李小白确未料到他剑招中另有玄机,以掌断剑可说是情急下不得不如此之举,而且胸前衣襟无意中已被剑尖划破细细一道,浅浅地伤了点皮肉。 不过李小白这一下中剑和断剑,几乎可说是同一瞬间的事,很难分出先后,要说先中剑再断剑也行,或者先断剑而后被剑尖剐蹭了一下也无不可,说起来确实高下难判。 两人在高台之上攻守来去,都快如电闪,台下除周围近前少部分眼尖之人外,群豪虽大部分并未瞧出李小白中了剑,听丁长春这么说来,却也能想象得出是怎么回事。 但鼎鼎大名的‘剑圣’丁长春,众目睽睽下被对手断去长剑、击伤落台,而对手竟可谓是毫发未损,那可是前所未见、不可想象的奇闻怪事,要这样还说他赢过了对手,却又有点说不过去。 因此除泰山派和暗星等部分人,跟着叫嚷了一阵让李小白认输外,别派众人一时倒未做声。 “丁掌门非要这么说的话,那就接着再上去比过好了……” 媚十娘并没瞧出李小白中了剑,看他样子也不像有什么事,然而倒真有点担心,怕他一下稀里糊涂就把这事给认了,到时可真不好说,是以便道,“但可要小心别又给打下来才行!” 第二百七十二章 岱宗绝杀 是时山风轻柔,斜照煦暖,晴空万里,一望无垠。 李小白独自一人站在封禅台顶上,往台下数千群雄看了看,莫名只觉一阵微凉寒意。 他先前并未觉察出胸前已被划伤,险急中下意识地只想把丁长春刺来那一剑挡开,也没想一掌会把对方那柄剑拍断,甚至连自己另一掌会结结实实击中对方都感觉有些意外,倒好像是一不留神就这样了,总之自己都闹不太清楚。 他瞧了一眼胸前被划破的一道,自知确然中剑不假,然而此时要论谁赢谁输,未免过早,反正不能这么便宜了丁长春,听媚十娘说罢,随后只道:“输赢还未定,接着比便是……” 说着时已由台上一跃而下,到了丁长春身前一丈开外,又道:“上面的风有点大,你也不用费力上去了……你既不肯认输,我也不能说刚才赢了你,再比过好了。” “接着比也行,只是这回你可别想那么走运……” 丁长春倒也不愿再强说自己刚才赢了,听对方这么说,自也并不反驳,而且身在方寸高台未免有所不便,对方既然自己下来了,倒是省了些麻烦。 说着一扔了手中断剑,沉声道:“剑来!” “李教主公子,我也不是要劝你自己认输,不过我相信这也是早晚的事。” 一旁苏星云似早有所备,闻言便让吴读之等几个先看着杜止美,带了凤鸣剑走近几步,两手捧着、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丁长春,还不忘转过身看了李小白一眼,略含笑意地道,“杜公子在我这好的很,你又何必说什么救不救的?” 丁长春右手接过宝剑掂了掂,也不多看,随后只道了声:“少说废话!” 宝剑斜指而下,左手五指正在屈指而数,从一数到五,握而成拳,又将拇指伸出,次而食指,终至五指全展,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,再屈中指,两眼直盯着李小白看。 他这架势一出,泰山派弟子自然已瞧出,正是本门的一招绝学‘岱宗如何’,那可谓是举世无双的一招大杀招,无不一凛,险些便要惊呼出声。 这一招可算得是泰山派剑法中最高深的绝艺,要旨不在右手剑招,而在左手的算数。 左手不住屈指计算,算的是敌人所处方位、武功门派、身形长短、兵刃大小,以及日光所照高低等等,计算极为繁复,一经算准,挺剑击出,无不中的。 周围群豪有听闻过这一招的,也都大为惊诧,各有所思。 空悟和莫知道皆调息方定,站起身来对看了一眼,均想这回看来可要大大不妙。 王川眉头紧锁,拿着空酒葫芦作势往嘴里倒了倒。 苏星云眉脚稍稍一跳,默然无声地退了回去。 李小白心下莫名,不知丁长春这是在玩什么花样,看起来倒像是在逐一数着数,又像是在向什么人打暗语? 见对方一张天圆地方的脸上红润有光,似笑非笑,嘴角两边微微渗出了些血迹,两眼目光深邃、隐隐间透着一股杀气,也不由得暗暗一惊:“看来刚才破他那一剑,还把他打伤如此,自必惹恼了他,这回看样子他是不会跟我客气,已然动了杀心、要跟我生死相拼了……” 他自也知应当速战速决,好再设法去救下杜止美,可见了苏星云把凤鸣剑交给丁长春后,这才想到两人原就是一伙的,自己若是赢了丁长春,对方自然更不会轻易放人,且丁长春这一下换了宝剑在手,再想要赢他又谈何容易? 苏星云那话的意思,说起来还不是要让自己认输投降,但这当下又怎能认输了事? 不管怎么说,看来不只是要赢招,最好是能把丁长春擒着了才行,劲运双掌,十指微屈,自是又准备来一招‘擒贼擒王’起手,口中道:“别在那装神弄鬼,有什么招尽管使来,我可也不会再让你那么走运了!”
丁长春左手五指仍自不停屈伸掐算,右手宝剑纹丝未动,双目紧紧盯着对方一举一动,丝毫不见有要动手出招的样子。 却听王川忽道:“臭小子,丁掌门让了你这么久,你怎么还不知道厉害?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,真就以为自己谁都能赢得过了?” “师父,我……我要赢了他,好救杜大哥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,瞥眼向旁侧王川所在那看了看,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。 “那是两码事……你要救人便救人,为什么要给人当枪使?”王川道,“我只问你,为师的话你还听不听?” 李小白隐已感觉不对,似乎师父来这大会,不只是凑个热闹那么简单,可又说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目的,只忙道:“师父,我……师父的话,弟子当然会听,只是……” “只是什么?你当了个什么教主,只怕眼里早没有我这个师父了吧?” 王川不待小徒说完,打断道,“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师父,现在就自己认输!不然你我师徒情分便到此为止,你以后也不用叫我师父了,我也没你这个徒弟,你自己掂量吧!” 李小白大是莫名,这却是从何说起,师父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? 莫非,莫非他也是暗星中人,不然这话怎会显是在向着丁长春?又或者另有什么其他用意? 一时只觉心中纷乱茫然,各种从未敢想的念头登时纷至沓来,怎么也闹不明白,张了口又不知说什么好。 只听媚十娘高声道:“李教主,别分心,先赢了再说!” 李小白恍如梦中,眼见丁长春那五根手指兀自挨个屈伸着,仿佛无休无止,每一下又都恰巧卡在心跳的两拍之间,叫人心生烦乱,直有种想要拿把刀将其斩下的冲动,口中只喃喃道:“师父,你……我……为什么……” 转念又想:“师父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,会不会也有什么人落在了丁长春的人手里,才不得不在这时候站出来替丁长春说话?” 想到这里,他更觉应当把丁长春制住拿下,迫使其就范放人,到时再向师父分说清楚自也不迟。当下打定主意、稳住心神,也不多说,猛提一劲,直往丁长春处扑了去。 这下一个瞬间,只见丁长春左手拇指屈着、食指刚好屈下,中指往后的三指并不跟着继续逐个屈下,便这么屈着两指、伸着三指不再动了。 李小白暗自莫名,见对方不仅左手不动,握剑的右手也丝毫未动,整个人有如泥塑木雕,又如大山巍巍岿然,雷打不动,静之已极。 他这一刹那间只觉周围的一切,仿佛都骤然凝定住了,心也好似突然忘了要跳,隐隐感觉周身上下都被一股极强的杀意笼罩着,对方那一剑看似定在原处一动未动,却又好像无处不在、无往不至,只要一动便是必杀一击。 自己便如自投罗网一般,冒冒然冲入了对方无所不在的杀气剑网之中,自己无论使出什么招,都似乎已尽在对方掌控之下,无论如何也难以遁逃,不由得心下大骇。 丁长春这一招说白了就是极高明的以静制动,可以说是杀意极重的‘以逸待劳’,怎么自己先前没看出来? 这才猛然又想到,师父会不会正是因为知道这一招绝难以避、无从可破,为不让自己白白送命,因此才不得已开口迫使自己认输? 便又在这念闪而过的下一瞬,只听王川骂声道:“臭小子,果然连师父也不要了是吧!” 说话之时人已飞身离地、双掌携劲风从侧面拍到,正是一招‘阴阳混元’。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喜提盟主 李小白大是一惊,这一下两边受敌,丁长春一剑但凡刺出、势必有中,而王川一招来势汹汹,已在咫尺,无论哪一边都可谓避无可避,顾此必然失彼。 他这当下也不及多想,料来王川师父总不至于一招会是为了取自己性命来的,但丁长春那随处不定、即将刺出的一剑,极有可能便是致命的一击。 两相权衡,自然宁愿拼着挨下一掌,无论怎样也要设法赶在丁长春出剑之前将其制住。 是以对王川击来那一招便只不闪不避、也顾不得多作理会,更催内劲,两掌翻飞、径往丁长春身上击了去。 却不料再下一瞬,王川一招转眼便要结结实实将李小白击飞,而李小白两掌也正要触及丁长春之身时,丁长春嘴角微一上翘,左掌拍出迎向李小白、同时右手宝剑倏忽击出,直向王川身侧京门要穴刺了去。 这一下谁都始料未及,王川和李小白更是同时一惊。 丁长春这一剑可谓妙到毫巅,又狠辣雷厉已极,无论时机、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,精准无误,除非对方凭空消失,否则这一剑已是绝无可避。 这电光生死一瞬,王川两掌刚一碰到李小白肩侧,陡然间身形一变,正对着来剑,两掌一翻,上下拍合,紧紧夹住了剑身; 而登时有些慌了手脚的李小白,哪里还顾得了丁长春,情急中想也未想,骤然回掌变招,两掌也几乎同时夹在了宝剑身上。 只是丁长春这一剑何其迅猛,凤鸣剑又是何等神利,饶是王川和李小白两人反应神速,终究慢了半拍。 两人四掌刚触到凤鸣剑身的一刹,剑尖仍已如入无物一般,刺入了王川胸前数寸。 而也便在这同一瞬间,丁长春紧接而来的一掌,又毫无抵挡、重重地击在了李小白肩头一侧,直将他身子猛地击飞、连带着将王川也撞了开。 这一眨眼的片刻间变故接连,周围一众人等自是谁也未曾料到,无不瞠目结舌,一时都呆住了。 “王川老兄,你这是何苦?我只不过和你的李教主徒儿切磋一下,也没想过要了他的命……” 丁长春随后便道,“我见你怎么却好像要出手大义灭亲的样子?一时情急,也不知怎么便一剑招呼到你身上去了……这可真是对不住了。” 泰山派这招‘岱宗如何’何其精妙绝伦,当真要练到算无遗策、百无一漏,那真是难于登天,自百余年前创出以来便没人能真正练成过,便是丁长春也只粗通一些皮毛,对于李小白这个对手,其实说起来他也并没有绝对把握能一剑制胜。 他本也没想到王川会突然插手进来,刚才那一下出手却可谓是‘一箭双雕’,显是料到只要自己向王川刺出这一剑,无论王川能不能避过,李小白势必都会分心去救,这一来既可免受李小白正面一击,还能趁机反守为攻、赢招胜出。 而且不论这一剑能否让王川毙命,总要叫这个劲敌对手伤残不小、好好待上一阵,当真是一举多得。 但他嘴上自然不能说是有意为之,只是这会儿可说输赢已定,这盟主之位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,别派便有人再要跟自己比试,也没人能与争锋,说着时脸上已是笑意难掩。 王川先前出手那一招,确是有意要将李小白推离丁长春的绝杀一击,只是也没想到丁长春那一剑会朝自己击来,纵然临机应变避过致命之击,胸前膻中附近仍不免受了一剑重伤,鲜血不住喷涌,已是命在垂危,好在总归是让李小白免受了这一剑。
他怎听不出丁长春是想要混淆视听,好推说并非有意要伤了自己,然而却也只能由他。 “丁掌门这一剑,果真是厉害……” 被李小白一撞倒地后,王川索性也不挣扎着要起来,当下只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,苦笑道,“我这傻徒儿不知死活,也亏得是躲过去了,不然可……咳咳……” 说着忍不住便咳了起来,血水随之喷薄出口。 “师父……你别多说,我……弟子明白,你是为了要救我……” 李小白被丁长春一掌击在肩侧,倒不至身受重伤,只右臂上似已脱臼,半身剧痛不已。 他一下撞着王川、倒地前左臂已自然而然地护在对方身后,这时也顾不得许多,急催内力一个劲地往王川身上输送,又一下正回右臂、连点了王川身前几处穴道,慌乱中只忙道。 王川感知他内力浑雄似无穷尽,暗暗纳罕,又不无欣喜,连咳了几下,内息已颇顺畅,只略一皱眉,淡淡道:“傻小子,你明白……明白就好……” 李小白心中忧急,见他胸前热血仍不住往外涌,一时手足无措,忙又道:“师父,你别说了……快来人,快……” 他一身武功内力,这慌忙中却顿觉如此无力。 一个人便有再大本事,终究难以独自抗下所有,有时总需得借助他人之力才能成事。 想到自己身为教主,可从未真正试过以教主的身份对教众发号施令,他这当下只恨不得让所有教中之人都来帮自己一把,仿佛只有这样,只要来的人越多,就越快能让重伤的师父立马好起来似的。 光明教众听到他这个教主号令,很快便纷纷围了上来。 这些人多数蒙着头脸,也分不清谁是谁,然而手脚倒也麻利,很快便有人取了伤药、撕了布条,为王川包扎了伤口。 忽有一个满脸长毛、却身材娇小的汉子,递过一颗药丸,粗着嗓子道:“这是护心保命的药,先让他服下……” 李小白听这声音总觉有几分熟悉,见了那‘护心保命’的药丸,转瞬便想到了苏薇,一把抓了对方的手道:“小……苏……” 见对方乌布缠头,一时也瞧不出是不是业已青丝成雪的苏薇所扮,但见那一双难掩秀气的妙目看来又不会错,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继续往下说。 “教主,我叫小虎……”那汉子往回缩了缩手,却难挣脱,跟着又道,“若教主信得过,便请照做。” 周围教众也没来得及呵斥他这个,胆敢这么跟教主说话的莽汉,李小白却也不多说,已接了药丸亲自喂了王川服下。 便正在这时,忽听得锣鼓之声大作,爆竹声声连串响起,都是泰山弟子一早预备好了的。 “丁掌门执掌盟主,一统江湖!丁掌门执掌盟主,一统江湖!”爆竹声中,泰山派及暗星等众齐声大喊道。 丁长春掌伤李小白,自是胜出了比试,在场人所共见,这盟主人选可说已成定局,自是丁长春无疑。 其他各派人众,自思武功造诣并无能出丁长春其右者,纵有未曾下场比试的教派也已无需再比。 而且这盟主由丁长春担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,听得泰山派和暗星等众的这般声势,不少人等也都跟着纷纷叫喊,一时间泰山顶上好不热闹。 第二百七十四章 联盟星火 “众位既然如此抬爱,在下也不敢推辞。今日我等江湖联盟新立,百端待兴,丁某只能总领其事,各教派内事务仍由各教派掌事人主理,丁某不会无端干预。” 待得人声稍静,丁长春面带微笑,走到台边转向众人拱了拱手,朗声道,“俗话说‘师必有名’,咱们既已结成联盟,虽非兴师起兵,不过总得有个名字。丁某以为,不如咱们联盟就叫‘星火联盟’,聚则一团火,散则满天星,既同气连枝,又遥相辉映,星火不灭,光耀万世,功在千秋,大家觉得怎么样?” 群豪大多听着这话总觉有些不大对劲,但听他侃侃说来又好像挺带劲,一时也闹不清有什么不对,未及多想,只听泰山派和暗星一众数百人等已齐声高呼:“星火不灭,千秋功成。盟主长春,利在苍生!” 一连喊了好几遍,看来早有所备,其他近千人等随后也不自觉地跟着叫了起来。 这联盟名字一旦确立,丁长春这盟主的位置也算落了安稳,可谓是‘名正言顺’。 “丁掌门,可真有你的!” 一阵过后,媚十娘这才忽道,“你们结你们的盟好了,我神龙教还是不掺和的好,这就告辞了!” 这话倒是有点出乎众人意料,只是想想她既夺盟主不成,而且原本结盟时也没把她神龙教算在内,她不愿与盟自也由得她,这时似乎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。 丁长春才当上盟主,自不愿刚结成的联盟就有人要退出,这毕竟不是什么好兆头。 而且隐已觉出媚十娘此番为夺盟主之位,显是有备而来,背后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人与她一同合谋,说不定更有什么别的意图,自是不能轻易便让她这么走了。 正要说些什么,却听刘川海叫道:“喂,那婆娘!你要走也没人留你……可你要不把解药交出来,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!” 海川帮和龙虎帮、仙霞派以及丐帮等,不少人都中了媚十娘那所谓‘香水’的毒,她不给这些人解了毒就想要走,这几个帮派之人自然不会答应。 刘川海话刚说罢,石秀南和叶轻尘等几个也纷纷附和了几句。 劳家四鬼先前不经意间也中了那‘香水’之毒,兄弟四个一直双手互搭着软坐在地,未敢妄动,嘴上倒是安静了一阵,心里不知已暗骂了媚十娘几百几千遍,这时听着她要走,不由得也跟着哇哇大叫起来。 “媚教主何必着急?丁某承蒙各位抬爱,如今已忝为各派盟主,媚教主若无意留在盟内,丁某自不强求!” 丁长春这时才道,“不过不管你为何要给刘帮主等众位下毒,下了什么毒,若不给他们解了毒便想走,丁某可不会就这么答应……” “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不舍得我走,呵呵……你们想要解药也简单,跟我到神龙岛去取便是,只要你们不怕岛上成千成万的神龙就行,我也没说不给你们。” 媚十娘笑了笑,“我之所以要走,也不是怕了你们,只是我这四位尊使现在肚子饿了,我得去找点东西给他们填填肚子,不然他们饿极了可是会吃人的。你们要是非要留我,可得自己掂量着点……”
说着转身便就要走。 “等等!” 蜀山派‘剑魂’陆无明这时忽道,倏然飘身而至,挺剑拦在了媚十娘身前,“解药拿来!” 陆凝香也中毒在身,陆无明将她从山下茅屋救回后,自已从她口中得知她中毒的缘由,心知解药自然得从媚十娘身上找,到了山上这从头到尾却半个字也没多说,直到现在才突然蹦出了这么几个字。 在场群豪除少数知情人外,绝大多数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,听这半天只才说过一句话的‘剑魂’忽向媚十娘发难,都颇感意料之外,看来这回又少不了有好戏可看。 丁长春也并不知具体情况,只道陆无明也竟会着了那妇人的道,但知自己这闷葫芦小舅子也非等闲,他不跟自己提起的事便是问了也没用,而且他完全有能力自行摆平,是以虽有心想问些什么,话到嘴边却没出声,只静观其变。 李小白倒是知道其中之故,他上得山来,本也有意为陆凝香找媚十娘拿来解药。 只是一来也还没顾得上,二来见陆无明似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,只道他或已有了解毒之法,自己自然不必多虑,这时看来才知其实不然。 但见陆无明由始至终也未对此事多说半句、因此而扰乱了此番会盟之事,直到这当下才忽然出面提说,可见这人当真好耐性,单就这一点便远非常人能及。 自打见了那个自称‘小虎’,声音听来又酷似苏薇之人后,李小白心思便一直在对方这个满脸是毛、显是易了容的假小子身上,丁长春和一众人等如何闹腾,倒没怎么当回事。 不过想来苏薇便就在眼前,她也未必会多搭理自己,说不定她正是为不想让自己或其他什么人认出来,才有意乔装改扮隐身于此,即便眼前这个‘小虎’正是小薇所扮,便又怎样? “陆掌门,久仰了……‘剑魂’之名无人不知,可要听你多说几句话,那可不容易。听说但凡能让你开口的,那自然是极其重要,不容忽视的事,对不对?” 只听媚十娘笑道,“你那宝贝女儿身上的毒还没解,过不了今晚便会暴毙身亡,对你来说当然是极重要的事。你想要从我这到得解药,也不是不行,只要你开一下金口,夸我几句,说我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人,我就把解药给你,怎么样?” 众人这才得知,原来是陆无明的千金性命落在了媚十娘手上,但听她竟以此为由,只为换铁板一样从不废话的陆无明之金口赞誉,不禁嘘声一片。 “再废话,你会死得比谁都难看!”陆无明冷峻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,硬邦邦地道。 “陆掌门,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,别这么认真嘛。你女儿生得这么标致可爱,只是看样子想从你这听到什么暖心夸赞的话也难。” 媚十娘不惧反喜,格格娇笑了几下,“我不过想提醒你一下,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被人夸的,你有空可得多夸她几句,别总是这么冷冰冰的,这样对她不好。 我猜正是因为你从没当面夸过她,什么事都放在心里,她才跟你这个爹爹显得不亲不近,不然她为什么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?”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无解之解 陆无明平时跟陆凝香也是言语无多,更是对她少有赞语,陆凝香表面上大大咧咧,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。 她对陆无明信赖则有,只是寻常父女间的亲近感却少,且总喜欢违拗他意愿离家别处乱跑,浑像个野孩子。 陆无明自然觉察到女儿跟自己好像总隔着什么,听媚十娘这么说来,恍然似乎明白了些。 不过他此前并未见过媚十娘,听她说得这么有模有样,心下又略觉有些诧异,只是脸上仍毫无变化,也并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。 媚十娘也没打算听他答话,接着又道:“好了,陆掌门,不跟你说笑了……实话跟你们说吧,你们要的解药并不在我这,而是在李教主那里,你们只管去找他要好了。” 这话说完,刘川海登时叫道:“臭婆娘,你闹够了没,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句准话?解药怎么会在他那里,我看你是故意不想给了吧?” 李小白比他更感意外,自己自从到得这山上,跟媚十娘一直并未有过接触,哪来的什么解药,莫非之前在山脚下客栈时她便偷偷藏在了自己身上? 可自己怎么半点也没察觉到,而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不由得在怀里摸了摸,只是除了那把作为逍遥门掌门信物的扇子、和那一团由布裹着的死生花泥等,平常一直带在身上之物外,并没有其他多出来的物件。 想来媚十娘不过是为早点脱身,这才故意‘栽赃’给自己,可她这又是何必?一时有些不知所以,只不自觉又不无疑惑地看了看那个满脸毛的小虎,却见对方一脸漠然地看着别处。 “信不信由你们。就算我故意不给你们解药便又怎样?别忘了,即便你们把我杀了,你们有的人迟早也会毒发而死。我倒是无所谓,就看你们自己了……” 媚十娘道,“总之你们信也好,不信也罢,解药不在我这。你们想活命的话,还是去找李教主,求他大发慈悲好了。” 话音将落,陆无明已晃身跃起,倏地一下闪转到了李小白跟前,只瞥了他和他一手搀护着的王川一眼,长剑一挥,斜指向地,脸上表情略有些古怪,一时却未做声。 “解药,解药不……” 李小白这会儿可没功夫再跟这位顶尖强手拼斗不休,也不待他开口发话,便忙道。 恍然想到即便自己如实说自己身上没有解药,他们这些人就会信? 而且听媚十娘说来似乎不像单纯是为陷害自己,倒像是有意让自己去想办法给他们解毒,可自己又上哪找解药去? 话说一半,却听那小虎道:“这解药李教主当然有!不过现在也不会给你们,谁要是敢对他乱来,那永远也别想得到。” 李小白一怔,随即多少似也明白了一些,且不说别的,这当下即便各派已结成联盟,轻易又怎会容得下自己这个‘大魔头’? 现下周围情势对自己可谓危机四伏,只要稍有些异变,只怕这山上数千人等,绝大部分都不会跟自己客气。 然而倘若自己手握着海川帮等等,几个帮派之人的生死性命,最起码这几个帮派的人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,至少也会有所忌惮。
想到这点,他才忽而明白媚十娘和这个小虎,之所以坚持要说那解药在自己身上的用意,看来自是为了让自己能借此全身而退。 虽说自己并没有解药,也不能信口胡说,不过相信她们总不至于没有,随后只忙又道:“没错,解药现在还不能给你们,除非……除非我心情好了再说!” 这话旁人听来,自然等于他承认了自己身上确有解药,而且听这口气显是要把人吊在手里了? 一阵喧闹中,刘川海大嚷道:“你……你这小子,你什么意思……什么叫你心情好了?你现在就把解药交出来!” 丁长春新任盟主,正盼能有什么事便以笼络人心,只要能将眼下这解药之事顺利摆平,岂非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时机? 当下朗声道:“刘帮主稍安,各位也请勿躁……现下咱们各教派既已结成大联盟,便是和衷共济的盟友同道,自当和睦团结,不能彼此伤了和气,互相争斗不休,坏了大家同盟之谊。李教主,且不说各派盟友中毒是因何之故,你既有解毒之药,便当拿出来替各盟友把毒解了,何必非要拿在手里,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?” 他先前险些败在李小白手下,颜面大失不说,还差点让自己与这盟主之位失之交臂,这回好不容易当了盟主,对这大有可能是个威胁的强劲对手,怎不借机敲打一番? 这话说来可谓在情在理,不失公允,一方面既显得他是在以盟主的身份主持公道,为各派中毒之人排忧解难。 另一方面又正好顺道将李小白打压一下,言下之意自是说他如若不把这解药交出来,那便是要破坏联盟团结,有意与其他各派为敌了? 李小白听着这话多少也听出了其中意味,心想自己本来也只是想着借解药一说,让各派对自己有所顾忌、以便顺利脱险。 这一来倒像是自己非要兜着解药不放,故意和各派做对,搞不好岂不是要弄巧成拙,反让各派之人更恨不得立马便要来叫自己好看? 他手上若有解药还好,可惜的是并没有,这么一个小心机自然完不成,一时只不知说什么好。 “丁掌……盟主说的对!那个……魔头教主,你既然有解药,就快点拿出来,别磨磨唧唧的……” 刘川海接话道,“盟主都发话了,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?” 有了陆无明当先出马,又有丁长春在背后撑着,原本对李小白还算有些忌惮、不管是不是等着解药救命之人,这时也没了什么顾虑,跟着也纷纷叫嚷起来,大有倘若李小白不把解药交出来,随时便要群起而攻之势。 “好一个星火联盟,欺负起自己人来可也不含糊,好在是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……” 媚十娘说着要走,这时却又转过身道,“不过我倒是要看看,你们一个个叫嚣得这么厉害,李教主是不是还会把解药给你们?” 她既已声言不参与结盟,便不算联盟中之人,而且也已声明身上并无解药,虽说这话中带刺,却也并非毫无道理,其他各派一时也没人顾得上搭理她。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四仙联盟 李小白知她背后还有一个苏薇,也知两人其时都在暗中相助自己,听着这话总觉似乎另有什么深意。 他到这大会上本也不是为了结什么盟,更不是为争夺盟主之事。 先前听媚十娘声称着不参与结盟便就要走,自也是为求脱身,他已不无奇异,看来这盟也不是一定非结不可,只要乐意便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,这会儿不由得便想到,莫非她这正是在暗示自己从这所谓的联盟里退出来? 丁长春隐已觉出媚十娘是有意在玩什么把戏,单她一教退盟要走便也罢了,若让她把其他教派也撺掇走,那自己这盟主当来又有何益? 随即道:“媚教主,你既非本盟中人,便不要多嘴,盟内之事,丁某自会处理。你若有意加盟,便请留下,不然……” 他这意思相当于下了逐客令,媚十娘也不待他说完,便道:“丁掌门这是要赶我走了?也罢,反正我该说的都说完了,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,我这就走便是……李教主,后会有期了!” 那四尊使巨人一早已备好了竹轿在旁,她说罢便转身坐上了轿,四巨人两两前后一提一抬,扛着轿便走了。 李小白经她最后这一说,忽而便想明白了什么,当下道:“陆掌门,你放心,我不会让陆……陆姑娘有事,只是解药我现在实在不便给你……” 他心知即便自己现下能拿得出解药给各派解了毒,这些人也未必会感恩戴德,跟自己握手言欢,说不定解了毒后这些人没了顾忌,反而更要咬紧自己,到时岂非更不妙? 也正是因为自己没能拿出解药,他们一时才不敢对自己怎么样。 听媚十娘话里话外之意,看来自是让自己跟她一样把这联盟退了,不管怎么样,待她这一走,自己总也得离开这去找她拿解药才行,反正他自己也没打算非得结盟不可。 接着又道:“丁……丁掌门,你们结盟便结盟好了,我光明教可也没说过非要加盟不可。我现在便宣布本教退出联盟,今后咱们各不相干,你好好当你的盟主便是。还有,各帮派你们想解毒的,就别拦着我,想毒发而死的,那就请自便好了!” 众人听他说罢,都怔了怔,颇有些意料之外。 丁长春也没曾想李小白会突然宣称要退盟,这一来联盟便一下又少了一方势力。 不过心想好在对方还没聪明到会借解毒之由,把海川帮等各派都拉出联盟,意外之余,又暗暗有些庆幸。 李小白把话挑明了说完,也不知各派之人会有何举动,已潜运内力暗自戒备。 但见一旁的陆无明仍只一言不发,两眼紧紧地盯着自己,手中的剑一动未动,并无准备动手用强的样子,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? 当下只不多想,扶起王川便待要走,忽才想起杜止美还在苏星云一伙手里,茫然一呆,随即又顿住了。 “李教主,你留在联盟与否,自当另说。不过不管怎样,你总得把诸位这毒先解了,这跟你在不在盟内完全是两码事。” 丁长春一时只道李小白想起来要打什么歪主意,若当真让他以解药为由,迫使那几个帮派退出联盟,那可不妙,便忙道,“难道你以为你不是我们的盟友,就可以不顾众位的生死了?”
他并不说光明教而单只指李小白,也没明确承认是不是同意了李小白退盟一事,言下好比是说单对方一人是否留在盟内,并没有多大关系。 即便李小白这个教主退了盟也只他一人之事,并不代表光明教便退了,毕竟就算他这个教主没了,随时可以有另外一个教主顶替。 然而丁长春这话听来也不无道理,而且处处是为盟内待要解毒的众人生死大事着想,群豪听罢自是一阵附议称是,仿佛不能更同意。 李小白倒没心思多想其他,也懒得作答多说,只想着能有什么法子把杜止美救回来,不过这纷乱间一时哪能想到什么办法? 扰攘中却听劳家四鬼四个似在自言自语道:“既然不是盟友,为什么还要顾他们的死活?” “没错,而且要是救了他们,岂不是又成了他们的盟友了?” “不过我们四个大仙如果不算在盟友之内,那不是也没人管我们的死活了?” “这还不简单,他们是他们,我们是我们!救不救他们和救不救我们,完全是两码事,难道不救他们就不能救我们?” 四兄弟一人一句说到这,似乎很快达成了某种共识,劳家春接着便大叫道:“小鬼教主,你可以先别管他们,快用解药把我们四个大仙扶起来!” 跟着劳家夏便道:“没错,而且我们四个大仙不是不能自己站起来,而是坐地上太久脚发麻了!” 劳家秋道:“不过他为什么可以不管他们,而是非要先把我们四个脚发麻的大仙扶起来?” 劳家冬道:“这还不简单,我们四个大仙就是‘四仙联盟’,我们先把这盟主的位置让给他,这一来他就成了我们的盟友,他当然可以先不管他们而不得不扶我们起来了!” 四人这一通东拉西扯的高论,无非是想让李小白拿解药先把他们四个中了毒、在地上坐了半天的大仙救起来,却弯弯绕绕并不直言其事,还转了个大圈搞出个什么‘四仙联盟’的盟主来以为交换。 刘川海等中毒在先之众,听了四人这番大论,自不愿把先解毒的机会让他们占了去,不少人等纷纷出言驳斥,两边顿时吵嚷起来。 李小白既无解药,对劳家四鬼本也没什么心思理会,只是转念想来,这四位大仙即便不算光明教众,言行又有些七颠八倒,好歹有时还是会听自己的。 至少他们不会像其他那些人一般,总要跟自己针锋相对,而且身手倒也不错,心说要是自己有解药在身,不管算不算他们的什么盟主,自然也不会不救他们,可这会儿自己上哪去变出解药来给他们? “李教主,你怎么也不说句话?莫非当真一开始,你就和那个媚教主商量好了,你们为了争下这盟主,竟不惜设计让各派的人中了毒,好让他们都听你们的安排?” 丁长春见李小白半天不答,又听那四鬼兄弟刚才那几句瞎嚷嚷,别当真又搞出另外一个什么盟和盟主来,便忙又道,“要不然你身上为何会有解药,又为何不干脆点拿出解药来,还要推三阻四的说这说那,迟迟也不愿为大家把毒解了?如此拙劣又卑鄙的手段,也太不把各帮派大家放在眼里了吧!?” 第二百七十七章 火上浇油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 李小白一怔,支吾着道,“你少在那挑拨是非,总之不是你说的那样!” 他与媚十娘之前可从来也没合谋商量过什么,故意让各帮派中毒的事,然而两人合伙为了一争盟主倒是众人皆知。 但他实是为救杜止美,才答应替媚十娘出战与丁长春相争,这一来倒成了早有预谋,而且解药的事他这一时更是说不清,怎不叫人种种生疑? 他原本自然并非不想拿解药救人,好消减各派之人对自己的敌意,丁长春这一么说,可谓火上浇油,不仅把他说成了行使卑劣、目中无人之徒,还一下只会让各派对他的敌意反倒更增了几分。 他待要反驳却顿觉百口难辩,说罢不由得向那小虎看了看,希望对方能说点什么,最好是把解药的事跟自己说明白些。 那小虎仍也不看他,只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,似乎对周围众人的嚣嚷听而未闻,也不知是不是正想些什么。 “是非如何,大家又不是没看见,何须谁来挑拨?李教主,你说不是我说的这样,那便是怎样,难道刚才那个媚教主不是让你帮她争做盟主?” 丁长春不急不慢地道,“这会儿事既不成,她便溜之大吉,你这般拖延,大概也只是为了让她顺利脱身吧?” 李小白也没什么心思再跟他多辩,眼见那小虎默不作声,一时也不便开口相问,只心下颇有些不解。 他料定那叫小虎之人便是苏薇所扮无疑,也知对方虽在暗中相助自己,明里却并不愿让自己知道,也并不代表对方是要与自己像从前那般‘和好如初’,说不定自己一旦揭破,对方反倒更不会再搭理自己,不禁便想: “我原是要寻来那死生花草为她解去余毒,盼能让她痊愈如初,也好让她回心转意,别再与我势同陌路。可现下虽带来了花草,也见到了她,那花草却已败落成泥,要如何跟她说明,又如何拿得出手?” 一想到那死生花草能解毒之事,忽而又想:“小薇她先前为何言之凿凿非说解药在我身上,却始终不再多说,莫非那死生花草便是她所谓的解药?而她也猜到我若是没有找来那花草,轻易自是不会从辽境大山归来,只是毕竟也不能确知,所以才不愿说穿? 那这么说的话,她是不是一直也在盼着我能找来解毒花草,好替她解毒,这样的话她才不会撇下我,愿意跟我和好?” 转念到这,莫名只觉有些兴奋,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地道:“小……小虎,死生花草,解药……对不对?” 小虎这才转头看了看他,两眼微微发亮,却仍只不做声。 李小白既听对方并未否认,那便自是默认了,可一想自己身上这花草已烂成泥,如何还能称之为解药?又不由得一呆。 刘川海等众与劳家四鬼四兄弟,先前并未争论清楚,双方究竟该由谁当先获得解药解毒的问题。 这时忽听得半天也未开口的李小白说到‘解药’二字,只道他终于肯将解药拿出来,双方人众也顾不得别的,又是一阵嚷叫争论,自是都想让李小白先拿解药给己方之人解毒。 李小白也没想厚此薄彼,可问题是这解药实在有些不堪,这些人中了毒都可说已是命在旦夕,最多再过一日便要尽数毒发暴毙,难不成要跟他们说,这解药得再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取,而且最少也得等个一年半载才能拿到?
闪念间又想:“这死生花草原就是奇珍难得之物,若果真能给他们解毒,总也得嚼烂了吃到肚里。我带的这几株虽已腐烂化泥,功效却也未必全无,而且这花下之泥既然能生出此花,自也非同寻常泥污,现在这花与泥已混搅难分,说不定仍具解毒救命之用也未可知?” “你们谁也别争了……不是我不给你们解药,而是我这解药……脾气有点古怪……反正总不是什么美味佳肴。” 转过几个念,李小白也自顾不得许多,当下朗声道,“谁要是不听话,吃了之后还嫌口味不佳,心存轻慢的,那这药效可能就不灵了,到时可别怪我没提前说!” 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点奇怪,他说着时声音虽盖过了众人喧闹,只是毕竟也不知他这花泥‘解药’到底是否确有其效,自又不免少了些底气,听来也闹不清是当真还是在说笑。 “你这是什么话……什么脾气古怪,你这哄谁呢?解药又不是糖果点心,能解毒就行,谁管他什么口味……” 刘川海大喊道,“你先把解药给我们,什么下毒的事,我们也不跟你计较了!” 话音刚落,劳家四鬼几个便即揪住话头,轮番接力,结论依然是他们已经把‘四仙联盟’的盟主让给了李小白,属于‘盟友’,理所应当先得到解药。 “都别争了!这奇毒自然得奇药解……你们中了毒的个个都会有份,争了也没用……我说过,这解药说白了很难吃,谁要是吃了之后,心存半点怨言的话,那可能这毒就解不了了。” 李小白听着有些不耐烦,随后又提高声音道,“你们谁先吃都一样,关键是自己要诚心实意地想解毒,不然有的人吃了灵,有的人吃了不灵,那可不能怪谁!” 众人在这山上待了大半天,兴许是腹中早有些饿了,听他几次说到了吃,而且听他说来又是这么古里古怪、有点神神秘秘的东西,虽然听他言明这东西很难吃,反倒却又忍不住有几分好奇。 “李教主,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?照你这么说,要是大家吃了你的解药都解不了毒,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,那你这解药不是等于没用?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,岂能儿戏!” 丁长春本待是要挑使各派与李小白不和,没曾想两边之人似乎都没怎么当回事,听得李小白闪烁言词,只道他有意在故作玄虚、鼓弄人心,说不定只是为让这些人听其所命,当下道,“你几番推脱,怕不是根本不想给大家解毒,又找了这样的说词,只是有意想为自己开脱吧?” “谁要是不想解毒的可以不用吃,我也不会勉强!”李小白也懒得再多作解释。 虽然人人都有份,他这解药又可灵可不灵,先吃的也不定好到哪去,不过不管怎样,劳家四鬼始终不愿落于人后,纷纷表示要让他们四位大仙先‘尝尝’,似乎已有些迫不及待。 刘川海等众自是想着不妨便让他们‘试试味’,这回倒没什么人再跟他们争抢。 第二百七十八章 嗷嗷待哺 “四位大仙,你们可要记住,这解药不同寻常,极为难得,尝起来味道虽然未必如意……” 李小白对自己这所谓解药毕竟也没有十足把握,一想倒是不妨让这四兄弟先试试,若能奏效自然最好,当下带了王川走近道,“不过也不能心生反感,厌弃排斥,不然可就白白浪费了。” 四兄弟在地上坐了半天起不来,哪管得了许多,连声答应,随后一齐张了口,看着有如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鸟。 李小白不再多说,伸手入怀,从那团花泥中捏了四个小泥团,也闹不清这春夏秋冬四兄弟长幼大小,只顺手挨个把泥团喂入了四人口中。 四兄弟哪顾得上去尝什么味道,泥团一沾口便即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。 那花泥说到底也不过是有些泥土味,四兄弟口中多少也觉出了些味来。 但四人倒是记得这东西非同寻常,还不能对其心存不满,一经咽下后,也不管他对不对味,一个个随即都嘻笑颜开、不吝美词地满口称赞,仿佛刚刚有幸吃下了一道前所未有、爽口无比的人间美味,一副心满意足、享受畅怀的样子。 群豪见这四人不无夸张造作的模样,既觉有些哭笑不得,又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。 李小白也不禁莞尔,想这四兄弟多半是以为自己的再三叮嘱,不过是要叫人大肆夸赞自己这解药一番而已,然而无论怎样,只要那花泥当真管用,爱怎么说却也由得他们。 不曾想只片刻之后,原本双手互相交叉、坐在地上嘻嘻哈哈说个不停的劳家四鬼,却突然都闭了嘴,随即又彼此都松开了手,一下便仰身瘫倒了下去。 众人尽皆一愕,刚想着四人莫不是一下便这么给药死了? 转念之下,不料劳家四鬼各自却忽地一蹬腿,一下又都从地上蹦了起来,口中嚷嚷不停,只旁若无人地互相争论着谁第一个先起来,谁又蹦得最高,对先前其他事一概不提,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,把谁让他们软坐在地、谁又让他们从地上救起来的事都忘了一干二净。 李小白好歹松了口气,心知四兄弟这是没事了,看来自己那花泥果真竟有解毒奇效。 刘川海等众自也瞧了出来,只唯恐李小白食言,纷纷嚷着叫他该把解药分给他们了。 现下除陆凝香外,在场的海川帮和龙虎帮、以及丐帮和仙霞派等都有不少人中毒在身,加起来只怕不下百人。 李小白自不便将他那花泥拿出来示人,也不能都给了他们这些人,便让各派人等待要解毒的,都到各派所在位置前排上来挨个坐好,其他人往后站着,待他亲自来分送解药。 各派人众这时倒也听话,很快便纷纷按他要求做了,一时也没人再瞎嚷乱叫,中了毒的都静静地坐着以待。 李小白见这些人这会儿竟都如此顺从,一个个仿佛静静待哺似的,倒有些意外,只不多想,便让劳家四鬼扶了王川,随后又伸手入怀,一下捏了几个泥团,就近从海川帮一众开始,将泥团分别一一投喂入各人之口。 有了之前一次的成功试手经验,他自然心里有了数,一次便只捏一个小指头大小的泥团,一回捏出几个,如撒豆子一般挨个的投送而出。
刘川海等海川帮中待要解毒之人,倒还挺配合,数十个分坐了几排,个个都仰着头张了口,很快便都如愿得尝了一口药泥。 这数十人想是受了劳家四鬼先前的影响,一经咽下了药泥,略一回味,也不管那是香是臭、是苦是甜,便一个劲地满口夸赞,仿佛刚刚吃的是一道人间至味、一味无上仙丹,也做出一副心满意足、极之享受的样子。 李小白不由怔了又怔,想想这些人大概也是听了自己之前的一再强调,是在暗里让他们狠命夸自己这解药呢。 但听这帮人翻来覆去无非是‘嗯,啊,真不错……’之类的赞叹,比之劳家四鬼刚才满口胡诌的溢美之词又显单调了不少,李小白只也不多理会,接着便去给龙虎帮前排坐定之人喂服药泥去了。 龙虎帮中了毒的也有数十人之多,服下药泥后,也是有样学样,个个满脸愉悦,张口大赞。 接下来的丐帮和仙霞派等数十人,似乎也没人觉得这么着有什么不对,亦不外乎如此这般、满口胡夸乱赞。 除各派其他在看热闹、不时有些忍俊不禁之人的窃声窃语外,山顶上一时间便只海川帮等这几个帮派,百十人众的交口称赞之声。 李小白一轮喂完,怀里一大团花泥还剩了一小团,便是除开要分给陆凝香的之外,也还剩下一些。 他这时才想到自己原本带了这花草是为要给苏薇的,好在多少还留了些,只不知这花泥对苏薇之症是不是也一样管用? 想着时不觉便朝那小虎刚才所在看了看,四下却没见着对方身影,已然不知去向,不由得一呆。 海川帮等几个帮派一众服了花泥解药之人,兀自仍在搜肠刮肚地找词、没口地乱吹,百十号人赞叹声此起彼伏,听来似乎倒确实没人怀有丝毫不满,句句都像发自肺腑。 丁长春听着这些人简直是在胡闹,对此却自又不能说些什么。 他刚当了盟主,对这几个帮派之人的死活自是不能不管不问,现下李小白已拿出解药亲自喂了这些人服下,他这个盟主自然没什么可说的。 只是这么一来,各帮派众人,大多自要心向着李小白这个已经宣布了退盟之人,他丁盟主的威严自必受损不说,而且要是不能把李小白拿捏在手,今后只怕势必要多了一个劲敌,可谓后患无穷。 当下道:“李教主,你这解药可真是特别,也有劳你还特意亲自喂大家。看来你也并非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什么魔头,至少来说,还是有些仁人之心的……我说的对吧?” 李小白听他不知想说什么,不过想来未必安着什么好心,也不答话,只想接下来该怎么才能把杜止美救过来。 “既是这样,想必李教主自不愿看到,将来有朝一日,契丹大军南来侵我山河,杀我同胞吧?若是如此,李教主为何不留在盟内,大家互相团结,将来也好一同抵御外侵,非要退盟不可?” 丁长春又道,“本盟各派大家,虽说到底都是些江湖中人,但我相信在场大多都可称得上仁人志士,也不愿看到那样国破家亡的惨事,因此才联盟在一起,只为将来或能略尽绵力。李教主难道不觉得有这必要,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?” 第二百七十九章 声东击西 李小白这才知丁长春是为了自己退盟这事,寻思:“契丹的威胁固然并非没有,这联盟自也可说不无存在的必要,可这丁长春真的只是为了家国大义,才把各派都聚在一起? 而且他和暗星那什么星门,还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,只怕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图谋。他们这野心之大,谁也难料,别嘴上说的好听,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……” 他隐已想到丁长春和暗星所图者大,心知再大也无非称王称霸,那时可不是几个帮派江湖争斗那么简单,若非血流成河、白骨成堆,轻易怎能成其大事?但实又难以确知。 他自己虽无霸业之志,只是难免总要被有心人利用,丁长春拉拢各派造其声势,想来也只是刚开了个头,自己若留在联盟受其摆布,说不好便成了助纣为虐,怎能不慎之又慎? 正自念转,劳家四鬼几个忍不住已叽喳起来,说什么他们已经把‘四仙联盟’的盟主之位让了出来给李小白,丁长春若想把人留下,除非也把盟主让出来,不然他们四位大仙岂不又多了一个盟主?看来他们之前说过的话倒也没忘。 “丁掌门……丁盟主宏图大志,在下实难效力,这可有负你期望了!” 李小白一想这四人虽是在胡说八道,不过倒是提醒了他,自己既已声言退了盟,又非一时随口之言,岂能当作没说,随后只道,“若契丹当真来扰,在下虽然力微,自也不会袖手一旁,为什么定要留在贵盟才能出力?” “这么说你是非退不可了?这结盟自是为了聚众之力,以便齐心对敌……” 丁长春要不是看在对方好歹是个教主的份上,才懒得跟他废话,既然他如此执意不从,那也不必再多客气了,阴沉着脸道,“我听说李教主不远迢迢刚从辽境归来,而且那边还派了一个大奸细过来,你不愿结盟抗敌,应该不会只是想独善其身吧? 莫非你跟那个大奸细有什么关系?要是这样的话,只怕不是本盟留不留你,而是根本不能容你了…… 当然,我相信光明教众对你这位教主的事并不知情,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,应当不会再听由你继续随意胡来,将好好的一个教会毁败在你一人手里。” 李小白没曾想对方会突然拿出这事来说,也不知他哪听来的消息,这一下听风就是雨,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,不由得一怔。 群豪闻言也都是一凛。 海川帮等几个帮派服了解药、原本还在自顾念叨着赞词的一众人等,这当下也不禁顿住了声,心下不无诧异,只都仍坐着,个个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地僵着,似在极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不满不悦的样子。 这奸细什么的,若换作寻常别个也就罢了,要是李小白这个‘大魔头’,却原来还是个通敌卖国的‘大奸细’,那可如何得了? 光明教众对李小白原也说不上是情深义重,自得知他便是江湖传闻中重金赏杀的大魔头时,已颇有些讶异,只碍于他毕竟是教主之尊,也没人敢说什么。 这时听来这位教主还跟敌国奸细扯上了关系,倘若这教主便只是江湖上人人欲杀的大魔头,那也罢了,最多不过与江湖上众多帮派为敌,若果真还是什么‘大奸细’,那可就大不一样了。 除了可能会遭到其他江湖帮派人等的一致敌对,还有可能招来庙堂军兵清剿之祸,闹不好一教上下还都得跟着背上祸国通敌的骂名,到时全家老小、子子孙孙也都得跟着遭殃,那不真是后患无穷?
丁长春后边那几句话,目的自是为让光明教众跟他们这‘大奸细’教主撇清关系,最好是有人能站出来,当众将这么一个只会祸害全教的教主废了。 这一来李小白便要退盟也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,而且更重要的是还能以此借在场众人之手,可谓毫不费力地便能将他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拿下了。 光明教到场百余教众,虽然大多都谈不上有什么家国大义,但其中的利害却也多少都能想到,当下都不由得对这位李教主心生了各种疑虑,不觉间都已做好对其敬而远之的打算,只谁也没开口说什么。 “李公子,李教主,可真是没想到啊……倘若你单只是杀人如麻的江湖大魔头,那便也罢了,我多少还是会想要和你交交朋友的。” 便在众人各自寻思不语时,苏星云忽一笑道,“可没想到你这摇身一变,还成了这串通契丹的什么大奸细,这可叫人有点为难得紧。似咱们这等江湖小民,平常即便打打杀杀的倒也见得不少,说到底也不过是寻常的小打小闹。 不过要是牵扯到家国大事什么的,那又是另一回事了,弄不好便是祸国殃民,还要留下千古骂名的……李公子,你这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 丁长春先前所说也还只是意存怀疑,苏星云这几句不阴不阳的落井下石,一张嘴便直接将李小白说成了大奸细、一下便将这名头坐实到了他身上。 这一搭一唱可谓是天衣无缝,众人听罢也不会去细想分辨,对此自然不再多有存疑,一时间纷纷热议起来,更有人对着李小白一通大骂。 李小白深感大不妙,一时又哪里解释得清?只恨不能多拿些泥巴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,口中忙道:“你们……简直胡说八道!” 眼见这时杜止美正由吴奇子等三煞看押着,苏星云只顾在旁阴笑,寻思:“这回跟这些人只怕猴年马月也说不清,又何必跟他们多说?师父和杜大哥都受伤不轻,还是赶紧想办法将他们带去养伤要紧,只要能将苏星云抓着,也不怕他们不把杜大哥放了……” 念转间忽一下闪身纵跃,直往杜止美一处扑去。 这时的杜止美正被吴奇子和吴书之两人,左右挟持在手,而吴读之则手持龙吟刀杵立在旁。 “别让他得手!”眼看李小白倏忽出手,三煞兄弟都是一凛,一旁的苏星云只忙叫道。 李小白这一下自是‘声东击西’,有意让各人都以为自己是直奔杜止美去的。 苏星云话音刚落,只不料李小白却陡然间闪转身形,忽一下便将苏星云生擒拿下了,紧跟着喝声道:“快放人!” “你先放人!”三煞待得反应过来,却也为时已晚,一怔之下,几乎同时道。 李小白懒得再跟他们多般纠缠,拿了匕首对着苏星云一侧脸颊便是一划,狠声道:“再不放人,下一刀可没那么轻了!” 苏星云一侧脸颊上,原本只画了一朵绽开的红梅,是为掩去之前留下的伤疤。 李小白这一划,正巧便在梅朵下划了数寸一道,登时鲜血直流,倒好像为此梅平添了一枝。 苏星云没想对方说动手便动手,惶恐失魂之下,忍不住破口大骂。 三煞也有些慌了神,只并未听到放人之令,不由得看了看丁长春,又看了看苏星云,一时谁也不敢擅做主张,只顾乱嚷乱叫。 第二百八十章 先走一步 李小白只不理会,也不耐烦多等,匕尖换向苏星云另一侧脸颊对着,又道:“还不快叫他们放人,你这张脸不想要了么?” “别……别乱来……”苏星云这一下是真慌了,也不敢再乱骂,只忙道,“快……快照他说的做!” 三煞兄弟其实倒也没什么所谓,料想李小白为救人也不敢太过分,只要别当真害得苏星云丧命就是。 “好,我这就放人了。”吴书之当先松开了杜止美一侧,漫不在乎似的道:“不过这支笔原就是我的,我可先得拿回来……” 杜止美胸前仍插着吴书之那半截断笔,一直并未取下。 吴书之这话说完,冷不防便握住了笔端、噗地一下拔了出来。 杜止美穴道被点,身子另一侧还有吴奇子抓着并未放开,这时只直愣愣地站着,眼睁睁看着胸前一道血柱喷射而出,忍不住低哼了一声,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。 吴书之这一下倒也大出各派众人所料,想那支笔便这么一下拔出来,可比插在身上更叫人生疼,不由得一阵惊呼。 “杜大哥!”李小白哪曾想对方会突然来这一手,登时大惊失色,慌乱欲狂,更又怒火中烧,忍不住大叫道。 “我们也没说不放人,不过要放也是你先放,不然的话……”吴奇子紧接着便道,“就看你这位大哥还能撑多久了!” “你们……你们这不是在害我么!” 苏星云忙叫道,“这……这可不关我事,李公子你也看见了……你可不能怪到我身上!” 听来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装腔作势,然而害怕李小白一下不管不顾,便要对自己狠下杀手倒是真的。 李小白慌神中本待便要放人,不过转念想来,自己即便先放了人,对方也未必便会放人,而且就算他们放了人,杜止美重伤之下,说不定顷刻间便难保命,自己更如何带他安然脱身? 可若自己不放人,即使一刀便将苏星云杀了,更是无异于直接便将杜止美害死了,他苏星云死不足惜也就罢了,又怎能抵得过杜止美一命?看来自己放不放人都绝非上策,自也不能逼得过紧。 “我当然会放人,但你们得先把我杜大哥伤口包扎好,别让他再这么流血……姓苏的,你不想死就快让他们照我说的做!” 眼见杜止美身前兀自血流不止,最紧要自是先得保证他不能有事,李小白当下收定心神,恨恨地道,“要不然你们一个个谁也别想好,我说得出做得到!” 苏星云知他所言非虚,自也不愿为此搭上自己一条命,嘴上却只道:“你们这几个,还不快……快亲自给杜公子包扎上……杜公子是我们的朋友,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!” 三煞兄弟眼看并未能把李小白吓住、迫得他放人,倒也不愿把事再做得更绝,只不出声,随后撕布的撕布,搀扶的搀扶,也不上什么金疮药之类,拿了布胡乱在杜止美伤口上裹了几下了事,暂时倒是把血止住了。 “李公子,这回你该满意了吧?”苏星云似乎松了口气,又道,“你是不是……” 李小白心知无论自己放不放人,这会儿也很难将杜止美救回,若是放了人,接下来只怕更是会没完没了,说不定自己也得自身难保,又何谈救谁? 心想只要苏星云还在自己手上,至少他们也不敢当真把杜止美怎么样,而且此地可谓危险重重,还不如先行撤离,再另寻机会救人,方为上策。
“我自然会放了你,却也不是现在……你们暗星的人都给我听着,我杜大哥在你们手上,要是再有什么闪失,但凡让我知道了,我一个都不会让你们好过!” 当下也不及多想,未等苏星云说完,李小白便一下紧抓了他,晃身退到了劳家四鬼附近,这才道,“还有你们这位星主大公子,我杜大哥只要没事,我也不会为难他;要是我杜大哥出了什么差池,我会一样不会让他好过……你们听明白了么?!” 苏星云听他刚开口,便已猜到了几分,随后只道:“李公子,你这又是何必……你现在放了我,我保证立马让他们放人。大家彼此相安无事,不是挺好么,你看怎么样?” 李小白懒得听他多说,一下便点了他哑穴,转头对劳家四鬼道:“承蒙四位大仙看得起,不过区区在下怎敢以四位的盟主自居?在下的恩师有伤在身,有劳四位大仙先带他下山,找个地方让他休息……” 劳家四鬼听他言语谦恭,不过竟似乎不愿跟他们结盟,不敢当他们的盟主,不待他说完,纷纷嚷嚷着是不是看不起他们?还说什么今天这盟主他无论如何也得当完,过了今天他们就要把他这盟主收回去,他想当还没那么容易。 李小白有些哭笑不得,只好勉强应下,又让他们一定别让王川出什么意外。 劳家四鬼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,还扬言说什么他们是故意让媚十娘先走,他们四位大仙想要追到她简直易如反掌,随后四人前后一把抬起了王川、又有些迫不及待地一溜往山下冲了去。 李小白也待便要走,吴读之以及数十个暗星之人忽已拥上,各亮兵刃堵住了他去路,自是要将他截留下来。 “李公子,你这么着急想走,是有什么要紧事么?契丹人是给了你什么好处,要你不惜为他们卖命?” 丁长春先前一直未吭声,这时忽只道,“你要是急着去给他们通风报信,做一些伤天害理,威胁到中原百姓的事,那本盟所有人可都不会让你胡来。你觉得即便不在在山上,你又能走得了去哪?” “什么大魔头、大奸细,都是你们说的,是不是你们说什么,别人就是什么?” 李小白本不欲多说,但也心知要是没有个说法,不单止暗星的人,这里所有人只怕都要跟自己过不去,“我是到过契丹不假,难道就因为这样,就一定非得是你们所说的奸细?我想去哪,只怕你们也没人能拦得了!” 他倒也不希望光明教为此受到自己拖累,有损声誉,便又道:“光明教的人听着,本教主虽然于你们并无深恩,却也从未做过有损本教清名之事。我也不用你们为我护驾,只要你们擦亮眼睛,别被某些有心人给利用了。” 说罢周围看了看,见吴读之手上那把龙吟刀已经出鞘,心想要是就这么硬冲出去,只怕不易,若能将此刀夺来,倒是把握更大。 吴读之见他两眼如电,不禁一怔,隐隐似已猜到他在打宝刀的主意,随手一挥,直将身侧一块山石劈成了两半,喝声道:“想都别想!” 李小白手上还得带个人,一想还要带那么一把死沉沉的刀也麻烦,只不多说,抓着苏星云身子作盾虚晃一记,道声:“后会有期!” 提气纵跃连连,在群豪呼嚷声中、一阵风也似的冲出人群,直奔山下而去。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八嘎小虎 星月如昨,冷照四野。 李小白挟了苏星云为质突围而出,很快便追上了扛举着王川先行的劳家四鬼,一路下了山来,并未遭到任何拦阻。 一行七人也没走远,到得山脚附近小镇,天色已晚,便随意找了一家小店准备投宿落脚。 李小白身上一无分文,只也不便叫人跟着自己露宿街头,到了店里,本想着问问店家能否先赊账,不料还没开口,那店掌柜见了苏星云似乎见了财神爷一般,二话不说便给安排了楼上几间上房。 劳家四鬼乐得于此,也不客气,连叫了十几样酒菜送到房里。四兄弟同吃同睡,只住一间大房,倒也省事,七手八脚地抬了王川一起上了楼。 李小白心下对这小店略觉生疑,只不多理会,也不放心把王川交由那四兄弟照顾,便将苏星云点了穴道带到四人房内、让他们好好看着,随后把王川换到了自己房里亲自照看。 刚安顿下不久,李小白忽才想起要给陆凝香解毒的事,心想按媚十娘所说,她那毒香若不及时解毒、过得一天便即毒发,看看窗外夜幕沉沉,算来陆凝香中毒已过了一天,不由得心下一惊,暗叫糟糕。 王川或是服了那护心药丸,虽仍伤重难动,不过脉息倒也平稳,一路上昏昏沉沉地被劳家四鬼扛着下得山来,也没磕着碰着哪里,到了房间躺下后,不一会儿便打起呼噜迷迷糊糊睡了去。 李小白一直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,这会儿刚想着跟他说一声自己准备出门,一听他这呼噜声起,也不再多耽搁,吹灭了灯出了房门。 待要下楼,忽想到这客店指定跟暗星脱不了关系,若让他们知道自己出了门,指不定会来房里找什么麻烦,便转到了劳家四鬼房内嘱咐一声。 劳家四鬼正自围了一桌大吃大喝,把苏星云撇在了一旁地上,并不理会。 苏星云被点了几处穴道,口不能言,身不能动,只闭了眼歪倒在地,似乎睡着了,对周遭也浑不理会。 听得李小白说有事出门,让他们多加留心,四兄弟也不多问,拍着胸脯说有他们四大仙人在,谁敢来这找事?让他放心地去。 李小白不禁莞尔,也不多说,便又回了房,悄声从临街的窗户跃了出去。 他也不知陆凝香现下身在何处,只大概记得昨日在这镇上见到她的那家、似乎是叫什么‘文聚楼’的客店所在方位,虽知她这时未必仍在那,却也只能先赶到那看看,到了街上便展开轻功,一路急奔。 入夜后街道上也见不到什么人,比起白日自是稍显冷清。 只行过一阵,李小白隐隐想到,此前上一次在西域关外时,王川师父也是为丁长春所重伤、以致卧床难起,而自己亦是将伤重的师父一人独自留下、交由他人看顾,便自顾连夜外出离他而去,与此时今夜的情景竟何其相似? 上次离去是因为要跟杜大哥一起去对付当时的圣火教,他也没曾想接下来会有种种变故接连而至,本只道不久便能回来再跟师父相聚,不料一去之后,若非万幸自己和师父都无恙无虞,又偏巧在这大会上遇到,轻易怎能再见一面? 这一次离师父而去,虽只是为救陆凝香,比起上次的赴险斗狠自然不同,不过说起来也同样是一去难料,莫名只觉心下一凛,莫非此番前去也会是凶险重重,或是预示着便又要跟师父匆匆再别? 他念想到这,又想想上次与师父一别之后的种种过往际遇,自己又是失明失忆、又是全身瘫废什么的且不说。
还有更叫人痛心的是,这期间亲朋旧识的相继亡故、自己却无能为力,一时有如坠身入梦,恍惚中又有种往日重演、旧梦循环之感。 忽然只觉静夜之下,这空旷无人的大街似乎更为清冷了些,周围的树影屋瓦、星月下仿佛也更添了些寒意肃杀,不由得打了个激灵。 按说各派之人也该下了山来,不管怎么样,今晚在这山下附近的处境,也不见得比先前在山上好到哪去,他这当下也不再多想,更催内劲,脚下加快、全速前进。 又过得片刻,拐过了几个弯转,随后果然找到了日前待过的那家客店,只见店内灯火微明,从敞开的大门和破毁失修的街窗两侧透了些光亮出来,依稀似有人影在晃。 李小白也不多顾虑,一闪身便进了店。 那店掌柜似乎一下便认出了他这个白发少年,见他遍身血污,倒又给他吓了一跳,也不等他开口,忙只顾着说小店待修,恕不待客。 李小白只不理会,四下快速扫了一眼,见不无杂乱的周遭,便只身侧一桌还算完好,桌旁围着五六个衣着似是神龙教的武士、正自顾吃喝。 一桌人见了他来,只略一顿声,都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,其中一个满脸猴毛,除衣饰外、看起来便与苏薇所扮的小虎无异之人,见了来人之后也没什么特别反应。 “小……小虎!”李小白一怔之下,脱口叫了声,便要上前相认。 一桌人除了那小虎都豁地站起,手握了刀柄、一脸凶相地看着他。那小虎只一拍桌子,怒目道:“巴嘎,你的干什么的!” 李小白又是一怔,听他粗声粗气,语意不善,口音似是番邦之人,并不像有意做作,听着也不像苏薇假扮,又见对方瞪大的两眼,更也没有苏薇那般澄明透亮,看来却是认错了人。 晃神中李小白待要歉声退开,一想这人即便不是苏薇扮来,多少总该知道些什么,也懒得多客气,骤然出手一把将他身子抓提了起来,喝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扮……苏薇她人在哪?” 这回轮到对方几个怔了怔,似乎谁都未曾料到这白毛小子,竟这般身手如电,一时拔刀的拔刀,怒骂的怒骂。 “呐尼,你的说的什么东西?”那毛脸小虎两眼瞪得更大,不无错愕地道,“我的不认识的!” 李小白料来他当也不知,听他说到什么泥,忽才想起自己到这是要给陆凝香带花泥解药。 一问那店掌柜才知,这帮人一整天都待在这,而陆凝香一直也没回过这来。 李小白寻思:“也不知陆掌门把陆姐姐带去了哪,此前真应该问清楚他,想来他也并不知那毒香何时会发作,这要是再耽搁一阵只怕陆姐姐已经……” 想到陆凝香好像说过,这客店乃是文聚楼的一家分店,又问了问才知道,原来小镇南边不远,还有一家也挂着文聚楼招牌的店。 他想来陆凝香当是被安置到了那里,也不多说,便是刀山火海也得赶去探明究竟,一下这才松脱了那小虎,闪身出了店来,往南直奔了去。 只不多时,按着那掌柜指引,闪转过了几条街,果在街角一处,又见了一家挂了文聚楼招牌的客店,看样子和之前一家差不多。 不过这店内灯火通明,人声有些嘈杂,看来似乎倒挺热闹。 第二百八十二章 携美夜奔 李小白不多疑思,奔到店外,脚下几乎不停,只不料刚推门飞身入内,迎面却见一茶壶倏地飞撞而来。 他身在半空,这当儿已自来不及躲闪,倒也不慌不忙,随手一拳便将那茶壶砸得稀碎挡了开。 只不想那一茶壶满装了滚烫开水,他这一砸倒是避开了茶壶之撞,手上却不免受了这开水之烫。 但他倒也没顾上理会,脚下刚落地站定,却见店内四周十余道目光,都不无惊异地盯向自己看来。 而陆凝香看来已安然无恙,又似乎面有愠色地站在柜台一旁,手里还拿了个算盘正待要砸,更自不由得一愣。 还未待他开口,陆凝香便神色一喜:“你怎么来了……不是,你没事吧?大会已经结束了吗?这些人拦着不让我去,我刚没砸伤你吧……” 李小白听她有些语无伦次,不过多少倒也明白了些,见她一副好端端、浑不像毒发身危的样子,自是诧异不小,也不知她是不是已解去了毒,只奇道:“陆姐姐,我没事,你怎么……我给你带了解药,你这是已经没事了么?” “什么解药?我……我刚睡了一觉起来,看这天都黑了,他们说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,这不是连武林大会也没去成了!” 陆凝香也不无疑惑,又显然有些激动,瞪着一双大眼道,“你是不是刚从山上下来,身上为什么这么多伤?上面是什么情况,快跟我说说……” 说着便要走上前来,拉过李小白。 她身旁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汉子,却伸手一栏,没好气道:“这小子是什么人,你们很熟吗?掌门师父要我们看着你,哪也不许去,这大会你没去成,我们就去成了?要不是因为你到处惹事乱跑,我们哪会跟着你受累,连这样的武林盛会都错过了!” 李小白已注意到,周围这十来人等清一色蜀山派服饰装扮,料来自都是陆无明留守在这的弟子,听陆凝香说来虽有些莫名,只觉事有蹊跷,但见她既然没事,倒也暗自松了口气,一时只不做声。 “大雄哥,他……他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,不会对我怎么样的……” 陆凝香道,“他肯定知道山上的情况,我只不过想问问他,又不是要去哪,你难道就不想听他说说?” “一个朋友?我看这人贼眉鼠眼,也不像什么好人,进来也不知道敲门,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!” 那大雄哥瞥了李小白一眼,双手抱胸,哼了哼道,“大会上有什么事,等师父和各位师弟他们回来了自会跟我们说,何必非要听外人来说?” 李小白见他鼻梁高挺,两道浓眉尖尖往上翘,神态倨傲,听他出言冒犯,也没当回事,至少没把自己当成‘大魔头’认出来。 只是听陆凝香叫他‘大雄哥’,总觉这名字怎么好像听谁说到过?随即便想到杜止美有一只大金雕也叫这名,看来倒是巧了,却不知那雕儿怎么样了? 一想到杜止美,自然而然又想,自己和他一别两载,此番重逢也没能和他多说几句,便又匆匆一别,只不知他此前遭遇了什么变故、以致容貌大毁,也不知他这会儿怎么样了? 陆凝香见他默不吭声,也不知在发什么呆,便道:“小白,你别听他瞎说!你过来坐着跟我一个人说,他们爱听不听……” “陆姐姐既然已经没事,那我就放心了……山上的事你们很快也会知道,我也没什么其他事,这就告辞了。” 李小白稍回了回神,又想着师父还留在客栈有待照料,这里既然也没什么事,还是早些回去的好,也免得到时陆无明等蜀山派之人,下了山回来见了自己,又多惹麻烦,当下说罢,转过身便要走。
“等等!我……我头晕……” 却听陆凝香忽然哎哟一声,“小白,你快,快过来扶我一下,把解药給我……” 李小白怔了怔,转身只见陆凝香一手扶额,两眼半闭,脚下虚浮不稳,另一只手上的算盘啪啦落地,踉跄了几下、仰身往后便就要倒。 而那大雄哥仍交叉着双手、只神色略一紧,与周围其余人等似乎都有心上前去扶,却又都没人要动身出手的样子。 “陆姐姐,你怎么样……” 李小白也不知陆凝香是不是毒性未除,自也顾不得许多,晃身一下便绕到了她身后,一手楼了她腰、扶着她身子站稳道,“我带着解药,你放心!” 陆凝香紧靠着他,口中喃喃着,也不知说了什么。 周围人等一阵哗然,掌门千金的贵体,他们平常轻易连碰也不敢碰的。 大雄哥怒眉一挑,两手这才一下松开,一手自然而然地去握了剑,另一手对着李小白指指点点,喝道:“小子,你干什么,快放开她!” 其余人等在他开口时,已唰一下拔出了剑。 “大雄哥,我真的不舒服,头好晕……”李小白心下莫名,只听陆凝香低声道,“你们不要那么凶……” 大雄哥更大了声道:“你哪天不晕个八百回,真不舒服,就老实待着!” 李小白听他说着,也自不由得起了疑,一手摸了摸陆凝香额头,又摸了摸自己的,总觉她额上要凉一些,心下一时也没个准。 “小淫贼,你没听见我说的么,还敢动手动脚的!” 一片嚷嚷声中,大雄哥又喝道,“你哪来的什么解药,之前莫不是你给下了毒?快松手!” 说着倏忽伸手往前一探,毕竟没有拔剑,直往李小白身上抓了去。 李小白听他嘴里不干不净,也没了好气,一时又哪里说得清?踢起脚边地上那算盘,一掌拍出,十数枚算珠登时四下散乱激射。 大雄哥反应倒也够快,一下顿住了身,双手挥舞挡驾。 “你嘴巴放干净点!” 便在其他人闪身避让之时,李小白脚下腾挪,带了陆凝香一下已晃到了门口,“陆姐姐要真出了什么事,你们一个个就开心了?” 陆凝香这时却忽从他怀里挣了开,直了身道:“大雄哥,你别乱说,他不是那种人!我现在又感觉好些了,就想出去透透气,你们都不许跟来!” 她也不等李小白多说,又抓了他一手,拉着他往门外便走。 李小白本也无意在此多做纠缠,亦自不及多言,不待各人反应过来,反手又搂住了陆凝香腰身,闪转出了门,连跃连奔。 那大雄哥等人一愣神后,随即呼喝而出,跟在后面急追不舍。 李小白本待直接奔回自己落脚的客店,又想还是别把这些人都引了过去,得先甩开了他们才行,便特意更往反方向乱绕。 兜转了一阵,眼见身后已没人追来,他这才闪身进了附近一条小巷,准备往来处再折返回去。 只不料刚转出巷口,迎面正行色匆匆地奔来一人,昏暗中只隐隐瞧见这人一脸长毛,却不是先前才见过的那小虎? 第二百八十三章 柔情绵绵 眼见便要碰个正着,李小白也只道对方是奔着追自己来的,只没多想,脚下微一顿,随手便往对方身上一抓了去。 那小虎显然也并未料到会突然在这撞见李小白,且见他还一手搂着个貌美女子,不由得也顿了顿,待要避开已然不及。 “小……” 李小白一下抓个正着,却听得对方一声嘤咛,隐隐感觉有些不对,这莫不是山上苏薇假扮的那个小虎?一怔之下,冲口说了一个字,一时倒又不知该叫什么才好。 待要松脱了手,忽听巷后呼喝声近,李小白也不及多想,随手便连点了对方哑穴等几处穴道,一把又搂在一侧,一路纵跃急奔。 只片刻后,兜转又回到了之前一家文聚楼附近,李小白也没想着要进去,而且心下诸多不明总想早些弄明白,又多少有些不便就这么把两人往住处带回去,便一下轻声跃身上了近处一间屋顶,在屋顶背街一面将搂着的两人放下了。 其时星月相辉,夜风微凉。 从这屋顶上往斜对面看去,可以瞧见那间文聚楼的门口,那大雄哥等人即便知道会往这追来,在这上面也能及时瞧见。 李小白有意无意将两人带到这,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所在。 “小白,你怎么知道我想到外面看星星?” 陆凝香似乎也觉这地方不错,还没坐下便开口道,“不过这上面就是有点冷……这人是谁啊,怎么怪模怪样的,是你认识的吗?” “她……他是我一个朋友……” 李小白这时才瞧清那毛脸之人,看身形衣饰,确然便是自己在山上见到的那一个,而且极大可能便是苏薇所扮,一时有些失措,待要将其穴道解开,又怕对方一下便这么走了,只忙支吾着道,“小……小虎?” 小虎穴道遭点,面上也看不出喜怒,又有口不能言,只两眼中若有若无地透着些怨恼之色。 陆凝香也只随口问问,见那小虎看样子倒是真有些虎头虎脑的,心下略奇,想来李小白自是不想让他乱嚷乱动,这才点了他穴道。 她只不多理会,随后拉了拉李小白的手,要让他坐下说话。 李小白眼神始终不离那小虎,只觉手上略有些刺痛,不自觉地便往回缩了缩。 陆凝香这才发现他手背上有些肿,想来自是先前被那壶开水给烫的,便忙道:“你这手怎么肿成这样了,快坐下我给你看看?” “没事……” 李小白对手上的这皮外小伤,倒没怎么在意,这会儿也顾不得理会许多,只随口说着,一边扶着身旁的小虎一起坐下了。 “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要砸你的,你怎么也不知道先躲开……这会儿也找不到什么膏药,就先将就一下了。” 陆凝香说话时已从怀里取出了一绢丝帕,却竟自顾在上面啐了几口唾沫,坐下后又抓过李小白的手,吹了吹凉气,随后一边将那丝帕缠在他手上,嘴里一边碎碎念似的道,“你听话不要乱动,很快也就好了。” 李小白哪想她会这么着便给自己包扎上了,不由得愣了愣,只觉手上似乎更烫得厉害,一时又丝毫未敢擅动。 瞥眼见那小虎已自闭了眼,一副什么也没瞧见的样子,转念又想这陆姐姐一向大大咧咧、没有这许多这样那样的顾忌,也仅只把自己当作不懂事的小弟弟一般,要是自己太在意,反倒未免显得过于拘泥了些。
随后只不无局促地道:“陆……陆姐姐,你怎么……我本来是想给你带解药去,不过你这是真的没事了吗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陆凝香仍抓了他手不住吹气,一边却漫不经心地道:“你陆姐姐我能有什么事,刚刚可能也只是在床上躺太久了……不过这解药不是你一早就叫人送来的吗?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,只听大雄哥说,今天一早爹爹他们上了山后,他便收到了一发外面射来的令箭,上面除了一枚药丸,还有一个字条,也没留下名姓,只说什么要是不想让我毒发而死的话,天黑之前便将那药丸服下了。 大雄哥也不敢自作主张,本想等着我爹爹回来再说,只是爹爹一直也没回来,大雄哥只好冒险一试,刚刚前不久才……” 她说着忽而顿了顿,瞪着眼不无疑惑看了看李小白,又道:“那解药真不是你找来给我的吗?我还以为你担心他们没有照做,这才又亲自送来了。” “不是,我还以为你已经……看到你没事,我也就放心了……” 李小白听来其实仍有些不明之处,但想来这要么是媚十娘,要么是苏薇提前便安排好了,既然陆凝香已经没事了,其他的倒也不必再去多做深究,只不由得转头看了那小虎一眼,也有些心不在焉地道。 “你以为我已经毒发了对不对?怪不得你刚才着急成那样,不管不顾地就往店里冲……” 陆凝香似乎略有些失望,不过随即一笑,也不再看着李小白,低了头继续给他吹手,边随口道,“那要是我真的毒发死了,你是不是会很伤心啊?” 李小白怔了怔,总觉她这话问得有点古怪,转过头看了看,见她侧脸带笑,星月下犹显光辉动人,吹在手背上的凉气轻柔绵绵,又不由得心中一荡。 这位陆姐姐看起来大大咧咧,谁说又没有女子温婉柔情的一面? 陆凝香听他不答,故意在他手臂上一拍,侧头瞪着他道:“哼,陆姐姐对你这么好,难道我要被毒死了你都不舍得伤心?” “不不,当然……”李小白不由得一哆嗦,脱口便道,“不是,我是说,当然会……” 略定神思,心知对方自是在跟自己说笑,见陆凝香脸上似怒不怒,目光看似在看着自己,其实深邃茫茫,又有些躲闪飘忽,似乎有些害怕正视自己,只怕她未必是有口无心地随便说说而已?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妙,料来对方之前自是以为,自己一路从山上下来便直奔找她去了,心下又略觉有些亏欠,苦笑了一下,忙又道:“陆姐姐对我这么好,我当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有事的。” 好容易说罢,想起另还有个‘小虎’在旁,自己夹在两人当中,说出这未免有些肉麻的话,登时又感觉心里怪怪的。 陆凝香也嗤嗤一笑:“你这呆小子,这还差不多……” 仰过头望了望天,又看了看夜幕下不远处的巍巍泰山,忽又哼声道:“说起来都怪那个大雄哥,要是他早点把那解药让我吃了,本姐姐也不会一觉睡到天黑,还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武林盛会! 不过大雄哥这人一直就这脾气,说话也不怎么注意分寸,我一直便把他当作亲哥哥的,知道他是为我好,他刚才说你的那些话,你也别往心里去…… 还有就是,你身上这么多伤是怎么回事,是不是又有很多人欺负你?大会上是不是出了很多事,你现在快说来我听听?”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情更难却 李小白之前跟她说到过,自己这所谓‘大魔头’的一些过往境遇,听她口口声声说到大会的事、并深以错过了大会为憾,其实哪里只是因为她非得去凑那热闹,自也不是因为好管闲事,多少是出于想着要替自己这个‘大魔头’仗言挺身、打抱不平之故。 他心知对方自是在为自己挂心担忧,见她说话间又做出一副愠怒含威的样子瞪着自己,不禁一笑道:“这大会少了你陆姐姐、陆女侠亲自压阵,那能好得了?自然出了不少乱子……只是也都还好,我现在不也还好好的在这跟你说话么?” 他自也知道那大雄哥收到一枚不知打哪来的解药,轻易自不敢让陆凝香服下,谁知那解药是真是假?料来那大雄哥一天没少为此、也为陆凝香忧心难安,若换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,不到最后关头,定也难以做出抉择。 而且那大雄哥之前对自己的恶语相向,说起来多少也是出于对陆凝香的担忧。 他对这大雄哥的话倒也没怎么介怀于心,正待要继续说些什么,忽听街边传来一阵扰攘叫喊,却是大雄哥等人风风火火找到了这来。 未免被发现了形迹、多惹麻烦,李小白也没多想,下意识地便伸出双手,各扶在了身旁左右两人肩头、扶着两人同时轻轻靠下了身来。 三人原本各自都直身坐着,这一下便都躺在了屋顶。 李小白身居当中,待要缩回双手,又觉如此这般似乎倒也不赖,一时只僵着丝毫没动,两眼呆望着闪闪星空。 “那你把山上的事,从头到尾的跟我说说,本……本女侠虽然错过了一展身手的机会,却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问,是不是?” 陆凝香自也听到了来人动静,只不多理会,微一抬肩,将身下李小白那只烫伤的手臂弯了回去,顺手又抓着他上臂,侧过身来,面含笑意、稍低了声道,“你说吧,大会上都来了些什么人,是不是个个都争着想当盟主,打得很厉害?” 李小白心说这可说来话长,真要从头说起,只怕天亮也说不完。 只是长夜漫漫、又有美人在侧,听对方说得起劲,也不愿驳她兴致,只轻声笑了笑,转过头看了看她、不无感慨地道:“你说的没错,一大帮人为了当盟主,打得可厉害了,也热闹得很。泰山派的丁掌门技高一筹,最后技压群雄,顺利当上了武林盟主……说完了。” 一边说着,一边悄然挪着另一只手,枕在了那小虎头下。 “什么这就完了?真没劲!那丁长春武功还算不赖,当了盟主倒也不奇,可是我爹爹呢?我爹爹可不一定输给他……还有其他什么深藏不露的人呢?” 陆凝香正听着起兴,听对方两句话就说完了,自不乐意,却也听出臭小子这就是故意要吊自己胃口,瞪了瞪眼,又不自觉地摇了摇他手臂,追问道,“你从头开始慢慢说,我要知道详细的来龙去脉,你说清楚一点,不许卖关子,不许偷工减料!” 李小白闻听她吐气如兰,又见她故作蛮凶、实则柔情似水的样子,直叫人实难以抗、更反生怜爱,不由得心神乱荡,忙转过头看向深空,避开了她灼灼目光。 他倒也不是特意要吊她胃口,只是这大会的事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,一时只不知从何说起。 不过这下情更难却,待要不说点什么也已不能了,便略作无奈地笑道:“那可有得说了……不过既然陆女侠姐姐肯垂听赐教,那我就勉为其难好了。”
陆凝香抓着他手臂用力掐了掐:“你少跟姐姐贫嘴,快说!就从你上山……不对,我记得昨晚你还跟我在外面看星星的,你跟我说到了什么恶龙的事,后来我不小心就睡着了,今晚迷迷糊糊醒来却看到了大雄哥……你还是从昨晚之后的事开始说好了。” 李小白日间在山上所历种种,实非他所提前能料,期间的凶险离奇实不在少,而此时的自己正与佳人相伴、不无悠然地躺在这仰望星天,回想来浑如一梦。 且这一梦又似乎漫长无比,听陆凝香提到了昨晚的事,他恍然间只觉那仿佛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,当下只不由得淡然一笑:“好好好,你也别那么心急,且听我给你慢慢道来……” 想了想昨晚自从与陆无明交过了手,而自己趁机还从这位‘剑魂’的手底下溜走了,莫非正是为此,才使得之后到了山上再要比试时,陆无明干脆直接便认了输? 想想倒是当真难得,不过也知那多少有些侥幸,他只暗自一喜,接着又道:“昨晚说到我把那条恶龙消灭之后,你就放心地睡去了。然后正巧这时候,你爹爹陆大侠刚好路过来找你,后来他当然就把你带回去了……” 他说着时莫名便在想,可别说话间陆无明当真又提了剑冷不防便一下刺来,那可大有不妙,心下不由得暗暗一凛,抬眼在四周不住扫看。 却听陆凝香忍不住‘啊’了一声:“我爹爹,原来是他来了……那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,有没有跟你说什么?” 李小白略收心神,见她似乎倒比自己更紧张,未免她多心,看来有些事自不必跟她细说,只随口道:“那倒没有,你也知道他不喜欢跟人废话的……” 回想当时陆无明不声不响地一剑刺来、杀气凛凛的样子,自不免仍有余悸,心说:“要不是我跑得快,那可当真难说。” 随后便将他独自跑到山腰,在一棵树上待了一夜之后,一路上山、以及到了山上后的一些见闻情况,大略地说了说。 他心知一旁那小虎自也在听着,而且当时便也在山上,说着时也并不添油加醋、有意夸大,只捡些紧要相关的如实说了。 至于什么‘玄天星门’等奇谈怪论,或是他也拿捏不准的猜测等等,自然并不多提。 陆凝香饶有兴致地听着,不时插话追问了几句,或啧啧惊奇,或凝眉叹息,有时又不禁放声一笑。 她自听说李小白和他许久未见的杜大哥久别重逢、并已联手报了大仇,自然也由衷替他感到高兴,其后又听说他那杜大哥被暗星之人重伤质押在手,顿时自又黯然神伤,忍不住怒骂了几句,为李小白大为不平不忿、大有与他敌忾同仇之意。 李小白自不望她能帮到自己什么忙,只是见她有心愿意听,倒也乐于跟她说,一时只说得有些忘我投入,不觉间只见半圆弯月已悄然升至中天,如在眼前。 大概是他一早便将丁长春当了盟主的事,跟陆凝香言明在先,是以说到陆无明一开口便向自己认输、并未与丁长春交手较量时,陆凝香似乎倒也并不以为奇,只说她这爹爹本来也不是为争什么盟主来的。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似怒还羞 李小白想来自也不错,只仍自顾接着往后继续说,陆凝香原先还不时随口应声几下。 怎料待说到他给各派解了毒,又被丁长春污指成了‘大奸细’后,陆凝香只不声不响,想是睡着了。 李小白也不以为意,仍自将后面的事一气说完。 “陆姐姐,我说完了……这后来下了山,我才想起要给你带解药来,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你在的客栈。” 见陆凝香闭目轻靠着自己肩头、两手环挽着自己一臂,仍也一无反应,怕扰醒了她,李小白只一动未动,轻声自顾着道,“只不料会遇到你大雄哥他们拦阻,还起了些争执,我也不想跟他们纠缠,你又不想待着那里,这才顺带把你带出来了……你可都听着了?” 陆凝香也不知也没有听到,只喃喃了几声,更往他肩上靠了一点,埋头贴在他胸前便不动了。 李小白绷直了身,一颗心突突得有些厉害,更不敢乱动,见她睡态安稳,忽而却隐隐想到: “这陆掌门天性不喜多言,陆姐姐想来从小也没能从他那多听到过什么话,而且也被看得挺严,陆姐姐喜欢叫人给她多说说些话,想必与此自不无关系。料来不管说些什么,只要有人能跟她畅言倾谈,自也能令得她心安……” 念及至此,不由得淡然一笑。 他最后问那一声,其实有意无意,也是在问躺在另一旁的那毛脸小虎。 他之前跟陆凝香讲述大会上的事时,多少也是为要说给身旁这小虎听的,特意并未直接提到苏薇或小虎。 这时眼见陆凝香睡得正熟,他也不再多理会,缓了缓便转过头,对着小虎轻言道:“小……小薇,苏薇,我知道是你……你没睡吧?” 他一只手掌一直便枕在小虎头下,未曾有动,这时一边说着一边有意轻微晃了晃。 那小虎两眼一直也未睁开过,这会儿仍只闭着,闻言两眼皮上却微微动了动,看来似乎并未睡着,只浑然不做声。 “小薇,对不起,我……你自从上次走了之后,我一直仍待在辽境白山上,终于等到了那解毒花草,便急忙赶来找你。” 李小白忽想起对方穴道还给封着呢,便想答他也答不上,轻轻抽回手来,略作犹豫,只单单把对方哑穴解了,又悄声道,“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……” 他笃定对方便是苏薇假扮,也顾不得对方是否做了明确回应,一股脑儿急切自顾着便将心中所想言表了出来。 只是纵有千言万语,一时也难尽诉衷肠心意。 “教主,你认错人了!” 小虎表情大动,却只仍闭着眼,粗着嗓门低声含怯地道,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 “小薇,你不用再瞒我,我……你在大会上跟媚十娘说的话,我都听到了……” 李小白听对方终于开口,这声音细听来异常熟悉,也不难辨出雌雄,却不是朝思暮想的意中人是谁,不禁一喜,忙又道,“你们一直在暗中帮我对不对?” 他此前在大会上,无意间听到苏薇和媚十娘在用密语说话,并且意在相助自己解困。 后来又凭说话的声音和直觉、料定这小虎便是苏薇易容所扮,他始终并未揭破,也未曾跟人透露半句,这时也再顾不得许多,一下便脱口道破了出来。 小虎听他说到这,忽才两眼一睁,斜眼看了看他,嘴唇动了动,一张毛脸上看得出既大是惊疑,又不无怨恼,似有许多话要说,一时又闷声不语。
“你是不是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,你以为你扮成这模样我就认不出你了?告诉你吧,你便再怎么乔扮也休想逃出我的法眼,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也都能认出来……” 李小白知道一语说中了对方心事,未听到应答,心下一动,抬手在对方毛脸上轻轻掠了掠,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,“你要是再不理我,我可要将你脸上这些恼人的毛毛都给拔了,看你还怎么赖?” “臭流氓,你敢!”小虎登时有些急眼,似怒还羞,终于忍不住地冲口道,“你……你有了一个还不够,还想要几个?快解开我!” 语声娇丽含愠,果然正是苏薇易容所扮。 李小白怔了怔,随即会过意来,想来她言下所指那‘一个’自是一旁的陆凝香。 但听对方不再刻意掩藏,总算肯以‘真声’对答,听来便与自己所料无异,这声音确然正是别来已久的苏薇,又不由得心下大喜,也不忙解开她穴道,只不禁一笑道:“小薇,我就知道是你!你……我现在又何止是臭流氓? 我还是大魔头、大奸贼,总之什么大奸大恶我都占了……但不管怎样,我心里实实在在便只你一个,全天下的人无论怎样待我看我都好,全都不及你在我心里重要,又岂是哪一个能比得了?” 他一时拳拳之情难言难表,这番话说来既是情真意切、句句肺腑,又不无激动,话语中还透着些惫赖与无奈,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些。 仍躺在一旁、身不能动的苏薇正自气恼,似不料他忽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,不觉一怔,大受感动之余,自又有些彷徨无措、羞怯难言,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。 “你……你个大流氓,带我来这干什么,谁要听你们在这打情骂俏……” 见臭小子身旁另一侧还趴着个熟睡的陆凝香,苏薇不由得又有些来气,心里乱糟糟的,嘴上支吾着道,“我才不信你的鬼话,还……还不快放了我!” 她此前在大街上,无意撞见李小白正搂着陆凝香一气狂奔,怎料李小白二话不说,一下便将她点了穴道强掳到这屋顶上来,还将她弃留在旁不闻不问、听他和陆凝香自顾在这谈笑风生了一晚上,要说他们是在打情骂俏自也不为过。 她身不能动、口不能言,待要不听或是躲开也是不能,只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,直如受了莫大之辱,怎不叫她着恼?心下也不知恨恨地骂了多少遍‘臭流氓、大流氓’。 不过也好在遇到的是李小白这个‘大流氓’,倘若换作别个,难保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。 她虽不意多听,却也从头听到了尾,除了留神戒备,更多时候也是想听听他会怎么说。 好容易听臭小子把他在大会前后的事说完,到了这时一通气本待要撒,又有些不知要往哪撒了,只是这会儿几句恨话一经说完,心下倒也已然消气了不少。 李小白听她话中多少仍在怨责自己,也不以为意,见她话说得凶,又受制难动,而且顶着一张毛脸、一副假小子装扮嗔怪怨怒的模样,莫名只觉有些滑稽。 他当然不会一直不给她解穴,只不过这一来指不定更要不妙,只又笑了笑道:“我这个大流氓又没抓你碰你,这放了你又从何说起? 我只不过跟陆姐姐讲了讲故事,让她多长些见识,你也都听到了。 要说打情骂俏,我也是要跟你打情骂俏。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听我的鬼话,那我就不说好了……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心意相通 两人说着不觉声音越说越大,李小白话音刚落,忽听陆凝香呢喃呓语了几句,似是不满被人搅扰了清梦,又似乎听到有人说到了她,李、苏两人都是一顿。 陆凝香随后翻了翻脑袋,又往李小白身侧挤了挤,想是这一动招了凉,紧接着不禁便打了个喷嚏。 李小白怕她这一下着了风寒,也未乱动,只悄然抓了她一手掌,潜运内力输送,两眼一直仍看着苏薇。 三人一同躺在这屋顶上,虽然说起来都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,也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,然而怎么看都感觉有些奇怪。 李小白和陆凝香两人说话时,倒也算光明正大,似乎浑没把苏薇当回事。 只是这时轮到李小白和苏薇两人说着话,倒好像一下变得偷偷摸摸起来,与其说两人是担心把陆凝香吵醒,不如说是各自都不想被她打扰。 “你少贫嘴!” 苏薇给李小白这么一说,又一下被打断情绪,一时好像恼也不是,不恼也不是,瞥眼见他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,知他自是故意要叫自己难堪,‘呸’了一声,稍稍压低了声道,“快解开我穴道,不然我……不然我再也不理你!” “要我给你解穴也可以,不过你得先答应我,以后可不许再不理我。就算你再要逃走,或是故意躲着我,无论走到天涯海角,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,我一样也会找到你……” 李小白知对方好容易不再刻意藏躲着自己,可别一下当真又要跟自己较起劲来,随后忽地也轻轻握了她一手,看着她笑笑道,“你想躲开我这个大流氓,可没那么容易,这辈子都不要想了,明白吗?” “你……你这流氓,无赖,大坏蛋、大魔头……我,我不明白!” 苏薇愣了愣,但觉手中一股暖流缓缓传来,遍流全身,听臭小子说得认真,心知以他现在的武功身手,当真狠心起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他不过,一时柔肠百转,心里又有些乱哄哄的,“我也不值得你这样……这样对待!” “你才知道我这大魔头,大坏蛋么?”李小白一笑道,“你都已经落在我手里了,还想能躲得了吗?” 说着顿了顿,随后正色道:“我记得在长白山瀑布上,我们一起往下跳的时候,你说倘若我们这一跳下去便都死了,就当作是我们已经同生共死过了。 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其实已经打算好,倘若跳下去就算侥幸能躲过一劫,你以后便也再不理我,要一直躲着我,对不对? 说实在的,当时我也没想过跳下去当真便会必死,即便是死了,能跟你死在一起却也无憾。不过万幸后来我们都没死,那这样的话,那次就不能算作同生共死。 我以后也绝不会再让你遇到那样的凶险,无论如何也会让你好好活着,护你周全!直到我们都变成老掉牙,你变成个老婆婆,我变成个老公公,谁也再活不下去了,那时候才算!少一天,少一刻也不行! 所以我劝你,以后就别想再打什么歪主意了……这回你明白了吗?” 他与苏薇当时在长白山上突遇火山喷发,命悬一线,逃生时到了高崖瀑布,阻断了去路,两人抱了同死之志跳崖求生,所幸后来都躲过了一劫,大难不死。 不料此后不久,苏薇却突然抛下了他决然离去,他百思难解,又寻她不见,其后便仍留在山上,为她苦候花草解药,两人此次天各一方,一别年余。
他这时已寻得花草,又好不容易见到了朝思暮念的意中情人,也管不了其他许多,轻易怎会让她与自己再度别离? 回想起往日境遇片段,离别苦恨,不由得触动情思,心意笃诚,定要叫她体念明了自己心中款款此情,缓缓说着,言语中虽有些混赖霸道,语气也有意显得轻松平静,却不觉已泪湿双眸。 苏薇静静听他说着,不禁也已是双泪盈盈,却不敢去看他的脸,一时思绪翻涌,也不再非要叫他解开穴道,只呆呆地看着夜空,久久难言。 李小白也不急着让她作答,一时亦不再多说,只转过头静静地躺着,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星夜深空。 静夜之下,屋顶上三人谁也没有出声,似乎一下便被这柔情无声的夜幕抚去了所有喧嚣躁动,与烂漫星月一同归于了沉寂。 微风拂过,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,忽地一下划过夜空,匆匆掠过了天际,仿佛有些奇怪,这三个半夜跑到人家屋顶上谈天说地、又有些古里古怪的家伙,怎么一下都不说话了? 就像个好奇心重、躲在夜幕中偷听着大人说话了好一阵的精灵小孩,忍不住探出发光的身子来,引人注目的同时,顺便也要看个究竟似的。 醒着的两人互相望了一眼,各自平静的目光中,都透着难以掩藏的欣喜,只仍谁也没作声。 两颗心似乎一下被那划破夜空的流星,串连在了一起,仿佛已心意相通,无需多言,也无需再趁机许下什么别的心愿。 “你的心意,我怎会不明白?只是有些事,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,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……” 过得一阵,苏薇稍已平复了一下纷繁的心绪,仍望着夜空,柔声缓缓道,“那时在长白山的时候,我其实也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,还说了一些不该说的,会让你伤心的话,只是我也不得不这么做。你要是心里怨我,恨我,我也没有办法……” “小薇,有些事我虽然也很想当面找你问清楚,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有你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,你要是不想说,或有不便,我也不会勉强你。” 李小白听对方说到这,知她当时的离开必有难言苦衷,心下多少也仍在为此对自己感到亏欠,自不愿让她多想,便打断道,“但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大的难事,自行无法解决,不妨可以跟我说,我必当尽我所能…… 你上次一走之后,我确实很不理解,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究竟是为什么?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,也没有怨恨过你什么。 那之后我追着你找了一路,也没找到你,就想着你身上毒质未除,便又回到了山上,打算等找到了那解毒花草,便再来找你。 只不想这一等就是一年,好在是终于也叫我等到了那花草,便急忙下山赶回来找你了…… 之前在大会上,我其实已经猜到那个毛脸小子就是你所扮,后来本想当面把解药拿给你,谁知道一转眼,你又不知躲哪去了。 不过好巧不巧,又让我在街上遇到了你,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,又还有什么好怨恨的?而且,你说,我这个大流氓怎么可能还让你再从我手里溜走?”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吉人天相 李小白自不知上次在长白山脚下枯木林,苏薇为了避免被他追踪跟来,故意仍待在原处,待他追出山林乱跑的时候,便一直悄悄跟在他后边不远,他自然怎么追也追不上。 苏薇那时是为了甩开他,趁他不备时点了他穴道,这回不意撞见,反是被他点了穴道受制于此,想来可谓天道轮回。 听他这个‘大流氓’不疾不徐、语声柔和地吐露心迹,说着又开始不正经,到最后还有些自鸣得意起来。 苏薇知他这一别经年以来,自必也受了不少熬苦,只不过为了顾念体己、并不愿苦大仇深地怨天怨地而已,却只不由得一笑,道:“傻瓜……我还不知道在大会上,你是怎么一下认出我的,莫非是你这个大流氓到处沾花惹草多了,还练就了一双慧眼金睛,这才识破了我? 不过话说,我变成现在这副大花脸,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,也不是非要变回原来的模样不可。 看来那这么说,你是嫌我这个丑八怪太碍眼,不然为什么非要自己苦苦在那守着什么花草? 你怎么知道你找来了花草,我就一定会见你理你,我这丑八怪又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……穷追不舍的?” 李小白在大会上,无意间听到苏薇和媚十娘用密语对话,其后又听出苏薇所扮那小虎语声含娇、异常耳熟,两下这才猜出她易容身份,‘慧眼金睛’自不见得,‘顺风聪耳’倒是有一点。 听她这话说来,虽觉有些出乎意料,却也心知她自是有意说笑,李小白也不多作他想,只笑笑道:“这花草可当真不同寻常,我带你不远千里,就是为了要找到它给你解毒。 你容貌遭毁,可说都是被我害的,我自然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你恢复原貌,又怎能半途而废? 而且在大会上,也多亏了有这花草为各派之人解了毒,就算他们并不领情,好歹也保住了性命,我倒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。 话说回来,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,在我心里都没人比得上。 就算再过几十年,等你变成了老婆婆,那时牙齿也掉光了,头发也掉光了。即便真的成了丑八怪,那也是独一无二,世上无双的丑八怪,到时的话……那可就难说了。” 苏薇听他一开始还一本正经地说着,听着也还好,谁知说到最后却来了个大转弯,见他说完又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,才知道他故意要取笑自己,哼了一声,故作嗔怒道:“你才是……你才牙齿掉光,到时你就是最丑最丑的糟老头,我才不要变成你说那样!” “好了,不说别的了,还是跟我说说你的事……来这之前,我在辽境找了你好一阵,也没找到,料想你是回了长安,对不对?” 李小白忍不住已自笑出了声,随后便道,“暗星的事,我知道有时你是身不由己,不过那个神龙岛的媚教主又是怎么回事,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? 还有,我这个大魔头到了中原以后,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,后来才又被人认出来,我猜这应该跟你有关系吧? 这一年多以来,你应该也做了不少大事,这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才行。” 苏薇听他今晚一路说来,隐已觉出身边这个以前的呆小子似乎变了不少,变得已经有些让自己捉摸不透。 不过这倒也未必见得是什么坏事,听他一连问了许多,只一笑道:“这可说来话长了,大事倒也说不上。不过你要是想听,那我就勉为其难好了,也好让你多长长见识……”
随后语调轻松,又不无戏谑地简略将前事缓缓道来。 原来当年苏薇独自带了龙吟刀,与李小白于长白山一别后,并未直接原路往西从辽境大草原返回中原,而是先往南到了辽东京,其后赶到海边雇了艘船跨海而回。 一来她自是为避免李小白追踪跟来,二来那龙吟刀甚沉,带着骑马奔波多自不如乘船来得方便,而且水路行程相较也短了一大截,自然比从来路返回更为便捷。 只不料海上波涛浪大,苏薇在海上漂了几天,眼看快要登岸,却忽遇风浪暴雨,险些船毁人亡。 好在吉人天相,苏薇连人连船怒海迷航数日,历经了一番生死磨难,本道从此便要葬身大海,怎知其后忽而柳暗花明,不知不觉地便被风浪带到了神龙岛,幸为媚十娘之人所救。 有了媚十娘相助,苏薇后来才得以平安回到中原大陆,便又车马辗转,一路回到了长安。 这之后苏薇基本上一直都待在长安,几乎没出过大门,直到最近才想着要来这大会上凑凑热闹。 只是她模样太过显眼,又恰好在附近镇上遇到了媚十娘等神龙教之人,上山前便易容改扮成了神龙教留守在山下的,那毛脸之人的模样。 至于江湖传言李小白这个大魔头已死之事,与他料想的倒也不差,确然正是苏薇所为。 苏薇带着龙吟刀回到长安后,便将她与李小白在辽境寻获宝刀的经过,以及突遇火山喷发等事,告知了星后,并且声称只有她一人在火山天灾中侥幸得生,而李小白已葬身火山炎流。 不过她这么做,自是为让星后撤销对李小白的江湖通杀令。 星后自不知李小白是否已死,只是听苏薇说得绘声绘色,又看在她带回了宝刀的份上,也只好将信将疑地下了撤令,宣告大魔头已伏诛毙命。 “我还以为我这个傻瓜定是哪里惹恼了你,所以你才负气丢下我,心里还怪过你,为何要如此绝情?” 李小白闻言这才恍然不少,心知对方之所以抛下自己,多少是因为要保全自己,不过也仍有许多不明,只一时倒也不着急,“没想到原来你其实是在为了我的事操心,看来我不仅是个傻瓜,而且还是个大傻瓜,这都想不明白……” 嘿嘿一笑,又道:“这回我可算赚大了。什么大魔头,大奸贼,大流氓,大坏蛋,都让我给占了!而且偏偏还是个大傻瓜……你说这天底下,谁还能比得过我?” 苏薇怎听不出他言外之中的无奈,只道:“是啊是啊,全天下谁还能有你厉害,走到哪都是翻江倒海,大风大浪的……不过不论你是怎样都好,你只要记得,我是不会让你有事的。” “你这回知道是上了我的贼船,想跑也跑不掉了吧?放心好了,反正现在看样子也不会更糟到哪去。” 李小白笑道:“其他人怎么说我都好,只要你别又不声不响地撇下了我,让我这个大傻瓜找不着北,那我自然一定也不会让你有事……” 说着顿了顿,接着道:“不过话说,我真没想到你会想到要从海上走。海上风浪这么大,也亏你福大命大,不然我岂不是要跳到海里,把海水捞干才能捞你上来? 媚十娘救了你一命,所以在大会上,你就想着帮她当上盟主,还她一个人情,对不对?只是可惜,我没那么大本事,得叫你们都失望了。”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金星凌日 “你自己为什么没想过要当盟主?要是你有心,媚十娘也不会跟你抢,便想抢也抢不过你。而且本来,要是你赢了丁长春,这盟主便是你的了。” 苏薇听完,语气忽一变,认真地道,“媚十娘见你并无此意,便借口要让你代他出手,我不敢说她一定不想当盟主,但只要你赢过了丁长春,媚十娘又怎会是你的对手?自然转过头便将盟主让给你。这也是我和她提前商量过的……你要是当了盟主,或许有些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。” “这盟主那么多事,哪有我现在这么逍遥快活?而且丁长春当时最后那一招,我一时确也不知道怎么破,何况我已经答应过媚十娘,是代她出手,即便是赢了,又怎能说话不算?” 李小白愣了一下,心说原来苏薇和媚十娘却是要让自己去争当盟主?隐隐觉得两人关系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,媚十娘于苏薇有救命之恩,倒好像还得听苏薇的安排? 而且听苏薇提到丁长春这个暗星的‘星王’时,只直言其名、并无避讳,语气也不冷不热,似乎她这个‘星主’与对方并无多大瓜葛,反倒并不乐于见到对方执掌盟主一位。 一时也不多想,接着道:“再说,光明教一早已经出了局,我这个教主大魔头再要‘借尸还魂’、去争什么盟主,只怕也不太妥吧?” 他倒是确实没想过要去当什么盟主,而且他这个‘大魔头’早名声在外,要还真当了武林盟主,那像什么话? 他现在已经是爱怎样怎样,除了目下有待想办法将杜子美救回之外,只要没人来惹着自己,那大家便相安无事,他自也犯不着去找谁的麻烦。 不过话说回来,他这会儿刚说完,也自不由得隐隐在想,若果真让自己成了号令群雄的武林盟主,要救个人岂不是易如反掌? “你倒是逍遥快活了,有些人说不定就要惨了。你不是还有一个逍遥掌门的身份么?便是没有这个身份,那也不见得会怎样,凡事有时候是可以灵活变通的,何必太过拘泥?” 苏薇道,“而且有些事该争的还是要去争一下,倒不一定是为了自己,只是有时你若不去争,反而将大好机会拱手让给了恶人,岂不更糟?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,只要你安然无恙,其他的倒也算不了什么了。” 她自也曾见到过《卫公策》遇血水后,显现出书中所载的‘三十六计’,并已悉数暗记在心。 适才听李小白随口所说的‘借尸还魂’,便正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,她自然一下便明白他话中所指之意,只也不就此多言什么,心说看来这呆小子多少还是有些长进了。 李小白倒没想到过,自己还有个逍遥门掌门的身份,可以用来角逐盟主,一时有些不以为然,心说这要为了当个盟主,真有必要这么绞尽脑汁么? 而且倘若真叫自己这个逍遥掌门夺得了盟主,暗星的人自必退盟倒也罢了,又岂会坐视不把其他各派之人都拉走,到时岂不也是白忙活? 隐隐听出对方似乎话中有话,而且言语中对自己没能按她所想、当上那所谓盟主,多少自是有些失望。 他只也并不去多作他想,一笑道:“你是担心你这个星主,落在了我这个‘逍遥魔头’的手上,又会像以前一样,不断地有人来找麻烦?放心好了,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,不管谁来,但凡还有一口气在,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……” 说着忽而才想到暗星那什么‘玄天星门’的事,便又道:“但这话又说回来,现在这龙吟刀和凤鸣剑两把神器,都落到了暗星的人手中,暗星的星后还能以此操控群星,开启什么星门?那星王丁长春现在还当上了武林盟主,这阵势可真是不得了。
倘若这回他们当真要来找我我们的麻烦,那可真是有点麻烦的……不过你说,这天上的星星这么多,要是真有本事叫它们指哪落哪,别说是我了,便是契丹百万大军来了,那也得叫他们闻风丧胆,有来无回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?” 苏薇听他似乎漫不经心,又若无其事地说来,仿佛对‘玄天星门’这等古今罕有的大事,事不关己,而且好像也不太相信这样的奇闻怪谈,看来还没有当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 她心知对方这么说,多少自也是想从自己这知道些什么,便只道:“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,可能我便跟你说了,你也不太相信。 我估计很多人也像你一样,对‘玄天星门’这样的事也只是将信将疑,听过也就算了。而且说起来,即便是我自己,也不太能确定…… 不过,俗话说眼见为实,有些事要是自己能亲眼看见,多半自然便会信了。你有没有发现,今晚好像特别静? 你这个大魔头,堂而皇之地带着人下山,现在就安安静静地躺在这,除了原就在山下的人,暗星或其他各派的人都没人来找你麻烦?” 李小白挟制苏星云一路下山到现在,除了大雄哥等人外,并没有被其他什么人追着不放、或前来纠缠,心下隐隐也觉有些奇怪。 听苏薇这么说来,只觉好像大有不妙,他恍然似也想到了什么,随后只道:“别人说得天花乱坠,我只当是胡吹,从你这芬芳秀口说出来的,我怎会不信? 你是说,那些人都还在山上,没空理会我这个大魔头,大流氓?你之前下来的时候,他们是不是还说了什么?他们不下来,难不成是留在上面看星星?” “看来你这大傻瓜倒也还没笨到家……你走之后,他们倒没再说别的什么。” 苏薇听愣小子这会儿还有心思说笑,好像天大的事也只视如等闲,一时不知他这是自觉傲世无畏、自显男儿气概,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之故,或是兼而有之。 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,她想来这小子倒是确实变了不少,微一笑又道:“不过你说的没错,除了另有安排的,他们绝大部分人都仍留在山上看星星。或者说,是为了要看日出……” 原来昨日李小白挟持苏星云为质突围下山后,丁长春未免更出大乱,稳固其盟主之位,也不担心李小白能轻易脱离自己的掌控,一时并没有让人追击,而是让各派众人都安心留在山上议事。 据丁长春当时所说,若所料不错,便在第二天、也就是今晨太阳东升时,太白金星将同伴而升,且渐而凌驾于太阳正前,遮挡天日,届时即出现百年难遇的‘金星凌日’异象。 这金星为臣星,太阳为君星,臣星凌驾君星,意主有难、多战事,是为大灾之兆。 相传荆轲刺秦王以及玄武门之变,事前便各有‘金星凌日’之象出现过,而在数十年前,最近一次出现此异象后不久,朱温便占领了长安,继而篡唐称帝。 丁长春便是据此推断,若今日果真天现‘凌日’异象,则极有可能便是契丹近期将会来犯中原的前兆,并让各派之人留下、以便天明时一同见证。 入夜后星光初现,安排了各项事宜,丁长春便邀了各派掌门首脑同到了玉皇顶,指点群星,大谈天象。 苏薇也不多待,其后下山时,各派众人仍然都留在山上过夜。 她对丁长春那一套说词,自也是半信半疑,本想着去找媚十娘商量些事,只不料半路偏巧遇着了李小白,而后便被带到了这来。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一场赌局 李小白不无诧异,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,想那金星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太阳前头上? 随口又问,要是到天亮太阳出来时仍好好的,并没有像丁长春说的那样,出现什么‘凌日’之象,便又怎样,这跟那‘玄天星门’是不是也有关系? “要是什么都没发生,那很可能说明契丹近期不一定会来犯,这不也可以说是好事么?” 苏薇道,“当然这也很难说,也有可能只是推测不准,并不一定就说明什么……” 她说着顿了顿,似在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说,随后仍接着道:“星后通晓天文,其实据她推算,下一次‘金星凌日’当是在朱温篡唐百年过后方会出现,也就是还要再过五六十年,比丁长春所说更推迟了几十年。 丁长春倒也不是信不过星后的测算,只是他或许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,而且星后自也不能百分百确定,她所测算的就一定准确无误。 两人各有不同看法,只好打了个赌……倒也没赌什么,毕竟就算今天不像丁长春所说的那样,‘凌日’异象提前出线,也不能说明星后的说法一定就对了,至少也要等再过几十年之久才能知道结果……” 李小白听她说到这便就打住了,不禁便顺着她意思往下寻思:“这倒说的也是……即便这异象这次并没有如丁长春所言,确然在今天发生,那也要再过五六十年,才能知道是不是便如星后预测所说的那样。 两人一个年过半百,一个至少也已经七老八十,再过得几十年便是长命百岁也都已经入土了。如此一来,两人这个打赌,除非丁长春所言成真,否则自然谁也说不上谁输谁赢……” 他心知逍遥门和暗星颇有积怨,虽始终并未见过那个素未谋面,便下令通杀自己这个逍遥门人的所谓星后一面。 只是过料来对方再怎么样也当是个老迈龙钟、七老八十的恶妇老婆婆的模样,对她既没什么好感、也说不上深恶痛绝。 但他这会儿得知这老妇竟和丁长春打了这么一个,显然有输难赢的赌,自觉可笑之余,对这糊涂老星后莫名,又隐隐生出一丝怜悯,只嗤之一笑。 正待要说些什么,又听苏薇道:“跟你说这么多,说得我都有点累了。会不会有‘金星凌日’之象,等天亮就知道了,你也不用想太多。至于‘玄天星门’什么的,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,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跟你说吧……我要睡了,你可不许动手动脚的!” 李小白一愣,见她说罢便闭了眼不再出声,看看天色已是深更半夜、转眼便要天亮,心知两人不觉已说了这大半夜,自是让她颇为受累了,也不勉强什么,随口道:“你放心先睡吧……” 不过听对方这么匆匆说罢收场,四周一下变得静静悄悄,回想她刚刚所说,他总觉心里有些怪怪的,心说:“她为什么说‘心情好了’再跟我说,莫非她之前跟我说那么多,其实也不见得是心情好了?或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,又一下让她现在心情不好了?” 想来应该倒还不至于,看了看对方闭目安然躺在身边的样子,心想自己除了情急下点了她穴道,几时何曾对她动手动脚的了? 转念莫名又想:“我本来就没动手动脚,你不让我动手动脚,那我动……动动嘴行不行?” 他这一连转过几个念头,一想到这,便即打住,心说这姑娘家的心思本就难懂,还是不要妄加猜测的好。
一来自是不愿唐突佳人,二来见她假扮的一张毛脸,也实在难叫人多生什么邪念,只不再往下多想。 转过头呆呆地望着夜空星点,却不由得在想:“那无尽夜空中,莫非当真能开出一道什么门,把数不尽的星星当作天兵天将一般地抖将下来?” 只胡乱想了一阵,忽觉苏薇身子动了动,一张毛茸茸的脸,不自觉便往自己肩头上靠了过来。 原来她穴道虽被点,只是这半夜下来,李小白一直握了她手不断输送内力,这会儿一下不觉便自动解开了。 李小白会心一笑,只不多说,环手伸过她脖子下、将她搂紧靠在了自己另一侧身上。 他这会儿两边身侧各靠着一个,登时才想到另一边熟睡已久了的陆凝香,自不由得怔了一怔,只觉这当下有两位温香软玉的佳人安卧在侧,虽不免有些怪怪的,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自得,简直像在做梦一般。 他也不去多作别想,看了看浩渺星空,不禁又在想:“这‘金星凌日’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?倘若一早太阳出来,果真变得有些不同寻常,那便又会怎样?” 一会儿又忽才想到,自己带了那花泥解药还没来得及给苏薇服下,待她醒来后得找个机会跟她说说,让她换回原来的装扮才行。 他也不敢闭眼睡去,便这么想这想那、东想西想了一阵,不觉东方渐白,很快便天亮了。 只是说来也怪,天亮后又过了好一阵,天空依然有些阴阴沉沉,天上云絮如绸,并没有露出半点阳光来,看样子会是个阴天。 李小白自也有些纳闷,一时只不便将身旁两人唤醒。 三人所在屋顶位置斜面向东,李小白这当下禁不住抬起头侧往东面瞧了瞧,只见天边白茫茫一片,连太阳的影子也没见着,暗暗觉得似乎不太妙。 他本以为当真会见到什么‘金星凌日’的奇观,或是什么都没发生,太阳照常升起便也好,这回可倒好,别说金星,连太阳都干脆不出来了,这却又是怎么说? “青天白日,大清早的!这是哪来的野汉子,骚浪货!好好的跑我这鬼混来了?我呸!” 不料便就在这时,忽听屋底下大院内一个妇人哎呀一声,破口叫骂道,“你们是什么人,敢欺负到我张寡妇头上来了,还一个两个三个的,要不要脸,啊?” 李小白一怔,转头看时,只见那妇人黑黑胖胖、一脸凶相,一手环抱了盆水、晨起梳洗的模样,正自在屋檐下指指点点,恨天恨地、连珠炮似的嚎嗓大骂,情知自己昨晚这是抱了两个美人、跑到人家寡妇家屋顶上‘风花雪月’来了。 大窘之下,只听那张寡妇自顾又接着道:“怪不得我昨晚老做噩梦,梦到我家那死鬼在外面花天酒地,还当着老娘的面胡搞乱搞!他有老娘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难道还不够吗?老娘不挖他的心喂狗已经算对得起他了! 臭小子,你看什么看,老娘可看不上你这号,更不会跟你胡来!还不快给我死下来,滚远点!”说罢一盆水呼啦啦便泼了上来。 李小白有些哭笑不得,却哪能给她泼中,也顾不得惊扰身旁两位睡梦中的佳人,左右一下抱起,急往后闪。 他自也不愿与那妇人纠缠、听她唠叨没完,只一转身,搂着苏薇和陆凝香两人,一声不响地飞身而去了。 第二百九十章 仙音女侠 苏薇和陆凝香听得那妇人骂骂咧咧,其实已早醒了,只迷迷糊糊听了几声,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。 李小白带着两人刚跃下屋檐,得到了街边,苏、陆两人都是睡眼惺忪,左右抬脸不无疑惑地看向他,一个问:“怎么了,小白?”另一个同时问:“小白,怎么了?” 李小白双声绕耳,也不便跟她们多说,脚下不停,口中只道:“没事,都别担心。” “你,你干嘛学我说话?你怎么还……你少装模作样的!” 陆凝香听苏薇声音娇柔,与其毛脸小虎的男子形象大有不符,顿生怀疑,又奇道,“我看你就不像好人,你骗得了小白,可休想骗得了我!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 苏薇自觉刚才开口更在她之前,自然说不上是在学她,料来自己一下没注意假声说话,才使她起了疑心。 且对方有意无意是在引逗自己开口、以便证其所疑,苏薇也不以为意,只一笑道:“陆姐姐,你可真聪明,什么都瞒不过你。小白能有你这么个好姐姐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 “你……小白,他,她……”陆凝香听出对方果真是女子所扮,听她声音轻柔不惊,一时更是有些错愕,娇嗔道,“你们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 “陆姐姐,你听我说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 李小白一下连奔出了十余丈,再往前几步便到了那文聚楼三零二分店门口,听两人左右开腔,苏薇也不再故作掩藏,听着这是要两边冒烟起火的节奏,这回自己可有得来解释,便即停下道,“她,她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位……那位救过我命的仙音女侠!” 他此前身瘫目盲,兼还失忆忘事,人是浑浑噩噩,只觉在旁照料、并一路护送他寻医问药的这个‘小薇兄弟’,声音颇为与众不同、妙如仙音,其后才得知苏薇原是女子所扮。 不久前跟陆凝香说起过往境遇时,他并未提起苏薇之名,只随口戏称其为‘仙音女侠’。 陆凝香和苏薇听他说罢,只不由同时愣了一愣。 未及多言,刚才那张寡妇这时又已骂骂咧咧,手里还拿了把扫帚,追着三人身后赶了过来。附近各街坊住户听得她大叫大嚷,不时有人开了门窗探头出来东张西望。 李小白心说这回什么‘金星凌日’没见着,自己一大早倒是给个‘扫把星’追着跑,自觉便是没给她追上,惊动了街坊邻居也得叫人看笑话。 待要把身边两女带进文聚楼,自又有些不妥,看来此地不宜久留,忽而又才想起王川师父还留在别处客店养伤,可得赶紧回去看看。 当下他也顾不得不多说,搂着两人走街串巷,继续急奔。 只过得一阵,眼看已甩开了那寡妇好几条街,转眼即可回到住处,李小白才暗自松了口气。 却不料刚转到住店大门一侧,只见神龙教那四个牛高马大的四尊使、正抬着高坐轿上的媚十娘迎面走来。 “李教主,真是巧了。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!”李小白一怔之下,媚十娘当先笑盈盈道,“不知这又是准备去哪?” “你这恶婆娘,最好少管闲事!上次的事还没跟你算账,这回你又想干什么?” 李小白忙将两女放下,待要说话,陆凝香似乎一时也顾不上,再去追问苏薇的事,这当下便道,“我可告诉你,不管你想打什么歪主意,这次都休想得逞!”
“陆大小姐看来恢复得不错……我只不过看在李教主的份上,不愿让他看到你香消玉殒,容貌尽毁而惨死的样子,影响了我的计划,这才让人提前把解药给你。” 媚十娘也不以为忤,只笑道,“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所谓了……你要是有兴趣,要不要再试试我另外特制的香水?这可比你之前闻到过的更香,更美妙噢?” “我才不要你的什么臭水,上次那瓶也早给我扔茅坑里了!” 陆凝香这才知道,原来大雄哥收到那解药是对方送来的,只不过也不愿领她情,啐声道,“还有那解药,我只知道是小白拿给我的,我才不信你有那么好心!” 李小白并未给过她解药,听她宁愿将这功劳归到自己头上,知她既不愿相信是媚十娘好意所为,自己便要替媚十娘分说亦是无益,这当下只不出声。 “看来我这个人情算是白做了。不过不管你信不信,我此次来中原,本有意寻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弟子,好传授我的独门调香秘技给她……” 媚十娘倒也不以为意,只轻叹一声道,“本来觉得,你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选。只是这阵子见了你这粗手粗脚、笨头笨脑,又疯疯癫癫的样子,我现在想想还是算了。” “你……你才粗手粗脚,笨头笨脑!谁稀罕你那什么秘技?” 陆凝香呸了一声,不由怒道,“本姑娘随便吐一口唾沫,都比你那臭水香,还用得着跟你学!” “我要教的可是真正的调香秘技,一般人可是学不到的。谁要是学会了,保证能让他人见人爱,花见花开,只可惜你是没那福分了……” 媚十娘放声一笑,“不过要说你的唾沫是不是香的,那可能只有李教主最清楚了。李教主,你说是不是?” “媚教主,你……你说笑了……你送解药给陆姐姐的好意,我替她心领了……” 李小白听两人斗嘴简直一个比一个厉害,冷不防一下又扯到自己身上来,怔了怔才想明白媚十娘最后那句话的意思,又想到昨晚陆凝香用唾沫湿布给自己凉手,此刻自己手上还缠着那绢布,大觉窘迫,看来媚十娘多少是有些误会了,支吾着道,“只不知媚教主这么早,这是要去找什么人吗?” 他心知媚十娘和苏薇关系匪浅,之前又听苏薇说下山来本是为找她,只道两人或有要事相商,是以随口有此一问,自也是想将那唾沫的话题岔开。 “我要找的人自然是李教主你,这不正巧找到了?想必李教主已经知道‘金星凌日’的事。我这大清早起来,自然是想和李教主一起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奇观。” 媚十娘道,“只是看现在这样子,也不知还能不能有缘一见,你觉得呢?” “小白,她在说什么,什么‘金星凌日’?” 陆凝香听着有些莫名,又不无好奇,一时也顾不得再去跟媚十娘较劲,忙问道,“那是什么东西,很难见到么?” 这会儿天上仍是一片白茫茫云雾,也未见着有半点阳光出来。 第二百九十一章 调香传人 李小白一时间也难说清楚,先是转头往后看了看天,又看了看苏薇,接着看了看陆凝香和媚十娘,想了想这才道:“陆姐姐,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,等会儿看情况,我自会告诉你。” 又对媚十娘道:“所谓这天意难测……媚教主,你觉得是能见到那奇观的好,还是见不到,今天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好?” 倘若当真出现这‘金星凌日’之象,按丁长春所说,便意味着近来会有大不祥之兆,自然不见得是好事,若一如往常,什么都没发生,自也可说是件好事。 只是这一来便也见不到所谓奇观,总不免叫人有些扫兴,似乎说不上好不好。 “这好不好的,也不是我能说了算……”媚十娘似没曾想李小白会这么问,只笑了笑道。 刚说到这,忽听一个妇人粗声粗气、骂骂嚷嚷着从街巷后传来。 李小白听出正是先前那张寡妇,只觉一阵头皮发麻,怎料这妇人隔了几条街还能寻着味追到这来。 那张寡妇扬着扫帚叫骂着从街角转出来,似也没料到眼前会杵着这么多人,刚到了李小白身后还有一步时,李小白正待要转身应对,只听四尊使忽地一下震天断喝了一声。 张寡妇想来还没蠢到要跟这四个,比自己还粗一倍、凶煞一般的大家伙拼命,脚下也不停,只若无其事地从李小白身旁掠了过去,口中兀自骂嚷不断、风风火火地撇下一众人等径自去了。 “李教主,看来你这女人缘还真是不错,走到哪都少不了让人追着跑。” 媚十娘瞧在眼里,也能猜出个大概,又自顾笑了笑,打趣道,“这‘金星凌日’什么的,见不见得着也无所谓了,这‘悍妇骂街’的一幕,才叫人看着有趣呢,呵呵……” 陆凝香和苏薇仍觉好不奇怪,半天也没弄明白,那悍妇究竟为什么要追着李小白和她们不放。“媚教主别说笑了……这天看着阴阴沉沉,便是不下雨,也不见得会是大好晴天,是否会有异象出现,自是谁也说不准。” 李小白自也不愿过多解释,好歹算是摆脱了那妇人,只不无尴尬地道,“我看也别操这闲心了,咱们还是各忙各的,说不定再过得一阵,一切便自有分晓了。” 他刚才也只随口一问,至于会不会出现什么异象,倒也没太放在心上,这会儿别的也没心思多想,只想着早点回到客店住房里,看看卧床的师父怎么样了再说。 或是应了他所说,话刚说完,忽地不知打哪刮来一阵阴风,只吹得各人衣袖纷摆、鬓发乱飞,街上一下尘沙飞扬,天边白云转灰,整个天空忽然间变得更是阴沉了些。 “这倒也是。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这该发生的总要发生,不该发生的盼也盼不着。” 媚十娘一笑道,“既然如此,我看我还是回去睡大觉好了,就不耽误李教主佳人有约了。” 陆凝香听她这是要走的意思,见那四个抬着她的巨人刚要转身,一时想说些什么,似又自不知怎么说,只忙道:“你,你等等……我的话还没跟你说完呢!” 那四尊使转身到半,便又顿住了。 “怎么,陆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?”媚十娘侧过了身来看着陆凝香,饶有兴致地道,“是舍不得我走吗,说来听听?” “你……你刚才对本姑娘出言不逊,还没跟我道歉!” 陆凝香心念急转,瞪着对方道,“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,除非你跟我道歉,收回刚才的话,不然想走可没那么容易!”
“我刚刚说你什么来着?我说你笨头笨脑、粗手粗脚,不适合做我的调香传人,这有什么错吗?” 媚十娘笑道,“我见过比你更聪明不知多少倍的,在我看来,也不见得能学会我一成本事,一样是笨头笨脑的。除非你有本事证明我说的不对,不然我有什么必要非得跟你道歉?” “这……这分明是两码事!说得好像你会弄些臭水,就有多了不起一样。” 陆凝香又给对方拐了弯贬损一番,一时竟又觉得有些难以反驳,怔了怔道,“本姑娘是没那兴趣,也不稀罕,这跟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?你……” “陆姐姐,你聪明伶俐,远胜常人,何必在意别人如何言说?只要你有心,一定能做得比别人更好,到时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?” 李小白听着总觉媚十娘是在故意激将,好让陆凝香自主甘愿拜她为师学艺,一来想着这也不算坏事,二来也不想听两人在这继续争执个没完,便拉了拉陆凝香的手,截断她话道,“我还得回去照顾我大师父,他现在伤还没好,就在前面不远的客店里,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先去看看他?” 陆凝香听他说的似乎言之有理,知他所说的大师父自是王川,似一下忽才想起什么,柔声道:“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……我当然要去,而且会亲自把他照顾好。” 提高了音量,转而又对媚十娘道:“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,等我见到了王伯伯,让他随便教我几招,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媚十娘似有些不屑地笑了笑,刚要开口说话,只见李小白身后街角处一下奔出十来人,为首一个怒眉高鼻之人当即叫道:“小贼,哪里跑!”带了人挺剑呼喝上前。 李小白一怔之下,已听出来者何人,转过身瞧见正是那大雄哥等蜀山派弟子,暗觉不妙。 料来他们昨晚一直守在附近,多半是给之前那胡乱嚷嚷的寡妇给引了来,只苦笑道:“你们这……鼻子可真是灵,这都给你们找着了。” 大雄哥见他仍抓着陆凝香一手,疑心大起,又见他后边那四个大家伙和高高在上的媚十娘,一下更不敢马虎,举剑怒喝道:“臭小子,别得意,你以为你能跑到哪去?香丫头,还不快跟我回去!” 他昨晚带人满镇上乱跑,大小客店寻了个遍,怎料李小白带着陆凝香在人家屋顶上过了一夜,先前确是听到了那张寡妇闹出的动静,便才急匆匆赶了过来。 李小白听他一口一个‘臭小子’,一个‘香丫头’,只觉有些说不出的古怪。 刚松开了陆凝香的手,还没开口,陆凝香便又一把抓了回来:“大雄哥,你别多想。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,也会跟爹爹说清楚,你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。” “好啊,翅膀硬了是吧!师父让我看着你,你倒好,非要跑出来跟这小子私会,害我一夜好找!” 大雄哥似一下更受了刺激,吼声道,“你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人吗?我早打听清楚了,他就是江湖盛传恶贯满盈的大魔头!是不是他缠着你不放,你还不快离他远点!” 这几句话似通不通,他也自顾不得理会,长剑一挥,旋即又道:“结阵!” 十余人应声而动,左右前后交错,摆开阵势,将李小白等几个截围在了街心。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降黑龙 “蜀山地龙阵。”苏薇先前一直未做声,这时忽低声道。 这‘蜀山地龙阵’为蜀山一派百十年来独门秘传的攻守剑阵,少则数人,多则十数人不等,摆开时如龙蟠蛇绕,稍加演变,又可转为‘蜀山天龙阵’,如龙飞在天。 两阵皆为蜀山派精巧玲珑、威猛迅疾的绝妙剑阵,既可独使一阵对敌,又可互相转换,两阵循环连使,有如一张天罗地网,便是武功身手远高出己方的对手,也绝难破阵突围。 大雄哥听得对方这毛脸小子叫破己方阵法,也不以为意,只略瞧了对方一眼,道:“识相的还不赶紧投降放人!” “你既然知道我是谁,又何必非要跟我作对?我跟陆姐姐清清白白,我敬她重她,自不会让她出什么事,可也不代表会对你们客气。” 李小白也不知对方摆这阵法有什么名堂,见各人东西错落,围得倒是严密有致,料来自是非同一般,轻易也难脱身,“你们最好别什么事都管着她,拦着她,也少来惹我麻烦。” 他倒不是非得跟对方这些人一般见识,也不是非要让陆凝香跟着自己不可。 只是心知即便她没跟自己在一起,这些人轻易也不会跟自己罢休,是以并不愿多做退让。 这话语气虽说得不轻不重,听来却自有一种凌人之气、慑人之威。 “大雄哥,你们别这样,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,你们不要为难他……” 陆凝香自不愿让双方为自己大打出手,不但听得李小白言语维护,自也窃以为豪,只忙道,“小白,我没事的,你也不要跟他们过不去。” 正说着,不知打哪又刮来一股劲风,街上一时尘沙四起,直吹得各人身上一阵发凉。 风云忽变,天空不觉又比之前暗了许多,昏沉沉如夜幕将临。各人均觉这风来得有些异乎寻常,一时只谁也没再出声。 与此同时,耳中只听得镇上不时有人惊呼大嚷,似乎见到了什么怪事发生。 “快看,那是……” 媚十娘人在高处,看得更远,这会儿只一抬头,忽有些声音发颤地道,“黑龙!” 众人听得这一句,莫名之余,连大雄哥等蜀山弟子也禁不住好奇,纷纷扭头转身、朝媚十娘目光所向处看了去,怎料这一看之下,却登时无不惊得呆了。 只见镇外东南边天空中已是乌云密布,一大团乌云下、与乌云相接处,一道巨长无比的龙卷旋风接天连地,有如从乌云中飞蹿而下的一条黑色巨龙,正连同乌云滚滚滔滔、浩浩荡荡地朝镇上铺天卷地而来,一时间天地也为之变色。 那乌云龙卷风看着远在天边,其实距这镇上最多也就数十余里,远看又如一根从天而降、通天彻地,有些歪歪扭扭,看起来似在缓缓扭身而来的大钉子,料来却不片刻便要飞旋而至。 近旁左侧高耸入云的巍巍泰山,与之相较起来,一下便矮了大半截,似是有人撑了一把遮天大伞往山头上盖了过来。 李小白等一众各人,除远居海岛的媚十娘曾有听闻之外,谁也从未亲眼见过这等奇观异象,直比冬雷夏雪更叫人瞠目咋舌、惊魂动魄,浑如见了末日天劫一般。 人人既讶异又惊骇,愣是瞪大了眼看了半晌也挪不动身,均觉此情此景当真是一言难尽,是以谁都没作声,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。
李小白和苏薇对望了一眼,脑海中均闪过彼时在长白山天池,见到的那冲天‘大水龙’,自是都大感不妙。 然而在长白山上那次,不管是先前的水龙还是其后的火龙,都只在山顶上兴风作浪,这时的这‘黑风龙’行踪不定、游走不停,四下兴妖作怪,所到处摧山崩地,其威也无穷,自又有所不同,更叫人胆寒生怖。 镇上有那反应快的,已早收拾好行李,慌里慌张,或拖家带口,或形单影只、拖牛骑马的四下往镇外赶,也有那以为见了真龙降世、不知道逃也不愿躲的,纷纷跑到了大街上来不断磕头跪拜。 一时间各有各的忙活,到处不乏有人大呼小叫,原先仍在平静睡梦中的小镇,似一下变得热闹起来。 “丫头,你快过来!” 呆看一阵,大雄哥忽转过头,挺剑道,“那小子,不管怎么说,你既然叫我撞见,就别想能躲得了……准备接招罢!” “大雄哥,都这样了,你怎么还……” 李小白尚未答话,陆凝香便道,“你快带他们回去,找地方避一避,不用担心我!” 媚十娘这时倒也不再多有骇异,哼声笑道:“李教主,你先去忙你的,这几个就交给我好了。” 转对大雄哥道:“这位大虫哥,你这什么地龙剑阵,不知道比起那黑龙来谁更厉害?我看得要叫‘小蛇虫’阵才对,你说呢?” 她原只带了四尊使出门,说话间也没出言招呼,身后各处忽一下便有数十个神龙教武士教众,向她这涌了过来,自是见了这异常天象,纷纷急忙赶来与她汇合。 “媚教主好意,在下心领了。你带着教众赶紧离开,这的事我自会处理……” 李小白心知媚十娘自是要掩护自己带人先逃命之意,只是当此紧要关头,不管是蜀山派还是神龙教、亦或其他什么人都好,自然是逃得越多越好,岂能在此多做耽搁,枉送性命? 当下只不多想,朗声接着道:“陆姐姐,小薇,你们都见过我师父,他便在前面客店,现在身有不便,有劳你们去把他带走……还有叫上劳家那四兄弟和苏星云,赶紧先走。你们也别担心,我稍后便会来找你们!” 他一口气说完,也不待各人应声,瞧了瞧大雄哥等蜀山派各人,便又道:“你们这地龙阵也好,地虫阵也罢,既然非得跟我过不去,那便只管来好了。 倘若我技不如人,被你们缠着躯身难逃,那我也认了。但我劝你们最好想想现在的情况,你们确定能在那黑龙到来之前,便有本事将我拿下吗? 如若不然,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先散了,保命要紧。下次如果狭路相逢,我们再好好切磋一下也不迟,又何必非得急在这一时?” “少废话!贪生怕死算什么英雄好汉?这黑龙怪我看多半是冲着你来的,你便往哪逃也没用!” 大雄哥先前被媚十娘言语折辱,一口恶气还没顾得上发,眼见对方人手骤然增多,大有不利,又听李小白有些阴阳怪气啰嗦半天,心说这小子既要一人独挡,倒也省了不少事,然而嘴上自不能多说。 喝声说来,接着道:“不过现在有我们几个也就够了,只要能将你困死在这,便是为武林除一大害,即便是同归于尽,那也值了!香丫头,你快走得远远的,别在这碍事!”